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会痛————尘色
尘色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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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许一直是上帝的宠儿。
并不是说他比别人优秀多少,只是事事都多一点,就足以让他成为目光的聚焦处了。
他知道自己的优秀,懂得在人前展示这些优秀,并且拿捏得住那半分的骄傲,就使得嫉妒者只是嫉妒,而倾慕者更加倾慕。
格渊每次见方许,总是要长吁短叹一番,埋怨上帝的偏心。
比如现在。
方许看着好友说得差不多了,才笑着屈起中指扣了扣桌子,说:"喂,我还没说你呢,这什么地方?大学生消费的悠闲餐厅?你看看周围,看看我们,你好意思坐在这里么?"
格渊挑眉:"不乐意?不乐意的话换你请我啊,你是人家S大特地请来的客席教授,室内设计界新宠,我呢?我还在S大挣扎着我的博士学位!穷得响叮当的你好意思叫我请么?"
被格渊模仿自己的一句话逗笑了,方许投降:"好,好,您付钱您是大爷。"
看着方许一边做着滑稽的动作却依旧保持着醉人的风度,格渊也只能暗叹,这世上人跟人果然还是有差别的。
一阵电话声打断了两人的笑闹,方许微带抱歉地笑了笑,一边半侧过身,接起了电话。
格渊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便收回了手,搅了搅桌上的咖啡,端起来呷了一小口,专心听了起来。
方许那边已经有了挂线的意思了:"嗯,抱歉,晚上回去再给你打电话......知道,等我空闲下来就带你出去吃点好的,当赔罪,怎么样?......好,路上小心。"
看着方许把电话放下,格渊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表,一脸调侃:"三分钟不到,看来一个月之内该要分手了。"
方许微微一愣,笑了起来:"你倒是了解我。就不许我转了性子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同学!"格渊直摇头,最后一拍桌子来个定案,惹得方许笑出了声来。格渊看着他笑了一阵,才正色问:"怎么,真没感觉了?"
方许也老实了起来:"差不多了,这些天见了面,也就是接吻上床,拖久了大家都没意思。还不如趁现在还有点所谓的爱情时分了,日后念想起来,也不至于难堪。"
格渊啧啧摇头:"我说你就不能改一改吗?又不是女人,谈恋爱到最后还不就是上床接吻,计较什么爱情啊,感觉啊,有什么意思呢?"
方许微微勾起唇角,声音是惑人的温柔:"我讲究灵与欲的结合。爱情必须是情欲的前提,这才能保证激情的极致。"
格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白了他一眼:"靠,我说你就是胡扯!"
方许只是耸了耸肩,并不说话,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浅笑,让格渊觉得自己像个不识货的大老粗。
顿时郁闷了起来。
方许适时开了口:"对爱情的看法人各有异,你也自然有你的一套看法,自己安于自己的爱情就足够了,犯不着跟别人去比。"
格渊很不是滋味地用力搅了下咖啡,好一阵才长长叹了口气,摇头笑了起来:"你这个人啊......"意犹未尽的一句话,却也只是停在这儿,没再说下去。方许也没说什么,笑了笑,举杯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杯子,才收回去浅浅地呷了一口。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上帝咋就这么不公平呢!"格渊很是郁闷地咕哝了一句,却也举了举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方许哭笑不得:"我算得上有钱人吗?君不见那住豪宅,坐房车,养洋狗的大有人在,什么时候轮得上我这替人打工的?"
格渊拍桌:"别跟我拽文,人家住豪宅,你住的那儿好歹也是市内最高档的住宅区了,人家坐房车,你那几辆Nissan 350Z总价也不见得便宜到哪里去,人家养洋狗你养男朋友你倒是告诉我谁更花钱?"
最后一句话因为激动说得太大声了,惹来四周一片侧目,看得格渊脸红耳赤,倒是方许自在得很,像格渊刚才不过说了一句无伤大雅的话。
尴尬了好一阵,周围见没有热闹可趁,也就各自回过头去了,格渊瞟了方许几眼,见他依旧淡然舒适,禁不住恨得咬牙。
方许倒是大方得很,笑笑说:"我都不怕被别人当怪物看,你尴尬什么?"
格渊知道方许没有说错,可心里就是放不自然,坐在那儿很是难受。
方许笑得越发放肆了:"好吧,你要真想知道,我跟你说就是了。"
格渊没反应过来,愣了愣:"什么?"
"养洋狗跟养男朋友,哪个贵。"
格渊一口刚咽下去的咖啡喷了出来:"靠!"
嘴里骂得市井,但格渊感谢方许的体贴。
方许还一本正经地说下去:"说真的,养男朋友是更贵一点,人都是有自己的要求,得到了就会贪心地想要更多,可是算起来,还是养个男朋友划算。养条狗的话,到你不想要的时候要给它找个归宿,还得防着被人说没责任心同情心呢。"
格渊连那仅剩的一丝尴尬都抛到九宵云外了,咬牙切齿地说:"就有你这种人!撞上你的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啊!"
方许笑得灿烂地应:"缘定三生。"
格渊哀叹着直摇头,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服务台,下意识地停留了一下,方许已经察觉了:"怎么?"
格渊很是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看那边。"
方许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服务台后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子,二十六七岁,低着头看不清模样。这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餐厅里人并不多,那男子端着水,一脸温和地哄着趴在沙发上的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远远看去,餐厅里柔和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他像是完全融入了景物之间一般。
像一幅画。这是方许的第一反应。
过了不知多久,微微回过神来,才听到格渊说:"你看看人家,年纪跟你差不多吧?人家在餐厅里打工做侍应还得带着弟弟在身边看管,你这种带着知名企业设计师头衔的独生子就该知足了吧。"
方许嘴角微抽,脸上笑脸不改:"说不定他是想弄点社会实践经验的学生,在帮客人看管一下小孩呢!你要愿意也可以做啊。"
"这里只招全职的!"格渊怒吼,"你看那小孩的衣服也就便宜质料,搞不好还是那种父母生了好几个,全家挤在旧城区一个十来二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的家庭呢,真可怜......"
方许哭笑不得:"你这想象力干嘛不去当作家?"
"我本来就是在读文学博士啊!"
......
谈笑间,服务台后的男子已经站了起来,收拾起一堆东西往里头,回头时似乎往方许这边看了一眼。
方许突然沉默了。
那张算得上清秀的脸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不是容貌,而是那种温柔里无法言喻的沧桑。
说不定格渊是对的。

跟格渊厮混了大半天,方许回到自己住的小区时,已经过十二点了。
小区位于城中地皮最贵的一角,因为新区楼层的室内设计是由方许负责的,地产公司的人听说他喜欢这一区的屋子,便打了个极优惠的折扣,当作顺水人情送他。
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年薪丰厚的金领,或是有钱人家出外读书的子弟,物业管理很细致,治安良好。只是大家出入都是小车,邻居间哪怕只隔了一堵墙的,往往也难见上一面,彼此都有自己的身价,也不愿奉承别人,很多时候碰见了也是擦肩而过,与陌生人无异,方许总觉得这样的人情就未免太冷漠了。
格渊则认为故意选择单层独户的他根本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开着银橙色的跑车开入小区,瞬间便融入了四周的寂静,方许放慢了车速,有点享受这种午夜清冷的感觉。
拐过一处花坛,正要开进地下停车场,方许却被不远处行走的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路灯昏暗其实看得并不清楚,衣服也不一样了,只是模糊的轮廓和那转身的动作,让方许很自然地就想起了白天在S大旁餐厅里格渊指着的那个侍应生了。
远处的那个人拐过了弯就不见了,方许的车也开进了停车场,他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所想,他不禁失笑了起来,喃喃自语道:"要是真的,格渊那小子可就看漏眼了。我就说他是社会实践吧!"
一边说着一边把车停好,方许走进电梯,按了十五楼的键。他住的是顶层,连天台,就算是打了折扣的,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承受的价位。
电梯却只是上了一层便停了下来,方许有点意外地抬头,看到电梯外的人就愣住了。
楼梯间的灯光很亮,方许可以清晰地看到电梯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眉目清秀,蕴着惯有的温柔,温柔中却是无法言喻的沧桑,让原本就单薄的人更显得弱小。
面容因为离得近而显得清晰,从而竟给人一种莫名的惊艳,虽然衣服不一样了,方许却还是能一眼确定,这个人就是日间那餐厅里的侍应生。
方许下意识地按住了开门的键让他进来,那男子微微点了点头,走进电梯,软声说了句谢谢,便没再搭理方许了。
方许松了手,才意识到对方从头到尾没抬眼看过自己。
那男子等他后退了一步,才抬手按下了十四楼的键,很快便收了回来,抚着手站在那儿,有点不自在地抬头看着跳动的数字。
"原来你住我楼下啊。"脱口说出这句话来,方许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冒失了。或者说,他在搭讪。
那男子依旧微低着头,似乎笑了笑,有点敷衍地应:"哦,您住十五楼啊。"
话便又断在了这里,怎么都接不下去了。
"算来是邻居呢,我叫方许,你呢?"方许硬着头皮伸出手,脸上摆出了自认最具杀伤力的笑容。
"言夏川,您......"
话没说完,电梯"叮"的一声,方许抬头去看,才发现已经到十四楼了。
言夏川已经走上了一步,转过头向他点头示意:"先走了。"
电梯门开,言夏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方许站在原地手还僵在半空,有那么一会儿完全反应不过来。
心里应该是有失落的,虽然那突然浮起的汹涌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思绪掠过之间,电梯门缓缓关上,在最后一刹那,方许却听到了门外一声惊呼:"阳阳--"

 



那声音太过凄厉,在狭窄安静的过道之间显得格外突兀,方许吓了一跳,电梯已经停在了十五楼,他迟疑了一下,便啪的一下按亮了十四楼的键,又在关门按钮上连戳了几下,等电梯关上了门,才隐约感觉到心里有点紧张了起来。
却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紧张。
电梯门再开时,外头过道空无一人,方许只觉心跳漏了一拍,快步走了出去,左右张望,才在十四楼的住户门前见到了言夏川,他手里还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模样很是可爱,睁着一双朦胧的大眼,像是刚被人从梦中摇醒,还没回过神来。
方许好半晌才确定那是言夏川白天在餐厅里哄的孩子。
言夏川低着头似乎在找钥匙,那男孩趴在他的肩上,正好看到方许,便伸手抓了抓言夏川的衣服,小声地叫:"爸爸......"
方许一震,就看到言夏川回过了头来,有点错愕地看着自己:"这位......呃,方先生?"
听到言夏川的声音,方许才猛地回过神来,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我......刚才好象听到你叫了一声,怕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所以下来看看......"
话说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小了,那边言夏川似乎愣了一下,很快便笑了起来:"谢谢关心,刚才是我太紧张了。"
"哦,是啊,没事就好......"方许有点笨拙地应,一时竟又找不出话来接下去了,心里不禁暗暗纳闷平日谈笑自如的自己居然到这节骨眼说不出话来了。
言夏川开了防盗门,却又停了下来,见方许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当他是想要自己请他进屋里坐坐,脸上终究爬上了一丝狼狈,有点歉意地说:"时间也不早了,方先生还是回去吧......说来失礼,这个月忘了交水电费,家里停水停电,实在不好意思招呼您进去......"迟疑了一下,怕方许不信,又补了一句,"刚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阳阳怕黑跑到过道来等我,等到坐在地上睡着了,才把我吓了一跳的。"
方许见他脸上微红,显然已经极不好意思了,微微低头的模样却让他没来由地一阵心动,下意识便道:"现在这么冷的天,家里没水没电怪难受的,干脆先到我家里坐坐,吃点暖和的东西再回来吧。"
言夏川犹豫着正要推辞,他怀里抱着的那男孩突然低低地咳了两声,方许只看到言夏川的脸色微变,就听到他说:"那么就打扰了。"

方许的屋子是他自己设计的,进门时言夏川眼中掠过的一丝赞叹让他很是得意了一阵。
言夏川等了一会,趴在他肩上的小孩开始不安定地扭动了起来,他终于忍不住,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方先生,请问有热水吗?"
方许这才反应过来,大窘,连忙脱了鞋子进屋,一边顺手打开了暖气,一边跑到厨房倒了杯热水。
言夏川见他脱鞋子,愣了一下,才学着他那样脱了鞋子,把鞋子放到一边,想了想,又把孩子的鞋子也脱下放到一旁,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屋。
等方许把热水倒出来,他把孩子放在沙发上,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摇了摇昏昏欲睡的小孩,轻声道:"阳阳,来,先吃药。"
小男孩蹭到他怀里扭了一阵,言夏川也只是小声哄他,眼角微微的笑意让方许看得有些痴了。
"唔......"哄得久了,小男孩不甘不愿地咕哝了一阵,终于撑着一双睡意朦胧的眼坐了起来。
言夏川把药递过去,他就乖乖地丢在嘴里,苦着一张脸用力地嚼,看得一旁的方许目瞪口呆,言夏川却只是轻轻抚着他的头,一边喂他水,一边小声地称赞:"阳阳最乖了。"
小男孩喝了水把药都吃下去来,伸出舌头对言夏川做了个鬼脸,便又咿咿呀呀地要往他怀里蹭。
方许看着言夏川一边低声哄着一边把小男孩抱在怀里,才笑着说:"好乖,叫什么名字?"
言夏川像是这才意识到方许在旁边,连忙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怀里的孩子:"阳阳,来,先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再睡,好不好?"
小男孩皱着眉头嘟着嘴,硬是不肯张开眼,只是含糊着应:"言舒阳,六岁。"刚说完,又是蹭又是扭的就埋头在言夏川怀里再不肯理人了。
方许看着他举动实在可爱,忍不住笑出声来:"真可爱......"转念像想起了什么,问,"不让他吃点东西再睡么?"
言夏川摇头:"不了,早吃过了晚饭,现在再吃对身体不好。"
方许迟疑了一下,终究忍不住问了出口:"他......什么病?"看舒阳刚才动作的熟练,显然不是一般感冒那三两天药可以养成的。
言夏川目光微微黯了黯,却还是维持着有礼而生疏的微笑:"先天性哮喘,不是太严重,只是刚才不知道他在外头坐了多久,所以让他先吃了药。"
"哦。"方许又接不下去了。他不是医生,言夏川于他也不过是一个初见的人,彼此都不了解,贸然的同情或安慰都未免太过失礼。
沉默了一阵,方许才开口:"那你吃过了吗?"
言夏川愣了愣,半晌意识到方许的意思,迟疑了一下才笑了笑:"方先生不用客气了......"
听出点矛头来了,方许连忙打断他的话:"那就是还没吃了?你家停水停电的,哪弄得来吃的东西,不如在我这吃了吧。反正我也还没吃东西,你来了正好陪我吃呢。"最后一句有点虚伪了,只是看言夏川那拒人于千里的客气,他只好撒个小谎,让自己不至于被拒绝得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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