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在沈维杰身边,豔搂住他的腰依偎著他,问:"怎麽样了?"
一手搂住她的肩,一手把车盖合下,沈维杰颇感无奈地道:"开不了,有零件烧掉了。"
"那怎麽办?"豔的手玩著沈维杰的衣扣,挑逗地在他耳边说:"今晚......我们要在车上过了?"
"怎麽办?能怎麽办,肯定是找庄卫风。"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沈维杰双手扶高女人的腰让她坐到前车盖上,轻吻著她的红唇,暧昧地道:"谁要在车上,动起来一点都不方便,害你都不舒服。"
"去死啦。"豔笑著捶打沈维杰的肩膀,然後有点奇怪地问:"庄卫风是谁?"
"恩,你不认识的。"沈维杰愣了一愣,敷衍地回答著,然後观察了一会快下暴雨的天空和不见车辆来往的公路,说:"先回车上,我打电话叫人来。"
......奇怪,他刚刚有说过庄卫风的名字吗?......
女人耸了耸双肩,不在乎的跃到地上,然後跟著沈维杰上车。
沈维杰最後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庄卫风,对方焦急地吩咐他要小心就立刻出发赶了过来,可他仍不以为然的和豔在车上打情骂俏地消磨时间,一点也没发觉他自己一直以来的习惯,这个有点莫名其妙的习惯。
忘记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不管发生什麽事,他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庄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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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著车找到他们的时候,庄卫风见到的是一对衣衫不整在车内拥吻的男女。
喉底涌起一种酸涩到透不过气的感觉,庄卫风在忍耐著伤痛的同时,还费心看了看那个女人,匆匆一眼──
不好。这女人配不上维杰,她不会照顾维杰。
"快下雨了,先搭我的车下山,明天再叫人把车拖回去。"庄卫风微弯著腰对坐在驾驶座的沈维杰说道,眼神尽量避开他脸上的情欲痕迹和......旁边的避孕套。
沈维杰正眼也没看向他,但却用挑衅的口吻说:"我不想和你坐同一辆车,你把钥匙给我,我和我女朋友开你的车下山。"
并非故意这样刁难他,可沈维杰控制不住自己说出口的话。尤其是,当身旁的女人用惊讶著迷的眼神看著庄卫风时,他更加不愿意让庄卫风和他们一路同行,没有理由,就是一股油然而生的反感。
有一点,被忽略。维杰的不悦,是针对他?还是她?
──女朋友?
三个字,轻而易举地刺入庄卫风的心脏,很深,深到足以让他血流不止。
维持著表面上的平静,庄卫风毫无血色的双唇动了动,艰难地说出:"好。"
在他们上车离开时,庄卫风再一次看了豔一眼,对她露骨的眼神皱著眉头,但一想到维杰他又努力说服自己接受。
维杰说是他的女朋友,那就是说维杰喜欢她吗?......如果维杰喜欢她,那好好栽培一下应该没问题,但她一定要用心学才行,不然,我怎麽放心把维杰交给她......如果维杰喜欢,只要维杰喜欢......
可是,为什麽维杰喜欢的......不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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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闪雷鸣,狂风夹著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啪啪地打在车窗上,庄卫风坐在沈维杰刚刚待过的位置上,满脸是掩不住的痛苦,俊秀的五官微微地扭曲起来。
紧闭的门窗,散不去的欢爱味道,那是属於维杰和其他人的。
......那个人,同样碰触过维杰的身体,吻过他,抱过他,拥有过他,就像他最珍惜的那个晚上一样,那个女人,也带给了维杰快乐......
真实得仿佛就在眼前的景象一幕幕在车中重演,庄卫风挣扎逃避著却控制不了自己想象出维杰和别人交缠的画面,然後,他与维杰缠绵时的一切也一并涌现──
冷汗不断从额鬓流出,握紧的拳头不停地抖动,耳边响著的幻听他分不清是谁的喘息,所有浮现在脑海的东西都压得他无法呼吸,逼迫著他,撕裂他,崩溃他的内心......
"庄卫风,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今天会下暴雨你还跑到观阳山,你想死是不是?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找个地方躲雨,你敢被雨淋到了我肯定不放过你,自己小心,我过去接你,很快就到了......"
被遗弃在车上的电话,传来箫晴株连炮轰式的怒吼,可这样的责骂声中,却每一句都蕴含著温暖人心的关怀与担忧,即便庄卫风听不到。
靠著车门站在暴雨下,仰高著头任凭急落的雨水冲刷他的脸,希望著来自天空的眼泪能带走他眼中某中咸涩的液体,可是,眼眶的酸痛......一直都在,跟划满刀伤的心一样,那种痛,挥舞叫嚣著从他身体一次又一次的践踏过,永远都好不了......
"─沈维杰──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好残忍──为什麽我对你的好,你全都看不到──为什麽──"
当疼痛堆积到无法负荷的地步时,庄卫风抓紧山路边的护栏,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对著山下宣泄般大喊著,涨红的双眼,扭曲的面容,一声声犹似悲鸣的呐喊声在这荒凉的山谷回荡,久久散不掉......直至,庄卫风声嘶力竭地瘫坐在地上,低垂著脑袋在雨中不住地发颤。
许久,雨势一点也没有减缓的迹象,但有一把伞却轻轻的为庄卫风撑起了一片天,遮挡了袭击他的暴雨。
所有想教训他的话在见到他表情时消失,箫晴同样跪坐在肮脏的泥地上,扬著温柔又心疼的微笑一手为他撑起伞,另一手将这个一脸迷惘的男人揽进怀中,安慰孩子般拍抚著他的背,用装作若无其事却又抽噎的声音说:
"风,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去吧。"
庄卫风,你知道吗?你是全天下最傻最傻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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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响起杂乱的跑步声,三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神情慌张地奔向同一地点。
急诊室外,箫晴缩成一团蹲在墙角,纤细的双手抱著膝盖,抖动的双肩伴随著强自按抑的啜泣,闻人炎冲过去一把拉起她,焦急地问:"卫风呢?"
该死的,该死的,谁能告诉他这是怎麽回事!
"...在里面...呜,闻人,怎麽办..."求助般反抓住闻人炎的手,箫晴边哭著边说:"...我们从观阳山下来,风晕倒了...医生说,说他只剩下几个月命...闻人,风会死...怎麽办?...风会死的啊..."
这个消息像无端端的一霹雳,硬生生地轰得他们几个同时一阵晕眩。
"怎麽会只剩下几个月命?他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第一个回过神的赵晨扳过箫晴的肩膀,严肃地厉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你们两个到底瞒了我们什麽?"
泪水不住地流落,箫晴泣不成声地摇著头,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箫晴,你说啊,别哭了,说啊!"
赵晨急躁地使劲摇晃著箫晴,向阳看不过去的推开赵晨,搂住她,说:"先别哭,告诉我们,风得的是什麽病?"
"...血癌..."倒在向阳怀里,箫晴把脸埋在他胸膛浑身颤抖著回答:"...血癌..."
冷飕飕的一种感觉,刷白了脸的一刻,他们就连指尖都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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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别这样,成麽?"庄卫风躺在病床上看著床边脸色凝重的几人,依旧带著温和却虚弱的笑容说:"看得我怪想笑的。"
"笑,你还笑得出来!"赵晨怒瞪著他,为他拉高被子的手却那麽轻柔,道:"已经联系好医生了,明天早上就送你去美国。"
庄卫风一听,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微皱,刚想开口拒绝就听见一旁的闻人炎强硬地告诉他:"任何反对都无效,你非接受治疗不可。"
走到他手边蹲低身体,闻人炎小心翼翼地端握他的手,说:"我明白你不想被芷姨知道你的病,尽管放心,我会帮你应付的。"
"嗯嗯,没错。公司就交给我们,我向你保证业绩期期上升。"向阳也插著嘴说道,想了一想,又说:"但前提是你在美国要配合治疗。"
"对噢,要是这小子在那边不配合怎麽办?"赵晨恍然醒起地拍了一下额头,对另外三人提议出:"我们其中一个人跟他过去?"
"让我去吧。"一直沈默的箫晴出声了,她眨一眨还红肿著的双眼,故作轻快地道:"你们几个男的粗心大意的,我来比较妥当。"
静静地听著他们几个在辩论,庄卫风泛起有点感动的淡笑,说:"如果,我不去呢?"
不约而同地一齐把目光集中在庄卫风身上,不满和担忧的神色浮在所有人脸上,赵晨先是夸张地假笑两声,然後土匪似的威胁著:"那就把你绑一绑,包一包,然後塞进飞机。"
向阳貌似和善地眯著眼反问:"你感觉你现在抵抗得了吗?"
感受著许许多多的关心,释然的笑意在庄卫风唇角被扬起,他浅叹了一口气,交待出唯一放不下的牵挂:"...帮我,看好维杰..."
其实不想去接受那些未必能医好他的治疗,但是,已经没办法再走下去了......如果生命会在这里终结,那麽,在终结前,最後想做的就是让在乎的所有人能放心,开心。
选择治疗,让他们放心。选择离开,让他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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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起来倒水,经过庄卫风的房门前,开著的门扉空著的房间,未亮起的灯与整齐的床铺,种种迹象都告诉沈维杰房间的主人没有回来过。
说不出是什麽心态,沈维杰忍不住踏进了庄卫风的房间,轻轻地感受到属於他的气息,一种干净又清淡的味道。其实,庄卫风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点起桌上的台灯,沈维杰见到书桌上摆放的一张照片,那是他和庄卫风唯一的一张合照──那年春节,一个笑得很温柔开怀的少年和另一个满脸叛逆男孩。
转眼看向黑漆漆的窗外,沈维杰意识到,这似乎是庄卫风第一次彻夜不归,以往他就算是晚回来都会发条短信或者给个电话知会一声。
......今天,在山上,他应该没出事吧......他应该有叫人上去接他吧......
这样不肯定地猜测著,沈维杰挣扎地提起话筒,犹豫的手指敲了好久才拨出庄卫风的电话号码,一边对自己说只是不想良心不安,一边稍感忐忑地等待电话接通。
"喂..."
低沈动听的嗓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沈维杰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听著熟悉的声息微微失了神,继而保持著沈默,直到电话那头的人又轻声问:
"是维杰吗?"
"呃,是我。"猛然尴尬地出声回答,沈维杰支吾著寻找话题借口,"我想叫你...叫你...叫你明天早上帮我买碗豆浆上来。"
谁会半夜叫人买豆浆?──这话讲完,沈维杰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几秒的静音之後,柔和又缓慢的话语拂过耳际,沈维杰听见庄卫风说:"你这麽晚还不睡?早点去休息,别总熬夜。"
"......"沈维杰也安静了一会,无言中找不到话说,"那,就这样了,我挂了。"
语罢,沈维杰就打算把电话挂断,可忽然好像听到庄卫风模模糊糊的又说了句,於是他把听筒举回耳旁,问:"啊?什麽?"
"後天就是你生日...按照约定,你生日後我就得搬出你家...凑巧我这明天要出差,我就不回去了..."像是很辛苦地停顿缓口气,庄卫风的声线更微更沈,"我的东西你想留的就留,不想的就丢掉...我桌上的那张照片,你就先帮我保管著,可以麽?"
沈维杰有那麽一瞬间完全愣住了,他想不到庄卫风会真的搬走,他不是一直都会在的吗?
不管自己再怎麽嚣张过分,他都会笑一笑,然後一直都在。许多年了,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哦,"沈维杰虚应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顺著本能他又追问:"那你要去住哪里?"
电话那一方又静了,就在沈维杰猜想他是不是睡著了时,庄卫风再一次开口,道:"公司你随时可以上来接手了,闻人他们会帮你的...维杰,生日快乐...还有,我...喜..."
"喂喂,庄卫风,你在说什麽?我听不到啊。"话的尾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沈维杰集中注意力还是没听清,等他还想再说些什麽却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
沈维杰听著无意义的嘟嘟声,错愕中衍生出几分茫然,还有一种莫名的怪异不安。
放下电话,眼尾不经意地瞄到一旁的双人床,心绪顿时有些混乱。
那晚,并不能全怪庄卫风。按照他一些断续的记忆片断,似乎,是他主动多一些。
"就算是我拉著你上床,那时候我是神智不清,但你是清醒的,你不会找医生吗?"坐在椅子上,沈维杰抚著前额困扰地自言自语:"你和我发生关系是什麽意思?存心报复?"
会是报复吗?......不会。
沈维杰依稀记得,就算是在欢爱最激烈的时候,他都感觉到了庄卫风的温柔,不,那应该说是珍惜比较贴切。
一直以来,他都不了解庄卫风,更是不懂庄卫风为什麽能有那麽好的脾气对他忍让迁就到这种地步。
其实,让他自愿搬出这里也不错,不用我再整天找麻烦赶他走。──这样说服著自己,沈维杰用尽各种理由掩住心里因少了庄卫风而产生的不适应,解释不适应只是因为习惯问题。
他不想去亲近庄卫风,也不能去亲近。
当他亲眼看著妈妈因为庄卫风母子被逼签下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他明白什麽是讨厌;当他亲眼看著妈妈被赶出沈家的时候,他明白什麽是恨;在他知道妈妈在国外因为承受不了虐待而跳楼自杀的时候,他懂得了,什麽是仇......
很多事情是注定的。比如说他和庄卫风两人本身无怨无仇,但他却痛恨了庄卫风十几年一样。
"杰,你在里面吗?"在沈维杰埋头沈思的片刻,跟著他回来的豔单披著他的衬衫来到房门前,叫唤著正想走进庄卫风的房间,却被一句"站住!"的怒喝声吓了一大跳,怯怯地问:"怎麽了?"
不给她进去就不进去嘛,用得著吼那麽大声吗?
"没什麽,总之你别踏进这个房间。"自觉反应过度的沈维杰放软语气回答,同时也顺便关上灯走了出去,嘻闹地搭住豔的肩膀往自己的房间走,"里面有老鼠,我这不是担心你吓到了......"
隐藏在不正经的笑脸下的,是心虚。沈维杰逃避地选择忽视,不去探索。
不想被其他人进入庄卫风的房间,是不想其他人瓜分走了庄卫风留下的气息呢?......还是,不想其他人的气息玷污了这个空间中,有庄卫风存在过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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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划破了清晨,紧接著是路人的尖叫声和骚动,很杂,很乱......
沈维杰在睡梦中被惊醒,刚才,胸口好像被什麽给狠狠地砸了一下。
鬼使神差般掀开被子下床,他带著无端的恐惧冲到窗前往楼下望──
"陈记"豆浆店门前的马路围满了人,地上隐约可以看见躺了一个人,围观的人很多,沈维杰探出半个身子也只能窥到那人的双腿,以及地上的血......
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腿部也忽然流失了力量的发软,全身疯似的冒著冷汗。
"我在害怕什麽,我在害怕什麽,停止,停止,不要发抖了!"
左手使劲地握住抖个不停的右手,沈维杰红著双眼对自己大吼,然後用力地按住慌乱到发狂的心窝,喉头梗塞地喃喃自语:"不对,不会是庄卫风的。他说他今天要出差,不会是他,没错,不会是他......"
找不到一点点勇气,走不出这扇门,沈维杰是个懦夫,他懦弱到不敢下楼去求证,那个人,是不是......庄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