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D先生永远是对的————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  发于:2009年0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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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的出现仿佛一道魔咒,年轻人从雪地里跳起来,急切地伸手去抓,但是却扑了个空。
公爵将这封信牢牢攥在手里。
"在享受姑娘热情的爱意之前,你先恭敬地叫我一次吧,我对礼貌从来都是很受用的。"
小费迪南德脸红了。
"公爵先生。"
"请大声一点。"
"公爵先生。"
"很好,看来我免费为你上了一堂礼节课。"
小费迪南德将未婚妻的信抓在手里,像是捧着一团热烈的火,在这冷酷的冬日,散发出无穷的热量。
公爵站起身来。
"上帝,你太没有礼貌了,即使你拒绝给我小费,不能连谢谢也不说吧。"
"谢谢您,公爵先生。"
"好吧,你看信时,不介意我罗嗦两句吧。你要是死在这里,你那可怜的姑娘心会碎掉的,对不对?年轻人,我劝你有这个精力的话,还不如想办法努力工作攒点钱,钱不能买来幸福,但没有钱一定是不幸的。
苏珊娜如实地告诉了我你们之前的想法。我得说,私奔是无数蠢办法当中最蠢的一种,没有神父和证婚人的婚礼是无效的,结合是非法,而将来的孩子都会是私生,得不到上帝庇护的感情,注定也会被世界所鄙弃。我们应该坐在壁炉前,仔细想一想,如何用合情合理的世俗手法来解决这件事情,如何能让这位姑娘既能与你幸福地结合又不至于丧失她的继承权?不,我相信一定有办法的,必要的话,我们也可以耍点小诡计,只要能让维尔斯夫人在律师函上签字,咱们一切大功告成。她毕竟已经六十岁了,眼睛也不是那么好使,我不相信她的精明能胜过我们,对不对?如果你愿意回去之后,诚恳地向我道歉,和我坐在温暖的壁炉前,喝着暖暖的红茶,深入地谈一谈--不,我可不能忍受在这种鬼天气站在雪地里聊天!当然,你一定得注意你的礼貌,不要企图再度惹恼我。
如果你们能结婚的话,噢,还能为你们省下来一位证婚人。这位证婚人既体面又高贵,还不收手续费,对不对?"
说完这些话,稍微停顿了一下。
"啊,我觉得,"德沃特公爵拨弄了一下他那头淡栗色的头发,自言自语道,"我为什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而且善于说教了呢?"
不过,圣经上说,人行善事,则这善也会落到本人头上。
公爵拎起自己的手杖,敲了敲。
"小费迪南德,我不介意把你丢在这里慢慢品尝这封情信,我相信爱情的火焰会让人忘记寒冷,可是我早就冻得一片冰凉了。抱歉,我得先走一步。"

这个世界上,相爱的人应该在一起。带着这种天真又美好的想法,公爵感到心情好了很多。他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
"冬天竟然还有苍蝇在飞。"
枪在公爵手中转动了一下,他举起来开了一枪,然后继续快步往前走。
小费迪南德回过头去看时,差一点尖叫起来,子弹像一枚钉子,将苍蝇钉在了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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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了,所有的云都推挤到一起,德沃特公爵掀开车窗往外开,天空低得好像前方的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尖屋顶已经将云戳穿了一般。但是很快他就看不见这种奇妙景象了,视线模糊了,风雪骤然转大。
在这种风雪之中,眼前骤然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他大声让马夫停下车。一打开车厢门,狂风便挟着霰雪疯狂地涌进来。
"噢,上帝啊,西蒙,你到底是怎么啦?"
西蒙·格拉斯勋爵站在路边,他没有戴帽子,头发、眼睛上已经落了一层雪,衣服全都被雪打湿了。
德沃特公爵及时向这位朋友伸出了援手。
"快上车,西蒙!我敢打赌,现在你拦不到马车的,不介意地话,可以先到我那里去。正好上次在你家时,我弄破了苏格兰裙,你借给我的那身衣服我还没有还你。"

马车重新徐徐地前进了,在这种该死的坏天气里,无法要求更快了。
"上帝,你在暴风雪里站了多久,西蒙?"
但是坐在他面前的西蒙·格拉斯勋爵眼神涣散,答非所问。
"我跟他分手了。"
"那不是很好吗?他答应离开了?"
"当然,当然,他答应再也不纠缠我了。"
"那么真是恭喜你了,看来你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准备订婚仪式了,你打发他去哪儿了?"
"噢,很远,我给他买了船票,他不会再来伦敦了。"
"听上去是个好消息。"
"您瞧,公爵先生,他把我送给他的戒指也还给我了。"
"这枚蓝宝石可不便宜,那么你还要留着它吗?"
"不,我不再需要了。"西蒙·格拉斯勋爵转过眸子,微微一笑。
这时马车经过泰晤士大桥,他掀起车帘,用力往外掷去。风雪中这枚戒指划了一道弧线,便直直掉入了泰晤士河水之中。

他们一齐回到了德沃特庄园,楼上的小客厅里早就烧旺了炉火,腾腾的热气温暖了整个房间。
西蒙·格拉斯勋爵的脸色被炉火映照得发红,他似乎还没有完全从一种狂乱情绪当中清醒。
"您能坐下来听我说话吗,公爵先生,上帝,我简直快冷死了。"
"我看你需要一杯白兰地,西蒙,尝一点吧,对你有好处。"
"您不知道,上帝!他那时候是多么可爱,他老对着我笑。我在书房里办公时,他就一直趴在窗台上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您想像不到,公爵先生,您准想像不出来那种场景。上帝,您不会明白的。"
"得了吧。"
"他很乖,我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噢,他什么都听我的!"
"我知道您是好心,您之前也劝我好几次,可是您不是我,您想想看,我跟他呆了六年!整整六年!我看着他长大。"
"Each man kills the thing he loves。"
"您说什么?"西蒙猛然抬起头,神情紧张。
"没什么,最近新学的一首歌,"德沃特公爵微微一笑,"好啦,西蒙,一切都会过去的。当你有了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孩子时,我向你保证,你会忘了他的。你要是实在忘不了,你也可以偷偷去找他,只要小心点就好了。你说是不是,西蒙?"
"可是......"
"别说可是啦,你就当我是经验之谈吧。噢,那么你换下来的衣服我吩咐玛莎拿去洗好了。"
"噢,不,不用了,这些衣服我都不要了,打算烧了算了,今天心情坏透了。"
"好吧,我让他们把壁炉里的火升得更旺些吧,啊,我心情不好时也喜欢烧东西。"
"不,不,我自己来就好了。您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吧,真对不起,公爵先生。"
"你为什么还带着你的苏格兰风笛?"
公爵突然注意到西蒙还拿着一只红木匣子,他还记得上次西蒙参加茶会时就用这匣子放置苏格兰风笛。
"啊,我求您别动它。"
"那么,好,你随便呆着吧,我先下楼去了。"
炉火烧得很旺,一根灰白的木头从中间断裂开,发出啪地一声炸响。西蒙·格拉斯勋爵往壁炉里又添了两块木头,好让炉火烧得更热烈些。他拿起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一件一件送进火焰里,熊熊大火立刻将它们都掩盖了。他拣起通条翻了翻,确信每一块布料都被火焰烧成了灰烬。
他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好让自己稍微镇静下来。红木匣子里,摆着他那支苏格兰风笛,但是下面还放着他从德沃特公爵那里拿走的那把无声猎枪。

"噢,雅各!"
注意到那个之前斩钉截铁决心要离开的人又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公爵关上房门,一下子跳了过去。
"你能再回来我真是太高兴啦,亲爱的。"
道格拉斯先生则拨开发丝,轻轻吻了一下公爵光洁的额头。
"上帝,您可太会胡来了,竟然会答应和小费迪南德去决斗!"
"噢,雅各,我得说,要是你继续不要我的话,我会更胡来的。"
"您这算是威胁我吗?"
"当然,当然,我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如果你不要我的身体的话,我就会继续糟蹋它,直到它毁坏。"
自己很快被道格拉斯先生紧紧抱进怀里,德沃特公爵将下巴搁在对方肩上,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他露出了一个得逞的微笑。

第十二章

"梅里本勋爵和艾德尔小姐已经订了婚。"晚餐结束后,德沃特公爵端起咖啡杯时,突然这么说。
"噢,意料之中。"
"我认为他们俩不仅门当户对,还是天生一对。"
"在这件事情上,我同意您的观点。拥有了这位年轻可爱的媳妇,我看梅里本侯爵先生可以放心专注于他的棉花事业了。"
"我是不是该庆幸我家小爱德华除了贪玩之外,还没有什么其它的坏毛病?"
"这真不好说,公爵先生。像梅里本勋爵那个孩子那样,老实说,这种状况,我在我的学生身上也观察到过。"道格拉斯先生点起雪茄,将自己埋进舒适的沙发里,"对他们而言,偷窃既没有什么明确目的、也不是为了经济价值,偷到什么算什么,偷完之后要么藏起来、要么扔掉。他们看中的是在偷窃过程中,害怕被人发觉的紧张和得逞的满足相互交织,最后形成了一种变态的快感。从医学角度说,这属于精神疾病。"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雅各?"
"噢,这很简单。正好我回康弗里津公学时,翻到了三年前的学生档案。真要命,他不是初犯了,我给剑桥那边的同僚拍了电报,调查的答复也是肯定的。"
"这样说起来一切都很好解释了,对不对,雅各?当年轻的梅里本勋爵将维尔斯夫人的手链偷走,并且藏在随便什么地方,我们聪明的艾德尔小姐恰巧看到了,自然而然,她会将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自己的母亲。这位夫人不会放过这个抓住对方把柄的大好机会,她一定巧妙地暗示给了梅里本侯爵。一位有教养又富有的年轻人却频频偷窃,这是多么可怕的丑闻!做父亲的苦恼极了,不过首先他得将赃物退还回去。要命的是,他弄错了主人,结果归还到怀特夫人的梳妆台上了。怀特夫人看到梳妆台上多了一条手链,首先想到的是布莱克夫人的恶作剧。于是乎,这条倒霉的价值足足六百镑的宝石手链又周游回了大厅里。"
"您讲得真好,而且绘声绘色,好像您亲眼见过似的。不过我想这就是全部了,公爵先生。如果下次梅里本勋爵参加宴会时又手痒了的话,恐怕他的小未婚妻得帮他善后了,我想这位细致认真的小姑娘一定可不会弄错。"
这让公爵忍不住笑起来:"一点没错。"
"对了,怎么这两天都没有看到格拉斯勋爵了?"
"他在忙着准备订婚仪式呢。仪式一结束,他打算带着未婚妻去加拿大发展。"
"听上去真迫不及待,啊,我总觉得,请原谅我这么说,我总觉得格拉斯勋爵这么匆忙,好像是要躲避什么瘟疫似的。"
"我不知道,但西蒙看上去非常幸福。啊,他当然会觉得幸福,这桩婚姻将他从破产的边缘挽救回来了。因为打战的缘故,他们家在美国南部的投资都血本无归了。"
"的确,我想他足够幸福了。"
道格拉斯先生冷冷地说。
取下雪茄,他站起身,踱到窗前,若有所思。暗夜里一片白雪皑皑,恰如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莎士比亚的话,"他转过身,望向德沃特公爵,耸耸肩,"等到春暖花开、白雪消融的时候,说不定我们能看到更多、更美妙的事实,对不对?"
"也许你是对的,雅各。对了,弗朗西斯科他最近一直问我能不能保护他。"
"噢,那么请您回答他,如果他继续保持沉默和不说实话的话,我们总不能为了保护他而打造一身中世纪的钢铁盔甲给他穿吧?当然,我猜您一定不会舍得这么说,您对他素来太慷慨大方了。"
"......"
"好吧,如果您一定要听听我的意见,公爵先生,那么我建议让弗朗西斯科老老实实呆在维也纳,别总想着回伦敦好了。嘘,我想我们暂时别再谈这个话题啦,咱们那位漂亮的黑发小美人下来了。"

"公爵先生,道格拉斯先生,晚上好。"
坐在沙发上,刚端起茶杯的公爵又将茶杯放下来,弗朗西斯科穿了一身苏格兰裙装束,像是从伦布朗油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这可真......"公爵怔了一会,微笑起来,"你可真漂亮,弗朗西斯科,这衣服简直合适极了!"
"是的,合适极了!玛莎的手艺真不坏,稍微补了几针,弗朗西斯科就能穿了。"
道格拉斯先生及时地补充了一句。
"噢,我刚注意到是我的衣服,可是看上去好像是为弗朗西斯科定做的。"
"您应该同时还要注意到,您跟他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啊,我想您也许能充分理解‘层次'这个词儿吧。"
"......"这句明显的刻薄让德沃特公爵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瞪了道格拉斯先生一眼,但是后者丝毫不为所动,于是公爵只好将视线又转回了弗朗西斯科,"好啦,这身衣服以后就送给你吧,弗朗西斯科,它好像生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我想我很喜欢这件礼物,公爵先生。"
"你喜欢就好,弗朗西斯科。正好,我这里还有份电报,你待会儿能帮我拍封回信过去吗?"
"好的,公爵先生。"
弗朗西斯科接过电报。临出门前,他又回了趟房间,上次那个浅蓝色长信封装着的信还留在他这里呢,他差点忘了这件事,这令他感到自责。
这次一定要帮对方将这封信寄出去,他想。

"但是事情还没有完,即使我们的推断都是正确的,雅各。"
打发了弗朗西斯科离开,德沃特公爵重新又把话题转换到方才的事件上。
"怀特夫人告诉我,她将手链放到布莱克夫人的餐盘里了。你知道的,放餐具和茶具的桌子在中间,而苏珊娜小姐看到它时,它在靠近窗边的长桌上。它总不能长着翅膀飞过去,对不对?"
"您想得很不错,那么我们到客厅里去实践一下,怎么样?"
他们一齐下到客厅里,蜡烛已经点上了,这时既没有客人也没有什么佣人过来,显得空旷又安静。
道格拉斯先生走向中央长桌,随手拿起一件茶壶。打开壶盖,松开手,壶盖又落回到茶壶上,密合严谨。
"我注意到那条手链的挂钩是铁制的,而您这件银质茶壶,为了避免壶盖和壶身相互分离,在壶盖和壶口处嵌了一圈磁铁。"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别针,它很快被牢牢吸附在茶壶上,他拎起茶壶,走到另一头的桌子上,才放下来。
"假设这就是那条手链,公爵先生,如果您还认得出来的话,我手上这件茶壶,就是那天霍夫曼先生拿到您身后的那件。虽然他只不过是为了能偷看到对手的牌,而随便选了件可以反光的银器而已。而我记得,您打完牌之后,就将这件用来作弊的茶壶改放到窗前的长桌上了,啊,看来这条手链的翅膀长在霍夫曼先生和您身上。
我想,这就是我们要的答案,对不对,公爵先生?"
"你干得真不坏,雅各,"这让公爵由衷地微笑起来,"看来这一连串的巧合导致了最后糟糕透顶的结局。你不知道,那天小费迪南德差点想杀了我。噢,你难道没为我担心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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