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的故事————100005
100005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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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提醒啊!我们家里的已经工作了。在成都养我没问题。哇,我们家那边的串串,素的五分,荤的一角,你们想想这是什麽概念。。。'
袁宾顺手在她头上拍一下。‘瞧你这点出息。唉,周小宁同学。到底是哪位佳人啊,这麽能折腾?你还真是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啊。'
周宁慢条斯理的吃完了碗里的东西,忽然对著袁宾一笑,‘猜!猜中了我包小兔子一个星期的泡芙。猜不中你包。'
袁宾却当真了一般,凝神想了一阵,神情居然很是严肃,‘我觉著你喜欢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周宁胃里一阵搅动,脸上却是个不屑的表情,‘切。小兔子,下星期你口粮找他了啊。我撤了。'他站起来收拾了桌上的垃圾准备扔掉。临走又回头对程勉说,‘听我的,那个盒子你别看。'
‘你刚才听见了干吗不理我。'小兔子噘嘴。r
‘这孩子今天吃错药了?你又怎麽回事?什麽盒子?'袁宾诧异著,程勉却也跟著溜了。

周宁顶著夜风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北方的冬天昼短夜长,这时已经黑透了。虽然说包给袁宾,周宁还是走到广场去买了泡芙,准备明天带给程勉。热心的小兔子对他总是亲人一般。或许应该说同在异地他乡并肩作战这麽多年的两人,本来就已经是融入骨血的亲人了。只是亲人之间有些话也并不能说。
比如林长安。林长安对他也很好。原来以为是朋友,慢慢的比朋友更亲厚,再往後亲厚中又生出一种热切。他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麽,等知道的时候却又不得不放开了。
周宁没有出过社会,可是他毕竟也不是一个小孩子,他还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准医生。医生作为职业,可以中性的接受很多东西,纯粹作为一个人,他们和街上随便一个什麽人一样,都有自己的底线。
离开京大的时候,有那麽一个男孩子,同样的年轻,同样的阳光。带著壮士断腕一般的决绝和孤勇来找他。一起上过课,打过球,周宁却什麽都没觉察。那天他只能狠心说不,看著湖水,没有看著男孩的眼睛,不忍心。
这一次,他竟然说不出来。想想林长安真是体贴啊,给他一个机会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却把自己曝露在灯下。看的见麽?我在这里,来不来,你决定。无比的温柔里面是一把闪著蓝光的刀子,周宁你没有选择,必然要给出一个是或者非的答案来。
他回想著这些日子两人的交往,似乎并不能因为林长安最後的犀利就全部抹去那人一贯的包容和体贴。那麽该埋怨的就只有了自己。那个只有月色的夜晚,家门口的暧昧。如果那时能够不要心存侥幸,明明白白的有个说法,或许两个人还能做朋友。世界不是黑白分明的,总有个灰色地带,周宁潜意识希望能安居在那个灰色地带里。
可是林长安却轻描淡写的就把世界都翻转了,白的或者黑的。有他或者没有。
切,没有就没有。那个绿眼睛的女人说过什麽来著, 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伟大的仁和医院骨科总住院说过什麽来著,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条好汉。
周宁努力振奋精神,可是这种没有什麽期待的夜晚,好像脚步都是粘滞的。


等到了礼拜五的晚上更是糟透了,一夜都是恶梦。自己主刀,患者在台上心跳骤停,护士长懒洋洋的进来说所有电击仪都不见了。正在满头大汗的做著心脏按摩,却又被人在手术室追杀,弄的浑身都是血迹。到处都找不到能帮他的人,只能不停的跑,不知在往哪里跑。周宁喘不上气来,醒了。没有血,没有濒死的患者,没有杀手。只是外面天亮了。
起床,洗漱干净,屋子里团团的收拾一遍。最後终於狠了狠心走到窗口向下看。空的。‘如果你想看雪,或者一起去吃韩师傅的担担面,就打电话给我。'他这边没有如果发生,林长安果然也说话算话没有出现。或许就是这样了。周宁长吐出一口气,暗暗又想,他在什麽地方呢?
手机恰到好处的叫了起来,是设给同学的铃声。这个时候有朋友约了出去随便做点什麽也好。周宁拿起电话, 气急败坏的人是小兔子的室友,女孩声音都有了哭腔,‘周宁,你在哪儿?赶紧到门诊对面来!程勉正发疯呢!'

12
过了天桥,周宁一眼看见穿著大红羽绒服的程勉在人堆里脸色铁青正和什麽人对峙。他连忙喊著让停车,出租车司机却说停在这个地方会扣分,再加钱也不行。後来倒让他往回跑了快一百米。
程勉看见他,崩了半天的眼泪稀里哗啦的都倒在他胸口。周宁抱著她问怎麽了,程勉指了指边上,呜呜的说,‘都是她'。
周宁看了看,老实巴交一个中年妇女,抱著一束草玫瑰,看著好像还有点眼熟,可能在这一带卖花卖了有时间了。这麽个人能干嘛?强买强卖?
‘她怎麽你了?'
‘她欺负我。她问我多少钱,我都告诉她了,我问她,她就不说。'程勉声音委屈极了。周宁顺著她的手指一看这才发现他们身边居然有个中号的塑胶桶,里面都是娇豔欲滴的长茎玫瑰,卡罗拉,红衣主教,红柏林,红彩,各式各样的红。
这是一笔什麽糊涂帐哦。周宁暗暗叫苦。平时骄傲又漂亮的小兔子哭的喘不上气来,周围看热闹的人不知道怎麽回事,都用谴责的目光看著卖花女,看的她不由自主的把身子又缩小了一圈。周宁冲她使眼色让她赶紧溜。人越来越多,不少本院大夫周末交完班或者查房刚结束从这边路过。
‘怎麽回事儿?'正乱的时候,周宁听见一个天籁一样的声音,袁宾来了。
到底多吃了几年米,袁宾进来扫了一眼,就指著那一桶冬日里的春色问,‘这你们俩的?'
周宁点头。
‘程小兔,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枝?'
程勉头靠著周宁胸口,噘著嘴比了一个手指头。
‘一百?'
围观群众虽然早已预感到钱包会失血,听见这个数字也禁不住眩晕了一下。幸好小兔子轻轻说了一个,‘十块。'
袁宾瞪著眼睛朝众人伸手,‘都麻利点,一人二十。还等著大爷自己动手啊?'现如今世道变了,卖的都比买的凶。好在他在医院人面广人缘好,另外大家看著小兔子怪可怜的,一会儿功夫那百十来枝玫瑰居然就卖完了。
袁宾哄走了看热闹的,一叠不薄的钞票捏在手上翻的哗哗响,‘行了,咱也是有钱人了。现在你想干嘛?'
‘喝酒。'小兔子也不含糊,又指著桶说,‘这是那边小饭馆阿姨借给我的。'怎麽办?跑腿的又是周宁。阿姨笑嘻嘻的说,‘你们俩勤工俭学呢吧。下回还来找我啊。'周宁一脑门子汗,道了谢赶紧走了。
袁宾领路找了个馆子,不远, 看著挺干净还有包间。周宁居然没来过。
多好的天啊,无风无雪,阳光明媚。有些人却不知享受。一个医学博士领著两个准医学博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包间里,白的喝了喝红的,红的喝了喝啤的,啤的喝了又白的。从上午十一点不到直喝到下午快三点。小兔子牙关紧咬,任凭袁宾怎麽耍宝,她愣是不说不笑不哭不闹,专心一意的喝酒,脸色越喝越青白。
袁宾看著不是个事,只好给周宁使眼色。周宁跑去卫生间清空了人,回来和袁宾一起把程勉架过去,袁宾伸个手指在程勉嘴里搅了搅,小兔子翻江倒海的吐,吐完就出溜坐在洗手池子边上,眼泪总算是流出来了。袁宾和周宁松了口气,一边一个挨著她坐下。
小兔子要和小学弟分手。
不知道该怪谁。
前段时间万言书错过了小兔子的生日。过了很久寄了一只包裹过来。里面是一个上了锁的漂亮檀木盒子。装钥匙的小信封里还有张简单字条,‘犹豫很久挣扎很久,还是选择让你知道。这样做是因为真的很爱你。可是这样做了却不配再爱你了。'
小兔子没有忍住好奇心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里面并不是万言书的表白信物,却是小学弟的日记。上面赫然记载著小学弟‘不三不四'的‘外遇'。
小学弟参加工作没有去技术支持部门,转行做了管理。应酬的时候遇到一个陪酒女郎。出来做的女孩子只要你信,个个都有不得已的理由,个个都是浊世青莲出淤泥而不染。小学弟被灌醉了,灯下看那女孩的泪眼,楚楚可怜的,他想‘有点象勉勉。'
‘我告诉小怜,不要再去陪酒。有什麽需要可以来找我。
世界对她关上了门,我要给她留一扇窗。
她真的很象勉勉。勉勉比她倔强。只是勉勉忍著不哭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她看起来有多可怜。再有两年勉勉就能回成都来了。到时候我要带小怜给她看,告诉她,我挽救了一个很象她的女孩。'
书生多梦,可惜现实却不是梦,事情的发展离那个纯洁的梦想越来越远。
‘我心血来潮到买了宵夜去夜校接小怜,发现她居然不在。我和她发脾气。她哭,说弟弟要交学费,妈妈生病吃药也需要钱。我给了她七百。'
‘勉勉生日快到了,原来都是在实验室做声控小玩具什麽的给她。今年不知道送什麽好。勉勉从来不提要求,上学没钱,有时候两个人零用都用完了,担担面只能买一碗分著吃。她也很高兴。
小怜需要买点衣服。想起来我曾经答应过的话,又给了她三百。'
‘小怜煮了绿豆汤送过来,给我看她在补习班的试卷。数学有八十三分。她眼巴巴的看著我,等我夸奖。勉勉数学参加过奥赛,要是她绝对不会有这种表情。买了一块石英表做奖励,小怜很喜欢。'
‘小怜。。。'
‘小怜。。。'
‘给小怜打电话她没有接。去找她,她哭,说被人欺负了。果然手臂上一块很大的淤青。我忽然感觉很无力,这个人我没有办法再管她。
小怜扑过来抱我,说,哥,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你不要不管我。我一定是是昏头了。後来,我们。。。'
程勉面无表情的流著泪,‘他说她哭的样子很象我。他说他抱著她的时候就捂著她的眼睛,自己也会哭。'
小学弟给了小怜一笔钱彻底分手。日记中断了,时间大约是一个月以前。
沈默了好一会儿,袁宾大叫了一声,‘我靠,走,继续喝!'
小兔子哇的哭出了声,脸上好容易笑了。三个人互相搀扶著从脏兮兮的地上爬起来,洗了洗。外面围了一圈服务生,看见他们就哄的散了,只偷偷用眼角瞄著。他们也混不在意,回包间又闹了一阵。好在有袁宾看著,没怎麽过分。
等周宁和袁程二人告别独自乘车回到家,脚下都飘了。他是喝的最少的,後来也狠了心吐过一回。可是在小区门口从出租上下来,风一吹,好像残余的酒意都冲到了脸上,一阵一阵烧,胃里又是寒的,简直说不出的难受。天气相对於这个季节来说不算冷,外套也够厚,刚洗过似乎还留著太阳味。可是心里总觉什麽地方有些不满足。
走到楼下抬头看,难得除了自己家之外家家户户都亮了灯。平时都不以为意,今天却忽然不想上去独自面对一室清冷。周宁隐约有些後悔,刚才不该拒绝袁宾的建议,应该和他们一起回袁家去的。为什麽没去呢?因为袁宾喜欢小兔子吧。或许大家都看出来了,只是没说破。要不他在骨科混了这麽多年,带过虾兵蟹将无数,为什麽单单对小兔子和周宁这麽好呢?只是一个月的交情,管的未免过了。不知道单独在一起,袁宾是不是还能和以往一样满嘴跑火车、飞机、火箭、航母来逗小兔子一笑。可怜的小兔子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恢复原气。
实在想不出有什麽地方可去,周宁不情愿的还是朝著家去了。路好像不平整,到处都是绊子。没多远的距离,他却每一步都走的跌跌撞撞的。终於有人看不下去过来扶了他一下,扶住就没再松手,甚至还握住他拿钥匙的手,开了楼门,半搂半抱把他往楼上弄。周宁却忽然松弛下来,好象全身力气都消散了。他放任自己靠在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总是让人心安的,有一条带著相同味道的围巾还在自己衣橱里挂著,早上还摸过,那时还想或许再也闻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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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折腾小兔子,再折腾那两只

13
再怎麽漫长的路也有到头的时候,周宁在自己家门口心思百转。林长安没有发现他的犹豫,伸手拿了他的钥匙直接把门开了,又随手在门边摸索了一下就找到了电灯开关,眨眼间一室辉煌。站的这麽近的两个人彼此无可遁形,周宁却还没想好怎麽办,後来索性沈默著挣开林长安的手臂,自己走进了卫生间。
年纪轻的时候便是这样,凡事偏要认个究竟,遇到问题就要找个答案。象周宁,他纠结了半天,不过就是不知道该怎样对林长安才好。似乎不能立刻把人赶走,留下招待却也不甚合宜,想问的话说不出口,能说出口的话,一时想不起来。所以他只能在自己家溜到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去了。
也许还需要堆积一点时间,也许只要再多一点点阅历,他就会明白这世上原来大道无为,聪明的人只要静观其变,顺其自然,待到时机成熟也就水到渠成。世易则变法,可以期待,却不能心急。
林长安看著他匆匆逃走感觉有些可笑。想了想当然还是放心不下,就自作主张去把开著的窗闭紧,窗帘拉好,暖气温度调高,然後便是等。
卫生间里开始还有哗啦啦的水声,这会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林长安又等了几分锺,随手脱了外套搭在沙发上,走过去敲门。没有人回应。
‘小宁?'再敲门,转动门把手,门居然开了。
林长安走进去,周宁的衣服乱糟糟的扔在门口的藤条筐里,浴缸拉上了厚帘子,上面是各式游鱼的图案,帘子也是静止不动的,如果不是空间里弥漫著蒸汽,这里就象没有人。林长安快步过去,一把拉开帘子。周宁穿著贴身的背心短裤在水里抱膝坐著,睁大了眼睛看著他。
林长安松了口气,想了想就在浴缸沿上坐下。两个人对视,有点象谈判桌两边的对手,只是因为地点奇怪气氛不觉严肃倒有几分诡异。
周宁认认真真看了他半天,忽然伸手在水里拍了一下,水花溅到林长安身上,高支高密的白色阴纹衬衫上留下团团水渍。他一笑,也不生气,探过身去把水龙头重新打开,调到比洗澡稍微高一点的温度,让它缓缓的流著。
周宁看著他笑了,又玩了一会儿水,没心没肺的把胳膊举起来给林长安看,‘你看我这里。'
白皙的皮肤泡著热水变成了粉红色,细长的手臂还保留著少年人特有的青枝感和柔韧。林长安没有看到什麽特异之处,转回去看他的眼睛。周宁的手收回来,目光却落在自己的膝头。
‘我这里什麽都没有对不对?小兔子的手臂上有好大一片伤疤。没进手术室之前大家都不知道,因为她从来不穿短袖衣服。小兔子说小时候爸妈都忙,就用一根长绳子一头栓她,一头栓在床腿上。绳子有多长,她就能跑多远。危险的东西都放在安全距离以外。可是有一天绳子没系紧,小兔子松了绑在家里到处跑,翻倒了放在茶几上的暖水瓶,整条手臂全烫伤了。
她妈回来急的发疯,赶快抱她去医院。还好在那里碰到一个失散多年的朋友。这个朋友很有能力,帮了很多忙,可是因为烫伤严重还是留疤了。
朋友其实是小兔子妈妈的初恋情人,後来就一直很照顾他们。等到没多久小兔子的爸爸生病去世,叔叔就娶了小兔子的妈妈。
小兔子说她从来也没见父母红过脸,甚至上大学以前她都一直以为父亲是亲生的。'
周宁不再说话,好像变得心不在焉,手下一动又是水花朵朵。他想著程勉。今天以前,小兔子相信书里的话,世界上真正的爱情只有两种,一种是青梅竹马,一种是一见锺情。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运,比妈妈还幸运。因为她和她的那个他既是青梅竹马又是一见锺情。上了双保险的感情都飞了,这边也不沾,那边也不靠,天外飞来的又怎麽算呢?
林长安并不介意周宁的孩子气,只是看他被热气蒸成粉色的皮肤似乎都要泡出皱了,暗暗想怎麽能把他先哄出来。可是周宁在那里半疯半傻,说正常又不正常,林长安拿不准他到底是喝醉了就这样,还是有什麽要紧话要说。正犹豫著,周宁忽然朝著他扁了扁嘴,有些伤心的样子,‘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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