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珠帘闲不卷————桃木梳
桃木梳  发于:2009年0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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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明楼被他带着走,借了力自然轻松,可是这个姿势......虽然并无逾矩,可前几日才亲密接触过还是让人觉得小尴尬,不由得有些推拒。
南宫景词按了按祈明楼的腰眼,吓唬道:"别乱扭,再动我就在这儿上了你!"
"......"这人!好没道理。祈明楼只得由他揽了,南宫景词施展轻功,二人飘也似地在雪林中前行。
约摸又是一个时辰之后,方才出了雪林,林木渐稀,参天的大树也不再似方才全然被冰雪覆盖的银装素裹,冒出些许绿意来。
祈明楼心想,这么一片雪林,若是没有人领路来,且不说其中阵法,但是连运用轻功都要两个时辰才可横穿就非一般人可胜任的了。
行到了一处黑黝黝的山洞前,据文献记载,通过这个山道,应该便是长白仙境了。
此时天色已晚,不便贸然进入山洞。雪山里到了夜间不胜阴寒,南宫景词取火折生了火,二人吃了点干粮。没有什么干草可以铺地的,祈明楼裹了披风就着一处避风角落躺了。南宫景词不一会儿也靠着祈明楼躺下,顺便伸手把人拉了过来搂在怀里。
祈明楼一挣,不过换来更强势的桎梏。见南宫景词已是闭了眼睡去的样子,祈明楼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也罢,两个人抱着也暖和一些。
次日凌晨,祈明楼先醒过来,推推那个抱着自己的人,南宫景词皱皱眉头,慢慢睁开眼,见自己竟然抱着一个大活人,立时惊醒,一个近身擒拿,把刚才还抱得暖暖的祈明楼反身重重压在地上。
"啊!"南宫景词手劲太大,祈明楼痛叫一声。
南宫景词许是有点清醒,放开了压制,祈明楼坐起来揉揉被捏痛的手,抬眼见南宫景词怔怔地看着地面,不由得唤道:"南宫教主?"
南宫景词一个凌厉狠辣的眼神横过来,一副要杀人的狂暴模样。
祈明楼一惊后退了半步,定定神道:"冷静点,你金蟾丝毒发作了。"
南宫景词血红了双眼,强力忍耐想要扑过来把看到的活物撕碎的冲动,粗重地喘息着。
祈明楼自知此时绝对不能惹他,暗自提了一口真气。
两人对峙着。
所幸的是,在极强的克制力下,南宫景词的眼神渐渐清明。
祈明楼松了一口气,自袖笼里取了一粒翠醉,翠醉毒性极强,祈明楼劈了一半掷给南宫景词。
南宫景词接过咽了,调息了一会儿道:"把另一半也给我。"
见祈明楼疑惑地看过来,南宫景词压抑着心中的烦躁,阴郁地道:"药性不够。"
祈明楼沉默地给了南宫景词剩下的翠醉,看来他中的金蟾丝毒沁入得是越发厉害了。
南宫景词打坐运功,让药性发作得快些,过了一刻,方起身道:"过山洞。"
祈明楼应了,欲折了树枝做火把,被南宫景词止了,道:"不能有火光。"
"为何?"
"山洞里有嗜火的地禽。"
"那......岂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听闻要摸黑过山洞,祈明楼心里开始打鼓了。
南宫景词点点头,见祈明楼不自在的样子,道:"有什么问题?"
"......没。"祈明楼咬咬牙,心道但愿这山洞不要太长就好。
南宫景词见祈明楼犹豫,让在他后面道:"你先进去。"
祈明楼瞪着黑黝黝的山洞,仿佛在看一个吃人的怪物,一步都不肯挪,被南宫景词从后面推了一掌才兀然跌入黑洞中去。
真的进去了,也只有摸着山洞壁,小心着脚下的乱石往前走。随着愈来愈深入,刚才洞口些微的光亮也被吞噬了,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黑,祈明楼心跳得越来越快,深埋的几乎要忘却的记忆在悄悄复苏。
祈明楼只觉得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艰难,黑暗中只听到自己紊乱的气息,怦怦的心跳声,还有......脚步声?
不对,不对!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是自己的脚步声。那南宫景词呢?原来跟在自己后面的南宫景词呢?


第十二章
心里的惊疑越来越大,伴随着涌上的恐惧,祈明楼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想要回头却是连动都不能动,不敢动。
祈明楼小声呼唤:"南宫教主?"没人应答。
感觉不到身后的气息,不,应该说在这一片窒息的黑暗里,谁的气息都感觉不到,甚至是自己的。
又是自己一个人被丢弃在黑暗里的认识让祈明楼的恐惧升到了极点,屏息,感觉四周诡异地静抑......祈明楼身体慢慢滑下,瘫坐在阴冷的地上,环抱双臂,把头埋在膝盖上,终于崩溃。
只听到祈明楼近似噫语地喃喃叫道:"师父救救明楼,惜酒救我......"杂乱无章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绝望,到后来只剩下越来越轻的"惜酒,惜酒--",带了令人心碎的哭音,悲切无助。
祈明楼失神地不断唤着:"惜酒,惜酒--",被紧紧搂住也只是僵硬着,绝望地在自己那个无尽冰冷黑暗的世界里浑身发抖......
南宫景词其实一直在祈明楼身后一两步处,虽然隐了吐纳的气息,但是总隐不了身去,若是祈明楼回头,一伸手就能碰触到。可是祈明楼对暗室的恐惧让他动弹不得,甚至不敢回头。南宫景词就在幽幽的暗处,看着祈明楼逐渐崩溃。
听着那一声声的求助,南宫景词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那个惜酒想必就是祈明楼的药师师父了,不过据传药师已于两月之前身亡,明明自己才是最有可能出现救他的人,凭什么他口口声声叫得都是惜酒!南宫景词不满起来。
忽然那揪心的声音变了调,南宫景词忍不住碰碰祈明楼,触手是那人细密颤抖的肩膀,却对外界的碰触毫无反应,犹自沉寂在恐惧中。
南宫景词这才有点慌乱地把祈明楼紧紧搂住,伸手想要抬起他的脸来,摸到的却是一片潮湿。祈明楼往日被寒毒折磨,被自己折腾,再怎么苦痛再怎么蒙辱也没见他掉过眼泪,这时泪水却像是决了堤似的不停往外冒,好像要把一生的伤痛都流干净。
明亮的光线刺激着许久不见光的眼睛,耳边有人温柔地呼唤"明楼,明楼",却不是师父的声音,祈明楼茫然地看看眼前男人熟悉的脸,恍惚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是被人抱在怀里的,哑声道:"放我下来。"
南宫景词依言把祈明楼放下,之前祈明楼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又不可能把他留在山洞里,少不得自己把人抱了出来。
祈明楼双脚沾地,晃了晃,南宫景词扶了他一把,祈明楼道了声谢,轻轻挣脱南宫景词的手。
两人默默无言前行。祈明楼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南宫景词也没有开这个头。
过了山洞再穿过这一小片竹林,便是真正的长白境界了,别说祈明楼,就是南宫景词也没到过,一路均需倍加小心,好歹抵去了不少刚才的在意。
竹林尽头有一间竹阁,原本在这深山之中,会长有常青的绿油竹就很奇怪了,没想到还有人住居,一个念头在南宫景词和祈明楼脑中迅速掠过,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向竹阁而去。
步上竹阶,门忽然开了,开门的男子见了南宫、祈愣了愣,倒没有显得十分惊讶,微微一笑把两人让进了屋内,"有客山外来,请进。"
南宫景词于十年前继任寒华门时曾经到过竹林,但是那时并无见到此阁此人,心中自是十分疑惑,不免上下打量男子,见其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相貌平凡,无甚奇处。举止斯文,进退有礼,却没有仙家的空灵出尘之感。
男子见南宫景词一瞬不瞬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豁然一笑道:"在下并非葛仙。"
南宫景词闻言,接口道:"阁下可知何处寻访葛仙?"
男子看了看南宫景词,答非所问道:"你是现任寒华门的教主吧?"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口气十分肯定。
南宫景词自然奇怪男子怎么会知道,却见男子含笑道:"不错不错。"南宫博调教出来的人果然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只可惜往往煞气太重。
男子又转向祈明楼道:"你是苏惜酒那个小徒弟。"并非疑问,而是表述的口吻。
祈明楼心下生疑,慢慢地点点头。
男子道:"你可愿意留在此处替我打理药圃?"
"药圃?"
男子道了声随我来,便带着两人转到了竹阁的后面,竟然真的有不下一亩的药圃!其间奇花异草纷纭,更有馥郁药香扑鼻,直看得祈明楼错不开眼地猛瞧。
南宫景词就算不及祈明楼熟谙药性,也看得出此药圃的不同凡响,想必醉心医药的人无不渴望拥有这个药圃的。
"如何?"男子笑着提议。
祈明楼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上好的百炼芩参移到隐放霞光的紫牡英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男子也不强求,了然地道:"你有心愿未竟,也罢。"
南宫景词看到祈明楼拒绝,不知为何心下松了一口气,他竟直觉不希望祈明楼长留此地。
"你们若是要寻葛仙,过了那水云涧便是,"男子好心提醒道,"小心不要吸入雾气,更当心失足落水。"
二人道了谢告辞,到了前面水云涧,见十几步宽的涧上漂浮着淡淡的雾气,想那男子定非常人,且不似说谎,两人仔细屏息踏着露出水面的石块过涧。
水云涧看似不宽,可是不管怎么走前方总是隐约有一半的距离不曾短过,祈明楼内力不济,胸口闷痛得厉害,几欲炸肺,到底泄了气,不慎吸入了那清凉透骨的薄薄水汽。
"咳咳......"浅浅的咳嗽声响起在耳边,师父吐血的惨烈一幕重现眼前,祈明楼还来不及惊叫,转眼是一袭白衣的人冷峻地看着蜷缩在地奄奄一息的......自己?
众多幻像在眼前一晃而过,有曾经发生的,有未曾发生的,亦真亦幻。祈明楼觉得人漂浮在云端,沉沉浮浮,直看得头痛欲裂,心疼得无以复加。
"明楼你怎么了?醒醒!"渐渐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幻象散去。
"......没事。"
南宫景词皱皱眉,前面看他脚步一虚就要跌到,想起那男子吩咐不可沾水,不得不提了人,干脆以浮萍身法轻点石尖飞渡过这个透着古怪气息的水云涧。
平复了一下紊乱的气息,祈明楼四处望望,道:"那里大概就是葛仙住处了。"
脚下已不再是厚厚积雪,而是茸茸的青草地,长白深处竟然一片初春绿意,而那绿意尽头俨然是一座朱墙庄园。


第十三章
门外小童手拿一条笤帚洒扫庭除,见有人来,脆生生道:"我家主人不在,送礼的交给我就好啦,求药的请改日再来早......哎呦!"
小童话音未落,就被出来的管事模样的青年敲了一个暴栗。
"三钱你又讹诈人,当心主子把你贬到药炉去煽火。"
"主子才没这闲操心管我咧,就你老是凶......"三钱捂着额头,嘟嘟囔囔道。
青年对南宫、祈拱拱手,把两人请到了客厅。
南宫说明了来意,青年为难道:"若是一般药剂,按价折算便是了,可这碧云株是主子的宝贝,少不得要主子亲自过问。"
"有劳通传。"
"可惜你们来的不是时候,"青年为难一叹,"怕是求不到。"
南宫景词正待问询原因,忽闻一熟悉的声音笑道:"两位脚程不慢么。"
正是之前在竹阁相遇指路的男子,此刻正熟门熟路地进来,在主席落坐了,便有童子跟在他的身后奉香茶献上。
青年一见男子当即喜上眉梢,道:"沈公子您总算来了!"
沈千帆笑道:"怎么?他又乱发脾气了?"
"那倒没有,自从上次您烧了南厢房之后,主子就没敢再找人出气,只是板了两天的脸。"青年恭恭敬敬地垂手有问有答,倒好像这个才是自家主子,直把南宫、祈二人看得目瞪口呆。
沈千帆含笑点头,转头对南宫、祈道:"在前堂听闻二位特来求取碧云株?"
"正是。"南宫景词道,心下不免揣测这个沈公子和葛仙的关系。
"唔,碧云株可是师弟的心头肉。"
"你是葛仙的师兄?"祈明楼惊讶道。
沈千帆一笑,道:"不像是吧。"
几人正说着,早有人通报了消息,通往内室的门忽然被撞开,窜出了个白影来,一把抱起沈千帆,紧紧拥住,还喜孜孜地在颊上香一口。
饶是沈千帆习惯了师弟不顾场合的拥抱亲吻,在外人面前也不免红了红面皮,不过到底没有挣开,只是一手搭在葛仙的腰上,一手稍稍拉开二人紧贴的身体。
南宫景词看看白衣人身材高挑,行止飘逸,相貌端庄,丰神俊朗,颇具世外高人的风骨,呃,高人的出场也相当不拘世俗小节,十分随性。
应是葛仙无疑了。
南宫景词正想着如何组织言辞求药,沈千帆倒先替他开了金口。
"师弟,他们是来寻求碧云株的。"
葛仙剑眉一横,不喜被打扰和师兄亲热,冷声道:"滚。"
"葛师弟--"
见师兄连着名字叫自己,生气的前兆,葛仙这才耐着性子文绉绉道:"碧云株养成不易,恕不外与。"
葛仙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留余地。
南宫景词自然是拉不下这个脸来死乞白赖求药,不过若是动手却也心存顾忌。
还是沈千帆打破僵局,向祈明楼支了支下颚,对葛仙道:"那个人是药师的小徒弟。"
葛仙瞟了祈明楼一眼,道:"苏老妖的徒弟也不过如此。"
祈明楼乍闻,神色瞬时难看了起来,低沉道:"不许你辱没家师!"
祈明楼平日里的脾气甚是温和,极少发火,却轻易被葛仙一句话挑怒,南宫景词见他如此维护苏惜酒,脸上颜色也不悦了。
沈千帆看看三人之间气场涌动,不由苦笑:"师弟你做什么,都过去的事了还提。早说过我和苏药师之间并无纠葛,你总是不信......"说着说着,有些黯然。
葛仙见状,忙搂抱住了人解释道:"我自是信你的!"
沈千帆拨开葛仙的手,和蔼地对祈明楼道:"请莫介意,我师弟毒嘴惯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祈明楼是从来不愿刁难人的,给了台阶自然下,便有不甘,口上也只是道了声无妨。
沈千帆又道:"之前提议过希望你能代我看护药圃,可惜被你拒绝了。这样如何,若是你能每逢单月便来替我看护药圃,便送你们一株三叶碧云。"
"三叶?都可以起死回生了!"葛仙不满道。
据传碧云株一叶延年益寿,二叶返老还童,三叶起死回生,四叶便是羽化登仙,不过因为碧云株几乎不曾入世,这些功效都难得验证。
沈千帆扯扯葛仙的袖子,使了个眼色,葛仙乖乖闭嘴。
祈明楼听到起死回生,眼睛一亮!又低了头去,半晌道:"好!"
南宫景词沉默,没想到祈明楼会答应,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翻腾。
葛仙携沈千帆入了内室,说是去取碧云株,不过管家古怪又暧昧地对南宫、祈二人道,恐怕有的好等了,请了二人去芍园小憩。
芍园里,祈明楼坐在一边,低头玩转手中白玉茶杯,不知是在想药方还是想心事,南宫景词一言不发斜身靠在廊柱上,视线飘在不远处林木间,二人默默无话。
果然是好等,待到葛仙端了一盘锦盒出现,已经快到黄昏时分。
葛仙从袖笼里抽了一卷黄帛,递给祈明楼,让他滴血立契,正色道:"签了这个,若是有违本契,我自当收回碧云株的效力,连同你的性命。"
祈明楼浏览了一遍,咬破食指在契文下方签署了自己的名姓。
葛仙验收了,这才把锦盒交给祈明楼,吩咐道:"碧云株忌讳五行之物,行药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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