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亦域[下]
亦域[下]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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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但你一定要报警,千万不要逞强,他们有..."
李进伴著深呼吸的压抑声音被突如其来的忙音取代,挂断电话,郭轲仰首望天双目尽赤。是真的,只要人平安无事,其他一切都没关系,一切,都没有关系。
时近中秋,晌午的阳光虽然不是热意逼人,但是通透夺目,白花花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收回视线,郭轲揉了揉眉心,不远处苑瑾正跟几名一起过来的天勤员工交谈著什麽,知道她是在找借口解释让他们先回去,於是配合地冲他们挥了挥手,随後便把玩著手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低头盘算了几分锺,他打出第一个电话。
"三哥,是我,老六,李进被绑架了。...在国内,位置正在托老八查。...不是,是我的私人恩怨,累及了他。...对方要2千万,汇往泰国。...好的,我这就发给你。...是,就是想请你帮这个忙,如果你有兴趣可以顺著那个帐号查一查,但是72小时以内不要惊动他们。...对,等到最後10分锺再汇款,钱方面,...好,那就拜托了。"
挂掉电话扫了眼苑瑾方向,发现人车都已消失,郭轲接著拨出下一个号码。
"喂,是我,怎麽样?有难度吗?我已经尽力延长通话,但是对方挂断了。"
"是的,对方很滑头,也很有经验,就差一点点没能抓住,幸亏人质的手机不错,关机以後仍然有系统处在待机状态,只要电源还在就没问题,只是我这边还需要点时间,两小时以内我会再打给你。对了,六哥,趁这会儿你去弄部车,他们的位置就在你们邻省,你先往那边开,等具体定了位我再告诉你。挂了啊。"
看了看表,郭轲跟著打通了苑瑾的手机。
"喂,老郭啊,你在原地等著,我弄到辆车,正在往回开,10分锺就到。"
等到苑瑾开著辆三菱越野出现的时候,郭轲已经镇静下来,这麽久以来的七上八下心浮气躁在这一刻反而通通消失,目标与脉络在稳定清明的神智中变得格外明确清晰如同尘埃落定。
绕著车审查地转了一圈,郭轲吹了声口哨:"哪儿弄来的,九成新呢,有地图吗?"
"县里,假公济私。地图在这儿,跨省的,够用吗?"
"暂时够了。"
"那就上车吧,我来开,你看地图指路。"
这就是郭轲喜欢并一直重用苑瑾的理由,明明很女性化的一个人,却能临大事而不慌乱,甚至比很多男人还要条理分明爽利干脆,没一句废话。

"喂?是我,老八。"
"手边有地图吗?"
"找到了?"
"是的,在H县,找到了吧?你直接过去那边的公安局就成,我已经全部安排好了。现在我跟你大致说一下整个背景情况,这事要从一家民办的毒品控制中心讲起,说起来,这个中心的发起人之一还是个颇为传奇的人物,名叫叶之原。"
"叶之原?你是说叶子?"
"哦?你也知道他?"
"一面之缘,在三哥那儿见过。"
"三哥?那应该就是他。他们中心一直在致力於研究各类毒品和精神药品的成瘾性戒控,所以对於国内此类药品的流通情况一直有密切关注。最近一两年里他们发现中西部一带有麻醉性镇痛剂流通失控的现象,虽然不是烈性毒品,但是在他们看来,滥用药物的危害更加可怕,所以就报告了官方,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受到地方政府的足够重视,於是他们就自己进行了调查。随著相关证据的积累以及他们上报部门级别的增加,终於触动了有关方面,这一查便追到了‘健安'的李栋鸣。所以,你的报案非常及时,此人的过去可说劣迹斑斑,却从未真正受到过制裁,如今也算恶贯满盈了,公安部的通缉令已经发出,我这里也专门通告了当地警方。鉴於人质的国籍和工作性质可能引发的影响,上上下下都非常重视,省厅已经组织了专案组,估计这会儿也在路上了。放心吧,肯定精英尽出,我会随时跟踪相关进展的。好了,还有什麽问题?"
"他们在H县的哪里?"
"矿区,地图上应该也有标明,在山里,估计里面有李栋鸣的产业,正在查。你别说,这招挺阴的,那边的经济完全靠采矿,所以山里很热闹,他又有合法合理的身份,十分利於隐藏和逃窜。如果你想进山我不反对,但要注意与警方配合。
"好的。谢了,老八,效率真是够高。"
"呵呵,六哥客气了,这事於公於私都不容我袖手旁观,你记得事成以後得空过来请我一顿参鲍鱼翅就成。
下部 且共从容 二十八
一路歇人不歇车,在苑瑾细心合理的安排下,他们临近目的地的时候郭轲尚在平稳疾驰的车里沈睡。
"几点了?"感觉车停了下来,郭轲睁开眼睛,夜色已深沈。
"刚过1点,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加完油再有半小时就到了。"
"不了,"用力地抻了个懒腰,郭轲将放倒的座椅重新竖直,接过苑瑾递来的放在保温杯里的浓咖啡猛灌了两口,"你饿不饿?"
"有点,一起去吃碗面?此地面食很有名的,这里正好有家通宵面馆。"
"好啊。"
□□□自□由□自□在□□□
中秋还未到,但是山里的天气却已经很有些凉意了,尤其是晚间,又是在这阴湿砌死的废矿道里。半夜被冻醒,翻来覆去睡意全无,李进索性裹紧棉被坐了起来。
他是刚刚完成拍摄计划,正在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落到这夥人手里的。起初他还以为是普通的强盗,这些年四处摄影,他不乏乱世求生的训练和经验,所以被人用枪指著的时候他在瞬间的惊慌之後就镇静下来,正在他寻思如何了解对方意图目的的时候,他听到了李栋鸣的名字。
那一刻他的第一个反应自然是寻求郭轲的帮助,但是在他开口之前对方却率先提出要他提供家人的联络方式。面对他的沈默,李栋鸣并没有让人动粗,反而跟他谈起心来。从跟郭轲的相识到这些年他们两人间虽然道不同却依旧往来的交情,直至承认自己是一步错步步错,到如今纵然想回头也已是百年身了。
"象你和郭轲这类含著银勺出生的人自然可以一路活得阳光灿烂,所以问你们借少许资源求一个青天白日下的立足机会不算过份吧。"这番话李栋鸣是在前一天对他说的。那时候他被关在他们位於矿区的一处独立砖结构的二层简易小楼里,夜里被烟气呛醒,睁眼看,是李栋鸣坐在窗台上吞云吐雾。
"我需要2千万,替大夥儿赎身外带些许安家费,这个数目说大其实也有限,若不是赶上矿山这边的一个收购关节,我的资金一时周转不开让‘健安'那边撞在了枪口上,这笔钱对我也不算什麽。但是现在,却成了燃眉之急。"又点燃一支烟深深吸入李栋鸣始终半低著头,籍著微弱的夜光从李进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描摹出他立体的面部剪影,嫋嫋环绕的烟雾中有一种深刻的绝望与苍凉穿透出来,再配上略带了些自嘲与玩世不恭的腔调,让人忍不住会将注意力转向他。
"我很早以前就认识郭轲了,那时候他刚从部队复员,而我则因为交不起学费刚被从大学里赶了出来,都在血气方刚野心勃勃的年纪,坚信能够凭借双手改变自己的命运,也都一度以为自己成功了,但是你瞧,"狠狠一口吸尽了手中烟,他将後脑重重抵向窗台侧墙,嘴角的弧度仿佛是笑又带著不羁却最终变成为一抹沧桑,"他依然走在阳关道上,而我却始终没能离开独木桥。"皱紧眉心他闭上了眼睛,"抱歉,我用了这麽极端的手段把你牵扯进来,但是机不再来,既然撞见了你,就借把力吧,阴暗得太久了,我渴望阳光,死生不计。睡吧,攒足精神,明天我会跟郭轲联络。"
但是李进哪里还睡得著。
如果单纯从李栋鸣的角度来讲,经过这几天他貌似坦诚的相处,李进对他的敌意已经有所缓解,他知道有很多背後的事情他并不了解,但是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决绝狠戾却又无辜脆弱的矛盾气质,让他下意识地想尝试给他一个机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麽好的运气,总能在关键时刻遇到贵人佑助,大部分人都是独自在世间挣扎,穷尽一生之力也不一定能获得多大的提升或是进化,对於这一点近些年他已经有了越来越深刻的自觉。只可惜,李栋鸣提出的要求触到了他的雷。
当年,因为年轻的冲动与任性,他断送了哥哥也断送了自己指掌之间的幸福,如今经过这麽多年,在他终於明白了人情世故理清了过去现在明确了立场方向以後,他怎麽可以再随意给关注自己的亲人爱人带去不必要的烦扰忧虑呢?
哥哥那里自不必说,过年那次幼稚的疯狂已经将哥哥折腾得筋疲力尽,虽然最终让他们彼此达成了妥协谅解,但那并不表示他就可以宽恕自己并再次重蹈覆辙。
而郭轲,经过这麽久的反思与沈淀,对於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他也早已有了定论──他确信,如果他再次漠视甚至浪掷爱与关怀不懂得珍惜坚守以及回馈争取,他一定会受到天谴,并且永远失去获得幸福的可能。面对自己沈默的执著,郭轲的神思不属有目共睹,这也更加鼓励并坚定了他的决心,在情感的角逐中,他扮演的始终都是被动与接受的角色,也是时候轮到他主动一回了。得之,三生有幸,不得,命中注定。至少,他不会再後悔遗憾。
本来这次绑架事件是一个他挽回郭轲重修旧好的难得契机,如果不是这夥人手里有数量不小的枪弹火药的话。他太了解郭轲了,李栋鸣这次的行为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所以不再是钱的问题,无论警方是否参与他都肯定会亲自动手。这里边倘若不牵涉到他,又或者郭轲对他真的已经爱断情绝,他都不会那麽犹豫不安。所谓关心则乱,单单是自己的凝视就已经让他心神大乱,遑论死生相迫。其实自己一向福大命大,加上李栋鸣的目的只是求财逃生,只要确认自己的确是无主孤魂无人认领,他就肯定不会没完没了地纠缠,如果再有点来自於警方的压力,自己平安脱身的可能性会更大。
裹著被子,李进起身踱步,想著白天通话时郭轲语气里的急与痛,他虽然处境不妙却仍然忍不住露出了笑意,那麽强悍勇猛不肯言败的一个人,却被他折腾得丢盔弃甲。只是,要怎麽做才能阻止他以身犯险,不被自己牵扯连累呢?

"谁...唔..."
下部 且共从容 二十九
"嘘,别怕,是我,叶之原。"
"你怎麽进来的?"又惊又喜,李进看著对方亮若星辰的眸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道,被人突然捂住口鼻而吓得怦怦乱跳的心脏也随之安稳下来。
"这里只有一个出入口。先出去再说,这边走。"
"你杀了他吗?"看著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看守,李进一肚子惊疑。
"麻翻了而已。小心这里,坡抖。"
"你怎麽找到我的?"李进一边努力跟上他的步子,一边继续发问。
"我不是专门来找你的,碰巧而已,上回在路上就告诉过你,我在找证据。我先下去,等下你闭眼往下跳就行,我会接著你的。"
其实李进并没有看起来那麽文弱,他是受过野外求生训练的摄影师,以前还专门学习过登山攀岩,这处涯头虽然险峻,但也还难不倒他,只不过峰回路转得太过突然,就好象做梦穿越进了武侠小说,而且还是现代版的,透著不真实感,所以一路都有些恍恍惚惚。
"看不出来,你身手不错啊。"
"这处山崖那麽陡峭,他们不会想到往这里追的,我们停一停,你有手机没有,我要打电话。"

郭轲和苑瑾到达目的地公安局的时候,里面灯火通明,战友老八的联络工作做得很到位,他们一到门口就有人通报直接将他们领入了会议室──大幅的矿区地图、在矿区工作的当地人、有著丰富经验的狙击手和谈判警官,公安武警联合行动,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凌晨4:00行动组整装出发,并没有人出声质疑郭轲的参与,反而配给了他一件防弹衣。
"老郭,电话。"上车前,原地留守的苑瑾将自己的手机递过来,郭轲瞪了她一眼,却被她稳稳接住还反击了回来,只得没好气地接听,果然是纪羽。
"轲子,我并不是要阻止你的行动,只是提醒你,在做决定前别忘记了,你上有父母高堂,下有上万名嗷嗷待哺的员工。好了,祝你好运。还有,放心吧,如果你殉了情,我绝对能把董事长兼总经理的位置抢到手,天勤不会垮的。"
"得了,乌鸦嘴,我惜命得很。而且,总经理做做就可以了,那麽大野心不是什麽好事。董事长?反了你了。"
警车在崎岖寂静的山道上飞驰,郭轲的心绪也随著时时纵跃的车身起伏不已,这麽久了,在这个猝不及防的危机面前,他终於下定决心正视自己的情感。教他如何放得下呢,那家夥那麽笨,那麽死心眼,一个人在这世上蛮打蛮撞,伤心伤情伤脑筋的时候,要麽生吞哑忍要麽死磕硬碰,根本完全不懂得变通疏解,唉,罢了,就是他吧,与其冷眼旁观得牵肠挂肚,不如好好收在身边看著护著。他可不是情圣林苏远,自己爱得呕心沥血,还肯放对方独自逍遥自在。李进你不是硬要赖在我家里吗?可以啊,只不过再想走就没那麽便宜了。
因为车身颠动得厉害,所以手机震动了好一会儿郭轲才感觉到,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疑心是李栋鸣打过来的,他连忙按下免提接听。非常时期,信息最好在第一时间共享,免得解释来去损失信息浪费时间。
"喂?"
"郭轲,是我,李进,我逃出来了,这次过来路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救的。"
"你现在在什麽位置?"
"山上啊,噢,叶之原,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具体方位吗?"
"叶之原,叶子?"
"是我,你是?"
"郭轲,我们比试过一次飞镖,在意大利,我赢了你。"
"原来是郭兄,真是人生处处有相逢啊!你现在哪?报警没有?"
"报了,我们已经在上山的路上,你们现在哪里?安全没有?"
"我们现在在子行峰的西北侧,只要横翻过七岔岭就能到达通往县里的山路,这条路非常陡峭,而且不是捷径,所以绑匪应该不会往这边追。倒是他们的巢穴那里麻烦提醒警方小心点,关李进的那个矿道被填满了炸药,足够掀掉一个山头的,而且他们有军用枪械。"
"郭轲,你不用担心我,我在瑞士长大,受过正规的登山训练。但是你能不能在叶之原说的那个山道口接应我们一下?"
"你怕我对上李栋鸣是吧?成,就听你的,把他交给警方。叶子,你能将绑匪的位置说得再详细些吗?这边想明确定下位,山里有很多矿工和家属,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你的手机能收彩信或是电邮吗?"
"都没问题,邮箱地址我这就发给你。"
"好的,我有足够多的远近地形照片供你们参考。"
"对方的人数你们有了解吗?"
"比较确定的是5-6个,但也可能还有我们没见到的。还有问题吗?"
"暂时就这样吧。按这边的估计,我们大约会同时到达山路口,你们路上当心,随时联络。"
"明白。"

叶之原选的这条逃生之路的确够险,李栋鸣别说追,只怕想都想不到,李进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奋力攀登,心中即安定又期待,完全没有一点恐惧。小憩的时候,面对黎明中的苍茫山色,他甚至开始筹划,等此事了结,要约上郭轲一起,游遍名山。
旭日东升的时候,蜿蜒山间的道路终於出现在了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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