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亦域[上]
亦域[上]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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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意!真是好主意!就这麽办吧,过得一年半载,等你把他玩腻玩残了,再灭口就是,反正他是华人,瑞士政府不见得会为个异族公民尽心尽力。"
"你们他妈的居然真敢拿我当流氓,老子可是军人出身!滚,都TM给我滚。"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这只是郭轲飞黄腾达的人生中一滴小小的咖啡渍,略略经过几次春风化雨的清洗就不会再有痕迹了。但很显然这滴咖啡渍对郭轲的影响远远超出了大家的预料。
首先是他彻底戒了烟酒,第二是他不再胡乱勾搭男女情人,第三是他开始早睡早起规律作息,第四是他学著按时健身运动减肥,第五是他决定培养每日读书的习惯,第六是他重新将生活重心转移到工作上,给大家施加了新一轮的压力和雄心......。郭轲是个言必行行必果的狠角色,那其实是他蕴含在骨血里的军人气质使然,也正是因为这一特质让他有别於其他脑满肠肥的商人,混迹於物质世界而始终没有真正丧失掉最初的原则和灵性。
时光匆匆,等街边的法国梧桐开始落叶时,郭轲的肤色已经因为数月不辍的规律勤勉,由原先的猪肝色变成为现在有些健康感觉的棕色。
"轲子,这次是认真的了?"国庆节照例回家请安,母亲看著儿子明显健康了许多的面色发问。
"啊?噢。"就著喝汤含混应答,郭轲有些扛不住母亲的火眼金睛。
"老郭,看来这次这个能管得住他,咱们应该可以见见。轲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你四姐的孩子都快上中学了,你也积极一点,虽然我们没指望抱孙子,但你也该定定心了吧?是哪家的女孩子啊,带回来,让大家帮你相看相看。"
"你们就不怕我再带回来个男孩子?"
"哼,若是能降得住你,男孩我们也接受。"
母亲面不改色的允诺让郭轲吃惊地张大了口,直到汤水顺著嘴角往下淌他才惊觉地合上。
因为少时的压力反弹,郭轲直到功成利就的今日依然没能学会跟父母家人好好相处,往往三句话不合便摔门而去。并且,象所有的混人一样,他从来没有反省检讨过。却没想到今天遭遇当头一棒。
自老母的镇静自若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尽管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个不孝不顺任性妄为的哪吒,但父母其实从未真正逼他削骨割肉,无论他潦倒落魄还是纸醉金迷,他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他。
借口还有应酬从家里逃出,驾驶在车河中,看著路上熙熙攘攘的饮食男女,郭轲终於想明白一件事,虽然经过了许多年的努力,但是,他到底也没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反潮流的英雄。自以为特立独行与众不同了这麽多年,却原来他的需要与普通人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区别──亲情、友情、爱情,事业家庭,安身立命,如此而已。
那些自以为的叛逆与放纵,那些自讨苦吃的沈浮与抗争,最终只是为了在今日向他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他,郭轲,与这些大街上熙来攘往的蝼蚁众生一样,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他的所有的追求也不过就是顺了青春期堵在心头的那口气。
□□□自□由□自□在□□□
阴沈了几日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心神激荡中郭轲顺著本能驾车前行,风大雨大落叶飘飞,秋天就在人们的四处奔跑中降临了。
面对红灯,面对纷烦的街市,他的心绪慢慢平复,抬头张望路标,他试图确定自己的位置,却意外地在人群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David Lee,他显然刚刚从外地回来,颇多辎重,不知怎麽安排的路线竟然流落在闹市叫不到车子,雨越下越大,他没带雨具,防雨外套已被脱下裹在相机外面,衣履尽湿。
未加思索地拉开车门,郭轲站在车流中间运气亮嗓,声若洪锺。David立刻听到,倒也没有犹豫,马上翻越护栏穿过车河冲了过来,在整条街的喇叭抗议声里钻进了郭轲的座驾。

上部 人约黄昏 七
因为当日兴起的色欲被此人一脚踢断,加上许久未见未想,郭轲一度以为这个名叫David Lee的摄影师已经完成其历史使命,将他自消磨意志的官能世界中惊醒过来以後,就从他的生命中彻底退出了,但是,今日意外相遇後自己的行为举止却让他颇有些吃惊。扪心自问,他对他的确是色心已退,那麽,刚才从发觉到停车再到大叫,这一系列完全不假思索近乎下意识的举动又说明了什麽?
自省居然已经有成为习惯的趋势,真是太要命了,怕自己再想下去会走火入魔,郭轲连忙将心思移回到车内。倒视镜里,David正闭目假寐,黔黑濡湿的头发配上黯淡的面色显得他整个人异常疲惫。
"别睡著了,湿衣服当心著凉。"没话找话,郭轲不想维持沈默。
"谢谢你,郭先生。"David好像真是盹著了一会儿,些许喉音配上氤氲的眸色,整个人有些雾气朦胧。
原来男人也能有如此感性的性感,因为实在是养眼,郭轲不得不放慢了车速,无关肉欲,就只是景致难得。
可惜车内略显暧昧的氛围惊动了他,David的神情慢慢变回为一贯的清冷,沈默著他看向窗外的街景。
"就算逃难也该开上你的车,至少能逃得远一点,我记得你有辆切诺基不是吗?"
"我刚刚从贵州回来,"没料到他会接茬,郭轲连忙侧耳,"下了飞机就直接赶到这边的医院里了。"
"病了吗?"
"不是。我过来检查眼睛,这里的眼科很有名。"将头从车窗处转回正前方,David安静的表情中现出一点脆弱,"在8岁以前,我是个瞎子,後来做了手术才复明,这次在贵州不小心喝醉了,我害怕会对视力有影响,所以没有先回家。"
"结果如何?"被那丝脆弱击中,郭轲的头脑重又开始思考问题,David一向烟酒不沾,又是略有些资产的艺术工作者,加上还有如此特别的身体原因,所以他决不会因为某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就轻易改变生活习惯,"你这次去贵州不是摄影去了?"
有些意外他的敏锐,David有种无需多费唇舌的放松,他抬手除下眼镜,连头带脸地反复搓抹了几次方才吐气开口:"没事,但是酒还是要少沾,更不要喝醉。我其实一向滴酒不沾,这一次,实在是个意外。"
短短几句交待,郭轲便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David筹到一笔用来资助贵州某山区建设小学校的善款,出资方的条件是需要搞一个签字奠基仪式,并且指明要他作为摄影师全程陪同。见他坚持滴酒不喝弄得出资方代表有些扫兴,害怕这笔就要到手的资金出问题,地方上的陪同人员便以土产果蔬汁类饮品为名,诓他喝了不少某种当地酿造的口感甜糯的米酒,没想到,这种米酒後劲强大,他醉了整整一天一夜。
其实有许多话想说想问,但是又觉得有些交浅言深,郭轲便没再开口,反正来日方长。但是方长什麽呢?这个人与他又有什麽关系,值得他再为他出钱出力出谋划策?一时间,车内再度陷入沈默。
"到了,你是住这儿没错吧?喂,醒醒,David,"
"嗯,什麽?到了吗?谢谢你,郭先生,我自己上去就可以啦,真的不用再送了,已经很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好。"
"你在发高烧!"坚持著将他连辎重背囊一起送上楼,坚持著等他换上干净衣服,又坚持著将他送去了医院。一路行来,一边是David因为头重脚轻体力不济不得不任他摆布,另一边郭轲自己也在困惑挣扎。
这个David虽然礼貌而客气,但其实并不懂得讨好他,并且他虽然气质沈静,但也远未修练成精,心里的想法情绪常常会不由自主地跑到脸上眼睛里。比起以往他所经历的那些男女,无论样貌身材还是心机智慧他都不算最上乘的。但是,他却在被他重重打击了之後,非但没想过报复,而且依然愿意同他交往。郭轲一边跑前跑後地缴费取药找大夫,一边百思不得其解。而那个David,在最初的抗拒未果之後,就变得认命般温顺,一直沈默地配合著他的忙进忙出,令得他连迁怒和脱身的借口都没有。心里郁闷,他只得没事找事地转移注意力,等到终於得以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输液时,David已经被他安排得轰轰烈烈的各种检查折腾得精疲力竭奄奄一息。
"你又要做什麽?"被他起身探前的动作惊醒,David一点没有掩饰自己的紧张和畏惧。
"没事,点滴瓶快空了,我在按铃叫护士过来换。"没想到他一向的冷静自持居然就这样轻易地被自己破了功,郭轲很有些得意地笑出声来,连带著心情也开朗了不少,看来好心有好报是真的,这种愉悦的感觉他已经多年未曾经历过了,"就算我还没尽兴,也暂时没有可以再做的检查了,所以你放心睡吧。"
不可思议地看著他,David看上去很想说点什麽,奈何精神不济,只得再度闭上了眼睛。
这些年该玩的不该玩的郭轲都玩到腻,整个集团又已经上了轨道,自有一套运作程序,已经完全不用他事必躬亲,因此,这个大假他本来还真有点不知忙什麽好。没想到老天这麽厚爱他,他刚刚有了一点点寂寞的感觉,就立刻给他送来了新的娱乐。他当即决定,David留院观察的这几天他每日一早便去报到,他要以他脸上眼中静静的隐忍为追求目标,考验一下自己的创造能力。
结果他发现,这个David Lee比他预想的要好欺负得多。

上部 人约黄昏 八
第二天David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就是还没有什麽胃口,郭轲去的时候正赶上他对著医院的早餐发呆,於是献宝似地他拿出了自己熬制的鱼片粥。因为过意不去,David说了谢谢後打算敷衍两口,没想到郭轲却坐在床边要喂他,他当然敬谢不敏,郭轲便立刻作出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声色俱厉地要去找大夫开胃镜、钡餐外加肠镜的检查单,唬得David差点被自己的呼吸呛死。
"这还了得,怎麽输著液挂著水还会添了咳嗽的毛病,看来还得再继续检查,我这就去找大夫。"益发夸张地黑口黑面,郭轲作势起身,却被David捉住了衣袖。
"郭老板,我错了,你行行好,放过我。"看著David额际跳动的青筋,郭轲的心情真不是一个爽字能概括得了的。
"那你吃不吃粥?"他忍笑忍得嘴角抽筋,手上倒是稳稳地送出一勺粥。
喝粥、净面、擦身......一道道工序下来David的脸上五颜六色地变了一轮,而郭轲也终於忍不住放声大笑,那之後两人的面部表情便维持在一个坏笑,一个无奈的模式上。不过双方的交流对话却并不多,David是已经说不出话来,而郭轲则是忙著赏心悦目无暇它顾。幸亏这儿是高档单间病房,有足够的私人空间供他们两个玩沈默游戏。
很快就过去了四天,眼见著David已经痊愈,再没有足够的理由将他扣在医院里,郭轲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他一直是个遵守游戏规则的人,深知物极必反,若是玩成非法拘禁就没了乐趣的道理,於是便慷慨地同David约定第二日一早来帮他办理出院手续。
证件钱包甚至衣履门匙都被郭轲拿去,David只得不置可否。好在假期就快结束,这个家夥再无聊,也不会有闲到继续捉弄他。想著终於可以逃出生天,David以为当晚可以睡个好觉,但却不知为何竟然失眠。望著自窗棂流淌进来的满地清辉静静出神,他突然意识到,已经有很多年,他不曾与人朝夕共处亲近若此,已经有很多年,不曾有人如此关注他。

郭轲没想到第二天有人会比他还早,本想直接进去,但是虚掩的房门内传出的凝重声气让他停下了脚步。
......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的眼睛有这样的隐患。"
"你的道歉诚意不够,我不打算接受。"
"那你需要怎样的道歉?这样可好?"
"放手!我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麽无耻的!放手!再不放手我叫人了!"
"叫人,呵呵,你吓唬谁呢?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你别忘了我是瑞士公民,尽可以一走了之,你却是还要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的!到时候,我们两个中间肯定会有一个身败名裂,但绝不会是我!"
"干什麽那麽认真,不过一夜情罢了,你又没损失什麽。"
"你设计让人将我灌醉,然後不顾我的意愿与我发生性关系,曾豫,你口中的一夜情在法律上被定义为强奸。"
"在这个国家,法律上没有男人被强奸一说,所以你告也白告,况且,你有证据吗?"
"那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必须得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大老远的跑来看你关心你,你居然说出这样子无情无义的话,唉,既然情不投意不合,我也不再勉强。OK,我郑重地为我的行为道歉,你要多少赔偿?"
"记得吗?是我告诉你这家医院地址的。想必你也已经听到贵州方面的意见了,否则你又怎麽会这麽一大早赶过来?"
"原来真的是你动的手脚?没想到你这麽卑鄙,居然公报私仇,你..."
"那是你应得的!这世界能量守恒,你强求一样,势必会失去另一样,只不过会有些时间空间的错落,中国人管这个叫做报应。曾豫,你听好,愿意往彼处捐资助学的并非只有你们一家,当初之所以选择你们公司是因为你的缘故,我原想,同类之间,纵然日後会有意见分歧,总也不至於相互践踏。但是,你,还有你们公司都太急功近利,你们可知..."
"那有什麽不对?!你少在这里充当道德裁判!你一个不愁吃穿的banana,不过闲极无聊,借著拍照为名四处游山玩水罢了,你懂得什麽叫做贫穷?你懂得什麽叫做困苦?那样一个穷山恶水之地,我们捐款办学,他们提供我们开山采石的方便,不仅天公地道,而且还能帮助他们早日摆脱贫困!积德行善?抱歉,我自幼接受的是无神论教育,认为地狱天堂轮回报应不过是弱者的借口,纯属无稽之谈。"
"遗憾的是,即便是穷人,也懂得杀鸡取卵等同於饮鸩止渴自掘坟墓。更何况他们那里,近些年来天灾频仍,生态环境的脆弱已经有目共睹,但凡还有一线生机别种选择,当地人都不会再去折腾自己的世代息居之地。"
"你可真够狠的,李进!这个项目我已经争取年余,眼看就要成功,却被你给毁了。早知道要担待这个罪名,我当夜就该真的强奸了你,真是多余费那麽大劲顾及你的感受没做到最後。OK,就算我酒後失德,你要报复,可不可以换种方式?这个项目如果功败垂成,我难免引咎辞职的下场,杀人不过头点地,李进,坏人衣食如同杀人父母,你又何必如此斩尽杀绝?"
"我李进何德何能,可以让一地父母官对我言听计从,若非贵公司附加条款有违国家可持续发展政策,有违当地长远利益,加上动静太大,已被有关方面盯牢,令得风纪上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你以为他们会主动将到手的捐助往外推?你以为他们会主动再联络我另寻善款投资?曾豫,你要怪只能怪你们公司运营有误,良禽择木而栖,这样短视的公司还是早点离开为妙,免得耽误了阁下大好年华。至於你我之间的私人恩怨,如果我真的想做尽做绝,只要隐忍暗处,设法让你的私生活曝光就行了,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
好家夥,还以为这个David Lee不过是只尖牙利爪的小猫,没想到居然是头有足够力量捕杀猎物的豹子。躲在门外偷听的郭轲为这一发现兴奋莫名,那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惊喜与雀跃,好斗的本性开始蠢蠢欲动,他要抓住这头豹子,驯服他,然後好好地好好地欺负......

上部 人约黄昏 九
"大恩不言谢,李进,我们後会有期。你是谁?"郭轲正在神魂颠倒眉飞色舞,没提防那个曾豫突然告辞出来,看见他,吃惊之余厉声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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