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卖————炩风
炩风  发于:2009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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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向是同患难,没有让你一人担的道理。」拍拍兄弟的肩表示同进退的心意,而眼看著他的眼多是纳闷与担忧,「只是,为什麽?」
「因为他不配得到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飞影在心中叹了口气。
是争胜之心?是嫉妒?还是有其他因素?
「二弟,我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你。」
流影没有答话,转身默然而行。
他只是去做他认为对的事,并不需要他人的认同。
望著渐行渐远的兄弟,飞影提腿跟上。

是夜。
一条黑影避开门口守卫的视线,无声无息自楼阁後方敞开的窗户窜进房内。
房内弥漫著药物与恶臭交杂的怪气味。
这几日,秋水堂一片混乱,郎中大夫来来去去,想尽办法弄来的奇珍药材也不知灌掉了多少。
黑衣人冷眼看著躺在床帐上之人露出痛苦难堪的神色,嘴里时而流泄出病痛的呻吟。
裸露在外的皮肤有多处溃烂,已经发出令人作恶的气味,除此之外脏腑一下如火在烧,一下又如冰在冻,冰火极端的温度在五脏六腑中窜动肆虐。为防止他去抓奇痒难耐的皮肤并且减缓剧毒带来的各式痛苦,不仅全身感官穴道被封,还用绳索困绑住四肢。但毒性之强狠,即使封了穴道也无法完全阻绝所带来的痛苦。
他只顾著和病痛抵抗,就连床边来了人而且已经站了半柱香之久,都未发现。
直到那人开了口。
「大师兄。」
陆渐云像是被什麽东西吓到,僵了一下,不甚确定的口吻,「是你?」
他的眼睛从中毒的那日起,除了黑暗再看不到其他东西,只能靠耳朵模糊读听音辨认。
该来的终究来了。
你呢?你会来吗?
来了又如何?都自身难保了......就算还有馀力,也是用来报一箭之仇吧......
「夜影在那?」
陆渐云勉力稳住呼吸表现他现在仅有的傲气,不让自己再露出更多的丑态,「死了。」
「嗯?」一声冷哼,顿时紧张的气氛高涨。
「那日要你们趁乱杀了冷千寻,结果飞影非但没动手还将人带走,我便将人灭口了。」
「尸首在那?」已经不复冷言漠然的口吻。
「焚了剩灰烬。」
「你!」
流影怒急攻心,一掌攻向陆渐云胸口,一滩黑血自陆渐云口中吐出。
又连咳了好几声,流影鹰隼般的精光发现那楚痛表情下的嘴角微微扬起的不自然弧度。
心思一转,「你想设计我杀掉你好解脱?」
陆渐云没应答。
「夜影还活著,对吧!」
「我连冷千寻都想除掉了,小小一个夜影我怎会放过?」
流影已经不若起初那麽轻意被激怒,「你的毒过了今夜就是第六日了吧。」
虽然看不到,陆渐云还是反射性地侧过脸。
「我手上有解药,用夜影的下落来换。」
听到「解药」两字时,陆渐云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
「骨灰的下落吗?」
「陆渐云!你就这麽想死吗?」
死并不可怕,生不如死才是最让人心惧的。现在的陆渐云就是陷在这种非人能忍的困境中。
「我怎知解药是真是假?」
「你再活也不过两日,我如何再拿假解药害你?你最坏的情形也不过一死。」
是呀!就算是假解药,也是提早让他上西天,怎样都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一阵思忖後,陆渐云下了重大决定。
「把解药给我,夜影则是被禁在秋水堂的密室中......那里没钥匙谁也进不去。」
「钥匙在那?」
「等我毒解了,自然双手奉上。」陆渐云怎样也是只狐狸,绝不做蚀本生意。
「你耍我。」本以为成功了。
「流影,你可别小看我,就算我死了,好歹也要有人陪葬。只要解药为真,你再等也不过是两日。」
「好。」只要人还存活在世上,就算把秋水堂整个翻过来,他就不信还找不到一个人!
至於陆渐云,等他服下药丹,只怕他会後悔地更想一死了之。
20
竹林内,一道凝雾的白色气劲回旋在飘逸的白影周遭,而後雾气慢慢被收回合十的双掌之中吸纳入体。
经过数日调养,功力约恢复了八成,要再更突破却碰到了瓶颈。毒性与自己的功体正好相克,加上被迫服下数次,药性累积体内融入肺腑排出不易,应该就是关键。
不过无妨,八成功力应付一般寻常高手还措措有馀。
六日前,流影向自己挑战却铩羽而归负气而走。
其实他大可趁机打败自己,只是他的徒儿们个个志高气傲,不愿趁虚而入,自始至终不肯以内力比拼,相同条件下,一招一式皆出於自己的他又如何败得了自己?
算算时间,人也应该与飞影一道回来了。
徐徐缓步回到竹屋时,果然就见到人也回来了。
不过是两人,而非预料中的三人。
流影故意调头不去正面看他的师父。
冷千寻也一如以往没有什麽情绪上的变化,飞影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沉重。
「夜影为何没有一道回来?」
「大师兄坚持毒解了後才肯将人交出来。」飞影答道。
他隐瞒了解药为假的那段。
流影和大师兄,当然是以流影为重。
冷千寻应了声,便推门进到屋里。
看著师父沉稳如往昔的步伐,身形则相对飘逸轻盈,知道他的内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执起一杯茶,问道:「有说人被禁在那里吗?」
「秋水堂的密室里,但是陆渐云不肯将钥匙交出。」
「今夜我便去将人接回。」
飞影和流影交换了窃喜眼神。
若是恢复功力的冷千寻亲自出马,必能将人带回,但此行也可能使解药是假一事东窗事发。
不过他们只要推说不知解药是假,便能交代过。
「带回褂搬幔颐蔷土硌熬莸悖皆倨稹!?BR>听此言,冷千寻似乎真的放弃了陆渐云与他所创立的秋水堂。

秋水堂的密室就暗建在原本冷千寻的厢房的地底下,冷千寻让两兄弟在秋水堂之外等待,独自趁夜色进入。
虽然他能以二堂主之身份光明正大进入,不过他并不想惊动这里的任何人。
回到一阵子未归的厢房,开启地板上的开关,掀起石板看到的是一条长长往下走的暗黑阶梯。
阶梯尽头是一道上了铁锁的铜门。
聚气於拉起铁鍊的手掌之上,半刻中後发出「嗤」的声响,铁制的鍊子竟然就在冷千寻的手中慢慢一点一滴熔化!
推门进入,漆黑的空间里,角落阴影里有一模糊的身影盘坐著。
听到推门声,立即警戒地抬起头,当来人的身形映入眼帘时,夜影欣喜的站起身,咧开嘴笑了笑。
师父已经平安脱困,而且来救自己了。
夜影是个年方十六的少年,脸上还略带点青涩的稚气,也许是因为在碰到冷千寻时年纪尚幼小,他是唯一会偶而像孩子一样对著他撒娇的一个。冷千寻伸出手掌,摸了摸少年漆黑的发。
冷千寻解开他手腕上的锁铐,快速将人从头到脚检视一遍,除了几处外伤与多日滴水未进而显得憔悴外,并无性命之危。
「大师兄呢?」他被困此地,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他刚被囚此处时,陆渐云会带食物和水来给他,但是之後一连数日都不曾看到人,现在师父又找到自己,仍不见他出现或来阻止,中间肯定发生了他不知的转折。
「说来话长,我们先走吧。」
刚出厢房,冷千寻发现一道熟悉的女子身影,在他发现对方的同时,对方的视线正好与他相撞。
是朱璘衣。
避之不及,冷千寻便停下脚步。夜影则退至其後方,一脸警戒著。
「冷二堂主。」朱璘衣上前,脸色带著急迫,「你可回来了。」
冷千寻应了声,没多做解释。
朱璘衣发现他身後未曾见过面的少年,虽然觉得奇怪但此时无暇过问。
「朱姑娘,冷某尚有事待办,必须离去。」
没想到冷千寻是来去匆匆,朱璘衣不禁些微错愕。
她定神道,「你知道陆堂主身中七日断魂散一事?」
「嗯。」
冷千寻古井无波,倒是身後第一次听到这消息的夜影露出讶异的表情。
「自毒发至今,药石罔效。听说前日夜里有人送来解药,陆堂主服下後,脉象已驱於平稳,但是毒症未见改善,如今七日将届,恐怕他熬不过明天。」
纱帽下的面孔微微皱起眉头。
「陆堂主毒患缠身,二堂主失踪,群龙无首,现在整个秋水堂乱成一团,有人出走、有人想另立为主,而多数人都还是在观望。」
仅仅两年的根基毕竟不够根深稳固,一有重大变故便基地动摇。
「我并不知这些日子你出了什麽事......不过为了秋水堂的大业,你最好留下,设法稳定人心。」
冷千寻沉默了半晌,才天外飞来一笔,「朱姑娘入秋水堂的目的已成。」
朱璘衣自是听出未说出口的下句是──「何以续留秋水堂?」
「当日受二堂主所托,留至陆堂主大婚之日,谁料当日就发生那麽多变故,行走江湖不过就是个义字。」
语中双关。
冷千寻转向对夜影吩咐,「飞影他们在秋水堂南边三里之处等你,你先行离去。」
「师父你呢?」
「陆渐云身上之毒还有疑义,我前往一探,之後便回。」
夜影皱皱眉,颔首应道。

房门被袖风轻轻推开,怪异的气味即扑鼻而来。
床上之人被点了睡穴,却在半昏沉半清醒之间。
无声的步伐靠近床沿,看清了一身被高温折腾的身躯冒著热汗,身上单衣及被褥都已经浸濡的黏湿。
皮肤上的狼疮不似之前的奇痒,身上捆绑的绳索暂时被解开。
一发现有人执起自己的手把脉,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楚难的身体明显颤动了一下。
略带冰凉的掌心抚捂住紧闭不见物的双眸,微凉的温度传入经脉,在这难熬的时刻中显得莫名畅快舒适。
半晌,感觉到舒服的温度触感要远离,一双手反射性地举起,有些慌地握住那手腕。
「冷大哥......」
21
「你来杀我?」一声模糊的呻吟。
冷千寻没答话,只将他的手重新按回床褥。
毒已攻至心脉。
按理说,人就算不死也该只剩最後半口气了。
但是陆渐云的那口气却一直被拖著,很虚弱的一口气。
也因为那口气,他才能还继续活著。
「你服下飞影带来的解药了?」
「是......流影。」
三个人一条心,是谁都没分别。
在来这里之前,冷千寻已经先去询问过暂被囚禁地牢等待发落的何双儿,她仍是一贯的说词,此毒无解。
那飞影的解药从何而来?是布衣药手为脱身而骗他的吗?
飞影那麽容易就被欺瞒过?
他服下的大概是还魂丹或续命丸之类的药丹,虽是难得的灵丹良药能延命增进功力却无法解毒。
「看样子解药并没有用......」陆渐云艰难地低喃道。
也许那根本就不是解药,是他们拿来晃骗自己的......
天要灭他,他也认了。他只是表面上的仁人君子,实际上从不诩是什麽好人,他只求辉煌一生,并不冀望有什麽好下场
但是这种凄惨毫无尊严的死状是他始料未及的。
「有个方法或许可行。」
陆渐云将脸转向他所在的方向,「嗯?」
他是来救自己的?
「剧毒攻心,挖掉心脏换一颗新的。」冷千寻的指头抵著他的心脏位置。
换心?除非华陀再世,否则谁有如此高明的医术?冷千寻再怎麽神通广大,办得到吗?
先别说换心是否能成功拔除毒患,光这个残破的身躯能不能撑过这麽艰钜的换心过程都还是个问题,风险之大,是拿命在赌。
还能有命可以赌,他就该庆幸了。
「你想要谁的心脏?」
说了,他就会帮自己取来吗?
「你的。」
「冷某再厉害也无法边取自己的心脏边为你开膛剖腹。」正经八百的口吻让人听不出他到底讲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我开玩笑的......你倒当真?」
陆渐云憔悴的面容扯开了个笑脸,随即又敛了神色,「如果要流影的呢?」
房内的气压霎时降到了最低。陆渐云都能深刻地感觉到身上的热汗一下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充斥空气中的冰冷之气。
冰冻的气氛压得陆渐云有种随时会身首异处的迫杀感。
半晌,「你到底是舍不得......忠心又听话的弟子,我这个叛徒......怎比得上......你怎麽可能牺牲他来换一个差点要你命的叛徒的命?」
这回的沉默延续了很久。
陆渐云什麽都看不到。就算他看得到,也看不到冷千寻此时心里的想法。
其实他会特地跑来想办法救自己,就已经让人大感意外了。
他知道飞影和流影会带解药时是为了他们的小弟。而冷千寻既然回到了秋水堂,他碰自己时的劲道也明显恢复了大半功力,密室中的夜影八成也已经被营救出来了。那麽还有什麽理由是可以让他还想救自己的?
是因为念及过去十年的情谊?
他并不认为他是个念情念旧的人,更不会是以德报怨的那种圣人。
但自己提了这麽过份的要求,他没答应,也没拒绝。
如果那强烈的冰冷之气不算是正面拒绝的话。
难道是......
「哼......我也不稀罕......让讨厌的人的东西一直留在身体里。」
如果那是他内心的挣扎的话......
陆渐云身上的衣物突然被除去,以剑指依不同力道点击百会、风谷、膻中......等穴道,最後一掌贴到他的中腹,蕴含绵延强大的气劲传入体内,沿著经脉气走四肢。
冷千寻又将他的手腕以指气割出一道血口,取出玉瓶盛装血液收起。
陆渐云顿感筋骨轻松舒畅了许多,这无疑是他中毒至今,感到最轻松的一刻。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有惊喜也有惊讶。
冷千寻竟能压下此让众人束手无策的毒性?
他眨眨眼,试著睁开眼,竟然能看到晃动交叠如幻影般的模糊影像。
模糊视力所及的是一道白色的背影。
冷千寻正背著他,以掌风推开了大门。
「你服下的虽不是解药,但多活个几日不成问题,冷某会在你断气前找到一颗合适的心脏。」
尾语未落,白影已经消逝黑暗中。
他想问他,为什麽还要回来救自己?
不过,最终都没问出口。
22
冷千寻一出厢房,在外等待的朱璘衣立即上前。
「冷堂主,情况如何?」
「将人看好,我五日内回。」五日是他初估陆渐云可平安渡过的时日。
「你欲往何方?我同你一道前往。」
「秋水堂正值多事之秋,需姑娘多担待,陆大堂主也请姑娘多费心。」
「璘衣想冷堂主此去应为了大堂主之毒,也许有璘衣可略尽棉薄之力之处。」
冷千寻看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不再看她,「要来便来。」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浪费。

已经过了三日,冷千寻托人带回消息後至今就未再回。
夜影已经沉不住气,「我去秋水堂探探消息。」
流影冷道:「不必多此一举,人想回就会回。」
「但是,如果大师兄还想对师父不利,我担心......」
飞影转而拍拍小弟的肩膀,示意他安下心,「夜影,你不用担心,之前是因师父对他没提防才会让他得逞,相信相同的事不会再发生。」
「你还不懂吗?不管陆渐云做过什麽,他都会救他。」
飞影出言制止,「流影,你最近太心浮气躁,静心。」
流影闷哼一声,不再作声。
屋外,风声乍然肃起,三人对看一眼,脸露警戒,在屋外的杀气展开下一步行动前疾往三个不同方向散开。

陆渐云依旧只能躺在床上,凡事靠他人伺候,必须靠他人的搀扶才能起身。
被暂时压制的毒性仍在发作,每天变化不同的花样折磨著这具身躯,但比起之前,这点痛苦已经好上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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