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 上——月朗风清
月朗风清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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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离道:"是赫连弃放了我。他抓了我之後没多久,有一天,他便过来跟我说,大局已定,他决意认输投降,反正再打下去也赢不了了。我便说既是这样,我也不会再和你为难了,你放了我成不成?赫连弃当时犹豫了很久,问我,是不是在西林待得不高兴?还是西林有人怠慢了我,或者是西林没有我喜欢的物事?我道这里都好,可是我是龙华人,总是要回去的,再说我已和如眉约定,要尽快娶她入门,只是为了这一场战事,才拖延下来,如今既然战事已了,我自然要尽快回家,禀明父亲,正式娶她入门了。赫连弃当时......"
他想起当时情形,微觉怅惘,声音也低了下去,道:"他呆了很久,後来笑了一笑,可是笑容很苦涩,却只跟我说了一句,柳姑娘对你很好,我很放心,然後便让我走了。"
李长空听得只是冷哼,偏又说不出什麽话来指责赫连弃不好,心里模模糊糊地也觉得,赫连弃对萧离竟似全无所求,对他心意之深,似乎果然更在自己之上。
他闷得一会,又想起萧离说要娶他的心上人,心里更是憋屈,试探地问道:"那你的柳如眉姑娘的亲事......"
萧离摇了摇头,道:"我还没来得及回去,便收到了我爹爹被奸人所趁,不幸身亡的消息,这事,自然要先放下。我回家料理了爹爹的後事,便去寻烟水宫的人报仇,谁知反而......"默然住口。
李长空心中暗喜,但见他神伤,怜惜之意又起,安慰道:"你放心,报仇之事,自有我助你。不过一个江湖帮派罢了,真不行,我发它十万大军,难道还不能灭了?"
萧离心想一个江湖帮派固然不能对抗整个国家,可你这般轻蔑法,也未免太看低了江湖之能了。但知他确是一番好意,不肯驳了他面子,便微微笑道:"嗯,多谢你。"
李长空得他一个笑脸,登时心花怒放,又飘飘然起来,笑道:"你相助抗击西林之事,等我禀明父皇,他保准欢喜,我让他封你个将军当当。"
这马屁却没拍到点上,萧离哪里会将一个将军之职放在心上?嗤笑一声,道:"我是个江湖人,当什麽将军?小心我把底下的官兵都拐了去落草为寇!"
李长空哈哈大笑,道:"你若要去落草为寇,千万跟我说一声,我一定跟著去,给你做个先锋官。"萧离笑了起来,道:"山大王却没有先锋官,只有小喽罗。"李长空嘿嘿笑道:"小喽罗我却不做,要不我给你当压寨夫......不,压寨相公!"
想要顺口说压寨夫人,总算及时想起自己身份,急忙改口。萧离狠狠白他一眼,但这样调笑的话他最近已听得太多,委实计较不过来,也就不去和他相争。
石照青道:"殿下,这事你和萧兄弟自己慢慢解决。属下还有些事务要办,先行告退了。"说著转身要溜。
李长空一眼看透他心思,拦住叫道:"哎,慢著慢著!先把方才的赌局说清楚,再走不迟。"石照青见蒙混不过去,只得回身道:"一个月太久了些,半个月成不成?"李长空哪里肯答应?道:"照青,你平日一言九鼎,可不要因小失大,坏了一世名头!"石照青悻悻道:"一个月不喝酒,老石怕是要饥渴而死。"
萧离道:"等等!殿下方才跟我们说的是,这房里最珍贵的物事,难道殿下的意思是,边防图就在这房里?"李长空道:"这是自然。"萧离道:"我却不信,除非你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李长空道:"阿离,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这边防图委实关系重大,我说了这麽一些,已是不该,也就是你们,不是外人,说说无妨,旁人我是决计不会说的。这边防图我确确实实放在房里,却不能拿出来给你瞧瞧。"
石照青道:"殿下这话说的是。"一咬牙,道:"好,一个月便一个月!"李长空大喜,道:"照青,一个月之後,我送你几坛百年汾酒。"石照青两眼发光,道:"殿下,这话你可自己记住了。"李长空笑道:"几十年的兄弟,我还诓你不成?好了,你去办你的事吧。"
迫不及待地赶了石照青出去,转向萧离,满脸堆笑,道:"阿离,你可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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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离默不作声,李长空并未当真取出边防图,此事他并非不可辩解,但以他生性,既已知道自己确实是输了,便不当再图诡辩,无奈李长空的要求却委实令他为难。忽然想到他虽然对自己纠缠不清,可也当真是情深意重,百般呵护,而自己到此,却是为了不利於他之事,这麽一想,心里顿时一软,迟疑半晌,一咬牙道:"愿赌......服输!"
李长空虽早就知道此番必可得手,听得他这一句,还是禁不住心中狂喜,跨上一步,喘息般喃喃道:"阿离......"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对著他柔润的红唇吻了上去。
他吻了许久许久,舍不得放开,萧离竟也默不作声,由著他和自己唇舌纠缠,直到两人都快要窒息昏迷,才不得不分开。李长空抱著他不住喘息,良久才平息下来,捧住他脸庞,痴迷地喃喃道:"阿离,阿离......"忽然拦腰将他抱了起来,大声欢笑,将他抛上空中,落下时接住,再往上抛,一边大叫道:"阿离,阿离,我的阿离!"
萧离猝不及防,连著被他抛了几下才慌忙抓住他衣袖,挣扎著落下地来,恼道:"你疯了吗?"李长空不答,紧紧抱著他,满脸喜悦,叫道:"阿离,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萧离默然垂首,不知如何回应,却终於没有挣开,而是由著他抱著自己,许久,许久。
第二日他又去了醉仙楼,柳如眉见他神色,便知事情已有眉目,忙问道:"查到东西的下落了麽?"萧离点头道:"就在李长空的房里。只是不知究竟在房里何处。"柳如眉喜道:"无妨,以我手段,凭他什麽样隐蔽的机关也是无用,定能手到擒来。"
萧离点头,将一张图纸交了给她,道:"这是我画的王府地图,你有了这个,会方便些。"柳如眉接过了,见他脸上全无笑意,知他心头郁郁,心中怜意大起,柔声劝道:"有什麽事,也只好等救出湘湘再说。"萧离默然点头。萧家侠义传家,他一生磊落,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今日却不得不负一个对己有恩之人,心中之烦闷愧疚,实是无以复加。
当夜李长空又进宫去见皇帝,进了宫问了问,知道皇帝在御书房,便径自往那边走去。他得皇帝特许,不必通报,故此一路行来,都无人拦阻。正走到御书房门口,只听里面皇帝的声音说道:"长明,你有什麽事吗?"李长空一怔,心想原来太子也在,自己此时似乎不是很方便进去,便犹豫著在门口停了下来。门前的几名公公瞧见,正要上前招呼,他摆了摆手,那几名太监甚是机灵,当下只施了一礼,并不作声。
只听李长明的声音道:"父皇,儿臣今日,去拜了母後的墓。"李玄飞停了一停,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李长明道:"这是儿臣应尽的本份,儿臣......"他的声音微微哽咽起来:"儿臣很想母後。"他自然是想的,除了母子之情,若非赵後过早去世,他便是李氏王朝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又何至有今日之难?
李玄飞有些愧疚,温言道:"朕也很想她。什麽时候,朕和你一块儿去一次吧。"李长明磕头道:"儿臣谢父皇!"抬起头来,道:"儿臣今日,其实是心里迷茫,不知道该怎麽办,又不知道该问谁,只好去见母後。我问母後,儿臣是不是做错了什麽?儿臣又到底该怎麽做?可是母後没有回答儿臣。"
李玄飞道:"你迷茫什麽?"
李长明道:"儿臣自四岁时被立为太子,一直兢兢业业,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只恐让人抓住了错处,要大做文章。只因儿臣五岁便已丧母,其他兄弟做了错事,有人教导,有人求情斡旋,儿臣却无人可以依靠,便是受了明的暗的欺辱,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说与人听。"说到此处,泪水滚滚滑落。
李玄飞心里顿时一酸,见到他酷似其母的俊俏脸庞上热泪滚滚,依稀想起当年赵後病重,临终之前拉著自己的手,便是这般痛哭失声,求自己答应在她走後好生照看二人唯一的儿子。他想到此处,心里愧疚更甚,亲自替他拭去泪水,道:"这些事,唉,父皇也不是不知道的。"
李长明心想你都知道,可是偏偏装作都不知道!他心里怨恨,面上又怎敢有丝毫显露?只是泪流不止,哭道:"儿臣自认行事还算差强人意,文治武功,也都不至於愧对了太子的称号,如今却有人明里暗里,指有人比孩儿更有资格成为我李氏王朝的太子,说儿臣该当自动退位让贤。父皇,你告诉儿臣,儿臣究竟该怎麽办?"
李玄飞默然不答,暗逼太子退位,此事他便是主谋,但此刻太子这样痛哭流涕地当面问了出来,他却不由得心头酸涩,难以回答。
李长明候了半晌,见皇帝只是不答,他心里已是一片冰凉,虽然来之前便已知道事情多半便是如此,事到临头,仍是忍不住心头怨恨,颤声道:"父皇,儿臣是您的第一位皇後唯一的嫡子,是我李氏王朝正式册立的太子,是文武百官和百姓多年来心目中的未来天子,儿臣的背後,还有太师陈尚书一干人等在,儿臣便是肯退位,继任的人能放心吗?儿臣到时,能有活路吗?儿臣身後的人,能有活路吗?儿臣一人死不足惜,太师已经年迈,陈尚书是朝廷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材,他们都对朝廷忠心耿耿,父皇啊──"
他声音凄厉,匍匐在地,最後一次哀求著自己的父亲。
李玄飞猛地站了起来,全身发颤,喝道:"够了!你这是在指责父皇负了你母後,负了你,负了赵家吗?你放心,赵皇後毕竟是朕的结发之妻,只要你听话,日後之事,朕自会给你安排地妥妥当当,至於太师和陈尚书他们,只要他们不惹是生非,朕也自会保他们平安!"
半晌,李长明伏在地上的身躯都没有动弹,仿佛已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塑像,许久,他才缓缓直起身来,平定地道:"是,儿臣明白了。儿臣谢父皇!儿臣告退了。"
他确是什麽都明白了。李玄飞当然也知道,他纵然费尽心思,也不可能在自己走後,还当真能保得任何人万全,除非在这一场战争中落败的人肯服输,而胜出的人又肯放手,事情才能如他所愿。可是在这个宫廷里长大的人,哪有哪个是真的易与之辈?便是天性再良善的人,为了保全自己,对威胁到自己的人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即便是亲兄弟。这样的事,可能性又能有多大?一边是高高在上无边荣耀,一边是从此惶惶不安屈辱度日,两相比较,他终究是选择了心爱的四皇子李长空,放弃了他李长明。
年轻的太子缓缓起身,稳步退出了御书房。父皇,既是如此,大家便各凭本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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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空闪到一边,看著李长明走出御书房,又渐渐远去,这才步了进来,道:"父皇──"李玄飞勉强一笑,道:"长空,你来了。"李长空跪下,道:"儿臣又让父皇为难了。"李玄飞摇了摇头,道:"长空,你要答应父皇,日後,只要你二皇兄没做出太过份的事,你就决不可为难他,他的母後,赵皇後,当年对朕,有大恩哪。"李长空磕头道:"是,父皇,儿臣对天发誓,只要不是逼不得已,便绝不会有丝毫为难了二皇兄。"
李玄飞展颜一笑,拉了他起来,道:"真是好孩子!怎麽?今儿舍得独自过来,你那个贴身的小护卫呢?"
说起萧离,李长空顿时眉飞色舞起来,道:"他说皇宫已来了好几次啦,里边规矩太多,他不爱来,我便让他在府里呆著。"李玄飞笑骂道:"混帐!还有人敢嫌弃朕的皇宫的?"李长空忙道:"父皇,你知道他不懂这些规矩的,他还小呢,你别生他的气。"李玄飞摇头道:"我生他什麽气?不过长空,你将来是一国之君,总是要立皇後的。你喜欢他,那没什麽──"
李长空吓了一跳,插口道:"父皇,您看出来啦?"李玄飞道:"你都恨不得长到他身上去了,朕再看不出来,朕是瞎子不成?别打岔!朕继续说。你喜欢他,那没什麽,只是不可过於沈溺,有些事,也要先和他说清楚。他们江湖人,好起来的时候掏心掏肺,可以为你两肋插刀,可若是恶起来,也当真可怕得紧!"
李长空忙道:"阿离才不会这样呢!您不知道,阿离他,他很好的,他......哎呀儿臣不知道怎麽说,总之,就是阿离很好,他绝不会对儿臣不利的。"
他急急忙忙地说了一通,偏一时又说不出什麽道理来,只是不住地重复很好很好。
李玄飞又好气又好笑,道:"朕是提醒你,你这麽著急做什麽?"李长空抱怨道:"父皇,您说的可是我的阿离啊!"李玄飞笑了起来,道:"好了好了,知道你的阿离是马蜂窝,惹不得的,行了吧?"
李长空愣了愣,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道:"父皇,阿离才不是什麽马蜂窝呢!您知不知道,其实儿臣这次和西林打仗,原来阿离也出过不少力呢!我们打仗的时候,後半程一直有一群江湖侠客在暗中相助,我昨日才知道,原来那群侠客,就是阿离带领的。"
李玄飞诧异道:"是吗?这孩子还有这麽大能耐啊!"李长空道:"可不是?"李玄飞道:"好了,你几日没进宫了,都在陪著你的阿离吧?你母後可念叨了你好几回了,快随父皇一起去见你母後,到了再对她夸你的阿离去。"
摆架到了凤仪宫,柳皇後笑逐颜开地迎了二人进去,她已有几日未见儿子的面,甚是挂念,拉著他手不住问长问短。
李长空陪著她说了一会话,挂念萧离,便道:"时辰不早,儿臣也该回去了。"柳後恼道:"你这孩子,几天了才来一趟,一来就要走,陪陪母後就让你这麽不耐烦?"转向皇帝道:"陛下,你替我管管他!"李玄飞笑道:"还能怎麽管?无非就是民间说的,有了媳妇忘了娘了!"李长空不服,道:"父皇,儿臣没有忘了娘!"
柳後不理他的分辨,诧异道:"是哪家的姑娘这麽了不起啊?"李长空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道:"不是姑娘,是阿离,还有父皇,他还不是我媳妇呢!"愁眉苦脸,道:"我想亲近他一点,还得费尽心思,他有时候啊,真是比天上的仙子还难说话!"转念想起今日终於小小得逞一回,心里大是得意,又沾沾自喜起来。
他一向手段高明,人品身份又得天独厚,向来都只有旁人讨好取悦他的份,真遇上了难弄的,不过偶尔放下身段一两回也就得手了,但此番遇上萧离,神魂颠倒之余,往日风流手段竟反而施展不出来,直如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一般,朝思暮想,患得患失,每日里烦恼不休,却无论如何不敢急进,只恐一个不慎便要唐突了佳人,惹他发恼。
他自己心里也已明白,知道这一世怕是已栽在萧离手上了,但他生性爽朗,既然认清了这点,也就不去遮掩。萧离不是断袖也罢,已有心上人也罢,不肯回应自己也罢,他统统不管。伏低做小,低声下气,什麽都可以,但要他就此放手,那是死也不能的了!
李玄飞惊奇地道:"我倒不知道原来你这麽没本事。那他怎的又会留在你身边?"李长空得意笑道:"他身手好,儿臣便道请他来保护儿臣安全,骗了他来。"李玄浩听得啼笑皆非,只是摇头,道:"这个父皇可帮不了你了,你自己搞定吧。"柳後道:"我不管你什麽搞定没搞定的,今晚你给我老实呆在这里,不许回府!"李长空吐了吐舌头,只得道:"是,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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