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 上——月朗风清
月朗风清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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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离道:"皇上圣明。"默然想道:我除了不吃不喝不睡,我还有千里良马,我还有一身的轻功!
赵太师大急,喝道:"满口胡言!既然没有丢失,为何你和四殿下两人,都不在当时出来说明?"
萧离早有应对,镇定地说道:"只因四殿下和臣都想到了一事。四殿下受人陷害一案,设计之人思虑周到,心狠手辣,确非常人,臣恐说出之後,会被人先下手为强,将边防图取走,到时,不但四殿下沈冤不能得雪,连国家也要陷入危难了。故此臣即刻赶赴四竹山,请五圣下山,对皇上说明此事,再赶去取回边防图。"
李玄飞点头道:"你二人思虑得很是。那日竹山五圣和朕私下说的第二句话,确实便是此事了。可是赫连弃的密信,那又如何解释?"萧离道:"皇上,那人既然要陷害四殿下,弄出几封假密信来又有何难?赫连弃的手迹并不是很难得到,只需有善於募仿笔迹之人,再刻上一个假印章便是了。"
李玄飞道:"这都是你的猜测,你可有证据?"萧离胸有成竹,微笑道:"臣当然有证据。请皇上将西林国书和所谓密信仔细对照,且看两者墨迹谁新谁旧。若是四殿下果然通敌,则双方盟约必是远在战事结束之前就已结下,也就是说,密信的日期,当远在西林请和国书之前。可是臣猜,设计那人当是在两国缔结和约之後才决意设计陷害四殿下,所以,这所谓的密信,恐怕反而要比国书为新了。"
李长明这一计,最狠毒之处便在这密信。其实只要证明了边防图没有丢失,密信真假已经大致明确,但兹事体大,若没有更有力的证据,李长空终究难以完全脱嫌,柳如眉精灵鬼怪,诡计颇多,是以萧离走之前便和她交代了一番,结果在他回来之前,柳如眉苦思冥想许久,果然终於被她找出了这个破绽。
李玄飞倒是一怔,他原以为萧离必要说向西林求证,谁知他竟会提出这一点来!他看著萧离片刻,微微笑道:"朕先瞧瞧。"左手国书,右手密信,他仔细对比了一番,心里已自有数,道:"胡爱卿,听闻你对字笺书帖很有研究,你来瞧瞧,这两者,何者为新,何者,为旧啊?"
胡正君接过国书密信,手上微微发抖,他仔细瞧了一会,颤声道:"国书为旧,密信......为新。"
沈太傅急步出列,老泪纵横,叫道:"皇上,四殿下冤枉!"李玄飞道:"赵太师,你看呢?"赵太师冷汗涔涔,道:"证据......还有所不足,臣,臣不知!"李玄飞点了点头,道:"众位爱卿呢?怎麽看?"百官一时寂然,但很快,便有人道:"四殿下冤枉!"跟著第二人道:"四殿下冤枉!"片刻之间,除了太子死党,殿上尽是为李长空呼冤之声。
李长明阴沈著脸看著萧离,道:"父皇,儿臣对一事有疑问。"李玄飞道:"说吧。"李长明道:"这个时候谁都知道早回来一刻,便有一刻的好处,萧护卫此时方回,自是拚尽全力,也要等到此时才能拿回边防图了。臣奇怪萧离究竟将边防图藏到了何处,竟要他两日两夜来回奔波才能拿到?莫非,其实这边防图是假的,是他这两日里托人仿造的不成?"
李玄飞脸色一沈,道:"长明,这话可不能乱说。"李长明道:"父皇手中也有一份,两相对比一下,便可真相大白了。就算叛国之事可疑,但丢失边防图之事,恐怕属实。"萧离道:"如此,便请皇上验过。"
李长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他真有另一份边防图?此时他还不知自己手中的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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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飞已命人取过已经备好的边防图,两相一对比,正是一模一样,抬头道:"是真!"李长明呆了一呆,叫道:"不可能是真!真的明明在......"倏然住口。萧离道:"真的明明在太子殿下的手中不成?"
李长明又急又气,只道:"你,你胡说什麽?"萧离向他冷冷一笑,道:"启禀皇上,臣那日为了麻痹敌人,曾另行制作了一张假的边防图,放在四殿下房内的暗格内,既然搜查那日,暗格内没有假边防图,只有一封假密信,想必放入假密信之人,便是盗走假边防图之人了。"转向李长明道:"你说是不是,太子殿下?"
放入假密信之人,和盗走假边防图之人都是他,这一点两人都清楚,但此事萧离固然绝不会说,李长明却也决不能说,否则岂非便是直承自己正是幕後主谋了麽?
李长明心头大乱,哪里还说的出话来?沈太傅立即上前,道:"臣启陛下,此事到此,已逐渐水落石出,只要找到有假边防图之人,便知谁是那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了!"李玄飞道:"依太傅之见,要如何查探?"沈太傅冷哼一声,道:"只看最恨不得四殿下死的人是谁人?此事受益最大的,又是谁人?"李长明怒喝道:"老匹夫,你不要血口喷人!"沈太傅嘿了一声,不理不睬,索性来了个默认。
萧离道:"臣再说一事,四殿下被陷害当日夜里,分别有人前去暗杀四殿下和皇後,四殿下有人暗中护卫,来人没有得手,可是皇後却被人毒杀了。下手之人,想必也就是陷害四殿下之人。"
赵太师怒喝道:"胡说八道!你说李长空遇刺,有谁作证?你说皇後被人毒杀,可皇後分明是服毒自尽而死,哪是有人相害?"
萧离抬头看去,见李玄飞原本强做平定的脸上已经再难抑制悲痛之色,他道:"皇上,那日我夜里潜入宫中,先去的天牢,不过刺杀的人已经被解决了,於是我就去了凤仪宫,可是我到了那边之後,看到的,就是皇後娘娘的尸体了,那时她应该被毒杀未久,手腕有擦红的痕迹,下巴也留下了指印,而且神情震惊愤怒,分明是被人制住後,捏开嘴巴强行灌毒杀害,绝非自尽!"
他说到此处,忽然觉得奇怪,心想皇後寝宫内的两名宫女都中了迷药,按理说柳皇後不会不中,而且以慕容怜的手段,实在没有理由留下这样的漏洞,这却是怎麽回事?但想了一想,想不出究竟,心想或许皇後被惊醒了也有可能,当下抛开这个念头,不再继续猜疑。
李玄飞缓缓道:"萧离说的不错,皇後遗体,朕看得很清楚,朕......看了许久,许久......,确实如此!"泪水终於潸然而下。
李长明咬牙,心里暗骂慕容怜办事糊涂,明明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办得神不知鬼不觉,决不可留下丝毫蛛丝马迹,要众人就算猜到了事实真相,也要因无凭无据而对他无可奈何,怎的竟会出了这样的纰漏?
萧离道:"皇上,既然这麽多的疑点都和太子脱不了关系,为了公平起见,不如也去太子府上搜上一搜?"李玄飞吩咐道:"李路,还是你去,胡爱卿,也还是你陪著沈太傅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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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个时辰之後,李路一脸震惊,拿著张图纸和一封信急步回殿,道:"启禀皇上,臣到太子府後,除了搜出了假边防图,还找到了一封信!"
内侍接过两样物事,呈了上去。李玄飞接过,略略看了一眼边防图,道:"果然是假的,做得倒也算逼真了。"展开密信细看,一看之下,怒火勃发,将密信掷於李长明面前地上,大喝道:"李长明,你说别人通敌卖国,原来通敌卖国的是你!"
李长明听得呆了,他见到那图,便知事情败露,却再也想不到竟然还搜出一封密信。他急忙捡起密信细看,只见上面写道:"长明阁下,承你有意联手,只需我两封假密信,一个假口供,便愿意将猛虎关後五百里之地划归西林,盛情已感,但我西林人堂堂正正,虽然被李长空打败,却败得无话可说,便是有话,那也要在战场上找回来,不会在阴谋诡计上去找。阁下,我赫连弃不会帮你陷害李长空,更不会与你同作这等肮脏之事。"
落款还是赫连弃,字体和两封密信差不多,看起来却飞扬许多。更奇的事,这封信看起来墨迹陈旧,似乎已有一段时日,难道竟是有人一早做好了等著陷害他?
他看完密信,只觉天旋地转,信纸滑落,他指著飘落的信纸叫道:"假的,假的,这定是假的!"萧离道:"这些密信究竟是真是假,皇上,不妨请西林国君赫连弃亲自来说一说。"李玄飞暗自一震,不动声色,道:"萧护卫,看来你很确定此信是真哪?"萧离哪会上他的当,镇定地道:"臣不能确信。既然四殿下府中搜出的密信是假,那这一封也可以是假,所以说,最稳妥,便是请西林国君赫连弃来说上一说。"
李玄飞盯著他看了许久,见他始终神色平定,毫不畏惧地直视著自己,心知这封密信是真,也是假,说它真,它确是赫连弃所写,说它假,自是因为其中内容是假。萧离果然是在两日之内在京城和西林之间走了一个来回!
只不知他是如何让赫连弃为他写了这封假密信,又如何令此信看起来墨痕如此陈旧,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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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目看向李长明,见他仍是一副失魂落魄,茫然失措的模样,他看得片刻,心头怒火渐熄,却涌起一阵无言的倦意和痛惜之情,摇头道:"那也不必,他是一国之君,怎能随意来去,到此作证?朕写一封信问问就好。来人,将太子押入天牢,四皇子李长空即刻释放,择日册立太子。"目注萧离,道:"长空身边有你这样的人,朕很放心。你辛苦了,下去歇著吧。"
萧离知他这样处置,是要给太子留一条活路,暗想难道我们便找不到别的机会吗?且再等等便是。当下也不多说,叩谢退下。
早有御林军上来,按住太子。直到这时,沈太傅和胡尚书才喘著气步上殿来,叫道:"皇上,不得了啊......"李玄飞摆手道:"朕已知道了。"停了停,道:"太子已押,沈太傅,胡尚书,此案便由你二人主审,你二人可得给朕好好地审,仔细地审好了!"
沈太傅大喜,道:"老臣遵旨!只是臣有一事,想求皇上恩准。"李玄飞道:"太傅请讲。"沈太傅道:"此案关系重大,不必多说,其中牵扯之巨,皇上自也明白,要想真正理清此案,臣请万岁,准臣方便行事,可直接审查甚至拘拿朝中任何有关大臣!"
李玄飞颔首,道:"准!"f
胡正君微微一震,赵太师和陈文都已脸如死灰,知道皇帝已决意将太子一党就此连根拔起,至於此案真相究竟,只怕反而不是重点了。
萧离径自奔回王府。至此,事情已大致了结,这一松懈下来,便觉全身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倦,他知李长空那边已不必他再去操心,当下也不理睬,顾自寻了碗粥匆匆喝下,也不沐洗,倒头便睡。
昏昏沈沈,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似乎有人进了房,跟著小心地上了床,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他挣扎了一下,没挣开,身体实在疲累,便也由著对方去了。正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著,忽然颈上一凉,一滴水珠样的东西落在其上,跟著又是第二滴,第三滴,他呆了一呆,蓦地里明白过来,心里一酸,僵硬著迟疑片刻,终於转身抱住了他。
李长空一下子哭了出来:"阿离,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萧离抱住他,心里说了一千句、一万句对不起,可是嘴里却说什麽也说不出来。
李长空道:"阿离,我去看过母後了,我去看她了。天哪,天哪!"他终於倒在萧离胸前号啕大哭起来。
萧离默默地听著他放声痛哭,说不出话,心里一片凄惶,许久,终於感觉到怀里的身躯不再颤抖,哭声也渐渐低落,他这才艰难地道:"对不起,长空!"
李长空捂住他嘴唇,抬头看著他,固执地重复道:"阿离,我只有你了!"凝视他片刻,吻住了他双唇。萧离浑身一震,下意识地便想推开他,然而伸出的手在空中停留许久,最後变成了拥抱,双唇也缓缓张开,让他略显粗糙的舌头钻入自己口内,和自己疯狂地搅拌勾缠。
狂乱的吻持续了许久、许久,直到萧离感觉到胸口一阵阵地窒息,脑中也开始昏昏沈沈,李长空的唇舌还在他唇上辗转。他终於忍耐不住,推开李长空,慌乱地道:"我,我透不过气!"
李长空没有坚持,默默放开了他。二人相对无言片刻,有人敲门,送了罐粥进来。
萧离有些诧异,李长空道:"我知道你两日来没吃没睡,让人给你熬了些清淡的东西,你先少吃一些。"起身倒出一碗粥,闻了闻,道:"好香!"用汤匙舀起一匙喂他。
萧离道:"我自己吃。"伸手欲接,李长空不让,固执地道:"我喂你,"声音低了下去:"我想服侍你。"
萧离无法拒绝。
喂完一碗粥,李长空再倒了第二碗,道:"再吃些。"萧离再喝了半碗,只觉心里说不出的酸涩难受,摇头道:"我不要了。"李长空点点头,不再坚持,将剩下的半碗自己喝了。放下碗,伸手将他横抱了起来。
萧离吓了一跳,挣扎道:"干什麽?"李长空道:"我抱你去洗澡,你身上有味儿了。"萧离道:"你还说我,你身上的味儿,比我还浓!"蓦地里明白过来,李长空走出天牢又看过柳後之後,竟是哪儿也没去,便即来了自己房中!
他呆得一呆,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烦乱,更有些说不出地悸动迷茫,良久,低声道:"我自己走。"李长空不放,低低道:"阿离,你让我抱你去。"
萧离默然片刻,终於点头。
李长空微微笑了起来。他脸上有了些青青的胡渣子,头发还有些篷乱,虽然在笑,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凄楚可怜,萧离看了一会,闭上眼睛,伸手抱住了他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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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穿过几道回廊、月门,才到了连著李长空寝宫的莲花池,里面并没有真的种著莲花,但雾气氤氲的水面上却飘著朵朵刚采摘下的粉色莲花,让人恍如置身仙境。
李长空抱著萧离下了水,一件件除去他身上衣物,慢慢地替他擦洗。萧离过了一会才明白,他除了擦洗之外,更多的是在替自己按摩。虽然他按得很好,也绝没有如前般摸摸捏捏乱吃豆腐,而是近乎虔诚地揉按著他身上每一块肌肉,一点点地消去所有累积的疲劳,但萧离还是浑身起了一阵战栗,想要推开,觉得不妥,想忍耐著,却越忍越是心慌意乱,不由得全身僵硬起来。
李长空终於停下擦洗,却自背後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颈间,低低地道:"我出来之後,就去瞧母後,父皇也在,他问我,怪不怪他?我说,您是皇上,您有您的难处,儿臣明白。他道,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天下交给你,朕很放心。其实,我有一句话没告诉他,我明白他的难处,可是这句话,不等於我不怪他!一点儿也不等於!"
萧离心想,相比起来,我不是比他更对不起你得多?心里愧疚得无以复加,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道歉的话再说也是无用,於是除了沈默,还是沈默。
李长空道:"你不用安慰我,听我说就好。"
萧离默默点头。李长空便也顾自说道:"从小到大,父皇对我很好,十来个皇子,都有各自的老师,只有我,除了自己的老师之外,还可以得到他的教诲,我知道他对我是最好的,可是最疼我、最爱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母後,只有她才是真的全心全意对我,什麽都不计较,什麽都不在乎。可是现在,她走了,我,我以後该怎麽办?我想她的时候,怎麽办呢?"
他喃喃说了一通,静了下来,似乎整个人都沈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过了许久,惊醒过来,道:"阿离,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的。"萧离道:"我知道不知道都一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你知道我的意思!"李长空点头道:"我知道。"萧离刚松了口气,只听他又道:"可是我不会放弃的,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这麽执著过,阿离,我不会放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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