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 上——月朗风清
月朗风清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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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伊始,李玄飞照例问道:"众卿今日可有本奏?"只听有人道:"儿臣有本。"李玄飞转目看去,见是李长明,便道:"皇儿有何事启奏啊?"
李长明稳步出列,道:"儿臣启禀父皇,自四弟大扫西林,得胜归来,臣常想,四弟天纵奇才,才干远在儿臣之上,这太子之位,该当由他来坐,才是正理。"李玄飞顿时心中暗喜,笑吟吟道:"皇儿太谦了,你当太子当了这麽多年,朕也很是满意。"李长明摇头道:"父皇,儿臣不敢和四弟相比,只因四弟的手段,儿臣,便是拍马也追不上!"
李玄飞一怔,皱了皱眉,心想这话可说得不太对路。
只听李长明道:"儿臣昨夜回府之後,便听有人禀报,说是日间出城狩猎,自空中击落一头飞鹰,发现其足绑有一信。"说著自袖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呈了上去。
李玄飞接过展开,只见上面写道:"长空贤弟,听闻皇帝果然已准备立你为太子,看来西林诈败之计十分成功,弟宜早策大计,设法早登大宝,并依约以猛虎关以南五百里之地换回弟月前送来的边防图,届时你我分治天下,共享盛世。否则,兄虽知弟之心,惟恐左右不忿战败之耻,坚欲一战以雪之也,以西林兵马之骁勇,今又得龙华之边防图,若然开战,胜败如何,可谓未战已知!"落款是西林国君赫连弃,旁边盖著鲜红的朱印。
李玄飞双手发抖,半晌,冷声道:"朕不信!"
李长明平定地道:"儿臣本也不敢信,可是一想到,两国和谈,签订的协议,竟仍是以猛虎关为界,以我朝此次大胜,这协议,实在是怎麽想,怎麽觉得不对。昨日再看到这密信,儿臣......真是汗如雨下。"
李长空大步出列,朗声道:"父皇,儿臣不知父皇手中的密信究竟是什麽,似乎是牵涉到儿臣之事,可是两国仍以猛虎关为界,这是儿臣事先和父皇商量过的。我龙华西有西林,东有丹奴,北有古兰,哪一个都不是易与之辈。而西林人生性强悍,若是折辱太甚,必然生变,和议重点所在,乃在真正平息两国纷争,以保百姓安宁,非在开疆拓土,否则万一丹奴、古兰两国亦趁乱而起,我朝将安以对?儿臣所做,都是为了确保国家万全。"
李长明淡淡一笑,道:"四弟,这都是你一面之辞。如今我手里,却有一封西林国君赫连弃写给你的密信,指西林战败之事,乃是诈败,为的,是让你顺利挟军功入主东宫!"朝堂上顿时大乱,群臣有的惊诧,有的怀疑,更多人心里明白,或自以为明白,已自打起了算盘。李长空又惊又怒,喝道:"绝无此事!太子,这等事,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李玄飞道:"周解,去把西林的国书拿来。"大内总管周解应声"是",快步退下。过得不久,匆匆奔回,奉上西林称臣请和的国书。李玄飞将之打开,两相对比良久,脸色一点点阴沈,缓缓道:"长空,你的边防图呢?"李长空道:"放在儿臣府中。"李玄飞点头,道:"哪位爱卿,陪同四皇子回府一看?"
赵太师立即出列,道:"老臣愿往。"其余大臣一时寂然,这是形同搜查,若搜出不该搜出的东西,或者该在的东西没在,则四殿下败,若是没有,便是太子败,这趟混水,谁敢去趟?
李玄飞看了一圈,暗自叹息一声,道:"胡爱卿,你也去吧。"尚书令胡正君只得跪下道:"老臣领旨。"
御林军浩浩荡荡,护送三人进入王府,里面的人虽然奇怪,但见李长空镇定如恒,便也毫不惊惶,任由御林军依次进入,在府内东翻西找。
过得半个时辰,御林军统领李路回禀道:"禀四殿下,禀两位大人,府内并未发现异常。"赵太师道:"可都搜过了麽?"李路道:"还有一处未搜。"赵太师道:"是何处?"李路道:"是四殿下的房间,小人不敢擅自进去。"李长空道:"无妨,我带众位前去查看。"
领了几人过去,见房门前已被御林军守住,暗哼一声,开了门进去,道:"几位请搜。"赵太师道:"四殿下,边防图可也在此?"李长空道:"书柜後有个暗格,移开後会看到一排八个小凸起,开启的机关在第三个凸起,其余的七个都是暗箭飞努等机关,边防图便在里面的盒子里。"赵太师点头道:"多谢四殿下提醒。四殿下,还请房外候著,李统领,你可以开始了。"
李长空也不争辩,掉头出来,背对房门站在房外。他站了一会,心中忽觉心慌,直觉地觉得有什麽不对,但到底是什麽不对?李长明没理由不做任何准备就发难,单凭那样一封鹰足上系的这密信,实在是不足为信,他到底还安排了什麽?但他知道,这不是自己心慌的原因,让他心头狂跳的必是另有其因,只是他想来想去,怎麽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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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房门大开,李路大步出来,喝道:"四殿下,我们在盒子里没找到边防图,却搜出了西林国君赫连弃的密信,四殿下,这就跟我们回去吧。"一挥手,十余名御林军一拥而上,将李长空按住。
石照青大步奔来,暴雷般喝道:"谁敢绑四殿下?"王府众侍卫也骚动起来,鼓噪著要动手。
李长空喝道:"照青,住手!"茫然四下看得一圈,终於知道自己在心慌什麽。
是了,萧离!自他入府到现在,谁都在,独独没看到萧离!
一瞬间,他只觉心头空空荡荡,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茫然许久,他抬头道:"萧离呢?"石照青道:"一早就没看见他了,他,难道是......不会的,殿下,不会是他的!殿下你别乱想。"他叫得几句,突然哭了出来,骂道:"操他奶奶的熊,要真是他,我,我,我活吃了他!"李长空似乎没听见,只道:"谁都不许乱来,我自会进宫面圣,父皇不会不信我。"
一行人匆匆赶回大殿,李玄飞接过自本该放边防图的暗格内取出的密信,缓缓展开:"长空贤弟,此计大妙,只是要我西林佯败,还要让众多将士故意送死,愚兄万分不舍,不如请贤弟将边防图送来,以表心意,待贤弟身登大宝,依约将猛虎关以南五百里之地划入西林版图,愚兄便将边防图双手奉还,如何?"落款仍是赫连弃。
李玄飞镇定地将此信和西林国书也细细对比过,将两封密信一起扔到李长空面前,道:"还有什麽话说?"
李长空抬起头来,道:"儿臣冤枉!儿臣没有和西林勾结,西林也不是佯败。"李玄飞道:"那边防图呢?"李长空道:"昨日还在。"李玄飞森然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说,有人昨夜避过你府里一切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你的府中,轻轻松松地打开了你请天下第一的能工巧匠制作的机关,然後偷走了边防图,跟著再放入这封密信?李长空,朕却想不出,谁能有这麽大的本事?你可以告诉朕吗?"
李长空脸色苍白,无言以对。他虽然已经清楚地知道了是谁,心里却始终不愿相信,更何况也没有证据,面对皇帝的诘问,只能哑口无言。
沈太傅忙出列奏道:"陛下息怒。臣以为此事疑点甚多,四殿下大胜西林之事,几十万官兵亲眼目睹,此事焉能作假?边防图之重要,更是人尽皆知,他又怎会将之交与西林?此事,必是有人陷害无疑。"
赵太师冷冷道:"沈太傅,如此证据确凿,你还能说疑点甚多,老夫深感钦佩!"沈太傅怒喝道:"你说什麽?"赵太师道:"边防图踪影全无,密信却在四殿下房中那等隐秘之处搜出,难道还不是证据确凿?至於西林战败之事,你我都是自捷报上得知,具体如何,恐怕并不清楚,既然赫连弃的密信上说明了是诈败,恐怕便真是诈败了。"陈文出列道:"至於说数十万官兵亲眼目睹,陛下当年也曾纵马沙场,自然清楚得很,诈败之举,若是安排得当,则除了施计之人之外,只怕再也不会有人能察觉。"
二人一唱一和,偏偏说得句句合情合理,沈太傅无法驳斥,又急又气,高声叫道:"陛下──"
李玄飞的目光在朝堂上自左而右,又自右而左地扫了一圈,见群臣大半都一脸不知所措,余下的有的喜动颜色,那是太子一党的,有的则震惊莫名,一脸不敢置信,那自是四皇子一派的了。他看得一圈,吩咐道:"来人,即刻将四皇子打入天牢,石照青等随行将官以及一干牵涉人等一律羁押候审。退朝!"
李玄飞到得御书房前时,柳皇後已收到消息,正长跪门前,见到他到来,立即膝行过来,抱住他双腿,哀声道:"陛下,几个皇子之中,唯有长空是您亲手所教,他的品行,您最清楚,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陛下!"
李玄飞心中一酸,知道她提醒自己的,不只是儿子的品行,更是父子之情!儿子众多,却只有这一个才是他亲手所教,这一个,才是他所有的期望所在,心血所在!
和李长空交好的三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以及五公主、十公主俱已赶到跪下:"四哥(弟)定是遭人陷害,父皇明察!"
李玄飞的目光慢慢在五名儿女身上扫了一圈,最後落在柳皇後身上:"证据确凿!叛国之事,先且不论,丢失边防图之事,已绝无可疑。皇後,你该知道边防图的重要,丢失边防图的後果,也不会不知道。"
柳皇後泣不成声,只叫道:"陛下,陛下救命!"李玄飞无言良久,终於叹了口气,道:"若只是丢失边防图,只要不是当真落入西林手中,无论如何,总能设法保得他性命。"柳皇後眼前一亮,道:"若能保住他性命,臣妾便是和我儿一起被贬为庶人,也绝无怨尤!"
李玄飞微微摇头,道:"皇後,你我情深,不必多说,可是今日,我还是要告诉你,若是边防图当真落在西林手中,这後果,莫说他李长空负不起,我李玄飞也一般地负不起,死後,我也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柳皇後浑身一震,呆呆抬头,看见他近乎狰狞的面容,她喃喃道:"不会,不会的......"心头一阵绞痛,就此昏了过去。李玄飞心头大痛,抱起皇後,连声叫道:"传御医,快传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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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时,周解匆匆赶来,道:"陛下,赵太师求见。"李玄飞怒道:"他还来做什麽?不见!"周解吓得急忙跪下,颤声道:"陛下,赵太师说是国事,而且延误不得,若是陛下不见,他便在宫门前长跪不起。"李玄飞哼了一声道:"延误不得的国事?早怎麽又不说?叫他进来!"目光转向几名皇子公主,脸色缓和下来,轻叹道:"你们几个退下吧,朕,也是一个父亲。"
五人一起磕头,道:"谢父皇!"相顾苦笑,起身无声退了下去,心里俱是一片黯然,知道事已万难挽回,即便证明了李长空确是遭人陷害,此事之後,他想要东山再起,那是万万不能的了。
周解带著女官将皇後送回凤仪宫。没过一会,赵太师急步进了御书房,跪下道:"老臣知道陛下此时不想见臣,但此事非办不可,不能拖延!"李玄飞并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冷冷道:"到底何事?"赵太师道:"边防图已落入西林手中,陛下宜在西林察觉生变之前,重新布置边防,以免被西林长驱直入。"李玄飞脸色一沈,怒声道:"然後你便可以趁机安排自己的人手,掌握兵权了,是不是?"
赵太师猛地磕下头去,道:"陛下,此事乃是不得不行,陛下若信不过老臣,自可派他人处置此事。"李玄飞怔了一怔,默然半晌,颓然道:"你说的是,是朕乱了方寸了,你去吧,明日早朝,再同群臣商议此事。"
赵太师跪著不动,道:"陛下,老臣还有一事。"李玄飞不耐地道:"说!"赵太师道:"四殿下叛国一案,证据确凿,不知陛下打算何时审案?"
李玄飞脸上怒意闪现,咬牙道:"此事......朕自有主张!"赵太师毫不放松,追问道:"那陛下又打算派哪位大臣审理此案?"李玄飞脸上已是青筋隐隐,咬牙喝道:"朕已经说了,此事朕自有主张!"
他脸上话中怒意浓浓,赵太师恍如未觉,顾自说道:"老臣想推举一人。"李玄飞强压怒气,问道:"谁?"赵太师道:"想必陛下也知道,为了太子之争,朝中素来分做两派,我们这一派的,自然是不能审案的了,可是四殿下那一派,当然也是不行,所以唯一合格又够资格的,便只有中立的胡正君尚书令了,可巧他今日也去了四殿下的府上,搜出密信的时候,胡尚书便在一旁看著,最是清楚不过。"
话语尽管冠冕,但他心中思量,李玄飞岂能不知?不由怒极反笑,寒声道:"好,好!你既跟我说了实话,那我也跟你说实话!胡正君原本确是中立,可是如今,想必已经投到你们那一派了吧?你们推出他来,是想判我儿长空个斩立决啊,还是凌迟处死啊,或者诛连九族?!"说到後来,已大声咆哮起来,右手大力在椅子扶手上一拍,竟将那扶手劈断。
赵太师毫不畏惧,更不否认,昂然道:"不会是诛连九族,他是皇子,又未婚娶,罪止於身,最多加上府上仆佣。也不会是凌迟处死,老臣知道皇上舍不得!"
李玄飞恶狠狠瞪著他,低低喘气,说不出话来。赵太师一字字道:"皇上,如今,最重要的是──铁证如山!"
李玄飞宛如突遭晴天霹雳,一下子懵了,伟岸的身躯突然不再挺拔,便似顷刻间老去十年一般。
是啊,铁证如山!李长空当真叛国也罢,被人陷害也罢,事到如今,铁证如山!丢失边防图,或许还能保得性命,叛国一罪,却是无从救起。若说向西林国君赫连弃求证密信真假,一则对方身为敌国之国君,未必便肯作证,二则即便作了证,所说证词又有几分可信?若是没有旁的有力证据证明李长空清白,他叛国嫌疑终是不能洗清,即便自己全力保了他性命,只怕也要将之囚禁终生,为一介庶民亦不可得,遑论将来登位称尊!
许久,他涩声道:"朕,真的做错了吗?"赵太师匍匐在地,道:"老臣,不敢说!"
李玄飞默默看著面前这满头白发,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老人,半晌,颓然道:"既然真相如何,你们才最清楚,这事,就全权由你们去办吧。无论如何,你对我李家王朝的忠心,我从未怀疑过。"赵太师并不抬头,道:"谢陛下!不过老臣不知道什麽是真相,老臣只知道,证据!"
李玄飞冷笑一声,心中一阵疲惫,挥手道:"你退下吧!"赵太师道:"是!"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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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沈暗,天牢之中更是阴暗无比,更散发著一股若有若无的恶臭,熏人欲呕。但这个本该沈寂的时刻,里面最深处却传来了轻微的打斗声,声音很轻,也没人点灯,似乎双方都不愿惊动了旁人。过得不久,声音静了下来,想是战局有了结果。散乱的人影迅速散去,地上的尸体也立即被清理干净,只剩下一人走到一间牢房之前,道:"长空,都解决了,你......"
正在此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入口处传来,眨眼那人已到眼前,一刀劈来,同时低喝道:"谁?"
起先那人疾喝道:"是我!"闪身後退。来人急忙收刀,诧异道:"沈军师?"那人正是沈青玉。来人却是萧离。
二人相对无言片刻,萧离道:"四殿下,我带你走!"挥刀去劈牢门。李长空果然就在里面,喝道:"住手!"萧离一怔收刀,焦急地道:"有什麽事,出去再说!"李长空冷冷道:"我这一逃,叛国的罪名,可就再也洗不清了!"萧离道:"你呆在这里,皇帝会杀了你的,李长明的计很毒,你没法翻案了,你跟我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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