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谈————俱无名
俱无名  发于:2009年0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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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外面有人来叫。急急忙忙跑进一名捕快,"大人接了上面的支会,这两天发生的案子说是都不要查了,全由上面接手!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无官无品,十里亭的公职人员却全是爽快正直之人,明明死了人的大案却不让查了,一时义愤难平。
邓小雩回想着仵作大叔和夏无疾的一番对话,心里渐渐有所揣测,向众人挥了挥手,"咱们都是替人当差的,既然说不查,还能怎样。"
大家牢骚了一会儿,各自带上家伙跟大叔告别走人。最后剩下夏无疾,仵作大叔抬眼又多盯着他看了看,愤愤地说,"你小子就是多事,管这么多做什么,小心有人要割你的舌头!"
夏无疾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嘻嘻凑过去给仵作大叔添了点烟丝,"果然大叔疼我,不过我就是这爱管闲事的性子,二十几年了,改不了啦~"
邓小雩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不见夏无疾出来,又回来拉他,见他冲仵作大叔笑得诡异,忍不住问道,"这又是在说哪一出?"
夏无疾不再耽误,拉了他一同出去,"在说徐庶进曹营,进去就出不来了~"
"胡扯,哪有这一出!"
"你管他是哪一出!"
仵作大叔看他们说说笑笑走远了,皱着眉头咂那烟,吧嗒吧嗒,一点火光明明灭灭。
......
邓小雩交了差,解了佩刀,才出衙门口,就被一个梳双髻的小姑娘扯住了,"邓大人,我家小姐有请。"说罢指一指停在巷子里的一驾马车。
邓小雩有种想要仰天长笑的冲动!听到没有,小姐有请哦!长了那么多年终于有开眼的姑娘看出我的好处了,哼哼,夏无疾,让你总是抢我的风头!
打了这么多年光棍,一时得了美人青眼,真真是色迷心窍,想都没多想就在小姑娘的指引下上了车,一撩帘子差点从车上倒栽下去。"夏夏夏夏,夏无疾!?"被夏无疾抓住了胳膊一把稳住拖进车子里来,"对啊,夏无疾,不是霍去病。"那小姑娘也紧跟着进了车厢里坐。"这是怎么回事?你家小姐不是请我吗?"邓小雩几乎想扑上去抓着人家小姑娘一阵穷摇以彻底推翻掉这个事实,还好被夏无疾先一步扯住了他以防发生什么丢脸的事情。"是,小姐要请的客人一共有两位,邓大人和夏先生,没有弄错。""怎么会没有弄错?为什么又是他?啊?"
夏无疾终于忍无可忍,扬扬袖子,整整前襟,一缕暗香钻入邓小雩鼻息。
"怎么这样......有他在旁边我肯定又没...没戏了..."
嫌恶似的把邓小雩的脑袋往旁边一推,乓的一声撞在车架子上,夏无疾暗暗骂了句,"不知所云!"
坐在对面的小姑娘掩口偷笑。帘子外面驾车的把式扬了扬鞭子,马车晃晃悠悠向城外走去。
第二夜(下)
车子一出镇,就直奔锁雁关外而去,走了约有一个时辰,车帘外面已经荒凉到只剩下黄沙笼着杂草,竟是连只寒鸦都见不着踪影。偏偏在黄土沟壑里七拐八绕,眼前莫名其妙就拔出了一座院落来,非但不简陋,还很有些气派。邓小雩晕晕乎乎地醒来,听到第一声便是夏无疾哼出的嗤笑。
待到入了院内,更见精致,甚至是煞费苦心--竟在这关外硬生生培植出一渠荷塘,回廊曲折、和风送爽,倒把个江南园林仿了七分像。挑剔如夏无疾亦暗自赞叹。
转过一个屏风,入眼便是一排十余位美人齐刷刷万福道"二位公子有礼",莺声婉转,绕梁不绝。直骇得夏无疾"嘭--"向后跳出一大步,嘴角丝丝地抽了两声冷气,嘟囔道"也不用摆出这等声势"。再看邓小雩这回倒是镇定自若,摆出一副前所未见的英俊微笑答和道"你们好"--夏无疾当下觉得额角有汗,伸手到怀中去掏手帕- -b。
这时便有环佩声响从远处渐渐逼近,素白的手腕穿过珠帘向两侧撩起,款款走进一位美妇--
"原来是昨晚才见过的故人,夫人这一天可好么?"邓小雩笑着拱手,那美妇也是粲然一笑作答。夏无疾的嘴刚要动就被人抢了先,牵起的唇角僵在脸上,还要勉强故作镇定地把它扯下来,表情很是有趣。
"其实昨日我便想邀两位来舍下一叙。可惜初来乍到,不知两位脾性,昨日的阵仗怕是投错了石问错了路,若是惹得二位不开心,今日我这里略备薄酒,向二位赔罪压惊。里面请~"她左手捞起衣袖右手向帘内一让,言语间虽然多有客气,却自称为"我",丝毫不闻自谦之辞,仿若风里卷了砂石,让两人听来很是古怪。夏无疾也不推托,抢在前面冲进去入了客座,打定心思装哑,护住了面前的一壶香片闷头喝茶。
"两位都是爽快人,我也就直言了罢。来这锁雁关缘是受人所托,请二位帮助查查阮家那件案子。"
"这可难办。上头明明已经吩咐下来,让我们不要再管了。您这样拜托我们,实在是相当让人为难..."邓小雩皱了皱眉头。
"大人不必忧虑。拜托此事的那位贵人也很有些官家背景,他说只要执此两块令牌,所需之时便可通行无误。"说着将手帕包着的两块漆牌交与两人--一面黑一面红,一面镂着飞鹰一面镂着纂字,颜色相错,十分精致。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那位贵人叮嘱,此事只能暗访不能明察,切忌让他人知道。"
"这个么..."邓小雩毫不掩饰为难的语气,"虽然你这么说,可我们怎么知道这块牌子的真假。此漆牌虽然好看,到底是哪里的信物,又有多大的用处,我们却统统不知道。话说回来,上面的公文可是如假包换。光凭你一嘴空言,要别人如何相信?"
美妇人轻声挑眉嗤笑,"看来我这里酒酿的太香,竟把大人熏糊涂了,您且请看这里。"说着拉过邓小雩的手,引着他在那鹰的眼睛处仔细摩挲,低声问道"这下可明白了?"
邓小雩就算真醉了酒,这时也全醒了,心下暗暗一震,苦道这次可是不小心招惹了大官司。表面上却顺水推舟装作真的醉了,躲过鹰眼里那个"恭"字,却握着人家的手反复抚摸道"呵呵,夫人真是不显老,这一双手嫩的,啧~还像未出嫁的小姑娘似的。"
那美妇颜上严肃了几分,却依旧赔笑,只不动声色抽出了手。"邓大人喜欢未出嫁的小姑娘倒也容易,前面大人所见那几个,不知可有大人中意之人。我看扰了大人这半日,天也不早了,不如大人今晚就在舍下略些些,明日再遣人送您回去?那几个丫头虽然笨拙些,还望大人看在她们年轻,若是伺候得不好,也不要见怪。"
"这......"
"咚--"一声闷响,半天没人注意的夏无疾竟然跌到桌子底下去了,唬得众人七手八脚去搀他。邓小雩心下奇怪,刚刚明明见他喝的是香片,怎么就跌下去了,难道是椅子不稳么?待得人被拖上来,脸上红扑扑的,却不知他是何时喝的酒,就醉了。那美妇委婉一笑,"既然夏先生已经醉了,多有不便,邓大人还是留下来陪他明早一同回去的好,您看呢?"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邓小雩假意去瞄身后簇拥的百花,偷眼注意着有人扶了醉得人事不省的夏无疾拐进厢房,手心里捏着一把汗。莫不是茶里酒里下了猛药?那自己怎么又会没事呢?唉,夏无疾呀夏无疾......
其实以邓小雩二十啷当岁的年纪,春情难遣也是正常,抵不住美人投怀送抱色诱上钩也是正常,自己只不过是出于兄弟道义成人之美,帮他找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而已--夏无疾这样想的时候,就好像他自己已经活过几十次几百次的二十岁一样,对此充满了经验和感慨。他仰卧在床上,枕着两手,跷着腿悠闲地摇晃,心里面却着实没有这么自在。这房子虽然不错,隔壁的声音却并不是隔得一丝不闻,间或有些娇声曼语入耳,便如魔音一般扰人。夏无疾渐渐一边有些莫名其妙的来气,一边不自觉地想象邓小雩此时的样子,有些焦躁,忽然从床上蹦下来凑到窗口吹凉风。
这院子布置得的确好,凭借自身的曲折引风入院,荷塘清香,夜风清凉,可是...为什么对面的房间窗口却倚了那样一个人正微笑着注视着这边,见有人露面更是笑得灿烂夺目起来,愈发显得气质潇洒英俊逼人,一双目光毫不掩饰地粘在夏无疾身上,让人好像被扒光衣服一样不舒服!夏无疾被那目光一盯,便如被六月的暴雨淋过,顿时忘了刚才的焦躁,风也不吹了,砰地把窗一关,灭了灯烛藏进被子里。
然而今天老天不眷顾他,只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霉星就找上了他的门。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没想到夏先生你也睡不着?"来人笑得一脸欠扁却泰然立于夏无疾面前--夏无疾只是怕如若再不给他开门,邓小雩就要被那砸门声引来了...相比之下,那种后果实在是他所不愿想。"你少在我面前装蒜。"拍开颈边意图不轨的猪蹄,夏无疾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酷严肃,转身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是么?那我就长话短说。"来人倒也不恼,依然是陪着笑。"我们快翻遍了每寸草都没找到,原来你躲在这里。莫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么?哈哈~"
夏无疾依然黑着一张脸喝茶。
来人却偏想要逗他说话。"你看我这房子建得好不好?你躲在这里这么久,想必再未回过南边去,这里竟像是为了你而特意弄成这样的了,你可喜欢?"言语间多有调笑。
"..."
百般调戏不成,他忽然抢过夏无疾的杯子就着剩的一点茶喝掉,舔了舔唇,握着茶杯细细把玩。"你可知那些酒,是本侯为了一赏你的醉态特意备的,没想到你却聪明,只捡了那些没味道的香片喝,哼。"他拇指在杯上滴溜溜一划一推,茶杯便矮了一圈。"不过也是凑巧,你竟肯为了那小子装醉留下,虽然不是真醉,勉强也算是看到了。难道他就那么得你的心?"笑还是笑,却是邪气逼人,夏无疾讨厌那副样子,皱眉合上了眼,被来人捏着下巴抬起脸来强吻了吻。"无疾,难道你真这么冷心冷情,就一点也不曾惦着我过?"声音惑魅沉醉摄人心魄,那人已经欺到了夏无疾身上,一手去解他的衣带。
"不要逼我。"冷冷的一句话,几乎已经快察觉不到一丝酸楚的感情,尽管还是包容了诸多复杂的语气,却是坚定铿锵,拒人于千里之外。
来人松了他,语气也严肃起来。"没人会逼你。无疾,这次重逢,全是因为你自己不肯好好藏着,却要多管闲事。你大可放心,我会帮你瞒着王爷、公公,只是,万一事有泄漏,只能怪你自己。"
夏无疾感觉被两道寒光盯着,想了想,睁开双眼迎上去。"你只要不从中作梗,我自有办法逃脱。"
来人像是不曾料想到他会如此坚强应对,怔仲片刻,复又柔声道,"看来我可以放心了。"
"哼。阁下还不走么?"e
"你既然毫不念旧情,我又何必死赖在这里惹你讨厌。"言毕当真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等下!"
"怎么?改主意了?"他脸变得到快,瞬间又是一副让夏无疾胃中作捣的调笑。
"带着你的牌子一起滚!"把桌上的漆牌捡起来哐啷一声掷在那人脚下,"给我关上门。"

第三夜(上)
送走故人,夏无疾心里始终惴惴不安,闷在屋子里前思后想了良久,在邓小雩门下留了字条连夜便走了。
一早醒来,仍然是美人在抱,邓小雩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依依不舍地在被子里又赖了良久,直到美人被吵醒羞涩娇俏地瞄了他一眼披着衣服跑了他才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洗漱穿戴走出房来。
便条上竟然只写了一个字--"撤"!
那美妇凑在一边分明也看见了,笑赞道,"真是...简洁明了..."
"嗯...那个,呵呵..."邓小雩只得陪笑。
......
有人派了车马接来,好酒美人地招待了一顿,又舒舒服服给送回去,邓小雩心里岂一个爽字了得!迈开官步度到自家门口,人顿了一顿,想起那个"撤"字--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让夏无疾逃得这么狼狈。那人昨晚看上去醉得很是厉害,不知现下如何...邓小雩暗暗叹口气,转了身向对街的夏家铺子去。
难得今天竟然不见开张!邓小雩砸了半天门没人应,怕他宿醉未醒没听到,绕到后门去又拍了两下唤道,"夏无疾,开门。"
仍然是毫无动静。
这倒蹊跷,白日里跑到哪里去了?
不让查这案子,衙门里听了上面的指示,让给捕头捕快们放七天公假。
就算没有案子要查,走街串巷巡逻查更也总要留些人手的,怎么一时间都强行赶回家里休假了?这也很有些蹊跷。
那美貌妇人带了这么多年轻女子居于关外一夜间拔地而起的豪门大院里,平白无故找上他们,却又央求帮助查这案子...
种种种种都很蹊跷。
昨天夏无疾和仵作的谈话,八年前恭王府为什么有人暴毙,跟这件案子又有什么瓜葛,都还没来得及问。
邓小雩蹲下来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顺手扯了一只狗尾草叼在嘴里,守株待兔。
"..."
有细微的比蚊蚋还要轻的声音?
"..."
听清楚了!是几不可闻的细弱的痛苦的呻吟!
邓小雩噌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大力地拍了几下门,"夏无疾!开门!"
里面的动静忽然没了!
邓小雩掏出腰间袋子里的一根细铁丝,三下两下捅开了锁,闯进去。
夏无疾乱七八糟地横在床上,脸色灰白,气若游丝,一柄刀丢在地上,忍上血已经干了,暗红的一道。褥子上,腿上,全是血,手边是一滩散落的瓶瓶罐罐。
"..."
微微地呻吟也几乎用尽了他剩余的一点力气,双眉拧成一团,显是痛得要死。
"夏...无疾,你这是怎么..."邓小雩声音带着自己也未觉察的颤抖和疼惜,"我去叫大夫!"刚刚转身,就被夏无疾好像诈尸一样扑上来拉住胳膊,死死抓住。
然后夏无疾就像真的死了一样,抓在邓小雩胳膊上的手仿佛僵住了,扒也扒不开。
于是邓小雩就给他这样拉着,两天两夜...
夏无疾先是疼的昏了过去,后来渐渐醒了,哼了几声,接着又睡,手却不是拉得那样紧,慢慢松了,缩回被子里。邓小雩筹措半晌,认为夏无疾既然不肯放他去叫大夫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给夏无疾收拾了一下,就乖乖坐在床边守着。看他老是一个姿势睡,怕压久了不好,还要给他翻身;又怕伤口感染化脓不好恢复,给他换药;也看清了腿上那一刀,扎得极深。不过看来夏无疾自己已经上过药,这伤势看上去虽重,多半他自己心里有数。听得他呼吸渐渐稳重了,邓小雩偷偷出去抓了些药,只说是其他镇上的捕快托自己带的,又怕夏无疾自己在屋里再出什么岔子,急急忙忙又赶回来。
这些,夏无疾通通都没有知觉。
等到第三日早上,夏无疾才又醒来,看到邓小雩守在旁边,冲他略笑一笑,又睡了。再醒来,已是晌午。
邓小雩几乎不沾眼地守了他这几日几夜,多少有些气,故意要看他笑话,早上看他醒了,故意又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这时候故意问他,"你拉着我做什么?"
夏无疾也不恼,仍然是笑眯眯的,倒是比往日里温和许多,"我拉着你,怕你走了。"
邓小雩倒是没想到他竟肯承认,反而给堵住了,顿了一下,柔声问,"疼吗?"
"一点点,我的伤药好,不是很疼了。"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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