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缪————丝齐
丝齐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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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雨缪

前引
晚灯高挂,树影轻摇,风吹云却不淡,遮挡了明月,不见圆缺只看朦胧。已临近定更时分,高门深院的太师府内依旧人影凌乱往来穿梭不已。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带几分凝重与隐忧,静,而乱,匆,却寂,各自手中端持着不同的物品,低头急紧地行着步子。
太师庞籍坐在中厅一脸焦躁的神色,时而欠身站立时而坐下叹息,甚不稳当。特例获准回家探视的贵妃庞惜燕在一旁不住地劝慰,却也是满面焦色难掩。三小姐庞飞燕远不同于往日的跳脱张扬,安静地坐在一旁,低头不语,脸上犹挂着几道泪痕。七八位大夫并排站立,皆摇首沉默,偶尔与老太师交互说上几句。门口院中站着多个下人,全是肃穆的表情,全府上下,气氛一派凝滞,慌忙中透着几分窒息。
此时有侍女突然自门外进入,边蹲身下拜边道:"禀太师,王爷醒了!"
平声一语仿似惊雷,满室的人瞬间面上都有了几丝喜色。庞籍马上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二话不说直奔门口而出,两位庞小姐与众太夫紧随其后,风风火火向走廊尽头卧房赶去。
叱诧风云的中州王庞统此时带着惊疑之色起身坐在床侧,环视着满屋站立的婢女仆从,脑海中尚未理出清晰的思路,只觉得阵阵药香刺鼻。上下左右环顾一遍,望望周遭熟悉的面孔和摆设布置,静顿了片刻,风干了惊醒时的一身冷汗,渐渐恢复了平湖无波的姿态,长出一口气,暗自语道:"莫非......原是南柯一梦,却冗长真实的吓人。"抬眼瞅见门口现出的老父亲及两位妹妹的身影,特别是看到入宫为妃多年的二妹惜燕,心中一震,觉想事情定然严重了。"爹!"唤了一声后,将目光扫向屋内望着自己的多名下人,正色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兴师动众聚集在此?"
原来自十日前,庞统前往开封府探望生病的公孙策后回府,当晚睡下后便昏迷不醒,高烧梦语数日不停。太师庞籍听闻儿子突然病重甚为忧虑,派人将其以软轿抬至太师府亲自看护,遍请名医诊治,然而众多名医皆束手无策,行针用药全然无效。消息传至朝中,仁宗皇帝也是大惊,接连派来数位御医,也是同样结果难道病因,故特准贵妃庞惜燕归家省亲探视兄长。因日前开封府也传出公孙先生身染重病,连日来昏睡不醒,五六日才得好转,故此众人料想庞统的病,怕是之前与公孙策朝夕相处,被其传染所至,只是更为严重。
听了一番描述,庞统想起自己此前见到特意来送信的展昭,得知公孙策清晨离开自己后前往开封府处理日常公务,突觉劳累不适躺下小寐,却一睡不醒高烧昏迷,因此急匆匆赶去探视。回府后只记得是有几分疲乏睡下了,经过了繁冗绵长的一段梦魇,梦中历尽此生直至身死,过程真实到乍醒来见到身边围拢的下人竟有几分发懵,以为自己该是一世历尽赶赴阴曹,对仍然活着反倒觉得奇异了。不过一梦而已,却惊闻已昏睡十天。
"策呢?"得知真相惊讶之余不忘问道。
"他也是大病初愈,之前来守了你两天,人瘦了一圈,我怕他身体弱熬不住,昨天劝了半天,派人送他回开封府休息去了。"庞籍回答。
"孩儿这次也不知怎么了,自己竟全然未觉睡了这许久,让爹爹担心了。"庞统说。
"你没事就好,好好休息吧,再让大夫看看,这些天真把爹吓坏了。"
"我什么事都没有,好好的。"庞统再三强调,与家人叙话了许久,又为了让他们安心,由着数位大夫轮流诊视了一遍,皆道脉象平稳一切正常,也许是夏日天干火气淤结导致发烧,开了些清热解火的药方,才算作罢。
御医回宫中交差,庞统又被父亲和两个妹妹强烈要求着在太师府又住了两日,确定全然无碍后才回了自己的府邸。公孙策也仍回到中州王府居住,两人依旧情意绵绵,朝夕共度,一切如昔。
此后月余,一日早朝时得知宋辽和谈之事敲定,辽国不日将派新近册封的宁亲王耶律俊才为使来汴京赠送国礼以示交好,同行的还有其长子,年仅十六岁的少王爷耶律连城。

第一章
院中树荫浓密,暑气却依旧袭人,烈日当头,正是午后地表蒸气上腾之时,蝉鸣愈噪,吵的人心绪不宁。
屋里倒还算清爽,文竹香兰,屏风团扇,一派雅致祥和的布景,宣纸铺于桌案之上。"心静自然凉。"公孙策手执一支狼毫朱笔,言罢,水墨轻描,草草几下,一匹骏马跃然纸上,活灵活现。庞统在他身边斜靠着座椅,定睛看着,不时用手若有若无的轻抚着公孙策的脊背和手臂,引得他一阵阵的麻痒加含羞,晃着身子几次闪躲,最后嗔怨道:"你个没正经的!大夏天的也不静静心性,还这么毛手毛脚,别乱动,好好的一幅画,画坏了多糟蹋。"
庞统玩味地低笑着,更加肆无忌惮地抚上公孙策的脸庞,顺着向下轻触那白皙的脖颈,把手往衣领里面探去,同时说道:"你刚才不是还说‘心静自然凉'嘛,要是你心里真的不动,还怕本王触碰吗?你说是不是呀?我的公孙公子?"说着愈加放肆,竟伸手欲解公孙策领口的纽扣。
"你!"公孙策被问的哑口无言,瞪圆了眼睛,"没皮没脸的胡说!"气的丢下了手里的笔,站起身来想要拂袖而去。庞统哪里肯依,不由分说一把揽过,扯得公孙策一个站立不稳,重重趴伏在自己身上,然后对准嘴唇狠狠吻上去,只把公孙策亲得气息凌乱香汗溢出,良久才放开。看着他脸色发红喘息不止的诱人模样,庞统正欲再度轻薄,却听门外有人唤道:"王爷。"
庞统觉得扫兴不已,只得扶起公孙策,看着他又羞又怒的撅嘴样子一阵发笑,理了理衣服,正色道:"进来,什么事?"
"回王爷,内宫总管李公公求见,圣上差他来传旨。"
"有请。"
"奴才奉皇上口谕,来告知王爷。辽国的宁亲王及世子明日就将进京,亲王与您是旧识,曾在战场上相交多次,对您十分敬慕。此番进京为了两国修好,曾派使者先行附言道愿与王爷把酒阔谈共话军事。陛下想既是如此,不如安排亲王与世子在您的府中居住,王府里甚是宽阔房间众多,也方便招待。"
李公公说完,原以为庞统会欢喜应承下来,结果却出乎意料,他把剑眉一挑,一脸愠色,冷笑一声道:"赵老六倒真是会使唤人呀,辽国的使臣来了,自该有馆驿接待,本王又不是开客栈的,凭什么替他待客?王府地方大房子多就该让外人住进来呀?那照这样说,他的皇宫岂不是地方更大房子更多,他怎么不让人家住到宫里去呀?"
"这......这......"李公公没料到庞统这般反应,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庞统接着说:"本王与那耶律俊才相识不假,既然他来了,我自当尽地主之仪,陪着吃喝聊天都是应当的。但他的来访,应看作是宋辽两国的通使互访,按照礼仪规矩办,他和他的儿子,该安排住到哪儿就住哪儿,本王府中留宿不着。你回去告诉赵祯,不要打这图省心的坏主意,让他找馆驿接待委派负责的官吏,本王不是下人,不做这店小二的活儿。"
"这......"李公公听了着实为难,看向一旁的公孙策,说道,"公孙大人,您看,这,"
公孙策听了庞统的话也是吃了一惊,同样没想到他会如此恼怒的拒绝,劝道:"都是认识多年的,两国既然交好了,也算是朋友了吧。人家提出要跟你好好聊聊,你就让他们住下嘛,反正府里那么多闲房,耶律俊才又是个直率爽朗的人,你们都是带兵打仗的,该英雄相惜才对。"
"是啊是啊,公孙大人所言即是。"李公公忙应和着说。
"你不知道,我,唉。"庞统看着公孙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公孙策淡淡一笑,说道:"就当是一个老朋友来拜访,哪有那么多顾虑呢?"
庞统点点头:"也罢。"对李公公说道,"既如此,你去回话,就说本王让耶律俊才进府住下便是。但本王只认他一个是朋友,至于他儿子和手下的随从,本王不认识也招待不着,让他们自己住公馆去。"
"这......怕是不合适吧?"李公公说,"随从倒是可以另行安排,但是世子理应和亲王同住才是。"
"是啊,人家父子俩你怎么能给分开呢?"公孙策也说道,"那连城世子才十六岁,此番跟随父亲进京是第一次到大宋来,人生地不熟,又只是个孩子,你怎么这般容他不得?当真还忍心叫人家父子分离不成?要是你嫌他是个孩子不知该怎么招待,不如我跟包拯说让展昭过来住些时日,展昭只长他两岁,又都是好武之人,应该能玩的到一起去。"
庞统听了无可反驳,只是有许多话说不得又不知如何说,心情复杂。但见公孙策一脸诚挚句句在理,又有李公公在旁,让自己着实推脱不得,只得又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公孙策对李公公说道:"有劳公公回复皇上,就说王爷应承下来,定当精心准备以待国宾。"
"是,大人放心,老奴绝不敢多言,陷皇上和王爷不睦。"李公公明白公孙策话中之意,当即承诺后告辞回宫。
次日上午,庞统和公孙策以及另外几位负责接待的官员于城门口迎候着辽国使团。
耶律俊才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面,仍是双喜镇初见时的勇武风采,到底是战场上打拼过来的人,已经册封了王爷,也收敛不了大将军身先士卒喝令群雄的派头。大漠的风沙果然历练人,几年不见,他脸上的线条棱角显得更加苍劲刚毅,愈显几分成熟。
仍旧是爽朗健谈的样子,大大咧咧开口道:"飞星将军,几年不见,你风采依旧啊。当年在双喜镇我要跟你比武可是没比划成,到今天还觉得遗憾呢,这次你可不能拒绝,咱俩得找时间比划比划,了我这个心愿。"
"哈哈。"庞统也迎上前去朗声道,"耶律将军还是像当年一样血勇好战啊,好,这次我应你,咱俩好好切磋一下。哦对,差点忘了,你现在也已经封王了,该称呼宁亲王才是。"
"哈哈,什么亲王不亲王的,不过就是个封号,在我大辽人心中,能征惯战的将军才是最值得钦佩的至高无上的称呼!"耶律俊才说。
"果然是勇士!此言令我十分钦佩。耶律将军,请!"庞统说罢,侧身相让,伸手往城门里相邀。
耶律俊才边迈步边看着旁边的公孙策笑着说:"公孙大人,这几年不见,你也是依旧清秀文雅啊,你们这些文人就是会保养,一点不见老。"
"王爷过奖了。"
耶律俊才看看公孙策,又看看庞统,忍不住一脸嘻笑的神色,想必大宋公孙侍郎入住中州王府的事他也早有了耳闻。
公孙策感觉脸上有些发烧,不由得转移了视线,看向耶律俊才身后一身素雅白衣的俊秀少年。庞统也注意到了那个人,移动目光看过去。
耶律俊才回手把那少年拉到身前,介绍说:"这是我的大儿子连城,庞将军应该在战场上见过了吧?那时他还小。"
庞统上下打量了一下,说道:"应该是见过一面,不过那时令公子尚年幼,如今已长成挺拔少年了,面貌也有些变化,我一时没认出。"
公孙策抬眼望着耶律连城,没想到北国的萧瑟风霜黄沙大漠也能养出这般玲珑文秀之人。年轻的亲王世子淡粉色的面庞,齿白唇红,一对清透明朗的大眼睛,眉目含俊,身材纤长挺直,虽纤细清瘦,却因常年习武的关系,并不显得文弱娇气。细腰宽肩,配上淡雅的素衣锦带,更显英姿飒爽绝代风流,宛如古诗中的周郎,真可谓少年英雄,让人一见便不由得心生怜爱。

第二章
耶律俊才一行见了仁宗皇帝,互换了国礼,一应礼数应酬完毕,剩下的时间就是闲暇了。庞统不负前言,爽快地把他们接进中州王府。耶律俊才显然对此十分满意,他半生戎马为人潇洒快意不拘礼法,本就不愿住在公馆行在整日与宋官打交道费唇舌。庞统与他同为武将出身,昔日在战场上也相遇多次神交已久,如此得时间促膝长谈阔论兵法,也是人生快事。故此每日把酒言欢,甚为愉快,竟一时没有去意,不知不觉已住了十来日。
公孙策原是脸皮薄之人,见他们一行入住王府,而自己身为当朝侍郎本有府邸,却没有适当的借口而与庞统同居同宿,恐人前见笑,便跟庞统提出要回自己的府里去住,待耶律俊才走后再回来。谁料一向怜宠顺溺他的庞统此番却死活不依,强留住他不放,甚至不惜为此动怒。公孙策见他言语间颇为认真,不由得也思量几下,只得作罢不再复提此事。
夏日的清晨还有几分清凉,不似白日里的烈日艳阳那般照射的人难受。公孙策早早起来梳洗已毕,习惯性的来到院中踱步。腰膝还有几分酸软,身上还依稀残留着庞统昨夜的吻痕,脑海中满是一夜浓情的缠绵,想着想着不由得面生红润。正移步间,忽觉有人自身后还住自己的身体,手臂强健而有力。回身后视,果然是那个满面邪笑的冤家。
庞统轻揽住公孙策的身子,用手缓缓在他身上有意无意的游移着,脸贴在公孙策后颈的发丝上,吹着气柔声问道:"怎么起的那么早?不累吗?"
公孙策脸一红,握住庞统环在自己腰际的双手用力往两侧挣开,说道:"别闹,这花园里保不齐有下人走动,看见了不好。"
庞统笑着松开手,把公孙策扳过来对着自己,笑着说:"你怕什么,在自己家里,难不成他们还敢有意见?"
"你......"公孙策有些嗔怒,责怨道,"谁像你这般厚脸皮,毫不顾忌。"
"你呀,就是放不开,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谁还不知道呀。"庞统说着放开公孙策,看看他身上穿的薄衫,说道,"清晨露重,虽然是夏天,这么早也是凉飕飕的,你穿的少,还是快点回屋吧。"说着去拉他的手。
公孙策低下头,由他牵住,移步往回廊走去。
正欲动,忽感背后一阵风起,接着又闻重物落地的呼啦声,两人转头望去,见院中一棵小树被从中齐刷刷砍断,树冠陡然坠地,树旁,一袭雪衣的耶律连城执长剑稳稳站立,面沉似水,一脸冷峻。
"小王爷好剑法!"公孙策微笑着夸赞道,"晨起舞剑,好兴致。"
耶律连城收了剑势,"两位也是好雅兴,早起散步啊。"
庞统轻笑一声,看看散落一地的树枝,说道:"世子何以如此憎恨此树?竟致拦腰砍断这般果决。"
"试剑而已,莫非中州王还吝惜这区区一株小树?"少年扫视了庞统和公孙策一眼,冷冷地说。
庞统盯着耶律连城的眼睛对视了片刻,转而收敛了笑容,并未答话。公孙策也打量着面前的人,一时无语。
耶律连城上前两步来到庞统近前,开口道:"庞统,"
未等他继续说下文,庞统即一脸严肃地说:"世子,我与你父相识数载,虽无称兄道弟却也惺惺相惜,故此从辈份上看,怎么也当得你唤一声叔父,不该直呼姓名吧?"
少年听了这话一愣,旋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加失望的复杂神色,过了半响,才回语道:"我原想中州王是一代枭雄,征战沙场勇冠三军,定然是洒脱惬意之人,必不拘泥于礼法,没想到竟这般苛求礼数辈份,实在让人失望。"
庞统冷笑一声,淡淡地说:"纲常辈份不可废,难道你在辽国之时父母没教过你长幼有序的道理吗?我大宋乃礼仪之邦,庞统虽是习武之人却从小家规甚言,父传母教如此,若世子觉得死板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恕本王无能为力。"言罢,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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