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一梦————原生态
原生态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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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仙弹了一曲,皇帝即挥手让他停了,眼望了他道:"羡仙,你今年多大?"羡仙身子一抖:"大约十八九岁吧。"皇帝笑道:"怎么这年岁还有个大约的?"
羡仙道:"羡仙无父无母,自小流落风尘,又没人记着年龄,自然不甚清楚。"
皇帝道:"如此确是可怜,羡仙,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在这里要做到哪一天?"
羡仙答道:"羡仙生就的贱命,能有什么想头,既没安身立命的长处,身子又是个废人,想来出去了也活不下去,听天由命吧。"
皇帝道:"小小年纪,怎么如此不争?我若让你跟了我,离了这是非地,你待如何?"
羡仙一惊:"羡仙不去。羡仙自甘下贱,就死在这里也是无怨。"
皇帝却不再答话,望着他的眼中,火焰愈燃愈炽。羡仙被那火焰烫得一阵发热,头也晕了起来,不由得晃了几晃,靠着床坐下。
皇帝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坐下,胳膊牢牢地扶住他,温言道:"可是头晕?"
羡仙只觉得头越来越晕,连意识都渐模糊了,心里知道有异,因为这症状实在很像过去岳鸨头给他喂过的一种迷药的表现。
羡仙心里着急,身上却软的使不上一丝劲,只来得及说了一句:"皇上,千万不要......"便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皇上闻言倒是一愣,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皇上?好个小机灵,难不成想让朕把你带进宫去?"他看看躺在床上的羡仙,嘴角上扬,又道:"岳鸨头给的药酒果然好使,若不是风月场里的老鸨子,真要好好赏赏他。"
他伸手去解羡仙的衣服,自语道:"听说六王爷爱这一出时,我还不懂,没想到自己也叫你给迷了去,让我试试,若是真有那番滋味,便带你进宫又有何妨呢?"
他把手放在羡仙赤裸的胸部慢慢揉捏,叹道:"只是好端端的孩子弄成这样,也是可怜。"嘴里说着可怜,身上的欲火却熊熊燃起,手下的动作也没放松。他把身材瘦弱的羡仙轻轻翻过身来,又去扯他的裤子。



绛蝶

裤子扔在地上,亮宗嫌那烛火刺眼,跪在羡仙身后就着一吹。
烛火熄灭的那一瞬,却有另一样东西刺了亮宗的眼。
亮宗脑中微感迷乱,全身的欲火却跑得无影无踪。他赤着脚跳下床去,点了灯,颤巍巍地又跑过来看羡仙。
羡仙雪白的臀部之上,落着一只鲜红透亮的蝴蝶,摇曳的灯光下,展翅欲飞。亮宗抖着手去摸那蝴蝶,一遍又一遍,触手平滑,便是长在肉上。
突然,他想到什么似的扳过羡仙,直勾勾地望着那张昏睡中的脸:俊秀绝伦的五官,苍白,孱弱,真像那个到死还被自己爱着的女人。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
只见亮宗眼里流下泪来,口中喃喃二字:"绛蝶......"

几天之后,红翠楼的头牌相公羡仙,没了。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却是够味儿。
据岳鸨头的官方消息称,羡仙相公本来身子骨就弱,一夜之间突发急病,就这么死了。然而临安城里诸位的眼睛,也没长在脚后跟上,耳朵,也都不是摆设。羡仙相公那么个千娇百媚的人儿,怎么说死就悄无声息地死了?把羡仙当财神供着的岳鸨头,怎么神神秘秘,缄口不言,脸上不但没有丢了钱的悲痛,反倒有大难不死,得了后福的得意?缫丝商会的商人们,那天看见的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嗯......疑点很多。非官方渠道传得沸沸扬扬的一个说法就是:羡仙相公是被一位有身份的大人物看上,悄悄买走了。至于大人物是谁,怎么能从岳鸨头手里买走羡仙,花了多少银两,都是值得推敲琢磨的问题。
当事人不说,谣言就会一直传下去,最后无非两个结局:要么传成真事儿,要么慢慢消失。羡仙虽好,然而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出色点的男妓,谈得久了,也就淡了。这世上要关心的事还很多,比如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紧巴;比如听说漠北新兴起了个鞑靼,统了草原,征了西夏,听起来很是凶蛮;又比如失踪多年的三皇子在宜州被人找到,皇上一高兴要大赦天下......

羡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答应了进宫。
难道死水一样的心也会泛起微澜?与或是即便一心求死的人在紧要关头也会选择生存?还是仅因为不忍看那个突然从客人蜕变成慈爱父亲人的痛哭流涕?或纯粹是命运,是命运要补偿他,又把他推到这样一个不曾想到的关口,就像十三年前那样?
无论如何他还是来了,尽管他没想过要来,尽管他对今后的日子不抱任何期望。
正思忖间,羡仙感到所乘的马车停了下来,随即听见马车的执掌者威严地说了一声"是我。"他把帘子掀了一条缝,往外看去。面前是一座朱红底色、点缀金钉、装饰华丽、光彩夺目的大门,门上铜瓦为顶,镌镂龙凤天马图案,戒备森严,好不气派。羡仙知道是到了皇宫的正门,心没来由的一沉。看上去金碧辉煌的大门,却给他一种阴沉压抑、宫门一入深似海的感觉。
是的,羡仙如今已不再是羡仙,他是绛蝶,是宋国的三皇子,是当朝皇帝亮宗的儿子赵成秀。这里,应该是他的家,是他该呆的地方。然而这里,又无疑是陌生的,别说这已不是汴梁的宫殿,便还是汴梁,似乎也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与皇宫仅有的关联,只不过是一个五岁孩子对小小后宫那点残缺而模糊的记忆。
记忆里,似乎有一个对自己疼爱无比但总是眉头紧锁的母亲,两个和蔼可亲的宫女,常年愁眉苦脸追在自己身后的小太监,一个不常见到但总爱把自己和母亲一起搂在怀里的父皇。然后,好像还有一个惯于投来恶毒咒骂和阴冷目光的女人。是的,那是一个被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要恭敬的称为母后的人,也是噩梦开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卫士露出恭谨的神情:"詹大人。"门打开,马车又开始晃动前行了。原来他姓詹,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绛蝶只想了一下,便不再想。那个詹大人通常是面无表情但又表现得很恭敬的,也许他很有地位,也许很有能力,但这都与自己无关,他不过是一个奉命把自己接出来再带回来的人而已。
绛蝶早就不会关心任何人的事了,因为连他自己,都仿佛已当作路人。当带细刺的皮鞭抽打在身上时,当稀奇古怪的东西塞进体内时,当变态的客人在身上驰骋时,当肮脏的嘴和手在脸上游走时,如果他不能置身事外,又该如何忍受?于是,只有让灵魂游离在身体之外,漠然地望着自己,甚至还可以发出一声讥讽的冷笑。
今年热得有些早,还没到立夏,却能感到地气传来的燥温。深蓝色的棉帘密不透风,马车里闷热的气息更是挥之不去。绛蝶额上微汗,背上也潮乎乎的甚是难受,便又掀起帘子忽闪几下。淡淡的花香伴着几缕凉风透了进来,令绛蝶心神一爽。届时天已近黄昏,夕阳将落未落,最后的余晖洒得周遭一片殷红。这场景似曾熟悉,记不大清,却依稀在心头流连不去。绛蝶手持了布帘外望,晃动的破碎风景里,是始终绵延不绝的一片花海。他心中一颤,是了,是噩梦开始前的最后一个场景。虽然不如这花海的广阔浩瀚,也是这样的艳香连绵,自己匍匐在一片红香绿玉中,却不知为何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马车终于停了,詹大人体贴地伸出手来去扶绛蝶。绛蝶下了车,腿很配合地软了一下,詹大人手上加力一抬,道:"小心,是腿麻了。"语气恭敬,充满关心,但没有称谓,脸上也不带任何表情,仿佛刚刚那话并不是出自他口。绛蝶没有说话,这场景没有发生过,却依稀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朦朦胧胧地轮回过来。
落脚地已是宫闱深处,亭台楼榭,曲廊通幽,更有高阔华丽的建筑错落分布,蜿蜒至深。记忆里没有,从边陲之地到临安城内也从没见过。然而绛蝶只是目不斜视地随着詹大人向前走,荣华富贵,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金阁玉台,于他不过是土泥石块。
没人迎接,也没人问询,只间或有几个宫女太监从身边走过,眼往这边一瞥,马上又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低头走了过去。转了几个弯,绛蝶被詹大人领到一个略显偏僻的房子前,这房子并不单独成院,倒与许多房殿相连,只不过是偏居一隅罢了。只听詹大人道:"您就住在这文绮殿。"
绛蝶见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便轻声说了句"如此多谢大人了",推门走了进去。屋内无人,倒是出乎意料的大,隔挡了不知有几间。用品物事一应俱全,奢华精美,富丽堂皇,自非翠楼可比。
绛蝶在床上坐了,鼻中阵阵蚀骨幽香,淡紫色的华帏显得床愈发空荡。一物一景,如梦境一般,恍恍然不知身在何处。手指拂过滑腻的绸缎被面,脸上却浮上一丝冷冷的笑容。难道,这就是自己本来应有的生活么?
不久,有几个宫女太监过来报道,说是奉命伺候三皇子的。绛蝶似听不听的叫他们说完,挥手让他们下去,自己本就是伺候人的,一时却不知怎生让这么多人伺候。众宫女太监闻言听话的下去,却有一个小宫女没动,立在那里道:"皇上专门嘱咐了奴婢,让奴婢贴身伺候三皇子。三皇子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奴婢,若没事,奴婢只好生跟了三皇子便是。"绛蝶抬头看她,个子不高,一张粉琢玉砌的桃花脸,眼睛忽闪忽闪的,甚是精明可爱。绛蝶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想了想道:"我想睡一会儿,你也先出去吧,有事再叫你。"
小宫女却道:"那让奴婢伺候您更衣吧。"说着便伸手过去解绛蝶的衣服。绛蝶抬臂一挡,小宫女的手划过他的胸前,马上缩了回去,一脸惊愕地望着绛蝶:"三皇子,您的胸部怎么了?"



皇宫

绛蝶心中微恼,索性看了她不吱声。小宫女也不是个不晓事的,忙跪下道:"奴婢知错,三皇子要不喜欢奴婢伺候,奴婢这就下去。"
绛蝶眯了眼,半晌幽幽说道:"也没什么,你想脱就脱吧。"
小宫女这才站起来,慢慢去给他脱衣。去了外罩,又解了里衣,便只剩了纯白的底衬,高高耸起的胸部无可遮挡地呈现出来。小宫女手一抖,不仅又压了眼皮向绛蝶脸上偷偷望去。绛蝶知道她望什么,也不理会,闭了眼睛躺着。小宫女替他褪去下身的裤子,手抖得更厉害了,及至为他拉上被子,连声音也抖颤了起来:"三......皇子,奴婢是不是要出去......"
绛蝶闭着眼睛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宫女抖道:"奴婢......叫报春。"
绛蝶道:"报春,你不是很想在这里么?那就站在一边好了。"他睁开眼睛,看见小宫女脸上虽是疑虑惊慌,眼底却也看不出很是惊怖恐惧的色彩,又说道:"报春,你又何必发抖,你看到什么,便是什么罢了。"
报春听他语气温和,便壮了胆子道:"三皇子,你那里......是不是有什么病症,要不要奴婢回禀皇上,给你宣个太医?"她见绛蝶闭了眼睛始终不答,连呼吸也变得细微,像是已经睡着,便退后两步侍立,直愣愣地盯着绛蝶的脸出神。
摇曳的烛光下,绛蝶的脸显得尤为光洁柔滑,额上更是透明得仿佛可以看见血管,就像今日瞥见皇上拿在手里的那件碧玉如意一般。报春不仅深呼一口气,心想:三皇子不知是什么来历,长得却是这样好看。只怕后宫里所有的嫔妃娘娘都比他不过呢,也难怪自己把他......
远远听得宫里报漏的官人吆喝的声音,原来已经很晚了,本想今夜就要这么过去了,不料亮宗却又不声不响地来了。他自己一人走进来,也没让太监通报。悄无声息地一出现,差点没把报春唬死,忙跪在地上:"皇......皇上......"亮宗摆摆手,眼望了绛蝶小声道:"睡下了?"
报春点点头。亮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还没到床边,绛蝶就睁开了眼睛。他本来就没睡着,听见亮宗的声音,便坐了起来。亮宗没想到他醒着,倒吓了一跳,轻笑道:"羡......绛蝶,你没睡啊?"
绛蝶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回父皇,还没有。"
亮宗脸上笑得越发灿烂,在他床边坐下:"今天把你接过来,我心里老是放不下,就过来看看,还习惯吧?"
绛蝶淡淡地说:"很好。"
亮宗一脸关爱地看着他,摆出了一幅要和他大诉衷肠,秉烛夜谈的架势:"羡......绛蝶,你过来我也就放心了,这辈子最大的憾事也没有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惦记你惦记的多难受。这文绮殿虽然小了点,难的是安静,正好让你养一养,省得叫他们吵着。宫里这两年乱了点,你也不用管,堂堂的三皇子也不必和他们计较。你要什么,想干什么,只管吩咐下去,别人办不成的,你就告诉我,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来。我一想起你在那个肮脏地儿受的罪......"他忽然停住,看了看低着头的报春,道:"你先出去吧。"
报春答应了一声便走,绛蝶却突然说道:"父皇叫她出去干什么?肮脏地儿父皇你也不是没去过。"
亮宗脸色一变,道:"绛蝶,你是在怪父皇吗?"绛蝶道:"不敢。"
亮宗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没见,你也大了。朕也知道你是因为受了不少苦,才变得这么冷冰冰的。只是你要体谅朕,你失了音讯没多久,你母亲就病死了。自她去后,朕在这宫里再也找不到个可心的人,朕也是想她想的紧了,才到那地方去找点乐子......"
绛蝶打断他道:"我知道。"
亮宗又道:"你明白朕的心就好。如今你也回来了,朕会好好补偿你的。朕的福宁殿就在北边,得空便来看你。你住的地方挨着慈元殿,太子的东宫也在这里,想去哪里,跟太监说一声就是,不过,皇后那里最好还是少去......"他见绛蝶懒懒地丝毫不在意,又道:"你困了?"
绛蝶向上拉了拉身上的薄被,点了点头。亮宗看他乌黑的眼睛已是朦朦胧胧,心头一热,像过去那样一把把他搂进怀中。绛蝶一抖,也没有挣扎,只是身体有些僵硬。
亮宗搂了一会儿,见也没什么回应,颇感无趣,便松开道:"绛蝶,你身上怎么凉飕飕的?我看天气渐热,就叫他们把火盆都撤了,你若还冷,我这就叫他们再拿过来。"
绛蝶道:"不必了,我就是这样,白天还出汗呢。"
亮宗想了想说:"那,你想要什么?"
绛蝶看着他,微带了讥讽:"父皇能给我什么?"
亮宗觉得他黝黑的眸子仿佛要把自己吸进去一样,心头一惘,语气也不免阻塞:"都......都给你。我已叫人传了信下去,说你是在益州一个书院被找到的,改日就昭告众人,还准备大赦天下。本想大摆宴席,将你引荐出来,可看你这身体......"他扫了一眼绛蝶胸口,又道,"似乎一时不能成行。再过一段时候,我再......"
绛蝶侧了头:"我有什么可要的?又何必见什么人?只不过因你把我接过来,能活到哪天算哪天罢了。"
亮宗急道:"你这么说是想叫朕上火么?你给朕老老实实活着,朕不会叫你吃亏的。你该有的朕都会还给你。"他拍拍绛蝶的脸,放低了声音道:"好好歇着吧,朕走了。"

宫里的规矩原是大的,连日头也不像外面那样毒,能照到内朝宫殿来的,更是少之又少。绛蝶靠着窗子坐着,手指在窗棱上一格一格地划着玩,心想这里怎么倒比翠楼还要阴冷三分。划了一会,瞥见报春在旁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报春,你有什么事吗?"报春道:"奴婢只是想问问,三皇子要不要奴婢帮您把窗子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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