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也没有说话,进了门就那麽站著,倒是後来蹒跚而入的一个约莫一岁的娃娃,一被放到羊毛地毯上,就兴奋地爬追本来自己玩得好好的风隐晴。
风云佟疑惑进门的两个人一脸的凝重,尽管不是很明白,但那确实不是畅快的表情。
只听得风悠然对上官年又言出:"上官将军,实在很抱歉,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皇上言重了,这对下官来说,不是什麽难事。"上官年又抱拳回礼,能帮上忙自然是好。
他们的谈话,风云佟只有不懂的份儿,房门外似乎喧哗起来,风云佟疲倦的眼睛朝著门外看过去,正看到一个锦衣的丽人和几个侍卫扭扯起来,嘴里头嚷嚷著,"你们这些狗奴才,放我进去!"
侍卫们似乎执意和他揪扯,而後又听他朝能够看到的人喊:"年又,又,你休要擅作主张,这件事情,我是不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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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地看著纠缠在门口的风云修,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事情,门口的二哥似乎很不开心。
他是不能开心了,一边和门口得了禁令的侍卫纠缠,一边看著那个看到自己满脸窘色的上官年又,还有总是满脸冷漠的父皇。
他实在无法想象,父皇那样明智的人,怎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要是落在别人身上,他也不说什麽,可偏偏是......
那还怎麽让他忽视?
"父皇,这件事情我也有发言权吧?"他眼中的霸气和愤怒一下子让几名侍卫停了手,这也给了他进去的机会,直到站到风悠然面前,他才开口,"他的肚子里可是我的种,无论你们想要打他什麽主意,也要我通过了才可以。"
对於风云修粗俗的语言,风悠然不自禁地皱眉,他还真是对这个儿子太不了解了。
"心口血,亏你想得出来?!"他转头怒瞪上官年又,即便对方羞愧得无地自容,也还是说,"你想做什麽?你想要了我孩子的命是不是?"
"不......"对於风云修的臆想,上官年又感到震惊,"你怎麽可以这麽想?"
"不这麽想,你要我怎麽想?"往前走了一步,与上官年又靠得更近,对於他後退一小步的行为深深不满。
"这......取出心口血不会伤害到......孩子......"极艰难地说出那两个字,再怎麽样,他都是受了二十几年人类教育的男人,与火麒麟十分容易接受自己怀孕的心态,是截然不同的。
"......"上官年又的解释只让风云修觉得,他是不在乎他们的这个孩子的,看了眼在羊毛地毯上玩儿得不亦乐乎的幼童,尽管知道自己是臆想了,可还是忍不住气恼。
房间里突然沈默下来,风云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了,正想低头和自己的梧梧继续亲昵,门口的骚乱又让他抬起了头。
"让他进来。"半天没有说话的风悠然开口,看也不看房间里几个年轻的人,径自坐到屋子里唯一的桌子旁。
"草民拜见皇上......二皇子......"邱凛焕恭敬地跪地行礼,犹豫片刻,才问候同样身份高贵的风云修。
风云修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在看到上官年又之後,护雏性质地将人拉到自己身侧,这样,即便邱凛焕起身,也不能和上官年又站在一起。
"起身吧!"风悠然淡淡地说,顺便给自己倒了杯茶。
"亏你还天天守著人,竟然能够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人刚站起来,风云修就开了口,话语中的轻蔑讽刺不言而喻。
"二皇子说的是,只怪我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不然不至於我的一句话,一点分量也没有。"邱凛焕淡淡回道,和风云修的对峙,不是从今天开始的,只不过自从得知上官年又是火麒麟,风云修似乎不再执意风云佟,而改为上官年又。他本应为上官年又感到高兴的,毕竟他心心念念的人终於愿意将注意力投注到他身上,可心底有个声音很清楚地叫嚣,他排斥这件事情的发生。
两个人互瞪著双眼,只有上官年又窘迫地站在原地,他怎麽可能听不出来邱凛焕的落寞。
"好了,争执到此为止,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君笑梧治好。"我可不希望我的佟儿镇日这麽消沈,後面的话没有说,太过私心的话,他不想让别人听见,就像对那个人的执念,也是到了现在,他才肯让这件事情曝光。
"你给我闭嘴!"全部心思都放在邱凛焕身上的风云修,压根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几乎是出於恼怒的本能,他朝风悠然怒吼一声,话喊出口,才在心底大喊糟糕,同时低下了原本高高扬起的头,一福任由风悠然处罚的模样。
"很好......"风悠然狠狠地眯起眼,心里头并不十分为这件事情生气,但总不能让风云修太过嚣张,"一个月的禁闭似乎没有作用。"
上官年又可以感觉到风云修的身体瞬间僵硬,可以想见,一直以来自由生活的风云修,从来没有受到过那样的"待遇"。
正如上官年又所想,风云修恨透了那个惩治,原本还奢望有人替自己求情,可後来才知道,父皇这次真生气了,长久以来对他们兄弟俩漠不关心的父皇,一旦真正生起气来,都不是他们所能想象的,前次大皇子的事情,他原本没放在心上,没想到那麽快就轮到了自己。
见到风云修低头不语,他下了最後的定夺:"邱大夫,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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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邱大夫,叫得邱凛焕整个人紧绷起来,他也算是皇室裔血,尽管旁支了不知道多少,家里人仍旧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在整个朝廷闯出一番天地。
但就是这样,这个大韦有史以来最能干的皇帝,岂会容忍一个臣子在他面前嚣张。
他恭敬地躬身作揖,道了声"遵旨",随後满眼忧色地转头看著站在风云修身後的上官年又,歉意地道:"对不起了,年又。"
上官年又不顾面前想要争吵的风云修,摇了摇头道:"凛焕,你莫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的身体一直都是邱凛焕调养的,即便不是如此,原本就是火麒麟的他,身体又怎会不好?他没有经历过风云佟那样的变故,所以他不会担心,更加不会让关心他的邱凛焕担心。
眼看著上官年又挣脱自己的手,慢慢往屋子里唯一一个软榻而去,风云修好看的眼睛,都要将眼珠子瞪出来了,可是原本想要叫住对方的声音,被风悠然一指便定在了那里,他只能眼睁睁看著上官年又被人捅刀子。
临躺下的上官年又,下意识地提醒自己不要在意刚刚风云修的一举一动,但他还是抬头看向那个深深地负了自己的人。
看过去的同时,正巧看到风悠然点了对方的穴道,待看到那双充满担忧心疼的眼睛後,他缓缓放倒自己的身体,嘴角挂上了安心的笑容。
上官年又的一举一动怎麽逃得了邱凛焕的眼睛?他强忍著心中的酸涩,准备自己手上要用到的工具。
他喂了上官年又一碗药,那要是用来麻醉的,让人暂时忘掉身体的疼痛。
这件事情远远脱离了他的知识范围,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减轻上官年又可能受到的伤害,一直到将药吞下肚去,他都能看到上官年又脸上的笑容。
这一刻,他确定,他是真的没有机会了,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取血的过程,是在风云佟眼皮底下发生的,他不可能不震惊,更加不可能就这麽允许这件事情的发生。
尽管心里头不是很明白,他们刚才所说的"心口血"是怎麽一回事,但眼看著那把锋利的刀子就要落在上官年又胸口,他不认识别的,还能不认识刀子麽?那是能够取人性命的东西呀!
"又又!"他惊呼,本想跳下床,无奈几天来没有好好的饮食,浑身的乏力阻止了他的行动能力。
风悠然仿佛才想起来,风云佟还在房间里,心里头懊恼,他怎麽就忘了先将风云佟安抚好,也实在是著急了,他如何能眼看著风云佟日日消沈,最近的这个小儿子已经越来越憔悴了,这是即便兽型的身体也掩藏不了的。
这会儿,屋子里剩下的都是大人,床上躺著君笑梧,兽形的风云佟,床边是安慰风云佟的风悠然,桌子旁是不能动弹的风云修,软榻旁是停下动作的邱凛焕,软榻上躺著已经被麻醉昏迷的上官年又。
两个玩闹著的孩子,因为不想待在窒闷的环境里,在风悠然说出最後决定的时候,就离开了房间,身後自然跟随著一大帮太监宫女,拿著这些天都给风隐晴准备的羊毛地毯和玩具。
房间里的气氛是紧绷的,因为这即将发生的事情。
原本一切都是可以顺利进行的,无奈风云佟也出声阻止,风悠然侥幸的心理便没能够得逞。
他并没有把握,风云佟就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但他知道,他的球球早在第一次怀孕的时候,便因为自己的自私而献出了心口血,这时候别说风云佟没有怀孕,就算怀孕了,也不能用他的。
但是他知道风云佟的固执,这从他一看到君笑梧的眼睛不再睁开,不能看他,便可以想见。
他连他的人形都不愿意维持了!
"球球,这是为了救君笑梧的,是没有办法的。"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风悠然只好拿君笑梧的生命让风云佟妥协。
不,他不要上官年又受伤,他不要。
风云佟摇著自己大大的脑袋,晕眩感一阵阵袭来,也没有让他停下动作。
"可是你要让君笑梧一直这样吗?"他指著床上仍旧昏睡的君笑梧,借此提醒风云佟,"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没有能够治好他的药,而死掉,这也是你愿意的吗?"
顺著风悠然的手指看过去,风云佟出现犹豫的表情。
梧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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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犹豫也只是一瞬间,风云佟很快怒瞪著风悠然,嘴里清楚地吐出:"不要!"
他是因为气氛而说话流畅,尽管能说的字仍旧很少,但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著实震慑了风悠然。
风悠然暗暗後悔著,若是一开始就将这个孩子放在身边,他一定会被自己培养成最优秀的领导者,但是现在,他更希望风云佟就是这样干干净净的一个人。
"三殿下?!"邱凛焕忽然插进嘴来,他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刀,心里头为这偷来的短短安乐而心安,但也只是短暂,他清楚地知道,今天的决定必须执行。
看著风云佟转头看向自己,邱凛焕才开口:"年又......曾经交待,如果三殿下执意反对,便叫我传达一句话。"
"快说!"风云佟更加疑惑,倒是风悠然先反应过来,急忙催促。
"年又说‘佟儿是个好孩子,他应该得到幸福,就为了佟儿的幸福和未来的快乐,我愿意做这件事情'。"邱凛焕说完,空气里有短暂的安静。
若是以前的风云佟是听不明白的,但是他想起了在将军府的时候,有一天夜里,上官年又因为自己睡不著,而特意过去陪自己,尔後,他轻轻地讲述著故事,借此安抚风云佟紧张的神经。
从前有一只小火麒麟,他是在人类的社会和人类学著一样的知识长大的,但他还是知道火麒麟和他自己的事情的,因为他有一对生活非常幸福美满的父母。
他的父母怕他将来因为对这件事情的无知,而错过自己一生最爱的人,所以早早就告诉了他,关於自己特殊的身份。
於是,他知道,他是火麒麟;也知道,他能够自己给自己生下可爱的小火麒麟;还知道,如果有个小火麒麟了,那麽他就拥有了小火麒麟的最亲爱的爹爹,也就是他自己的爱人。
他幻想著,将来的自己,一定会像爹爹和娘亲一样,相亲相爱,相伴永远。
然而,这一切在他遇到那个漂亮的人之後,就什麽都改变了。
那个漂亮的人笑起来很美,做事情的样子很专注,生气的时候也很可怕。他知道,自己喜欢上这个漂亮的人了,所以,这个漂亮的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他记得他说过,我很喜欢你,以後就跟著我吧!?
他记得他说过,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和我睡了,我就要对你负一辈子的责吗?
他记得他说过,我这辈子只爱一个人,那个长相普通,身份特殊的人。
有几句好听的话?一句也没有,可他还是痴痴傻傻地爱著,希望能够等到那个人回头的一望,只可惜,一直等到这个火麒麟成了受孕的火麒麟,他都没有得到那人的心。
甚至还在他身体最虚弱的时候,被那人点名派往边疆,应付那时候正和国家开展的邻国。
多少次他身负重伤,多少次他险些战死沙场,他都小心地保护自己的肚子,保护他对他的爱唯一的留恋,但他考虑著,永生永世再不会回到那个让自己伤透了心的地方。
因为那时候,他听到传闻,那个人成亲了,对方是丞相府的千金,漂亮贤惠和那人门当户对的女孩子。
造化是弄人的,因为战争的胜利,朝廷的急召,他回了那个让自己伤心的地方,并远远地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让自己心乱神迷的人。
他本没有打算再见那人的,然而好友的罹难,让他不得不面对那个人,到最後,他还是和那人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那时候的上官年又,凌乱地陈述自己的回忆,本来就听得糊涂的风云佟,也算是在最後抓住了说话的重点──上官年又认真地对他说,佟儿,你是个好孩子,你应该得到幸福,一百倍一千倍的幸福,知道吗?
那时候的风云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因为想著君笑梧,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如今他心里头揪扯著,都是一个人的身影,那是他最最喜欢,最最想要永远在一起的人。
是他最最想要面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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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笑梧醒了,他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宝宝......",脑海里想到的,还是,我还没有给你买冰糖葫芦呢。
他恢复得很好,因为风云佟陪在自己身边,更是让他心情舒畅,有自己爱的人在身边,何乐而不为?
他向风悠然禀报了大皇子的事情,看著风悠然满脸凝重地离开重韵宫,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这些年来是多麽累,处理些全国的事情已经很麻烦了,还要处理自己的後宫里这诸多繁杂的事情。
但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心软。
看著身体一天天沈重下来的风云佟,他醒过来就没有看到风云佟人形的模样,尽管无论是什麽样的风云佟,他都是喜欢的,可风云佟自己似乎并不这样想。
"宝宝,你转过身来,我喂你吃糖羹。"宫里就这道点心最简单,也比较清淡,"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哦!"
躲在床角的庞大身躯,原本安安静静的身体几不可闻地动了动,很快又没了动静。
叹口气,君笑梧放下手中的碗,受伤严重的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因此他只能费力地扭过风云佟的身体,抬起对方的大脑袋,让他面对自己。
也是在一转身下,他才看到风云佟通红湿润的双眼,这绝不是哭了一会儿才变成这样的。
"宝宝,你这是怎麽了?"他心疼地揉著风云佟哭红的双眼,心里细细回想有什麽办法能够将这样的红肿消掉,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风云佟最怕痛了。
又感到很奇怪,既然风云佟这麽怕痛,为什麽在他们......的时候,他没有喊出一声疼痛?
他分明记得,傅宁亚曾经自语过,风云佟是多麽多麽怕痛,多麽多麽不喜欢身上受伤了。
他更亲身体验过,那小小的身体因为疼痛,而瑟瑟发抖。
"梧梧......"嘴里嚼著君笑梧的名字,眼泪就那麽下来了。
"宝宝......我的宝宝......你怎麽了?告诉梧梧!"他细细吻去毛茸茸的脸上,湿漉漉的眼泪,温柔的声音仿佛下了某种催眠剂,让风云佟感到无比的温暖可靠。
"不要......不要......宝宝......"断断续续说出自己想说的话,结果,听的人反应了好半天也没有反应上来,这更让他伤心,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君笑梧是不要凶猛丑陋的自己了,顿时眼泪掉得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