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梦醒,百日成梦(兄弟)————任之
任之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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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人献完艺,众人鼓完掌,晏重阙畅越的笑声漾在雁堂,众人纷纷起身,举起酒觞,齐声道:"天佑我朝!天佑大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晏重阙满面笑容,端着酒觞在唇边轻碰,而后高高举起执着晏重阑的手,道:"朕今年最高兴的事,便是寻回了失散多年的阑弟。今日,朕在此将阑弟介绍给诸位,将来,阑弟与朕,必将长相长随,共治大晏,再无别离!"
台下众人又是一阵高呼:"恭贺皇上!恭贺兰王!兰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晏重阑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有些晕眩,却突然想到十余年前,先皇也是这样携起母亲兰贵妃的手,将她介绍于众人的。
他这样想着,感受到晏重阙握住他左手的力度,不由微微地低下头,再也掩不住唇角的笑意。
"朕的夜宴刚刚开始!"
晚宴的气氛达到了一个高潮。
"来,"晏重阙把晏重阑拉到自己的右边,"坐这里。"
晏重阑依言坐下,左手始终乖乖地放在晏重阙的掌心,却突然意识到,桌上诡异的气氛。
圆桌边只坐了三人--他坐在晏重阙和梁疏辰的中间。
他从方才就一直想问晏重阙--梁疏辰不过是个丞相,缘何能坐到他们的身边?

第二梦·夜宴
梁疏辰不过是个丞相,缘何能坐到他们身边?
话到了嘴边,抬眼却看到梁疏辰敛目的侧脸,不知为何便把话咽了下去。
梁疏郡,其实是个很好看的人。
长眉凤目,温文醇秀,十八岁那年中了状元,锦绣公子,风采翩然,叫京城多少女子一见倾心。
他此刻的侧脸,看上去,却那么寂寞。
可是--晏重阑微微咬了咬唇,清澈的目光渐渐染上复杂的神色--这样一个人,竟然是个大骗子,骗了他整整十六年。
"阑儿,"晏重阙轻声唤他,"怎么了?尽顾着看梁相。来,尝尝这道点心,你前几日还吵着要吃呢。"
晏重阑回头向他扮了个鬼脸,朝着梁疏辰厌恶地努了努嘴,欢笑道:"是芙蓉紫玉糕么?我最喜欢吃了!"
梁疏辰闻言浑身一颤,手中的酒杯便坠在了地上。
台下吵闹,自无人注意,晏氏兄弟二人却看着他。梁疏辰勉力一笑,接过侍女换上的新酒,略略擦了擦湿掉的衣摆,才抬头笑道:"请皇上、兰殿下见谅,臣只是......"
"只是怎么了?"晏重阑故意问道。
梁疏辰分明已经很窘迫了,这一问很有些落井下石的味道。晏重阑努力挥走心中说不清的复杂感受,斜睨着梁疏辰,微微地挑衅着。
--自己和阙坐在一起,他为何非要挤在一边?
梁疏辰却微微一笑,面上隐约浮现起怀念温暖的神色,"臣只是想起殿下小时候,也喜欢吃芙蓉紫玉糕--"
"住嘴!"晏重阑怒气冲冲道,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不知何时突然安静下来的雁堂中,一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看了过来。
梁疏辰目光一闪,起身,离座,跪下,"臣冒犯殿下,罪该万死。"
晏重阑环顾四周,心中不由浮上一些愧疚--他并非要故意刁难梁疏辰,只是他提起过往才让自己火冒三丈,更未曾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梁疏辰贵为丞相,现在却静静地跪在众臣面前,叫他以后颜面往哪里搁。目光有些惶然--这下该如何收场--他不禁回头寻求晏重阙的帮助。
晏重阙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慰,淡淡道:"梁相请起,阑弟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诸位继续,莫要扫了诸位的兴。"
雁堂复又恢复了喧闹--皇上待梁相素来亲厚,方才定然只是个误会。来来来,喝酒喝酒。
梁疏辰坐回桌边,垂头不再言语。晏重阑有些不自在道:"喂,我开玩笑的,你不要生气啊。"
梁疏辰默默点头,"臣明白了。"
嘁,这人!自己难得道歉,谁知他竟打起了官腔--哼,不理他了。
晏重阙在桌下悄悄地捏了捏他的手,低声温柔道:"好了,不要再生气了。来,夏至荷花酒,我斟给你。"
晏重阑好奇地接过酒觞中清碧的荷花酒,嗅了一嗅,笑道:"真的有荷花的香气!"语罢仰颈一倾。
"咳咳--"酒洒了大半,晏重阑边呛边道,"阙你骗人,好辣!"
晏重阙一面替他拍背,一面伸手拭去他嘴角下颚的酒液,"小笨蛋,谁让你喝得那么急。你看,都流到脖子了。"
梁疏辰不知何时又把头转了过来,默然看着二人。晏重阙的手别有用心地在晏重阑的后颈轻轻捏了几把,惹得他忍不住嗔道:"阙,你干什么!"
白玉般无暇的脖颈,布满了细密的吻痕。晏重阙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刮搔着,更显情色。
梁疏辰猛地一震,膝上的手忍不住握成了紧紧的拳,抬起头,充满恨意的眼神与晏重阙得意猖狂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而晏重阑半躺在晏重阙的怀中,微微咳嗽,什么也没有看见。

不远处的另一桌,坐着晏重阙的母亲楚太后和后宫的三贵妃。
琴贵妃目光从晏重阙那桌转回来,微微笑道:"兰殿下与圣上阔别多年,感情却丝毫无损。手足情深,真令人感动。"
--兰王自回宫后整日与晏重阙粘在一块,晏重阙更是长宿释兰殿,再也不曾临幸后妃,早就气红了某些人的眼睛。
晓贵妃天真烂漫,没有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抬头艳羡道:"兰殿下今天穿的那件衣服好漂亮,看起来就像天仙下凡!"
--兰王是兰贵妃亲生,继承了母亲的容颜,自是秀雅出尘。犹记得晏重阙第一次召集后妃拜见兰王的时候,世间佳丽齐聚一堂,兰王宛若出水清荷,后宫粉黛皆无颜色。
琼贵妃亦是笑道:"兰殿下少年绝色,圣上将来为他指亲,真不知哪家姑娘才能配得上他。"
--还是快快娶了妻搬出宫城,再也不要出现在晏重阙的面前了。
晏重阑的身份是个王爷,实则更兼任了晏重阙的男宠--后宫人人心知肚明,暗中不齿,却终是只能拐着弯子暗讽,无人敢提上台面。
对方毕竟是个王爷,更有皇帝在背后撑腰。
除了--
楚太后微微一咳,"你们在说些什么?台下那折戏唱得不错,是哪个戏班子的?"
"回母后,是采蘋楼。"
只可惜,这位太后的态度从来都是事不关己,不冷不热。
雁堂夜宴气氛正浓,后宫嫔妃各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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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渐深,女眷早已先行告退。晏重阙看着台下兴致尚好的众人,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起身开口道:"时候不早,朕明日尚有早朝,先行同阑弟失陪了。还望诸位尽兴而归。"
众人又是匍匐了一地,"恭送皇上,恭送兰王。"
晏重阙笑了一笑,伸手扶起晏重阑。晏重阑被他哄得喝了六七杯荷花酒,神志还算清明,脚步却已虚浮,整个身子只能歪倒在晏重阙的怀中,"阙,我们要回去了么?"
晏重阙温柔道:"是啊,阑儿喝多了。"便又看向了桌上的第三人,翘起嘴角,似笑非笑道:"梁相海量,叫朕心生佩服。朕欲与阑儿去御花园走走,梁相可要一起散散酒气?"
梁疏辰放下手中酒觞,面不改色,平素暖如春风的眼眸却隐隐现出红色,"臣,自当奉陪。"
晏重阙挑眉一笑,半抱起晏重阑,先行从高台的暗梯上走了下去。
雁堂背后是一片澈若明镜的湖水,夜色中泛着温柔的光,与台上觥觞交错的喧闹恍若两个世界。湖畔竹林潇潇,夏至的夜风吹过,清漪翠澜。
晏重阙抱起晏重阑,俯首低声道:"阑儿,可觉得舒服些了?"
晏重阑伸出双手勾住晏重阙的脖子,咕哝道:"阙,我头痛。"
晏重阙抱着他坐到湖畔的石凳上,伸手替他揉了揉太阳穴,柔声道:"好些了么?"
晏重阑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已经有些睡着了。
晏重阙抬起头来,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梁疏辰,温柔的神色褪去,换上冰冷讽刺的笑容,"梁相,朕倒不知道,阑儿从前喝醉酒的时候就是这般可爱的么?"
梁疏辰孤身站在湖畔,夜风习习,吹得他衣衫猎猎,瘦长的身姿更显孤寂,似乎下一刻便要随风化去。
晏重阙双眼一眯,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
二人对视许久,梁疏辰嘴角泛起一朵虚浮的笑容,"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像从前一样,不好么?"
晏重阙冷冷一笑,"像从前一样?梁相可还记得,是谁撕破了这一切?"
梁疏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你若恨我,若想报复我,便尽管冲着我来。为什么要把阿郡强留在身边,玩弄他羞辱他?"
晏重阙大笑道:"梁相,你何时看到朕将阑儿强留在身边了?阑儿是朕的弟弟,是大晏的王爷,不住在宫中,难道要住在你的丞相府么?"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哦?那你是指......这样么?"晏重阙低头在晏重阑的唇上轻轻一触,抬眼挑衅一笑,"可是你也看到了,你的阿郡对朕一片痴心,每晚都张开了腿让朕上他,怎么能说是朕迫他呢!"
"不要再说了!"梁疏辰大喊一声,身子微微发颤。
晏重阙笑得愈发残忍,"要不是这件事,朕也不知道阑儿对朕倾心已久,说起来真要好好谢谢你们父子二人。梁相,真是枉你对他关爱有加,朝夕相处,竟然从来没有看出过他的心思么?"
梁疏辰双目微微失神,说出来的话已近央求,"就算阿郡喜欢你,你这样对他......阙,你既然知道他的心意,为何还要这样糟蹋他?"
晏重阙缓缓一笑,手指滑过晏重阑卧在他膝上的纤细脖颈,"但他喜欢朕喜欢得什么都不要了,甘之如饴。"
梁疏辰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字恨道:"晏重阙,你好卑鄙!"
晏重阙闻言笑出了声,"你信不信我在这里上他给你看?"
"你敢!"
晏重阙一笑,伸手便去解晏重阑的衣衫,低头含住他小巧的耳垂,缓缓舔玩着,一双眼睛却斜睨过来,直看着梁疏辰。
"阙......"晏重阑被他弄醒,微有些喘气,"怎么那么热?"
"阑儿热么,我来帮你好不好?"
"阙......不要......有人......"
晏重阙看了他一眼,向来深邃矜淡的目中也忍不住染上了情欲,"真的不要么?"
"阙......阙......"
抬首望去,夜湖畔,幽篁前,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晏重阙无声地笑了一笑,抱起晏重阑,"阑儿那么想要,我们回释兰殿好不好?"
"阙......"怀中的少年紧紧攀着他的脖子,似乎在这个世上,再无所依。
晏重阙心中微微一颤,随即甩去那些莫名的情绪,勾唇一笑,"阑儿那么乖,我怎么舍得放开你。"
夜风拂过湖水,月色温柔,荷香暗袭。
怀中少年眉目如画,清雅如荷。
晏重阙俯首蜻蜓点水地一吻,不沾情欲,别无用心。
只为了此景此时,此人此笑。
晏重阑抱着他,抱得那么紧,那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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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辰,他是你弟弟么?长得好可爱哦。"
"是啊是啊,那么小便来宫里上课,一定也很聪明吧。"
"他那么漂亮,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喂,人家是男孩子。"
"男孩子怎么了!漂亮就是漂亮,比女孩子还要漂亮!"
......
那日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宫中的学堂紫澜殿在晨光中静静伫立,里面却传来了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晏重阙走到了门口,却见屋内的孩子围成了一堆,好不热闹。不知有谁眼尖看到了他,喊了一声:"大皇子来了!"
孩子们纷纷回过头,看着站在门口逆着光的晏重阙。
晏重阙彼时年方十二,却俨然成为了这群孩子的领袖,稚嫩的眉目间已隐隐现出不可一世的威严与强势。
"怎么了?"他开口一问,孩子们便纷纷让开一条路,把包围中心的那个人推了出来。
"大皇子,这是梁疏辰的弟弟,今日开始和我们一起上课。"
五六岁的童子,黑亮如墨的头发梳了两个小鬏,白嫩嫩的双颊,乌溜溜的大眼,冲着他,毫不怕生地甜甜一笑。
晏重阙缓步向他走去,蹲下身子看了半晌,微笑道:"是个美人坯子啊。"
"大皇子,"梁疏辰踏前一步,拉住童子的小手,"这是舍弟梁疏郡。"
晏重阙直起腰,含笑的目光转到他的脸上,"疏辰,放课后我们一起去御花园练剑,可好?"
梁疏辰拉着梁疏郡迟疑道:"我要先送阿郡回家......"
晏重阙笑道:"让他一起来么。"便复又弯下身子,摸了摸梁疏郡的小脸蛋,"阿郡,想不想看哥哥练剑?"
梁疏郡重重点头,回首撒娇道:"哥哥哥哥,阿郡要看哥哥练剑!"
梁疏辰微微一笑,宠溺地摸了摸梁疏郡的头。
笑容,暖如春风。r
一旁的孩子默不做声地看着三人,眼中充满了艳羡的光芒。
大皇子晏重阙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身份自然非同寻常。紫澜殿的学童虽然年幼,毕竟出自官宦世家,个个心中通透如镜--若是能与大皇子交好,无疑为自己铺设了锦绣的前程。晏重阙举止有礼却疏离矜淡,一举一动透着拒人千里的高傲,在紫澜殿中,他只与梁疏辰玩。
如今,又多了一个梁疏郡。
梁家兄弟的命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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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午后,御花园。
澈若明镜的湖畔,篁竹幽幽,少年舞剑,矫若游龙,翩若灵凤。
一套舞毕,晏重阙拭去额上汗珠,含笑看向湖畔石凳上一大一小两个童子。
"阙哥哥好厉害!"梁疏郡鼓着小掌,"比哥哥还要厉害!"
晏重阙走近微微一笑,梁疏辰赞道:"阙,好剑法。"
晏重阙笑道:"疏辰也不赖,假以时日,定能超过我。"
"别开玩笑了。"
说笑间,宫中侍女排成一列,娉婷走来,"大皇子,梁大公子,梁二公子,请用茶点。"
宫中御制的翠心酥,外脆内酥,一口咬下去,茶香四溢。
"阿郡喜欢吃么?若是喜欢,不如带一点回去。"晏重阙好笑地看着梁疏郡胀得鼓鼓的小嘴。
梁疏郡努力咽下点心,弯眉笑道:"谢谢阙哥哥,阿郡下次再来吃,昨日家里的紫玉糕还没有吃完呢。"
"紫玉糕?"
梁疏辰笑道:"是芙蓉紫玉糕,区区民间陋食,府上厨子自创,阙一定没有听说过。"
晏重阙道:"听名字却是好大气。阿郡既然喜欢,不如让御厨也学着做,以后来能吃到。"
梁疏辰连忙道:"这也太麻烦了,我们回家每日都能吃到,何必--"
"阿郡喜欢么,再说,我也想尝尝看啊。"
梁疏辰还要说些什么,梁疏郡已然欢笑道:"阙哥哥真好!"
"哪里来的小客人,阙儿,给朕也介绍介绍。"却听一个男子温厚的声音传来,花园湖畔长廊拐角,走来一人,身着明黄龙袍,笑吟吟地看着湖畔三个孩子。
"参见父皇。"晏重阙起身行了一个礼。梁疏辰也连忙拉着弟弟跪在地上,"参见皇上。"
"不用多礼,"皇帝笑着抱起地上的梁疏郡,"是梁府的小神童么?朕听紫澜殿的先生说了,这么小便入宫上课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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