九重自有春如海(男男生子)————柳凉生[第一部]
柳凉生[第一部]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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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红楼一别蓬山远?
为什麽重托锦书讯不回?
为什麽情天难补鸾镜碎?
为什麽寒风吹折雪中梅?
山盟海誓犹在耳,
生离死别空悲哀!

第一部 一切苦厄

睁开眼睛时感觉头有些疼,四肢也有些僵硬,勉强动了动手,却从肘关节处传来钻心刺骨的痛楚。
这是什么地方?
发生了......什么事?
他诧异地昂起头,然而才稍稍一抬脖子,便支持不住地倒在了床榻上。
我......这是在哪儿......
他感到脑海里一片混沌。零散的碎片在黑暗的漩涡中不断跳跃闪动,却始终无法组织成连贯的画面......
我......怎么回事?
他努力集中着涣散的精神,却依旧徒劳无功。突然之间,他的心底滋生起一股难言的恐惧,那是一种茫然若失的恐惧,看不见前面的路,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仿佛是被时间遗弃的钟,孤独,无助......
"你终于醒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将他从惊慌失措中唤醒。
他艰难地转过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英俊男子。那人应该很年轻,只是浑身散发者一种摄人的气质,给人一种冷峻的压迫力。
那男人撩衣往床榻边一坐,嘴角弯起一抹优雅的弧度,更觉丰姿俊骨。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很是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再哪里见过,更重要的是,这个人的身上散发着极为可怕的气息,仿佛一种莫测的危险正在向自己慢慢靠近......
"你......"他试探着开口,声音却嘶哑异常,仿佛喉咙里涌动着一股干涩的火焰,几乎说不出半个字来。
"很奇怪,是么?"那男子只是轻轻一笑,眼角眉梢甚是邪魅,神色间却带着隐约的讽刺,"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命大。胸口受了洪惜的七杀掌,又从几丈高的断崖上摔下去,居然还活着。"
男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他苍白的脸庞,游移了稍许,突然指尖用力,强硬地抬起他的下颚,眼中尽是戏谑:"仔细看来......你倒真是长得不错。啧!啧!可惜!真是可惜!"男子轻皱双眉,摇头哂笑道,"怪不得你那娘子会耐不住寂寞,在外面偷汉子......原来如此啊!想必,杨玉侬去岁产下的那个娃儿也不是你的骨血罢?呵呵......杨玉侬送给你这么大的一顶绿帽子,你却敢怒而不敢言,可真是辛苦你了......"
他睁着茫然的眼睛,错愕地望着这个俊美的男人。
对方所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他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亦不知道自己是谁,更重要的是,他对于眼前这种诡异的气氛从骨子里感到恐惧。他有一种当众被人解剖的耻辱感,仿佛生命中最隐蔽的秘密此刻正曝露无疑,难以言明的绝望在心底里悄悄地滋长蔓延......
我害怕甚么?
我到底害怕甚么?
我是谁?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他强作镇定,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应该对自己的身份非常地了解。
他坦然地抬起脸,清澈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男子,"......认得我?"
这样的话显然让男子一惊。
男子秀美的凤眼慢慢眯了起来,右手指节微动,猝然发力,便一把拽住了他的头发,阴沉的目光贴近他,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冷云峰!你又在耍甚么花样!"
"冷......冷云峰......"他挣扎着想离开男人刚劲的手掌,头皮上一阵剧痛,眼前的影像都有些模糊了,"我......我叫冷......云峰?"
男人却将他的头发拽得更紧,那力道仿佛恨不得将他的头皮都掳下来,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狰狞:"怎么?冷大公子,你平日的威风到哪里去了?你不是目无下尘、不可一世、清高自许的么?你不是将谢某当成阴沟里的老鼠一般看待的么?你不是最最瞧不起像谢某这般无父无母的狗杂种么?冷公子!少庄主!我的大少爷!你不会连我谢三都忘了吧?嗯?"男人扭曲的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你忘了谢某,谢某可连做梦都记着大少爷你啊!你赏赐给谢某的所有‘恩惠',谢某时刻铭记于心,没齿不忘!"
冷云峰实在难受得厉害,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却根本无济于事,头皮上的剧痛反而越加强烈,几乎盖过了全身筋骨的疼痛。他的耳朵开始发出不住的轰鸣,嗓子眼也隐隐发腥,然而谢三却没有丝毫放过他的意思。
"冷大少爷,咱们俩可算是自小相识的老朋友了啊!不过,在大概大少爷您眼里,像谢三这样下三滥的人连给少爷您端茶送水都不配罢?"谢三不无讽刺地看着眼前惊恐而无措的年轻男子,眼睛在他白皙光滑的皮肤上游移,不由冷冷笑道,"冷大少爷果然养尊处优,一身面皮比娘们儿都要嫩,只可惜......呵呵!"
谢三不怀好意地挑开冷云峰半敞的衣襟,伸向对方光裸的下身,冷云峰一惊之余,分身已经落入了谢三粗糙的大手掌里。
谢三一边亵玩冷云峰的分身,一边用鄙夷至极的眼神看着冷云峰的私处,那里一如婴儿的肌肤般光滑娇嫩,竟是白皙如脂,连谢三手掌中的阳物亦是娇小如豆,被玩弄了半天,竟没有半点勃起的征兆。
冷云峰显然被突如其来的侮辱震呆了。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谢三方才的那席话依然回荡在他的耳畔,让他无所适从。
他不记得他同谢三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甚至不能确认自己到底是谁,醒来后所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依旧是一团乱麻......只是,眼下自己的处境却叫他大惊失色。
"你......你放开我!你这是做什么!"冷云峰感到恐怖,极度的恐怖,心中竟有一种万念俱灰的绝然,声音也因之颤抖起来。他拼命想推开谢三,却半分力气也使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受辱。
谢三终于放开冷云峰,不由仰头哈哈大笑,那笑声甚是快意。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我也不敢相信!"谢三乌黑的眼珠死死盯着冷云峰,"原来......堂堂冷月山庄的少庄主竟然是个天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天阉......
天阉!
冷云峰的脑海中灵光乍现,只觉得胸口闷痛,仿佛受了重重一击。
对了......我是......
他浑身发冷,只是呆呆地看着谢三,突然间,他醒悟到自己此刻正半裸着身体躺在床上,不由蜷起身子,向后躲去。
他一面尽量拉紧业已残破不堪的长衣,一面用手胡乱地在床后摸索,希望能找到一件遮蔽身体的东西,却什么也抓不到。这时,他才发现这张床上除了身下那张污秽的破毯,根本就没有被褥。
他诧异地抬起头。四周的阴暗和晦涩,以及霉迹斑斑的墙上横七竖八挂着地绳索木棒,终于让他恍然大悟--
这是一间地牢!
谢三目光如电地看着冷云峰狼狈的模样,脸上闪过些许快慰。
终于,他缓缓伸出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在冷云峰面前晃了晃,冷笑道:"冷大少爷!您可看仔细了!这全是拜您所赐啊!可别告诉我,您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眼前这只畸形的手让冷云峰倒吸了一口凉气。f
纠结的表皮坑坑洼洼,扭曲的手掌翻着横一道竖一道的丑陋疤痕,手指怪异地张着,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冷云峰的双唇有些哆嗦,讷讷地开口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的手为什么......"
冷云峰的话还未讲完,谢三伤痕累累的左手已经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谢三的眼睛里充着血,仿佛是暴怒的野兽:"大少爷如果忘了,谢某可以一点一点提醒你。"他阴沉地说道,"谢某的这只手是被人放入滚油中炸了炸......才会变得像如今这般可怖......不知道......"谢三微微一笑,狰狞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冷云峰光滑的下颌,"如果将大少爷你这细皮嫩肉的身子也到油锅里滚一滚,会怎么样......"
谢三的样子着实让冷云峰心里发毛,无助与惧怕又一次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颤抖着向后仰去,艰难地维持着上身的平衡,目光却有些瑟缩:"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哈哈!"谢三又欺身靠近了几分,鼻尖几乎抵住了冷云峰丰润的脸腮,"大少爷莫非忘了,当年,可是您贿赂洪桐县那狗官,给我动用酷刑、逼供画押,才将谢三判成死罪......冷云峰,不过事隔三年,你就把这些旧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是我......不......"冷云峰诧异地蠕动着薄薄的唇瓣,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过往的一切,却依然一无所获。
谢三不再言语,只是细细抚摸着冷云峰精致的眉眼,目光中隐隐含着些许怅惘,冷峻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凄婉和迷离......
但是,这样柔和的表情却是稍纵即逝。
愤怒和仇恨像汹涌的巨浪扑了上来。
谢三面若寒霜,眼神更是凶恶异常:"洪桐县那狗官昨日已经成了谢某的刀下之鬼。现在可就轮到您了,我的大少爷!"他阴森地笑着,"少爷,您说,谢某应该怎样招待您才好?"
一时间,冷云峰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他惊恐万状地注视着对方,全身都在瑟缩战栗。
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
他会对我怎样?
如果他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我真的害他受过此等非人的折磨,此番他必然不会轻易饶恕我......
『若是将大少爷您这细皮嫩肉的身子也到油锅里滚一滚,会怎么样?』
......他不会真的要如此对我吧?
冷云峰浑身一个激灵,冷汗顺着脊梁骨向下淌。
谢三嗜血的目光让冷云峰不寒而栗,他仿佛已经听到了自己在滚烫的热油中撕心裂肺的吼叫,或者是谢三冰凉的刀刃抵住自己的哽嗓,暗红的鲜血汩汩而出......然后,自己无力地挣动、暗哑地嘶鸣......
他会杀了我。
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此时此刻,冷云峰感到自己的心脏都快窒息了,巨大的压迫几乎使他难以呼吸。
"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向后缩着身体,一双梦幻般朦胧的眼中依然是困惑和无辜,"我......我为什么要害你?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谢三的唇角浮上一丝艰涩的笑,却不答话,只是又向前进了一步,右手牢牢按住冷云峰的光洁润泽的双足,眼底波涛暗涌,恍惚中闪动着深沉的苦涩和悲凉。
足趾的剧痛让冷云峰忍不住呻吟出声。他抬起清秀的脸庞,喃喃自语道:"我......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骗你......"
"住口!你以为这样我今天就会饶了你么?"谢三突然眸光一暗,狠狠甩了冷云峰一记耳光,厉声喝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清清!你这个畜牲!禽兽不如的败类!竟然对自己的亲妹妹抱有那样龌龊下流的邪念!是你毁了清清的一生!是你!"
谢三的眼睛是血红的,低沉醇厚的嗓音亦复变得嘶哑而尖利:"你忌恨我......你忌恨清清对我有情,所以一心想置我于死地,甚至不惜牺牲清清的名誉,诬陷我强奸民女,也要将我定成死罪!冷云峰!你还算是人么?嗯?"
谢三猛地将冷云峰扑到,抬手又扇了两巴掌,冷云峰如凝脂般脸上登时出现了几道鲜红的血痕。谢三见状,痛快地大笑了几声,只是,笑声渐渐转为了哭喊,一种悲恸的愤慨充斥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你逼迫清清堕胎......你逼她堕胎......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冷云峰!你还我那孩儿的命来!"
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冷云峰伸手捂住胸口,眼底的混沌渐渐清晰起来。
仿佛......某些事堵在心里,隐隐约约,让人感到窒息和......
绝望。
清清......
清清......
如此熟悉的名字......
残破的往事在眼前颠倒盘旋。
冷云峰突然一阵眩晕,几乎昏厥。
他的眼睛瞬间变得空洞,愣愣地看着谢三,声如蚊蚋:"清清......在哪里?我的清清......在哪里?"
谢三猝然变色。
他钳住冷云峰的双手,将他死死压在身下。
朽木支离的板床不断发出"吱嘎"的声音。
"清清......哈哈!冷云峰!你竟然有脸提她?你不配!你根本不配提她的名字!"
挣扎中,冷云峰的胸前挨了狠狠一拳,只觉得哽嗓一甜,一口浓稠的鲜血随即喷出。
谢三凄厉的笑声刺痛冷云峰的耳膜。
"她死了!她死了!是你!是你将她一步步推向黄泉!你害死了我和清清的孩子!你害得清清投水自尽!你害得我亡命天涯!冷云峰!我今天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难消心头之恨!"

记忆中,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是如此的清晰。
充满了希望和憧憬的夜晚,深藏着谢三此生最绮丽的梦。
有那么一刻,谢三以为曾经遥不可及的幻影已然唾手可得。
然而,谁又能料到,幸福的极致同样亦是......
噩梦的开端。
那一晚的月色极好,清澈而幽远,一如冷云清含情凝睇的双眸。
那时,谢三独自坐在窗前,一边慢慢擦拭着手中的钢刀,一边不时抬头望望天边的那轮皎洁的明月,仿佛从中可以看到冷云清纯美的笑靥。
原来,人生不尽是一片荒芜。
原来,生命中除了哀伤、挣扎、卑微、孤寂、苦难,还有激情,还有期待,还有希望。
原来,活着并不只是生如蝼蚁,死若尘埃......
想到冷云清,想到那个宛若出尘的女子,谢三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明朗的笑意。
他要的不多,真的不多。r
即便命运向来对他不公,他所求的,亦只是茫茫尘世中,某一个安静的角落里的一席之地而已。
在那里,他可以远远地凝视他心中的绮丽而朦胧的梦。
他只是想离冷云清近一些、更近一些。
他甚至从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人生会同冷云清的人生联系在一起。
当命运真的向他打开那道门时,谢三几乎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划过谢三坎坷一生的、如流星般璀璨而短暂的春天。
幸福,曾经离他如此之近。
却在下一刻彻底破灭。
如何能够忘却呢?
冷云清如柔荑般的手指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然后,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
她抬起头,漆黑的双眸温柔地望着自己,羞涩地一笑。
那一刻,谢三感到自己的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
欣喜若狂!
简直是欣喜若狂!
谢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心中一个声音高声呐喊--
从此以后,在这个荒唐的世界里,自己,再也不是孤身一人,再也不会漂泊无依。
将会有一个人同自己骨肉相连。
将会有一个人延续自己的血脉。
即便是无父无母,即便是无名无姓,他亦是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的父亲。
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充斥着他的胸臆。
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只是无望。
谢三,带我走吧!
带我走吧......
带我走吧......
走吧......
那一夜,他的耳畔反复萦绕着冷云清的这句话,想一阵,笑一阵,直到门口传来急促而轻微的叩门声。
他打开门,却错愕地发现少庄主冷云峰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少庄主,您这是......"谢三心中微微有些慌乱。
难道,自己同清清的事叫冷云峰察觉了?
然而,面前的"冷云峰"噗嗤一笑,粉面含春,星眸婉转,却是冷云清。
谢三呆呆地看着男装的冷云清,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怎么样?"冷云清负手而立,昂首道,"我穿上哥哥的衣服,只要阴着脸不言语,任谁也看不出我是冒牌的少庄主吧!嘻嘻,连谢三都被我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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