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舞痕————仲心宛琴[下]
仲心宛琴[下]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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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韩子衿的目光一凝,旋即恢复如常。"青灵他完美而强大,哪里象那个没用的东西,除了哭和撒娇,什么都不会!如此愚蠢的小孩子,我亲手了结他,也就当做一件善事罢了。"
滴水的声音默默地响在宫殿中,滴嗒滴嗒寂寞地响着,流淌向亘古的悲伤,在绝望中挣扎而出的殷红,留下的只是破碎的幸福。
滴下的不是水,殷红殷红的血液,自韩子衿心中滴落,如此寂寞的声音,只有韩子衿以及能与他心灵相通的方文轩,才能够听见。
子衿,很痛么?方文轩蓦然睁开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韩子衿冰冷的眸子。在那之下的痛,又岂是"不得已"三个字可以原谅自己?!"韩子衿你忍心伤害若寒么?你若真的杀了他,你自己也会下地狱的......你记着,你说过你们是合二为一的!"
韩子衿的心豁然一亮,原来,原来方文轩早已洞察了一切,那一句悲愤的责问,并不是为了嗤笑他的背叛,只是在隐讳地提醒他,韩子衿和冷若寒,都不可以失去对方!
表哥,你可知既定的命运,我们都不可以......改变!
韩子衿冷笑了一声,一个旋身挽住了叶尔羌,轻轻把头靠在那柔软的肩上,他尽力克制自己的感情,不让表现自己懦弱的泪水流出来。"青灵,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我若杀了他们,你会恨我一辈子是不是?"叶尔羌轻托起韩子衿,直视着他的眼,他那令人惊诧的美貌,也笼上一层淡淡的哀伤。无疑的,叶尔羌那双好似画一般的眸子,拥有直透人心的力量,如水的目光流淌到韩子衿心中,仿佛正窥测着他的心思。
韩子衿蓦地一惊,如果真让叶尔羌看出了端倪,那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他赶忙垂下头,拜倒在叶尔羌面前:"子衿不敢,若青灵要他们的命,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挥剑!请......请下令吧!"
"子衿,你何必瞒着我?"叶尔羌从容地扶起了韩子衿,满怀怜惜地理着他略微凌乱的长发,触及那光滑如缎的发丝,叶尔羌忽然叹息:"有些东西,我不得不承认连我也驾驭不了,你这样的男人,要你完全抛却过去是不可能的......所以你杀了冷若寒之后,才会被小小的风寒击倒,是不是?"
韩子衿心中发冷,他不明白叶尔羌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地叹息,抑或是在试探他?还是已经......不!韩子衿正告自己,在这场他赌上了一切的计划里,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牺牲包括自己以及冷若寒在内的所有人,不能也不可能前功尽弃!"青灵有不会驾驭不了的事情,你是超越一切的存在!"
叶尔羌无奈地摇了摇头,宛如一个对待顽皮孩子已经毫无办法的兄长,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了一下韩子衿的嘴唇,趁他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摊开如白璧雕琢的手心,笑道:"这两个人活着也无妨。子衿,你知道我多么喜欢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不想再强迫你......用这个吧。"
韩子衿的心仿佛被什么重重捏了一下,一下子揪紧了,他讷讷地接过叶尔羌手中晶莹的药丸,却不明白一向残忍的妖男子这次为什么会如此大发慈悲。韩子衿当然认识那两颗药丸,是使人迷失心智的秘药,并且有解药可用!"青灵,这样不怕夜长梦多么?"
"子衿,你怎么婆婆妈妈了?去吧!"叶尔羌施施然回到自己的宝座上,舒开自己的玉臂,几乎仰面倒下去,然而离那座位还有些微距离之时,便有一种看不见的气托住了他的身子,轻轻将他放到座位上,--很强的内力与判断!
韩子衿深吸了一口气。从小到大,为了他心中执着的"守护",他早已锻炼出比任何人都敏锐并且精确的判断力,于是在接过药丸的一瞬,他便有了决断。
一步步到了凌霄面前,韩子衿俯视那双充满怒恨的眼睛,这才十七岁的少年,或许还有很久很久,才会明白今天他所经历的,因为在那双纤尘不染的眸子里,绝对容不下丝毫背叛!"凌霄,永别了!"
"你一定会遭报应!"凌霄忿忿地诅咒,即使到了这一刻,他仍然没有读懂韩子衿,不了解他的痛苦,他的无奈。可是,又如何去怪这少年呢?
韩子衿狠狠心,将一粒药丸塞入凌霄口中,也不管他如何挣扎,伸手在他背上一拍,迫他将药丸吞了下去。药效很快发作,凌霄挣扎了几下,便昏死了过去。
韩子衿面无表情,冰冷地转过身,又用同样的方法强迫方文轩服下另一枚药丸,然后看着他痛苦地昏死过去。
望着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的男子,韩子衿已无法回头,他不得不背负着命运的苦厄,一步步向着那个计划的终点迈进。若寒呵......请你原谅我......一遍又一遍望着自己白皙的双手,明明很干净,可在韩子衿眼中,却沾满了血迹!
"子衿,你知道么?冷若寒没有死。"蓦地,叶尔羌漫不经心地开口,仿佛在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沉稳柔和的嗓音仿佛催眠曲一样动人。
"什么?"韩子衿如遭雷击!他当然知道冷若寒没有死,以他二十年学医的经验,将冷若寒重伤却不死自非难事,可是,为什么连叶尔羌也知道了?难道......韩子衿霍然转身,直视叶尔羌面孔,如此狂妄的美貌,青衿剑几乎便要破袖而出。
"青灵,是真的吗?"最终,韩子衿还是按捺住了狂躁的心,柔声问道:"他竟没有死?难道我的剑出什么差错了?"
"别这样子衿,我不是怪你下手不够狠。"叶尔羌竟一反常态地安慰着韩子衿,无意识地拨弄着眉心的伤,他的笑容依旧妖娆妩媚,宛如一朵青花。"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你知道是谁救了冷若寒?子衿你一定没料到,是叶祈,我的擎天亲王叶祈啊!他竟然去救冷若寒,真没想到呢!"
"叶祈!连他也卷进来了?"韩子衿下意识地脱口反问,他所想的自然不是叶祈为什么会救冷若寒,只是这个高贵强大的擎天亲王,如果真心要与冷若寒联手对付叶尔羌,那冷若寒反到是安全了。
"是啊,好久没玩这么有趣的游戏了呢......"叶尔羌喃南而语,俊美的脸上显出几许失落。在遇到韩子衿之前,他几乎是不顾一切,不惜一切地想要得到他,可是,心比天高的擎天亲王最终选择的还是如月中神祗般的冷若寒,做为他一生的羁伴!"子衿......你说......叶祈和冷若寒,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
"或许......只是被命运束缚在一起的同伴吧!"韩子衿如是回答。他抬起头来,清明的眸子证明他说的是真心话。
宿命之合
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这一次月神似乎不打算再来开导这纯净的孩子,他独自在黑暗里徘徊,依稀追寻着温暖。
梦,可以看到过去和未来,然而这一次,孤独的冷若寒却回到幼年,欢乐的誓言仿佛就在昨日,可惜却已一去不返。
那一年,冷若寒十岁。
没有几个人会忘记,当平均只有十四岁的孩子离家出走的时候,整个京城都震惊了,因为一点小事,护国亲王及大将军的四位公子连袂出走,甚至被谣传成了私奔,而其实,四个人是在长安城外不到十里的山谷中避居。
简陋的小屋中,四个孩子扮家家般笨拙地生活,锦衣玉食的贵公子甚至"凄惨"到了要自己动手做家务的地步,堂堂护廷将军方文轩,不得不自己爬上屋顶修缮漏雨的屋顶,当然,这是因为他年纪虽长,却不会做饭的缘故。而比他小一岁的韩子衿,则是煮饭的不二人选,至于护国亲王的爱子,十四岁的那个不得不打扫屋子,更小的世子殿下,则"沦落"到了洗衣的地步。
在那段并不长的日子里,生活虽然很辛苦,却是冷若寒最为怀念最快乐的岁月,四个人亲密无间地住在一起,没有尊卑之分,只有手足之情,在雨夜点不燃火的时候,彼此依靠着,传递身体上仅有的些许温暖......
"我们四个人,要永远永远不分开,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在幼稚的脑海中,根本就不了解"同衾同穴"的意思,他们想要的只是四个人一同幸福地活下去,不痛苦也不悲伤,看云卷云舒,任花开花谢,一年年长大,再一点点老去,最后,一同回到轮回的起点,任天地间沧海桑田,也决不分开!
哥哥、文轩、子衿,你们已经全都忘记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仍在黑暗里,我很害怕......你们听见了吗?寒儿很害怕啊......你们,你们已经抛弃寒儿了吗?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要......不要离开......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啊......
温暖柔软的手轻轻贴住了玉瓷般的额头,只是一瞬,冷若寒蓦地感到一种绝对的安全与依赖,仿佛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死死抓住了那只手,尽力地感受着一点点的温度,再也不肯放开。
手的感觉很陌生,冷若寒不知道手的主人是谁,不由微蹙起了眉。不是哥哥,不是文轩,不是子衿,当然更不是凌霄。这一只手,光滑细腻,修长并且骨节突出,分明是武功至臻但又从不握剑的贵公子的手!
"冷若寒,你还不清醒!"一声断喝,仿如雷霆霹雳,破开阴霾,在黑暗中投下一缕阳光,冷若寒整个身子剧震,蓦地睁开了眼睛,冷汗淋漓。
冰冷的目光,自一双冷漠却完美的蓝眸中射出。
"是你?!"看到那双蓝眸,冷若寒脑中的混乱一下子完全沉淀,异常清醒地注视着蓝眸的主人,以及他额上独一无二的蓝月,低低喃喃:"怎么是你?"
"世子殿下就是这样感谢救命之恩的么?"蓝眸的主人,瑞夫族的擎天亲王叶祈冷冷望着躺在床上苍白如纸的少年,不经意间流露一丝浅笑,"虽然不指望你真心,好歹也说声谢谢吧!护国亲王世子总不见得如此失礼吧?"
冷若寒讶异地望着叶祈,一向冷言冷语、三番五次与他为敌,甚至几乎夺走他性命的男子,竟会说出这种话么?失神片刻,冷若寒还是微笑起来。"单纯以个人来说,谢谢你救了我,但若牵扯到家国,还是不得不问一声,王爷为何要救我?"
"你越来越象个合格的政治家了!"叶祈冷笑着,不知是夸奖还是揶揄,淡淡吐出一句,然后才慢慢抬起眼,低声道:"在这里,只要是与那个人为敌的,我都可以算做是朋友!"
"那你岂不是也越来越如我一般懦弱!"冷若寒亦莫名地冷笑。
毕竟是宿命之敌,他们之间的默契几乎是与生俱来的,那种微妙的平衡,几乎没有打破的可能。
越来越觉得不再如从前的自己,冷若寒苦笑着侧过脸,却发现原来床边还端坐着另一个人,绯红的衣绯红的剑,满脸泪痕的星怜雨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冷若寒,两只大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雨儿,你怎么了?"
"这女人太吵了!"叶祈皱起眉头,拂手解了星怜雨的穴道,冰冷地向冷若寒解释:"方文轩和凌霄都已落入叶尔羌手中,但他讨厌女人,就把她丢下了。"
冷若寒闻言心中一沉,刚想起身,却被解了穴道的星怜雨一把按住,这一向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一反常态地没有大吵大闹,只是用手按住了冷若寒,不许他起身,秀丽的面孔上带着罕见的倔强。
"雨儿,你这是干什么?"
星怜雨直愣愣地注视着冷若寒,柔弱的双肩不断颤抖,一手按住冷若寒,一手便不停地擦着泪水,良久,才嗫嚅着开口:"我......我想通了,方大哥和阿霄拼命救我出来,他们是想有一个人能逃脱,能逃出来保护你照顾你......他们把你托付给我了,我却让你受伤......我不能再辜负阿霄和方大哥,我会好好保护你......"
真的是这样吗?冷若寒忍不住呻吟,但却没有说出口,他轻轻拍着星怜雨的柔肩,显出些许让人心醉的笑容:"雨儿,你放心好了,我现在很好,但阿霄和文轩让你很担心对不对?让我去救他们好不好?"
这是莫沧哄年幼的冷若寒常用的伎俩,但是对于星怜雨却没有用,在她眼前的少年勉强的苍白笑容,让她更为心痛:"不好!我现在不再是受人保护的身份了,既然他们都......就由我星怜雨来保护你!我来做你的仆人好了......你放心,我会收敛脾气,我会像方大哥那样对待你!"
"雨儿,可是......"依稀地,还残存着梦境中的温暖,绵延于心口,不绝如缕。
"我看你的确需要这个小丫头来保护!"叶祈忽然以嘲讽的口吻说道。在冷若寒眼中,他的两道修眉斜斜入鬓,语气略带责怪,但于慍怒之中,却带着淡若云烟的关怀,一如方文轩。"你以为你是谁?就算你毫发无损,也不是叶尔羌的对手,更何况你现在的状况,稍微动一下也会伤口迸裂的,对于这样没用的人,我可没兴趣再救第二次的。"
"但若失去最重要的人,我便没有活下去的必要!"那份温暖还在,冷若寒任性地紧抱着,不肯放弃。
叶祈冷哼,显出一丝不屑,但马上又转成了冰冷的平静。"那么,我早就说过,与我联手好了,我们都有利的。"
有利,都有利吗?冷若寒烦躁地抚着额头,还有些发烫,看来还在发烧。他调整了一下躺的姿势,皱眉道:"算了,雨儿,我不会做傻事,你先出去好不好?"
"我......是!"星怜雨最终还是选择了顺从,转头瞪了一眼叶祈,她一面退出房间,一面说道:"我去煎药,若寒,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我会保护你!"
我真的已经没用到了要一个女孩子保护的地步了吗?冷若寒无奈地苦笑,轻按着仍在痛的伤口,韩子衿悲伤的面孔一闪而逝。
"那么,王爷,我答应联手,但您恐怕不得不等上一段时间。"还是不想放弃,那正在流失的温暖......
"我有耐心等你痊愈。"叶祈毫不犹豫地回答,顿了一顿,他的声音中再度带了揶揄,"还有一件事。"
"什么?"冷若寒的眼睛正慢慢阖拢,沉重的睡意向他袭来......
叶祈强忍怒火,宝蓝的眸中有冰正在凝结。"可不可以请世子殿下放开你的手,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的病情!"
"为什么......我......害怕......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冷若寒已沉沉地睡去,双眉一点点舒开,平静得宛如梦幻,只是,他将叶祈的手握得更紧了......
似曾相识
星怜雨恍恍惚惚地退出了房间,颤抖着双手,关上了房门,确认房中那苍白的少年不会听见,才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掩面失声痛哭。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明明一路而来,为了救回最重要的朋友,约定永不分离的誓言,可是,才刚刚第一个回合的交锋,就已经惨败至此了吗?
韩子衿背叛了,方文轩和凌霄也落入了虎口,莫沧一去音讯全无,就连冷若寒也身受重伤,残忍的现实好象正朝着与美好愿望截然相反的方向进行,而唯一完好保全的星怜雨却无能为力。
"你永远是个只会哭泣的丫头吗?"
如果从前,星怜雨一定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可是这一次,她却只是略略惊讶,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因为一直受人保护,当真的面对重责之时,却还是个柔弱女子。慢慢转过头,星怜雨看见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
"原来是你?"
面前的黑衣男子正一丝不苟地熬药,想来是出于主人的命令,他的瞳孔几乎是定在药炉之上,这个男子,正是当日在虫神庙一手分开星怜雨和凌霄,对叶祈忠心耿耿甚至不惜背叛师父一剑真人的灭世一剑--日华!
如果说方文轩是冷若寒的剑,那么日华便是叶祈的剑,唯一不同的是日华只需要绝对服从命令即可,因为叶祈远比冷若寒来得决断和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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