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游山玩水,装作出门游历的父子,也没人发觉我们是逃命的。
为了生存方便,我带着小沙子到了江南。原本我也算是江南人氏,对这里自然比较适应。而小沙子正处于成长阶段,似乎离不开水。我只好带他来这片水乡江南。
鲛精性属水,小沙子越长越水灵,玲珑可爱。江南水域宽广,正是鲛精出没频繁之处。我这么做,无异于羊入虎口。不过,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鲛精们此刻正忙于与天界斗争,怕是无暇来陆上凡间折腾。
心里微微叹息,自己借着这些借口来江南,其实还有一点私心作祟。
金猊,或许也在江南的某处水域,与诸天将一起对付鲛精。
对,我抱着能与他见上一面的幻想而来。
"爹爹,你在想什么啊?"小沙子站在我身边,扯扯我的袖子。已是五岁孩童模样的他依然天真无邪,个头也长到了我腰的高度。
我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低头对上他清澈见底的眸子:"我在想一个人。"
"哦?"小沙子歪着脑袋瞪大了眼睛,"爹爹想的人是谁啊?不是小沙子吗?"
我蹲下,正对着小沙子微微一笑:"那个人对爹爹很重要,所以心里才会想他。"
小沙子眨了眨眼睛,忽然伸出细细的胳膊搂住我的脖子:"小沙子也没那个人重要吗?爹爹好偏心!"
轻轻抱住他小小的身子,我笑道:"小沙子也很重要啊,我这不是天天陪着小沙子么。"
他吸了吸鼻子,撒娇似的在我怀里蹭蹭:"爹爹陪着小沙子,却在想别人!小沙子除了爹爹,什么人都没有!不许爹爹想别人!"
我细细凝视着他绯红的脸和坚决的神色,忍不住在他额上轻吻一下。小小的鲛王,虽是撒娇,却已展露他王者霸道的天性。
小沙子的脸霎时成了红苹果:"爹爹......"
"小沙子,爹爹很喜欢你,所以你很重要,"我摸摸他粉嫩的小脸,"而那个人,爹爹很爱他,所以他更重要。小沙子,不可以乱吃醋哦。"
他拧着细细的眉毛想了想,扬头问我:"爹爹不能爱小沙子吗?"
"爱不可以随便乱说的,"我捏捏他的鼻子,"爹爹一生只能爱一个人,这个人只能是他。"
小沙子气馁似的垂下了头,嘴唇微微翕动。那口型,看上去很像"他妈的"。
江南水烟朦胧,渔舟泊岸莲香弄。
我难得放这么个长假,小沙子也难得见识这般美景。我过得悠闲自在,小沙子玩得兴高采烈。
到金陵,小沙子绕着夫子庙找糖葫芦糖人,吃得整张脸都被糖稀糊上。
下扬州,不谙世事的小沙子竟然拉着我要去住妓院。
逛苏州,一不留神小沙子就蹿进人家园子里爬假山去了。
晃晃悠悠又过了些许日子,我带着小沙子到了杭州。小沙子又长高不少,像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杭州自古美景繁,细雨绵绵犹如仙境。小沙子很喜欢杭州,天天要去西湖边玩耍。索性,我领着他在西湖边的一家客栈住下了。
时逢初春三月,西湖游人往来成群,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我不过匆匆一个过客,隐在西湖边,很少引起旁人注意。
我出门则低头冠帽,将自己遮掩得与常人无异。唯有小沙子,整日蹦蹦跳跳,额前染上的红点时不时被他抹去,露出那一点晶莹璀璨的鳞片。我干脆给他修整了额发,梳出半长的刘海遮去他的眉心鳞。
恰是一日和风拂柳时,小沙子拉着我去西湖放风筝。他身着翠素相间的薄袄,软软的头发用青丝带束扎起来,手里提着个式样简单的纸鸢风筝,模样煞是可爱。
我任劳任怨地牵着他的小手,陪他沿着西湖岸走。
本以为会是个平淡如水的日子,本以为什么也不会发生,偏偏......
还未找到放风筝的地方,远远听闻一个尖利的女声喝道:"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打死你!"刹那间,游人纷纷驻足向湖边一株水柳下看去,甚至有人兴冲冲上前围观。
八成又是什么大房追杀二奶的家庭纠纷,无聊至极。我正想换个方向走以避开那是非之地,没料到小沙子竟好奇地挣开我的手,跟着人群跑去围观!
"小沙子......"我的唤声瞬间被湮没在那女人的尖叫声中。小沙子义无返顾地跑了过去。无奈地摇摇头,我也只得跟上。
没想到,碰上个煞神。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需要,小沙子就长得快了点~一转眼就这么大了,汗~~~~
有位熟人要出现了~~
第二十七章 西湖烟雨
西湖旖旎风光无限,惟独柳下这处更甚。
真不知道该说是煞风景,还是人文风景升华一筹。
一个长相颇美的女子,满脸刻薄怒意,泼辣地训斥着另一个女子。这个凶神恶煞的女人,身边还站着个手持桃木剑的茅山老道,居高临下地瞪着已吓得跪倒在地的年轻女子。
"狐狸精!你还不显了形!看你以后怎么勾引我相公!"衣饰鲜丽的女人柳眉倒竖,训得那女子瑟瑟发抖。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似乎都觉得这妇人闹得有些过头了。骂完解解气就算了,有何必要甚至找来了道士?真想把那女子打成狐狸精么?
挤在前面观望的小沙子回头拉拉我的手,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爹爹,什么是狐狸精啊?"
我拍拍他的头,俯下身子对他耳语:"狐狸精就是指凭着长相勾引自己爱人的人。"
小沙子恍然大悟,又转过头去往柳树下看。
那个被骂作狐狸精的女子一身红衣,凄凄惨惨地软瘫于地,偶然微微抬头,她的那张泪眼茫茫的脸确是妩媚似狐,细长的眉眼楚楚可怜中不经意地流露出一分妖媚,含情无限。
周围的人一见这女子的模样,许多男子眼睛都直了。
"还想勾引别人吗?大胆狐妖!"舞起桃木剑的老道甩出一张道符,威胁似的瞥了眼那女子,"老实交代,你害过多少生灵!"
那红衣女子泣不成声,嘤嘤絮语:"道长饶了奴家吧......奴家不过平凡女子,从不曾勾引过别人相公......更没害过人哪......"
"小贱人!狐狸精!整日不知廉耻地缠着我相公,我相公都想纳你为妾了!"妇人尖声斥道,"你根本就是个小狐狸精,图财害命攀权附贵的狐狸精!"
"夫人......奴家没有......夫人高抬贵手放了奴家吧......"
我一把揪回小沙子,这种丢脸的至极的事会教坏了小孩。小沙子盯了那红衣女子几眼,又回头望望我,忽然天真的开口:"那个狐狸精的长相还没爹爹好看呢!爹爹才像狐狸精呢!"
这死小孩,什么破比喻。
正打算把小沙子抱起来抗走,忽听得柳树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两个女子的争执:"住手。"
我稍一回头,霎时冒了一身冷汗。
一个身体修长的男子挡在红衣女子身前,面色清冷,白衣若雪。雅丽容颜被鬓发遮去了一半,眉间一点银光,凤眼柔媚又不失锐利。
是鲽梦。
翩跹白衣,雅然之气如若天人,独立于一群凡人中,越发衬得他美丽优雅。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连那泼悍妇人也收不回自己的眼神。小沙子歪着头看了看他,没有反应。我却想逃。
鲽梦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扶起红衣女子,朱唇微扬,凤眼细细凝视那女子:"火月姑娘,你没事吧。"
名叫火月的女子泪眼婆娑,感激似的望着鲽梦,狐媚的容颜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公子......"
这两人似乎认识。我皱了皱眉,鲽梦认识她,那她大概还真是妖精。
"这位公子,这个女人可是个狐狸精......"泼悍妇人朝鲽梦媚笑着劝道,同时不忘瞪了眼那红衣女子。
鲽梦缓缓回了头,冷淡地看着那妇人,一手握紧了红衣女子的手,满目高傲:"我的未婚妻是狐狸精?这位夫人真会说笑。"悠长缓慢的声音让那夫人难堪到了极点。
众人顿时感叹,男才女貌确是一对,虽然那男子比女子美上了许多。
鲽梦移了目光,冷似玄冰的眼神凝视着茅山老道,似是不屑轻蔑。那老道竟白了脸,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手中桃木剑也拿不住,啪地一声掉了地。
我看得出,鲽梦暗用灵力伤了那道士。
"火月,不用理这些人,我们走。"鲽梦淡雅一笑,牵着红衣女子的手,轻晃那清丽的身姿,抛下这片是非之地。
我暗暗庆幸,还好没发现我。
刚走不远的鲽梦忽然侧了侧头,眼神游移在人群中,似在寻找什么。我一惊,连忙蹲下,躲于人群中。鲽梦轻叹一声,偕同火月走远。
"爹爹,你怎么了?"小沙子也俯着身子问我。
"今天爹爹撞着鬼了。"我苦笑。人群渐散,我这才站了起来。
小沙子咬了咬手指,拧着眉头问道:"是刚才那个很漂亮的大哥哥吗?"
"哦--"我又是一声哀叹,"小沙子离他远点,别被他的外表给迷住。"
"我才不呢!"小沙子似乎有点赌气,"爹爹你才会被他迷住!哼,狐狸精!"
我四下望了望,远远瞥见一红一白两个身影进了湖边林荫下的一间茶寮。又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我觉得还是跟过去比较好。
低头拍拍小沙子的脑袋:"小沙子,自己在这里放风筝哦,爹爹有事离开一下,回来给你带糖吃。"
小沙子玩兴正高,没工夫缠我,点头答应。
我悄悄去了茶寮,绕到茶寮后的一丛花草后,蹲在草丛中,听着不远处两人的对话。
"多亏泽部首领大人仗义相救,"名叫火月的女子抹去了声音中的楚楚可怜,媚颜展开笑意,"那女人不依不饶,我险些被道士打出了原形。"
"如今鲛狐二族互相扶持对抗天界,同盟有难,怎能不助,"鲽梦浅笑盈人,半面容颜让人迷醉,"不知狐王派遣姑娘做些什么?为何要去勾引那妇人的相公?"
火月挑起一缕青丝,缓缓梳理着:"王上派我,一是来给狐族众部传令,二是来找大人你商议对策,三是按王令部署一切。那妇人是人间朝廷里丞相的女儿,她的相公是太守。那太守近来奉命修整钱塘江堤坝,阻断钱塘江通往我狐族的水域之路。而水域之路一断,狐、鲛二族的往来之路也就断了。天将便可逐个击破,攻击我等二族。"
鲽梦略略沉吟:"姑娘是想勾引那太守,让他暂停修堤一事,好让我等继续联手?"
她微微一笑:"修堤一事只需延顺几个月便可。天将大概正盼着人间堤坝筑起,近来对钱塘江之处不甚留意,如此一来,正是个大好时机。"
"不错,"鲽梦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趁着天界不注意此地,派遣鲛族战将从钱塘江悄悄潜去你们狐阴山,前后夹击,一举灭了狐阴山驻留的天将,打他个措手不及!"
火月端起一杯龙井,浅啜淡尝:"所以我才去勾引那太守。他被我迷得神魂颠倒,想也不想就答应秋后再修堤,因为我骗他堤边是我家祖坟,修堤会破了我家风水。哪知那女人,那个丞相的女儿,傲气蛮横又任性,断断容不下我,竟找来道士做法......幸好大人你及时赶到,不然还真叫那女人歪打正着。"
忽有春风拂来,柳絮纷扬,漫天落下细细的雨霰,西湖朦胧一片。游人撑起纸伞,惬意悠然。
鲽梦凝睛赏雨,微风抚过他的半面容颜,在他眼睫上留下一滴雨珠。许久,他微叹:"西湖......真是人间仙境,难怪自古诸多仙神妖灵都醉情于此......"
"大人是否也想寻一段情?"火月抿唇媚笑,"可惜天界龙神九公子不在,否则......携手泛湖,共赏春雨......真让人嫉妒呢。"
"呵,没想到我和九儿的事早已传遍妖界,"鲽梦清淡地扬唇,"不过是玩玩他而已,却闹出这么大动静。"
火月轻轻托起尖尖的下颏,眼中媚色万千:"大人真是绝情呢。刚刚大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是你的未婚妻,是当真呢,还是‘玩玩'?"
美丽的凤眼斜扬微合,鲽梦绝艳的容颜泛起一丝狡黠:"姑娘认为呢。"
火月的眼神霎时迷失了方向,片刻,她才回过神,赶忙掩饰自己的窘态:"火月跟大人说笑呢,何必当真......大人这般俊美绝色的人,火月哪里高攀得上。"
"美貌么?"鲽梦讽刺地笑了笑,"我已被金猊毁了半张脸,有何美貌可言。"
"龙神八公子一向暴躁自大,听闻这次正是他领天兵围攻鲛族,"火月抚了抚柔顺的长发,"对付他么,我倒有个办法。趁着钱塘江堤坝未筑,让一路鲛精佯装敌不过他,从钱塘江逃遁。依他的性子,是非追不可的,到时我狐族只需在堤坝处埋伏,待他一入,就成了瓮中之鳖,管他是什么龙也飞不出钱塘江的死角!"
鲽梦瞑思半晌,既而微笑:"火月姑娘不愧为狐王手下第一谋士。若能擒了金猊,对我鲛族可是大有益处。到时鲛族必当全力助狐王围剿天将,还狐阴山安宁。"
"有大人这句话,火月就放心了,"她眯了眯柔媚的眉眼,"今日大人似乎一直心事重重,不知有何烦心事?"
淡淡的叹息渐隐于和风之中,鲽梦缓缓说道:"澜姬死了。"
"澜姬妹妹死了?"火月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她不是在宫中做妃子么,怎么会死?!"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鲽梦惋惜地摇了摇头,"她一死,寻迎鲛王的线索就没了。澜姬做事一向谨慎细心,这回竟没留下只言片语就死了......不得不让人怀疑......"
"莫非她被天将发现了?"火月猜道。
鲽梦半合凤目,幽然轻叹:"皇宫里传出消息,说澜姬病逝,连尸身也没找到......鲛族的尸身,应当葬回海底。鲢冰潜去找了几回,始终找不到。他也后悔让澜姬去了人界,可现在晚了,心爱的女子死于非命,王灵贝又不知下落......只怕鲪悔这次会重罚鲢冰。"
藏于草间的我稍松一口气。只要他们不知道澜姬死于金猊之手,也就不会想到王灵贝已在我之手。那汀部首领鲢冰对澜姬还真有些情意,只可惜全被十夜糟蹋了。
茶寮中传来火月妖媚的声音:"王灵贝是么,若鲛族无暇去寻,我狐族愿意帮这个忙。过了这么久,只怕鲛王也该出世了。"
"是啊,天界的人如影随形似的纠缠不休,各条水路或封或盯,派去寻找鲛王的人统统有去无回......明摆着是天界阻挠我族去寻鲛王归来。"鲽梦的眼神霎时深邃阴沉,比深海还捉摸不定,"只要我王归海,鲛族灵坛封印被解,征服天界指日可待!"
第二十八章 故人非情
听着鲽梦字字铿锵,言之笃笃,不禁让人发寒。
突然想起天界流传的一个传说。
远古之时,龙鲛同为天界圣尊之神。他们的灵力足以倾覆天界。虽为圣尊,龙神与鲛神又是极大的祸患。终于,他们背叛天帝,成了毁灭之神。天帝倾尽天界将才,离间二神,终是让龙神降服。而鲛神倔强不从,叛逃下界,最终还是败于天将。天帝擒了二神,削去他们大半灵力。因龙神自降于天,所以龙神留在了天界,继续为神。而鲛神被削灵力后仍是不服,惹恼了天帝,将其贬至下界为妖,又设下荒天封印,将鲛神变成了不折不扣的下界之妖,灵力只剩不到一成。至此以来,鲛族想尽办法毁印复原,终是徒劳。他们心寸报复,一直想要完成鲛神的遗愿,将天界毁灭。
随着时光流逝,鲛族的意志似在苏醒,一任又一任的鲛王,灵力越来越强。只怕到了这一任,已有足够的力量去摧毁荒天封印,恢复鲛族的神之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