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亦域[下]
亦域[下]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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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攀下这片石梁就到了,我以前走过这里一回,所以还是我在前面,你抓牢了,我记得再往下一点就没那麽陡了。"
"怎麽还没看见警车?你动静别太大了,小心点没坏事。"
"当然。也不知矿区那边警方的行动成功没有,那里可是我下了很大功夫才找到的,说起来这次的收获真是不错,这一带的违禁药品周转基地就在那里。"
"是李栋鸣干的吗?"
"是,这家夥,滑头得厉害,这下总算被我逮了个人脏俱在。"
"怎麽不下去了?那不是警车嘛。"
"嘘!"
"怎...天,不!郭轲当心!对面──"

真的是说时迟那时快。
却原来是叶之原下到距离盘山路十几米处时发现底下似乎有人在对峙,正打算进一步观察时,李进已经先他一步看见了一个瞄准著郭轲的乌洞洞的枪管。这倒不是李进的眼力经验有多高明,而是因为他们的位置比较高,又背对著阳光,公路另一侧的景况本就相对直观,加上他所处的角度非常凑巧,所以一上来就看见了那支对著郭轲的枪。
再说郭轲这边,在接到李进的电话之後,行动组便立刻根据新的情况和信息调整了部署,兵分两路。既然已经答应了李进出於担心他安全的要求,况且又的确认为早点见到李进更加重要一点,郭轲便没再坚持参与矿区的行动,而是很自觉地坐上了接应李进的两辆警车中。
因为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所以当郭轲认出在山路上独自步行的家夥是李栋鸣的时候,便没有任何防范地率先下车拦住了他。
一个是怒火中烧斗志昂扬,一个是穷途末路精疲力竭,悬殊的力量对比让在场所有人都大意了,虽然也有警员巡视警戒,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首犯身上。
"别告诉我这是巧遇,轲子。" 哂然一笑,李栋鸣摊了摊手,"怎麽人都救走了还这麽不依不饶的?"
"动作倒快,可惜天堂有路你不走。"郭轲说得五味杂陈,没有感慨是不可能的,那麽多年的交情。他知道这是他的弱点,虽然貌似腥荤不忌豪放粗犷,其实骨子里却重情重义得厉害,这麽些年成也在它,败也在它,被杀熟反啮的时候固然愤怒痛恨,然而多数时候收获得还是忠义与报偿,所以,他从未想过悔改。
"得了,轲子,替天行道还轮不到你,不就是被我踩了一脚气不过嘛,这次若不是被那个姓叶的给盯上了,我何至於这麽慌不择路。"
"你的意思是说这笔账我应该去找那个叶之原算?" 被成功激怒,郭轲握拳瞠目,势若猛虎。
"那倒不必,成王败寇,我认载。"
仿佛迫於他的气势,李栋鸣一边说一边下意识般後退了两步,而李进的喊叫就在这一刻响起,跟著便有三件事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
李进连滚带爬地从石梁陡坡上摔了下去;
郭轲一跃而起登上斜坡试图截住李进下摔的势头;
枪声破空而起。
情势即刻明朗──李栋鸣以自己为饵,在路两边埋伏了手下想要劫警车逃跑,而枪击郭轲则是他们趁乱得手的机会。
虽然这并不是多麽完美强势的一个局,然而若不是李进的一嗓子,李栋鸣很可能一击而中。一来,郭轲这组人的目的只是接应,所以人手装备并不充足,武警的力量更是完全并入了另一队;二来,山上地形复杂,不可能截堵每一个可供逃跑的山间岔路,警方也只是在各个交通要隘配了关卡以防漏网之鱼,他们会遇上李栋鸣实属意外,三来,射人和劫车的匪徒分别藏在山路的两边,而因为开枪击人在先,所以大家的注意力势必被吸引到路的一侧,倘若与此同时李栋鸣配合另一侧的同夥突然袭击,腹背受敌短兵相接之下,武器人员又不占绝对优势,无论胜负如何,警方的亏都是吃定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栋鸣虽然抢得先手设下伏击,却没有想到李进他们会从天而降。叶之原何等人物,身经百战的经历让他在李进出声示警时立刻捕捉到了关键目标,而在他们这一边的匪徒挺枪出击的瞬间,扣在手中的石块已如飞蝗扑至,头破血流之下枪弹自然失了准头,一击不重,胜负立决,连李栋鸣在内的五名匪徒顷刻间横尸当场。
"不!郭轲,不!留下来陪我!不!郭轲──" 枪声刚息硝烟未散的当儿,大家已经听到李进破了声的嘶吼,虽然情急之下他喊出的是德语,然而那份惶急凄厉却让所有人触耳惊心。
虽然穿了防弹服,但因为射程很近,军用枪械的穿甲能力又强,所以一粒子弹自郭轲左胸背穿而入。叶之原疾步上前,试探之下发觉郭轲虽然没了知觉但脉搏呼吸尚存,便立刻发力试图将情绪失控的李进挪开,让随车大夫做紧急处理。但他没有成功,李进近乎强直性地抱著郭轲,虽然不住战栗却力大无穷。
"你静一静,李进,郭轲还活著,他是摔晕了。"
李进听得到叶之原的声音,但是他却做不出任何发抖以外的反应,所有的知觉触觉视觉听觉都变得虚无缥缈只除了被他紧紧拥抱著的郭轲的身体。寒冷的感觉如此熟悉,伴随著记忆里的那抹血色,不,不要再抛下他,上帝啊,为什麽总要在他习惯了温暖甜蜜以後再活生生地剥夺。


倒数开始,倒数第三章。

下部 且共从容 三十
"喝杯热水吧。"
虽然当时叶之原以指压颈动脉的方式令李进镇静了下来,但他又变得太过安静了,在郭轲顺利抵达县医院接受手术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6个小时,他一直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不言不动,一双眸子漆黑沈遂深不见底。太象了,这种沈黑的色泽,就是因为这双眼睛,让叶之原在路上主动跟他搭讪结伴,不惜耽误自己的行程计划帮他完成了许多颇有些难度的摄影任务。
说起来他与肖遥也有半年没见了,真是想得厉害,原以为说服他退出了GM,回去攻读博士学位走上科学研究的道路以後,他们就可以朝朝暮暮,谁知生态与戒毒的专业根本注定了他们的聚少离多,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按著後颈,叶之原微有些出神。
"是啊,李进,这可是持久战,你别先倒下了,吃点东西吧,我买了巧克力。"还是这个叫做苑瑾的女子对李进比较有影响力,到底是同事,看李进顺从地开始进食,叶之原缓了口气。
"这个是您的,叶先生。"
"啊,谢谢。"的确是饿了,叶之原接过干粮大嚼,此地偏僻,饮食粗陋,但饥渴之下什麽都可口香甜。说来这女子还真是个人物,虽然事出意外却惊而不乱,通讯联络,安排接洽,虽然人地生疏,却有著有条不紊的高效率。面对李进的异常也并没有急於劝解,反而物尽其用由得他陪在手术室外面值班,等诸多大事料理停当,李进的情绪也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出现些许松懈,这时候再劝慰还真是事半功倍。
"叶先生,这次多谢您了,如果没有什麽急事,可否说一说整个情况,你们好象早就认识?"
这女人还真是善解人意,知道李进现在不适宜与人交流,却十分需要转移注意力,便拉了他了解情况,叶之原於是配合地点点头。
"事情说来也并不复杂,先说郭轲,我跟他几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还切磋过几次。李进你见过我今天飞镖的手段,我也一直自信满满,但那回我却败给了郭轲,所以印象深刻,彼此也颇惺惺相惜,这次意外重逢本来是个惊喜,谁知出了这场意外。至於李进,我们是这次路上认识的,我在找非法贩卖违禁药品的证据,他想拍矿区的生态破坏照片,都有些难度,因为国家已经在排查非法小矿,这与地方经济有短期性冲突,包括老百姓在内都对陌生的外来人颇为敏感排斥,我们因此同行了一段路,後来因为方向不一致就分手了,再遇上他则纯属巧合,绑匪关他的那个矿坑其实是个仓库,专门用来贮藏周转的违禁药品,我找上门验证的时候碰到了他。"
"那麽李栋鸣是怎麽回事?郭轲明明是去接应你们的不是吗?怎麽会那麽巧?"
"这事也巧也不巧,下山的捷径统共也就那麽几条,估计是他们很快便发觉李进被人救走了,本就是些惊弓之鸟,所以慌不择路就近选了条捷径。那条路其实我知道,距离山下比我们走的路要近不少也平顺很多,我之所以没选择从那里下山是因为太容易被追击的缘故,而也因此他们赶在了我们前头。其实他们只要越过山路继续往下攀爬很快就能抵达山脚,无论是进县城还是沿公路逃跑都要方便很多。"
"你是奇怪他为什麽要铤而走险?"苑瑾听明白了前因後果也跟著分析推测,"以李栋鸣的狡猾不会想不到警方会在交通要隘设卡缉捕,我猜想是他们在下山的过程中看见了郭轲他们的警车,觉得拼一下也许能劫到辆警车对之後的逃窜有利,这才临时起的意。"
"很有可能。"赞许地点点头,叶之原接道,"他们下来的那条山路上的确有一段可以清楚地鸟瞰盘山公路,发现甚至观察警车的走向并不是什麽难事,而那处山道口也很适合设埋伏。看来这个李栋鸣倒的确有两下子,可惜没走正路。"
"谁说不是,老郭对他可谓仁至义尽,给了他无数次走上正途的机会,谁知他非但没领情到头来还反噬倒戈,如今横尸山野也算报应了。"
"郭轲明明穿了防弹服,怎麽子弹还是射进了身体?"
两人总算听到李进开口,虽然喑涩吃力,显见痛楚难当,但到底好过他一个人闷捱。
"那样的枪在那麽近的距离,如果不是防弹服挡著,他早被洞穿了。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本意是不是要杀死郭轲,但是从角度看,这颗子弹本来是奔著他脑袋去的,幸亏你嚷了一嗓子,他反应又快,往山上一窜,子弹这才往下打中了他的身体。你也别太担心了,子弹没有打破心脏,伤口处理得又及时,他应该能挺下来。"
"可是如果不是我,他又怎麽会受伤?"
是的,如果不是他,当初哥哥同样不会受伤。
喉间酸涩,思前想後,李进一时之间只觉罪孽深重。
"李进,我怎麽觉得你的这个思维方式有问题,你为什麽不想想,如果不是郭轲一直象东郭先生那样纵容李栋鸣,你又怎麽可能会被他绑架?这件事情的起因完全不在你身上,你何不积极点,多想想怎麽才能更好地去化解这个恶果。"
苑瑾的话或许只是就事论事,但听在李进耳里,却如同醍醐灌顶般令他豁然开朗。
便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打了开来。
"手术成功,他还真是走运,子弹距离心脏不到2公分。建议立刻送他去省城,那里的术後监护条件能令他的康复更快更平稳。"看著托盘里小而狰狞的弹头,李进因为落差太大晕眩不已。

然而这位大夫的估计显然过於乐观,手术虽然做得不错,但是郭轲在被送入省城最好的医院当晚便出现了并发症。虽然救治过程有惊无险,对於神智一直处於昏沈中的郭轲来说不过是睡了长长的有些困顿的一觉,可是对於李进来说却当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极限煎熬。

下部 且共从容 三十一
郭轲完全清醒过来是在第六天的晌午时分,睁开眼睛之前他先好好感觉了一下自己,结果还算满意,至少手脚俱全,就是有些全身乏力外加伤口隐隐作痛。
天气不大好,略有些阴暗的病房里,李进伏在他的病床边睡得很沈,浓长的睫毛下有著沈甸甸的晕黑。看著他额角脸侧以及手背上已经结了痂的大片擦伤,郭轲轻轻吐了口气,却牵动到伤口,疼得他直皱眉头。其实这一枪他是可以避过去的,只要在听到李进的呼喊以後按自救规则原地卧倒,但是看见李进失足下滑的瞬间他却是想都没想就迎了上去。人在死生一瞬之间,主导行为的往往是自己的本能,如果救护李进已经成为他的本能,那麽他还跟自己较个什麽劲?这样也好,本来比起林苏远,他跟李进之间的确是缺了一重恩义,如今有了,扯平。其实林苏远真的是想不开,爱就是爱,无所谓纯粹,这个世界太过纯净的东西都是无法持久的,如果想要长久维持一种关系,就得令这份关系多一些牵绊,等到千丝万缕想断就必须剥皮撕肉折骨断筋的时候,谁还没事干会那麽自残!
"还痛吗?"
李进因为宁肯连轴转也不愿假手他人照顾郭轲,所以委实累得够呛,这两天郭轲的情况总算稳定下来,大夫说他很快就会清醒,李进的精神这才略略放松下来,於是立刻便觉得有些睡不够的困。上午时分病房里很安静,加上今天没有安排郭轲输液,所以他趁机假寐了一下,却没想到一下睡了过去,等感觉到手上痒痒醒来的时候颈筋已经歪掉。
郭轲问的是他手上脸上的擦伤,他却迷迷瞪瞪地揉著脖子,懵懂的孩子气惹得郭轲笑出声来,随即便痛得闷哼,李进这才清醒过来伸手按下床头救助铃,医生护士立刻赶了过来,扰攘之中,郭轲大觉精神不济,索性闭目养神任由摆布,听上去他的危险算是彻底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慢慢调养恢复。也对,等养好了身体干什麽不行,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等一切安定下来,他就著李进手里的水杯吸管喝了点柠檬水便再度沈沈睡去。
......
"汐姐,又麻烦您,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我还不知道医院的夥食什麽样?得了,别那麽生分,来,坐下说话。这就是一点菜粥,你就当宵夜趁热吃了吧,轲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不会再反复了,你今晚可以放心睡一觉。"
"唔,这粥好香啊,哪里买的?"
"买?这破地儿?这是我在住的军区招待所借人厨房自个儿熬的。香就多吃点,等过两天回到家就方便了。"
"他的情况能挪动吗?不会再出什麽问题吧?"
"我看了检查报告,应该没什麽问题了,他底子好,求生意志又旺盛,不出三月肯定又壮得跟头牛似的。"
"我说郭汐,我们可是亲姐弟,我是牛,你是什麽?"一觉醒来已是晚间,听到病房里有絮絮的谈话声,而且其中的女声还是自家的四姐,郭轲便没急著睁眼,可是听著听著就忍不住开了口,怎麽他才睡了没几天,倒好象错过了很多事情似的。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再说了,你是郭家的怪胎早有定论。"
"你可算找著机会报仇雪恨了,等我查出来谁告的密,有他好看!"
"怎麽别人家的孩子个个都知情识趣明白事理,唯独我们家的这一个就是混世魔王托生!"
"成了,你来也来过了,我也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就别声张了行不?"
"这会儿知道孝顺了,扑子弹的时候头脑在哪儿呢?裤腰带上吗?这麽大的事我可没本事替你兜。"
"老爷子已经知道了?"
"废话!老妈差点发了心脏病。"
"老爸呢?"
"‘歼敌1000,自损800,这样的蠢材怎麽会是我生下来的!若是我的手下,死了也就罢了,否则军法从事!'"
"笑什麽笑!那麽香的东西也不知道分我点儿!"
李进自小生活环境简单,没什麽家庭生活的概念经验,如今突然面对这麽唇枪舌剑却又亲昵暗藏的姐弟关系自然觉得很新奇,听著看著便有些忍俊不禁嘴角上翘,恰好郭轲正在理屈词穷,便拿他转移了话题。
"喂,你听不到我说话吗?是我要吃,不是她!"见李进眼睛转向郭汐征询意见,郭轲益发装疯卖傻不依不饶。
"你嚷嚷什麽!汐姐是大夫,你现在能不能进食自然得听她的!"
"哈哈哈哈,所以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总算有人敢管你了。阿进,这粥可以喂他几口,他很久没吃过东西,要吃一段时间流质半流质,这几天你遵医嘱控制著点量就行了。等出院以後,我会专门让人给你做个护理须知,你照章办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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