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糟蹋的人生————七里
七里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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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永强的笑容一直都有点讨嫌,无赖,骨子里看不起人。
到现在,这个扭着的笑摆在面前,有点窘迫,有点古怪,莫名的好看。
谢明宇看得眼疼,脑子里恍过很多年前罗家大宅里他的笑容,高高在上,戏谑的望着自己;从公寓走廊里提起他,他恬着脸笑,怎么看怎么讨嫌;推进医院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血糊的脸。
他没想到,到现在,迎着自己的还是笑。
谢明宇没松手,更往跟前拽了一点,脸凑过去,对到他的嘴上用力吻下去。

小酒吧里炸了窝,每个人都嗷嗷叫起来,还有人在鼓掌。小招待松开手,傻呆呆的站在谢明宇身后,完全不明白老板跟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客人喝高了,也有不论男男女女抱着亲,但是不是这么个吻法。
像是不顾一切,一定要粘着,贴着,嘴唇吸吮着,舌头也送进去,呼吸全部闷在喉咙里,短促的呜呜响,哀鸣一样。

罗永强懵了,半天想起来挣扎,拍着吧台要人帮忙,没人理。自己动手推他肩膀,用牙咬他嘴巴,到底推得他放开。罗永强趴在吧台上喘气,谢明宇站在面前,通红着脸,也喘。
"你是怎么回事啊?"小招待问他。
"叫人都买单!今天不营业了,提前收了,叫他们买单!"谢明宇鸠占鹊巢,大言不惭的命令。小招待站着不肯动,他自己伸手轰人,把客人手里的杯子都拽下来,酒钱也不要了,黑着脸请出去。他刚才的表演太过煽情,到这会再黑脸,别人也是看着他笑,一边笑一边配合着被他往外推。
小招待一边骂他神经病,拦着他不许,一边急着回头问老板,团团转。
罗永强歪在吧台上,若有所思,就是不出声。

轰到最后,剩下一个小招待,坐在高脚椅上,气哼哼的瞪着谢明宇。
谢明宇舒展了一下肩膀,被一群人挨个笑过来,气得都累了。他倒出来一根烟,点上,偏着头看。小招待很白嫩,眉黑唇红,水水的一对眼睛。瞪着人也没气势,就一小孩样子。
"你叫什么?"
"你管不着,神经病!"
"你找未成年人卖酒?"谢明宇抬头问罗永强。罗永强嗯了一声,终于想起是问自己的,站直了,拍拍小招待的肩膀,低声跟他说话。小招待不情不愿的,又剜了谢明宇两眼,跳下凳子,翻出自己的背包,走出门。

谢明宇听着铜铃响,走过去,把门上的牌子反过来,仔细关好门。回身的时候顿了一下,罗永强始终没理他,除了开始那个莫名的笑,没跟他说话,没有对视。谢明宇觉得心慌,手心开始冒汗,剩下两个人了,竟然觉得紧张。
啪的一声,房间灯关了,谢明宇猛回头,一片暗,只有右边的楼梯上洒下来蒙蒙的光。
罗永强上楼去了,扔下一片混乱,像是什么事也没有,这也没有站着一个谢明宇,就那么上去了。
作为被无视的对象,谢明宇沉默的伫立了好几分钟,握紧拳头,大踏步往楼上去,几千公里都跑了,还能怕这几步?多少个日夜都熬过去了,还能撑不过这一回?

34

阁楼只有楼下一半长宽,摆着一张床垫,一排柜子,再没有多余的地方。
上到头,看见亮着的是角灯,暖黄颜色,人在灯光里坐着,柔柔的看不分明。谢明宇靠墙站住,手脚都不知道往那摆,在他面前横行惯了,现在不敢,也就动不了。
"二十一。"罗永强说。
"啊?"谢明宇愣了一下。
"小马,大学生。寒假过来打工,到现在开学了还赖着没走。"罗永强说着就往后倒,胳膊伸展,懒懒的躺进床里。
他的样子要多自在有多自在,谢明宇看着,最早是别扭,慢慢就觉得不忿。这是怎么个情况?好像他就是隔壁一邻居,偶尔来串个门,闲闲的说两句。这会主人打瞌睡,客人也该识相走了?
谢明宇跳上床,凑到他跟前,跪坐着的姿势太奇怪,干脆两条腿跨上去,趴在他身上,胳膊撑在他头两边,从上方直视他的脸。
"罗永强。"
"嗯。"他点点头,眼睛也不大愿意张,很倦的样子。
"不恨我?不想杀我了?"谢明宇原以为会更加慎重的问这些问题,或者根本不问,原以为需要恳求他,哄他,跟他说很多好话,踩着自己的脸千辛万苦的 让他笑,然后终于把他抱在怀里。结果什么都没用上,他像是一团橡皮泥,看着软软的,从里到外都死模死样。谢明宇使不上力气,于是问了,问出口才觉得轻佻。
罗永强睁开眼睛,正着看他一眼,歪着头又看他一眼。"不恨吧。"

恨什么呢?纠缠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对方就是一切,天地只有他挡着的那么大。一旦走到头了,好像世界都到末日了,不想别的,只想着活不下去。
走出来了,再想想,真的没什么。
记忆封存起来,不管当时有多惨痛,滴血的锋刃上总像是裹着一层膜,再撞回去,也疼不到死。

罗永强从不记仇,许巧玲也好,谢明宇也好。

他动动嘴,甚至还想对谢明宇笑。一笑泯恩仇。谢明宇按住他的嘴,两只手都堵上去,盖住他的脸,合上他的眼睛。不想看他笑,不想听他说话。
趴在他身上,脑袋低下去,摆在他的肩头,挨着他的脑袋。
罗永强的眼睛被捂住,眼前黑着,耳朵上微微的痒,谢明宇的声音很小,如果不是这么近,根本听不清楚他说什么。
"别这样,别忘。你对不起我的,我都记着,记了好多年。我对不起你的,你也记着,全都记着。"
谢明宇偏头吻他的侧脸,湿润的两片唇,沿着眼角的疤痕吻下来,抖抖索索的,一边说着话。"你装死装了一年,每天我都能想起你,要是有一天忙到晚上了,忽然发现没想到你,结果就是又想了。这么多年了,在我的脑子里,你出现的时间比谁都多。"
罗永强有点发抖,湿热的吻印在脸上,那条疤有点痛,有点痒,酥酥麻麻的,引得脸都跟着扭。谢明宇贴在他身上,越贴越紧密,胸膛对着,下身也厮磨着。
罗永强抓他的手腕,要把挡着眼睛的手拉开,谢明宇不许,身体更用力的压下去。罗永强痛哼了一声,谢明宇一顿,两只手被他拽开了。谢明宇硬转头,把脸蹭在床单里,罗永强往上抓了一把,抓到他下巴,托起他脸,也只看到红红的两只眼睛。
"你哭啊?"罗永强有点想笑。
谢明宇挥动了一下拳头,示威性质的。这个人总是能把正经搞得不正经,相应的,把那些难以揭过去的疮疤也都遮没掉。

谢明宇不想被他遮没,想让他记住,好也记住,不好也记住。

罗永强没有什么抗拒,他解他的衣服,他就躺着,在他手底下渐渐光裸出身体。谢明宇从额头吻起,一丝不苟的做足前戏,鼻尖,唇角,下颌,脖颈,吻沿 着身体的起伏一路下滑。罗永强往起坐了一点,床垫靠着墙的一边堆了一条圆柱大枕,他把胳膊搭上去,头也仰靠上去。头顶上是阁楼的斜窗,六格,每一格环着窗 棂结了冰霜,中间渐渐淡出一小片,可以看见外面的夜空。
罗永强觉得鼻尖微凉,他抬起头,自己的两条腿大大展开,谢明宇伏在中间,捉着挺起的性器,手势有点笨,他吐出舌头,舌尖添上去,然后脸色变得很奇怪。
罗永强看着他笑,脸上的疤不停的扭。
谢明宇被他笑狠了,抓着手里的东西就捏,捏得他缩着抖。然后赶紧道歉,一个不停的笑,一个不停的对不起。谢明宇小心翼翼的,总怕自己陷入以前一样的状态,揍他,上他。他专注的完成初次口交,用口腔包容进去,细致的照顾他每一点感受。
罗永强抬着腿,腿间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男人,赤条条的趴着,含着他的性器。快感来得有点离奇,罗永强打着抖,眼睛跟着湿起来。
"谢明宇,这真奇怪。"
谢明宇抬头,慢慢擦掉嘴角的痕迹,用征询的眼神看着他。罗永强伸手拉他,一手摸到他的头上,揉了揉。"好像我把你生出来了。"

35

谢明宇努力再努力,最终决定不再管他,只管上自己的。

世界上有种人不需要柔情蜜意,不知道是太聪明还是太懒,罗永强一定是因为后者,他连记恨都懒得记,单纯顺从身体的习惯,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把腿扬起来。谢明宇尽可能的温存,不管有没有用处,扶着他的腿,缓缓的推进去。结合的时候逸出一声哼,软软的暧昧。
似乎是头一次这么纯粹的做爱,不掺杂任何无关的企图和情绪。
谢明宇深入进去,伏下身吻他,罗永强闭着眼睛,抬起头迎着,贴合在一起的唇有一种香甜的味道。谢明宇看着罗永强的胳膊,似乎想让他抱上来,罗永强注意到他的停顿,他张开眼睛,谢明宇没有拽他的手,他也没有环上他的脖子,手抓在他撑着的胳膊上,缓缓的,摩挲了一个上下。

只要这样,就够了吧。

谢明宇微翘着上唇,笑容扭起来,跟罗永强一样了。他不能说满足,但是知足。性器还埋在他的身体里,抽动时每一个摩擦都有着真实的感受,找到了人,跟他在一起,他不抗拒,还奢求什么?这一刻那么圆满,而将来还那么长。
"谢明宇。"罗永强仰头看着斜窗外的夜空。
房间里光线很暗,透过冰霜中的玻璃,他们可以看到细小的雪花飘落下来。
下雪的夜晚是最静谧的,没有杂音,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换了个位置,一起侧躺在枕垫上,谢明宇从背后进入,把自己的一部分放在他体内,然后才觉得安适满意。抽动越来越温柔,偏离了性交的本能,只不过是两个人紧密的连着,不分开。
"谢明宇。"罗永强又叫他。
谢明宇咬着他的耳朵,手从他胳膊下面身过去,捉着他胸前的小粒,等他说话。
"我想过你会来找我,我想过要不要躲得远远的,换名字,换国家。后来觉得没有必要,躲着你干什么呢,躲着,然后天天想着我是在躲你?"

纠葛得太久,早已经忘了当初的缘起,也忘了爱或者不爱。

谢明宇的手脚都搭在他身上,用力缠住。"不用躲。我就在这,别躲。"
"不躲。"罗永强笑,拍拍他的手。"我也没钱出去,刚好走到这,有个朋友要移民,半价盘下来这间店。可是你知不知道,这边看着人来人往的,一条街店面太多,都是薄利,根本不赚钱。快一年了我还没把我妈的棺材本赚回来,万一她这时候去了,我都没钱给她发丧。"
要罗永强持续正经一时三刻显然是很困难的事,谢明宇叹口气,挺着腰用力往前顶。他一边喘气一边断续的说:"我不躲你,我也不跟你一起,你别再拽我回去。"
"再拽你你还要跟我同归于尽?"谢明宇咬着牙问。
"说不好。"罗永强嗤嗤的笑。
"好,你不用跟我回去。"谢明宇抓着他腰,送到最深,趴在他肩膀上叼着一块狠狠的咬。"我跟你留这。"
"我陪着你,赖着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让我住我就在隔壁旅社住,你不用跟我比耐心,小时候你揍我一顿我一直记到现在。我认定了你,你就跑不掉。你先惹我的,你心里也有我,你更习惯跟我做这回事。所以,我会好好对你。"
罗永强挣扎着回身看了他一下,听明白他的话,没听明白他的逻辑。结论一句还响在耳朵边,热情洋溢,声音低沉,如同少年人青涩的告白。

罗永强觉得累,往床上趴,谢明宇跟着起来,整个人压到他背上,性器埋在臀瓣之间,下身撞上去,皮肉摩擦的声音鲜明而淫靡。
谢明宇手抚过他的脖颈,沿着脊柱划下来,揉捏着,一面激烈的进出着,看着他背后的肌肉绷紧。罗永强软软的哼着,他懒得叫,声息自己从鼻腔逸出来,有气无力的撩人。谢明宇按紧他的臀部,挺直身体,一滴不剩的射进去。

爽到的人是他,事后辛苦的人也是他,光着屁股跑上跑下,帮着罗永强擦洗。半天才躺下,吁了口气,想起来还有事后戏,角灯已经关了,黑暗里摸索着伸手,要把他抱在怀里。
罗永强差不多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打他,不让他动。
结果还是给他横肩拦住,两个人差不多宽,这个姿势憋得谁都不能动。罗永强醒了一半,接着踢他,谢明宇到底放开,手还是抓着他手。
"我可能不会有你爱我那么爱你。"声音突兀的响起来,谢明宇打了个颤。
"我这个人有点问题,不大会爱人了。我能让你在这住,我能跟你做爱,但是我不能肯定我爱你。你跟我在一起,时间过去,我可能会爱你,也可能不会。就算是这样,还是要留下来?"

罗永强的声音像梦话一样散碎,很轻。谢明宇知道那是真实的,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听到他心里的声音。他把头贴到他的胸口,环抱住他的身体。
他点头。好。
你就是这样一个人,而我至少是最接近你的人。
罗永强吻在谢明宇的额角,他抬头冲着他笑。外面的天似乎已经亮了,晨光从斜窗照射进来,映着两个人的眼。
就在一起,过一生,就这么纠缠下去,做爱,相爱。没有谁爱得比谁多,没有谁错得比谁多,从头就是两个人,彼此牵引,彼此消磨。也许乐在其中。

人生,不就是用来糟蹋的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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