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凡在后面叹了口气，看得头皮发麻。
苏修还是沉静的，平静的动手，平静的诉说，一种奢华雍容围绕着他，平易近人，也并非高不可攀。
但是简凡却觉得浑身发冷，他怕。
这样的苏修，曾经冷冷的抓着他的头发往车窗上撞，留下模糊的血迹。冰冷的质问着，"君冽，作为帝瞑的杀手，你的身手是不是疏忽了？"
他打个冷战，仿佛被自己的记忆吞噬。
"苏修，等一下。"
苏修平静的抬头，看着他，点点头，退到一边。
简凡走到动弹不得的LIN面前，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缓缓张开。
白皙的掌心是一枚耳环，小巧的泪珠形状的红宝石，颜色是最珍贵最纯正的鸽血红，大概就有三克拉左右，在加上细致高贵的白金镶嵌，洋溢着法国古典浪漫主义风格。这是一枚古董首饰，看得出必定价值连城。
LIN一直坚定倔强的眼睛在看见这三克拉的小东西时，不可抑制的慌乱了。
"‘情人血'对吗？你送给方言泉的定情物。"简凡把耳环戴到LIN右边的耳洞里，"如果再不说的话，那就真的是‘情人血'了。方言泉的血，怎么样？"
LIN痛苦的闭上眼，方言泉是这个男人永远的弱点。他停顿了片刻，仿佛忽视了蚀骨的疼痛，只剩下迷茫，困顿。
"别伤害他。我说。"

简凡低低的叹息一声。觉得自己的脊椎开始疼痛。

那之后LIN很合作。他确实不知道毒品的配方，但是他提供了WERSEN大宅中存放配方的地点，以及那个坚不可摧堡垒的平面图。
苏修记录下来之后就出去了。简凡叹息着，一个人善后。给他打了一针自己带来的镇静剂。看着LIN缓缓的睡去，才耐心的给他托上所有被卸开的关节。在这期间，LIN疼的微微发抖，却在药物下依然没有恢复神志。
简凡把他放到床上，把他的手腕绑在一起，然后再锁到床头柱上。LIN的体力已经透支，没有丝毫的反抗。
"真是的，爱上那个家伙，活该你倒霉。"简凡轻轻的说，点点LIN尖挺的鼻尖。

他打开门，苏修正站在门外。
"我不知道你这么有同情心。"苏修开口。
"同命相怜而已。"简凡关上门，他脸色很苍白，从额头流下细密的汗水，他笑了笑，依然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但莫明的，苏修觉得那笑容很勉强。
"不舒服吗？"苏修抬手摸摸他的额头，后者没有拒绝，倚在墙上安静的接受了。
"怎么这么凉？哪里不舒服，出这么多汗？"苏修收回手，皱着眉，带一点点责问的语气。
"老毛病了。"简凡推开卧室的门，"脊椎很疼。一针安定就没事了。"
他笑的很坦然也很舒服，但苏修看着他，心却隐隐作痛。
"简凡，我都知道了......对不起......"

"啊？"简凡倚着卧室的门，额头的冷汗扑簌而下，"没你的事。"
"不，文鄢都告诉我了。"苏修上前扶着他，"我......"
绕是伶牙俐齿，沉静卓然的苏修，此刻也不禁语塞，他亏欠了太多。
简凡淡淡的笑了笑，安稳的被他搂到怀里。"十二真是个别扭的孩子。"
苏修轻轻抹去他的汗水，扶着他坐到床边，从床头柜中找出安定。简凡伸出手臂。
苏修在那象牙色的肌肤上轻轻拍出静脉血管，尖锐的针头注入药剂。简凡喘息着，药剂开始逐渐生效，他长长的眼睫犹如蝴蝶般扑朔拍打，漆黑的眸子光华流转。
痛感一点点的消退下去，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肌肤温热的感觉。
简凡向着那温暖凑过去。他蜷缩在苏修怀里，宛若回忆。
苏修，他是一道光。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他寻找光明
二十年前，一位诗人这样说。

但愿拯救。
哪怕那光灼痛了眼，伤透了心。

 

第 22 章

简凡身上有种很好闻的气味，不像是香水。没有香水会做成这种包含着草药的味道，闻起来有点苦，却淡淡的，一缕一缕的，若隐若现，让人心安。
苏修迷醉。
简凡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带一点朦胧的笑意。
"苏修......"
他低低的说。

淡淡的苦涩的草药香气。
那一夜，他们抵死缠绵。

苏修觉得自己应该在沉睡。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意识漂浮在肢体之外，仿佛冷静的观察着，安静的漂浮，看着这世上的一切，无比清晰。
简凡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说了什么，不停的在叙述。意识挣扎着，挣扎着，想冲出沉重的桎梏，但只能无力的翻卷。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苏修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苏修是被刺耳的手机铃声闹醒的。他张开眼，感觉自已异常的疲惫，旁边的简凡睡的安稳，丝毫不受打搅。
这很正常，因为他听不到。
苏修的听力音域比一般人要宽，这有先天的因素也有后天的训练，而言笑语打开的电话，经过特殊改造的手机都会用这种低于一般人音域而有不伤害苏修耳膜的声音表示。
他皱着眉，起身。

只不过过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苏修看看墙上的表，隔壁的LIN还昏迷着，一切正常。
他接通手机，那边言笑语的嗓音惊慌失措，几乎毁了他那一副好嗓子。
"老大，赶快除掉莫简凡，他想对你不利......"
苏修已经走到了花园里，忍冬上堆了厚厚的一层雪，远处有两个金发的小孩子在雪里打闹，透过冷冽的空气，隐隐听到他们尖细的笑闹。
"闭嘴！"苏修面沉如水，"我说过，不许你再过问我和他的事！"
"老大！求求你听我这一次！"言笑语听的出是真的着急，"他真的要对你不利！你要是不舍得那我动手......"
"别让我说第二次！"苏修气的发抖，言笑语一直是他得力的助手，他也明白言笑语心里一直想的什么，但这并不意味着，能够容忍任何对简凡不利的人。
"老大，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苏修对他简直忍无可忍，言笑语还在那边恳求着，优美动听的嗓子都有了嘶哑的迹象。"叫洛锋听电话，我知道他肯定在你旁边。按免提。"
洛锋在青门的地位仅次于言笑语，但他直属于苏修手下，有很多机密都是他经手，所以和在外打理事务的言笑语几乎不分伯仲，同样的，苏修也更信任他。
"老大，我是洛锋。"
"洛锋，你给我看好他。他要是敢跑到加拿大来你就到刑房给他一顿鞭子，打到他爬不起来为止！"苏修压抑着怒气，说。
"是，老大。"洛锋安静的在那边回答，挂断了电话。

苏修回到楼上的时候简凡还在睡，散落一地的衣服，匕首，小刀和黑色的皮带都散落在地上。
简凡因为开门的动静动了一下，渐渐的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嘴里嘟囔着，"苏修......"
苏修低下头，把他揽入怀中。
这便足够了......
苏修看着东方的天空，明亮的星星从乌云后露出来，满天星辰。
雪停了。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无论接下来是怎样的生死，怎样的离别，这一刻，就足够了。
"此生无憾。"他轻轻的说，闭上了眼。

简凡睡的时间也并不长，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就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苏修坐在床前，展颜一笑。看着窗外的星光，"雪停了。"
"是，今天是个好天气。"

LIN被绑在椅子上，冷冷的看着。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逐渐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绝望。
简凡正把液体炸药缠到他的身上，接好了复杂的线路，他站起来拍拍手，微笑着按下定时开关，"收工。"
与此同时，苏修在打电话。
"蛇牙"MILOS的通讯方式，苏修查起来并不是很难。此刻，他正对着话筒愉快的下达最后通缉，"来看看小恶魔最后一面吧......下次再见面，恐怕就是地狱了。"
他微笑着挂上听筒，截断了MILOS暴怒的声音。
"真是兄弟情深。"简凡耸了耸肩，回头看着LIN，"要不要我告诉方言泉？也让他送你一程。"
"不必了。"LIN开口，"这炸药威力很大么？"
"那是当然。这栋屋子都会夷为平地的。"简凡环顾四周，"有点可惜了，这可是包含着我美好回忆的地点呢！"
"那就好。"LIN低着头，浅浅的笑了，"我不想他看见我的尸骸。"

离开房间的时候，简凡懒洋洋的回头，对着浑身缠满炸药的人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LIN惊讶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这个没用了。"简凡踩碎了定时炸弹的控制器。苏修正研究LIN提供的WERSEN家坚不可摧的堡垒的平面图，他不相信，LIN不会用他深爱的男人的生命开玩笑。
那里戒备森严，坚不可摧。
可是，这世上任何都不完美，无论是人，是事，都有弱点，有些致命，有些无妨。
如同LIN的弱点是方言泉，苏修的弱点是简凡，WERSEN家的弱点是，没有了蛇牙和小恶魔的控制，它便如同失去了主人的奴隶，惶惶不可终日。
WERSEN家缺乏强有力的候补者，当MILOS和LIN都不在的时候，这便是他致命的弱点。
而绑架LIN，把MILOS引出WERSEN家，就是为了把这个弱点无限放大。苏修和简凡都是聪明人，他们明白。
"分头行动。"苏修吻了吻简凡，轻轻的说，"别忘记我们的承诺。然后，请你给我一生的幸福......"

"简凡，对我发誓，和我一起活着回来。"
"苏修，我答应你，和你一起活着回来这里。"

简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渐渐浮现出一丝不忍。
"苏修，我爱你......可是......对不起！"他无声的说。
这世上，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

第 23 章

四月庄园是一个包含了很大花园的建筑物，主楼呈L状，带有浓郁的哥特风格，但和富于诗意的名字截然不符的是它的内涵--它是WERSEN家的大宅。
混进去并不困难，苏修设置了内应。但内部像个迷宫一样，尽管他运用了最大的记忆力，也无法弄清楚这座建筑的布置规律。
LIN说的地点很隐秘，但是并不难找，因为他是固定的。苏修有些疑惑，LIN和MILOS似乎并不看重这价值倾城的配方，反而似乎隐瞒着什么。
他总是感觉不对，虽然这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但直觉总是颤抖着发出警报，却仿佛隔了层薄薄的暮霭，看得出真相的形状，却总是无法触摸。
苏修躲过一个摄像头，俯在门板上。
里面很安静，安静的几乎没有声音。
"谁？！"
苏修推开门，迅速的躲进去。躲过了全副武装的守卫的目光。
"谁在那儿？"
苏修出了一身冷汗，在食指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顿了顿。
这个房间里开着灯，虽然他的主人似乎已经看不见了。房间似乎是卧室，正中摆着一张很大的床，一个男人赤身裸体的躺在上面，他的眼睛上缠着绷带，艰难的坐起来，手腕脚踝上有明显的捆绑痕迹。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精液和血迹混合的味道，苏修皱了皱眉，他看见那个男人身上青紫的痕迹和大腿上的白浊，血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男人虽然狼狈，但气质却斯文俊秀，他侧着头，似乎在聆听什么。
"谁在那儿？"他再次问了一遍。

苏修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很熟悉。他的气质很清秀，带着一种干净的清醇，决不是个男宠而已。他看着那张缠着绷带的面孔，低低的说，"一个陌生人。"
男子沉默了一下，"我支持你找MILOS的麻烦，越麻烦越好。"
苏修忽然记得了，他见过他，在那次可怕的劫机上，MILOS亲手带走了他，似乎名叫叶棋。
"你......"
"我不需要任何怜悯。"叶棋强硬的回答，"你要什么？"
"毒品的配方。"
"哦？"叶棋扯过一张毯子裹住自己，"从这里往下两层，左拐，门上装饰着圣母像。"叶棋淡淡笑了笑，"伪君子一个。"
这和LIN的描述是相同的。
"多谢。"

但外面的守卫似乎已经被惊动了。
"该死！"苏修抽出枪，迅速的向下跑。

房间内的叶棋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上帝保佑。MILOS并没有去拯救LIN，我想他并不知道。"
MILOS爱他的兄弟，但是LIN并不是他的弱点，而且他知道--LIN有什么事，方言泉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这座猛兽般的庄园，他的主人还停留在这里。

窗子忽然被打开，一个敏捷的身影躲过红外线报警器，肢体柔软的跳了进来。
叶棋歪了歪头，这里是四楼，而外面布满了警卫。他看不见来者是谁，但似乎今夜的客人格外的多。
"我是莫简凡。"来人有副低沉的嗓子，"朝少和VIKEY委托我带你出去。"
叶棋笑了。
"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同伴？"
"不。"那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同伴需要信任，而他，并不是。"

苏修抽出手中的枪。他的手很干净，骨节结实，那枪是一把霰弹枪，沉重的手感。苏修皱着眉躲在似乎是厨房的房间里，冰箱后面，这是个让人想不到的地方。
他从冰箱后面跳出来，枪口对准了对方的心脏，稳妥干燥的手指按下了扳机。

杀人的感觉并不美好。苏修皱着眉想。他只是个通常意义上的情报贩子，一个极端的商人而已，鲜血并不是让他神经兴奋的加速剂。
所以他看见鲜血从眼前炸开的时候感觉很不好，非常的不好。
他的手很稳，他的枪法也很准。但是他并不是亡命之徒，枪战对于他而言只是电影的一个类型而已。
但是，这个局，苏修亲手把自己缠了进去。
他跳过尸体，迅速的转到楼梯。
那里也有敌人，但苏修的手更快，杀人不是他的目的，却是他达成目的的必要手段。苏修扶了扶耳机，里面传来沙沙的声音，这庄园里似乎有干扰，他已经十分钟没有听到简凡的回答了。
"简凡，你那里怎么样？"
他再次说。回答他的只有沙沙的虚无。
苏修从楼梯上跳下去。
他不怀疑什么，信任，是同伴的基本准则。

到处是鲜血，红色的，到处都是红色的。
走廊里，房间里，大厅，卧室，客房，能看到的全是尸体，血迹或者曾经是人体的某些部分。有被子弹打中了头部，有的是直接被匕首刺中了心脏。苏修认得那痕迹，两个小时前，简凡还笑着把那致命的凶器绑在了小腿上。
苏修确定自己没有杀过这么多人，这都是简凡的杰作，杀戮是他的本性，一个杀手，你不能要求他去保护什么。他仿佛神话中的猛兽，一路前行，他的痕迹就是鲜血。
门框上装饰着圣母像的房间就在这里。那里没有人。

我们成功的找出了弱点，苏修想。只要MILOS不在，这里就不足为惧。
苏修没有笑，他皱着眉，这比他想像的简单太多。
那真相，还蒙在薄薄的暮霭中，却似乎触手可及。

他伸出手，去推那扇门。

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子弹的破空之声从耳边响起，苏修绝望的闭上了眼。一种爆炸性的剧痛从他肩膀爆炸，然后紧接着就是小腿。受伤的部位无法承受他的体重，他踉跄着跪下，向子弹飞来的地方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