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二卷]
雁过留声[第二卷]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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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盈几步小跑过来,白皙的脸在日头下站的久了,又因为看到柳怀一,竟隐隐发红,显出一股小儿女的娇羞样子,她看着柳怀一,半晌说不出话来。慕容庭上前,打趣道:"怎么?盈盈看到柳公子,连亲哥哥都看不见了。"说着半是可惜的哀叹。慕容盈听了,当场红了脸,而柳怀一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慕容庭,却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微微一扫,问道:"公主,不知道清郡王现在在哪里?"
慕容盈听到柳怀一清冷如同泉水一样的声音,脸上又是一红,身子微微一福,说道:"清郡王就在帐篷里,正等着苍王呢。"柳怀一点点头,说了声"多谢",就朝帐篷走去。他身后慕容盈紧紧地跟着,而站在原地的慕容庭咂舌一番,眼中精光一闪,换上无害的面容,也跟了过去。
帐篷内,清郡王看到柳怀一赶来,立刻起身,说道:"你......"本来想问对方一切可顺利,可是看到跟着他进来的慕容庭便知道自己多此一问,也就闭上了嘴没有多说。柳怀一走进来,同清郡王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转头看向了慕容庭,说道:"不知道小王爷现在可明白了么?"
慕容庭苦笑着点头,无奈道:"我本也是无奈,毕竟现在父亲还在慕容浅手里,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兵临城下,父亲恐怕就......"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沉了下去。慕容盈略为怔愣之后,转头对柳怀一点头道:"的确是这样的,父亲他......"她说着,也说不下去了,眼神真切,泪光盈盈。
柳怀一"啧"了一声,细长的凤目微微眯起,打量着兄妹二人,最后终于还是撇了下嘴角,没有说话。他转过身,看着清郡王,说道:"这里就拜托王爷了。"清郡王点点头,说道:"你放心吧。"
柳怀一又转回头,看着兄妹俩,最后对慕容盈说道:"公主,一切有劳了。"他谦恭而有礼的态度,让慕容盈又红了脸,站在他身后的清郡王微微咋舌,深感柳怀一的魅力。慕容庭一双桃花眼,不停的扫过柳怀一和慕容盈两人,眼神微妙,却没有说话。
他知道大势已去,慕容盈会带兵去劫锐王的兵,很显然柳怀一此举为的就是将锐王叛国的罪名落实,一举消灭慕容浅所有的势力,不过他想起了锐王的大儿子,那个人也是一样的野心勃勃,对身旁的人心狠手辣,也许柳怀一此次并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说不定,这样想着,慕容庭再一次看向了柳怀一,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柳怀一此时也正以微妙的眼神看着慕容庭,两人的目光相对,慕容庭却被对方的神情一震,那样清澈的目光,仿佛洞察了所有的锐利,让他心底产生出了一种征服的欲望。他缓缓一笑,此时大概明白了为什么慕容浅和慕容昭会为这个男子折服。
话别后,柳怀一便骑过慕容盈的白马,向着庆王此时所在地方驰去,当慕容庭看到妹妹毫不犹豫地将马让出去了之后,心里微微泛酸,他忍不住多看了慕容盈几眼,从来他就知道自己和妹妹的不同,心里没有讨厌什么,反正有朝一日当他大权得握得时候,一个女人他还不会放在眼里,能利用则利用,这是他慕容庭的准则。
可是多年来,妹妹的白马他不是不想要过,慕容盈却一次也没有答应过,后来长大了他也就不要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用自己的努力去换取,此时他看着慕容盈的眼光多了几分恨意,对白马还是对柳怀一,他都有了一种掠夺的欲望。即使不说,他也知道慕容盈对自己是轻蔑的,他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将慕容盈踩在脚下的痛快,尤其是在现在,当柳怀一对慕容盈拜托的时候,他更加有种想要将对方踩扁的冲动。他深深地看了眼慕容盈,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翻身上马,缓缓得沿着柳怀一离去的方向驶去。

柳怀一坐下的马是匹良驹,他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慕容盈愿意将这匹马借给自己,不过多想无意,他也就将慕容盈的少女情怀完全抛到了脑后。他骑着马,并没有去找庆王,而是来到了庆王的军队所在的地方,他掏出庆王的令牌,便将士兵们调集了起来,一同向着祭坛走去。
沿途,庆王的副官问起庆王的行踪,柳怀一也毫无隐瞒的告知,并且告诉他自己现在要去找庆王,可是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自己更要擒到慕容吟。
当他们来到山颠下一处小酒馆,这里只有这么一家酒馆,自然庆王要拉慕容吟也只能在这里,柳怀一翻身下马,和那个副官对看了一眼,走进了酒馆。
这家酒馆不大,可是却在后院有个平台,平台上安静,环境幽雅,算是这家酒馆的雅间了。柳怀一一进来,就拉着小二询问,果然那两个人就在后面的平台上。此时天色已暗,柳怀一和副官缓缓向后院走去,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平台上窜出,一晃就消失了。
柳怀一眼尖的看到,心里一惊,身形立刻一闪就飘到了平台上,推开小门,里面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里面桌子翻倒,所有的饭菜都洒在地上,一片慌乱,庆王更是趴在地上,浑身抽搐。柳怀一急忙上前,将庆王的身体翻过来,就看到对方面上黑气笼罩,柳怀一急忙点了对方身上几处大穴,可是毒已入腹,又霸道无比,柳怀一此时也无计可施。跟着上来的副官看到这幅情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扑到了庆王身旁,泪水纵横。
柳怀一知道这必是慕容吟所为,他想去追,可是又觉得不能放下庆王不管,他将真气缓缓输入庆王体内,就见对方微微一个颤抖,睁开了眼睛。那双凌厉的眼瞳此时涣散,连焦距都无法对上,只是模糊的转动着。副官见了更是泣不成声,而柳怀一低下头,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让人看不到。
真气还在源源不断的输入,庆王终于吐出了一口血,眼睛恢复了几分清明,他转过头看向柳怀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柳怀一心里一惊,抬起头来,那双大大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别人对他的好,他是知道的,可以当作不理,是因为他觉得欠了人情就要还,今日别人帮他,明日就是他帮别人,总之自己不会欠对方的人情,所以他对任何人的好意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每一个对他好的人,似乎都抱着补偿的心理,这让他更加觉得没有必要理会,并不是他要对方这么做的啊。可是现在看到庆王那双还带着担忧的眼光射向自己,柳怀一第一次动摇了多少年埋在自己心里的理念。
人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计的对另一个人好么?
先是慕容昭打破了他的观念,但是他想自己对慕容昭也是如此,等价交换,慕容昭和自己无非是一场交易,他不认为如果自己对慕容昭不是那份心思,对方还会如此无条件的对自己好。所以对于宣王,清郡王,包括庆王,由初次见面就对自己照顾,让他知道对方想要的无非是自己的回应罢了,让他们沉浸在赎罪的满足中,就是自己对他们的回应了。
可是,连生命都可以不计,这让柳怀一动摇了。他感觉得出来,庆王已经中毒很久了,大概是慕容吟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要脱身,可是庆王始终牵制着,所以他只好下毒,可是庆王却靠着自身的内力压抑着毒素,始终将慕容吟牵制到了这个时辰,而他身体里的毒早就遍布全身了,根本就是回天乏术。
柳怀一输入的真气也不过是让他多一刻清明而已。柳怀一动摇地看着庆王欲言又止的目光,伸出到半空的手,柳怀一毫不犹豫地接过,握在手里,他听到庆王低哑的声音,每一句都伴随着痛苦的咳嗽声和血丝,断断续续地说道:"去......追,快......"
柳怀一知道对方是让自己去追要上山的慕容吟,可是如今的他只是震撼于对方如此不顾生命的做法。
为什么?他轻轻问出口,可是庆王不知道他问得是什么,他还在让柳怀一尽快去追逃走的慕容吟。柳怀一却一动不动的握着庆王的手,这一刻他想他是清楚的感受到了疼痛,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即使不是为了自己,但是那份心意也让他震撼。他懂那个为什么,却不曾愿意去相信,可是现在他即使相信了,也没有办法偿还对方什么了。
也许自己快些感到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自己如果快一步的话,慕容吟就不会逃走了,或者自己设计在精密一些,就不会这样了。
在这样的后悔和自责中,眼眶微微的红了,他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无言的,他伸手抹去庆王嘴角的血迹。只见庆王身子微微一颤,目光开始变得朦胧。柳怀一只觉得对方的生命在渐渐消失,他毫不犹豫地又是一股真气传入,却如同流入汪洋,毫无作用。他焦急的看向庆王,却见对方也正抬起头看着他,那污浊的目光中忽然有了神采,透过柳怀一远远地看着谁,柳怀一舔了下嘴唇,他被那样的眼神再次震撼了。
关爱怜惜,仿佛得到了幸福一样的眼神,他究竟看到了谁呢?伸出的手欲探上柳怀一的脸,可是却难以如愿,带着些微的遗憾,他的手缓缓垂下,柳怀一在这一刻仿佛知道对方看的人是谁,他轻浅的笑,一如萧妃画卷上的男子,云淡风轻。
他执起庆王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逐渐失温的手让人感到不真实。庆王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终于闭上了眼睛,垂下了手臂。他在柳怀一的怀里,一偿所愿,毫无遗憾的离开了。
柳怀一放下他的身子,看了看身旁哭得泣不成声的副官,缓缓开口,说道:"你家王爷为国捐躯,你也应该背负起他的责任,完成大业。"他的声音很沙哑,但是却平静的让人难以置信,没有起伏的声音,就好像柳怀一现在的表情一样,沉静的如同死水一样。
他缓缓站起身,看着抹掉眼泪,一脸坚定的副官,将手里的令牌交到他手里,说道:"你家王爷的嘱托,还有玄苍的未来就在这里了。"说完,他脱下身上的外袍罩在庆王的身上,一把将尸体抱起,走出了酒馆。
外面等着士兵突然见到这样的场面都吃了一惊,听完柳怀一的讲述都一脸悲痛欲绝,誓为王爷报仇。柳怀一笑着,翻身上马,让兵将将祭坛包围,而自己则策马向山上驰去,他知道慕容吟没有坐骑,自然比不上自己的速度,而自己也要让他没有办法通知山上的慕容浅。
他一路前驰,丝毫不敢放松,终于在山腰发现了两个人影,从身形上看,其中一个是慕容吟,而另一个......柳怀一定睛仔细看去,原来那人是慕容庭。那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于是刚好慕容庭的身影背对着自己,柳怀一浅浅的一笑,缓缓下马,悄悄靠了过去,他想要知道慕容庭究竟和慕容吟是什么关系。
可是当他慢慢靠近的时候,本以为那两个人会说些什么,却听到慕容庭忽然笑了,随后慕容吟拔出了长剑,直指着对方。柳怀一只是微微一愣,那两个人身影一动,已经斗在了一起,慕容庭的招式狠辣,同慕容吟极为相似,两个人力量相仿,一时间难分胜负。柳怀一在一旁看着,忽然冷冷一笑,从旁边的树丛中缓缓走了出来,没有说话,森冷的月光下,如同一只厉鬼,他抽出自己腰间的软剑,缓缓向两人走近。

第二十七章 苍天变,情归何处
慕容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败的这么惨。
他站在高高的祭坛上,看着柳怀一缓缓走上,那人一身月白长褂腰间紧束,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脸色苍白,看起来像是经过了一场恶战,即使脚步有些虚浮,但是身子依然挺直。没有了外袍,那劲瘦的身型一目了然,就好象很多次出现在慕容浅梦中的一样,从黑色的夜幕中缓缓靠近。
当他走到祭台前面时,慕容昭没有动,慕容浅也没有动,没有一个人有动作。柳怀一轻轻的笑了,他抬起灿若星辰的眼瞳,点点波光流入每一个在场的人的心里,他沙哑着声音说道:"你输了。"
慕容浅愣愣的看着柳怀一,忽然扯出了个很奇怪的笑,他微偏着头,问道:"你说的是棋,还是......"他没有说完,柳怀一就打断他说道:"都输了。"他看到慕容浅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然后好似听到了一个玩笑一样露出玩味的一笑,柳怀一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输了,锐王的军队是不会来了,而这里已经被庆王的军队层层包围了,就算你杀了宣王也逃不出去。"他微微的喘了口气,说道:"而你要等的人,在这里。"他说这,从身后缓缓举起了右手,手中赫然是慕容吟的人头,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狰狞的睁大着眼睛,不肯合上。慕容浅见了,呼吸一滞,刚想说什么,就听到祭台下面传来马蹄声。
赶来的人是锐王的长子寒铭睿,他策马赶到祭台下,三两步来到众人面前,对这慕容昭跪下说道:"陛下,锐王已被臣制住,等候陛下发落。"他说这,底下就有人将锐王绑了上来。柳怀一侧目看去,锐王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气焰,如今耷拉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而在祭台上,被当作人质的寒铭昔叫了声"父亲",即使听到这样的呼喊,锐王也没有将头抬起。柳怀一偏过头扫了眼寒铭睿,大义灭亲么?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可以下得了手,柳怀一不禁怀疑这是寒家父子一招弃车保帅,舍弃了锐王这个棋子,却保住了寒家的地位,连他都不禁佩服其跪在地上的那个男子,也许连自己都没有这样的狠心呢。
柳怀一没有在看寒家的人,而是抬起头看向了慕容浅。对方的眼里是大势已去的空茫,可是空茫过后他的目光便投在了柳怀一身上。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这样看他了吧。慕容浅心想,究竟是哪里错了呢?当初的一切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而柳怀一也在看着慕容浅,那双眼睛中没有得胜的得意,反而是满满的不解,他不解自己感到悲怆的心情是为了谁。微微愣神间,慕容浅已经从柳怀一的眼里看出了什么,或许是柳怀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东西,慕容浅只是浅浅的一笑,最后一次扫过底下的人,最后一次居高临下的俯视一切,然后他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任长剑掉在地上。
同一时间,所有的侍卫也将剑抛到了地上,同时转过身向这慕容昭所在的地方跪了下去。诺大的祭坛上,所有的人都向新王匍匐下了身子,只有慕容浅和柳怀一仍旧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
慕容浅挂着笑容,俯视着一切,眸子里是轻蔑,是不屑。柳怀一扬起了头,看着慕容浅,眼中是沉寂,是平静。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算计的兴奋,有的却是遗憾,是慨叹。他的眼中映出了慕容浅的身影,似乎是做着最后的离别。慕容昭看着他们两人,对跪在自己脚下的人毫无所觉,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所有的人都觉得不太对劲的时候,柳怀一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缓步走到了慕容昭身旁,飞扬的凤眼恢复了往日的凌厉,他悄悄的伸出手,拉住了慕容昭,也就在那一刻,慕容昭才将自己视线投注在了匍匐在自己脚下的群臣身上,说出了帝王应该早些开口而迟迟没有说出的"平身"。
慕容浅见了,在祭台上无声的笑了,即使输了,即使被押了,但是他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骄傲,看向柳怀一和慕容昭的眼神中充满了笑意,却没有人懂他的意思。柳怀一没有看他,而是低垂着头,他感觉得到自己握着的,同时也握着自己的手苍劲而有力,他相信这样的手可以握住整个天下,想到这里,他缓缓地笑了。
然而慕容昭却在心里感到迷茫,因为柳怀一和慕容浅的对望,似乎那中间没有自己介入的余地,就那样,他将目光留在柳怀一身上,他将自己的臣子忘得一干二净,他忽然发现也许自己不拉紧对方的话,那人就会马上离开。
如此想着,慕容昭收紧了自己的手,像是害怕一样,即使他的面上依旧沉着,满是帝王的威严,可是心底却是个因为担心而有些踌躇不前的普通男人。

长长的走廊尽头,一间雕花木门,柳怀一慢慢的走着,心里说不出滋味。
登基大典已经顺利结束,锐王被赐死,可是他的儿子却继承了他的封号,并且因为大义灭亲,护国有功而加以封赏,就连他的弟弟也有相应的封赏,而慕容浅的罪名同样是死罪,柳怀一在朝堂上,却没有说出他毒杀先皇的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说,也许因为对方已经必死无疑了,说与不说都没有什么区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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