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朝纲————我意逍遥
我意逍遥  发于:2009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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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舞不信,跟着探出头,后面果然黑压压跟着好些百姓。小丫头瞧了半晌,回头哼道:"他们才不是在送你!"
话音未落,马车忽然停下。车帘一掀,白衣青年含笑探进身来:"慕归,我来蹭你的马车。"
秦慕归眨巴了两下眼睛,一头埋进青年怀里来回蹭:"怀生,还是你最好。这查访的事情又危险又辛苦,就你还知道和我同甘共苦!"
小舞跳起来坐到对面去。柳怀生在秦慕归身边坐下,苦笑道:"其实我是想出去转转。最近,在我的宅子里,我总是梦见我哥哥。"
秦慕归哑了口,坐好道:"你那个管家粘你粘得紧,怎么没跟着你?"
柳怀生笑道:"一两个月就回去了,有什么好跟的。"
两个人说着话,小舞百无聊赖地趴在窗上看。马车转眼跑出了城,出城门一段路,小舞忽然"咦"了一声。秦慕归和柳怀生停下话头,探身出去看。
暮色里站着的,是赵景业和耶律莫才。

第四十四节
车厢里顿时拥挤起来。
秦慕归脸色不善,语气也不善。冷冷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赵景业不愠不火地解释:"赈灾粮被换事情重大,只怕有高官牵涉其中。朕微服出巡,必要时可以帮你们一把。耶律言卿做了贵妃,身边不乏人手,朕调耶律莫才来做朕的贴身侍卫。"
秦慕归龇牙咧嘴:"微服是吧?"他瞥了一眼赵景业,抬起一脚踹他出去,斜吊着眉毛哼道:"我这车厢太小,就劳烦您在外面待着。"
赵景业险些摔出马车,跳起来揪住秦慕归扯到车下,骂道:"你小子以下犯上,看我不砍了你!"
秦慕归昂着头瞪着眼:"这是我的马车,我说了算!"
赵景业直着脖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的也是我的!"
秦慕归勃然大怒:"凭什么我的是你的!凭什么你的就不是我的?"
赵景业跳脚......
车夫愣愣地看他们鸡飞狗跳,扯扯柳怀生的衣角,怯生生问:"公子,这......"
柳怀生也望着,清冷的脸忽而柔柔一笑,宛若云开雨霁彩彻区明,道:"不是很好么?"他伸手将鬓角被风吹散的头发理了理,低声道:"慕归平日里什么事都云淡风清游戏人间,偶尔能从他脸上看到这么真实的表情,我觉得很开心......还有......那个锦衣的公子也是......"
车夫只觉得他的模样分外好看,话却听不明白,耶律莫才攥紧了拳头,狠狠一拂衣袖,转回车厢里闷坐。
马车重新上路,轮子被压得吱呀吱呀的响。
秦慕归凶神恶煞地蹬着多出来的两个人,赵景业昂着头装作没听到,耶律莫才感觉到他的目光转回头看他,秦慕归却尴尬地白了白脸色,扭头乱看。
小小车厢,气氛异常诡异。唯有柳怀生第一次出远门心情无比之好,探头探脑东张西望了一阵,嘴里开始哼起奇怪的小调。
"朝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声啾啾。"
众人默......赵景业小心地瞄了一眼柳怀生平坦的胸,平白忐忑了一下。
车厢外小舞探进身来:"柳哥哥,你在干什么?"
柳怀生高深莫测地淡然一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马车的一个轮子发出一声悲鸣,一路高唱着当先一步骨碌碌滚了出去,马车歪着冲出去两步,翻倒在路边。尘土飞扬里,滚在一起的人们咳嗽着挣扎,四脚并用爬出来。秦慕归爬了两步一脚踩在赵景业身上,奸笑着又补上一脚,刚抬起腿,耶律莫才牵了他的手把他往身边拉了拉。秦慕归挣了一下没挣脱,默默地跟他出了马车。后面赵景业扶着柳怀生出来,小舞最后一个探出头,瞧着同样灰头土脸的柳怀生怀疑地挑起眉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集体留宿荒郊。
虽是夏季,北地的夜晚仍旧有些凉。火堆啪啪作响。秦慕归才有些睡意,听见有人起身来,睁开眼一看,耶律莫才正坐在他身边。
秦慕归瑟缩了一下,干笑道:"耶律将军睡不着?"
耶律莫才轻声问道:"你在躲我?"
秦慕归慌忙摆手,耶律莫才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温热的嘴唇覆盖上来,轻轻的触碰了一下。
又碰了一下。
秦慕归呆呆地任他亲,茫然地唤了一声:"耶律......"
"耶律哥哥......还没有睡啊?"身边睡着的小舞揉揉眼睛慢慢爬起来,迷茫地看着他们。
一上一下的两个人愣愣的互望一眼,蹦起来扑过去捂住小舞的眼睛。秦慕归轻轻运用魔音摧耳:"你没醒你没醒,你什么都没看见,赶紧睡。"
小丫头发出一声疑惑的叹息,躺下去接着做她少年无忧的梦。剩下两个刚做完坏事的人心虚的对视一眼。
耶律莫才讪讪道:"不早了,你也睡吧。"说完走回自己的地界背对着秦慕归躺下。
秦慕归"嗯"了一声,也背过身躺下来。
夜风大,风声在耳边响着。秦慕归闭上眼,轻轻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

第四十五节
拖着残破的马车一路高唱,前一天还威风八面高高在上的几个人第二天就在火辣的太阳下面走得灰头土脸汗流浃背,所谓现世报来得快,又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
秦慕归无力地摆动着小扇子一扭一扭地跟在马车后面,前面赵景业迈着小方步昂首挺胸地维持他的帝王威严,秦慕归抬头瞄一眼他湿透的背,一瞥嘴,自作孽不可活啊不可活......
半路上弃车马改走水路,挑挑拣拣雇了一艘最干净好看的,上去了才知道这船越是中看越是不中用,慢慢悠悠划了一天,刚刚飘进运河水道。
夜了,艄公停了船蹲在船头打盹,秦慕归从舱里出来,看到赵景业就坐在艄公边上。
秦慕归过去,把手上的葫芦递给他,坐在他旁边。
赵景业打开来闻了闻,皱眉道:"是什么?"
"找艄公讨的,治晕船。"
赵景业面皮红了红:"我不晕船。"
秦慕归挑起眉,似笑非笑的一望。
赵景业闭了口,打开来一点点喝着。
秦慕归在他身边晃悠着两条腿,水光潋滟,趁得他玉白的面庞熠熠生辉。
舱内不知什么声音一响,秦慕归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起身来。青色的衣摆在赵景业眼前一晃,赵景业一动不动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直到身后再无声息。
小船老牛拉破车的走了一个来月,勉勉强强到了江浙,几个人上了岸,一路上边走边问,赶到扬州城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城门早就关了。坐在城门口的凉棚里啃了点馒头,蚊虫在身边飞来飞去嗡嗡乱叫,秦慕归大义凛然的起身一挥大旗:"既然到了我的地界,总不能让你们在凉棚里坐一晚。我有个朋友住在这边山上,我们先去她那里住。"
柳怀生犹豫道:"这么晚去打搅不大好吧?"
秦慕归呵呵笑道:"她本来就是开方便之门的。只是她那个地方我也只去过一次,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
秦慕归说的地方是个尼姑庵。黑灯瞎火里爬了半个晚上山路,跌跌撞撞绕来绕去,好不容易在个拐弯处柳暗花明瞧见那一点幽幽的光在黑夜里飘着,赵景业摸摸自己被枝条划得乱七八糟的锦衣,咬牙切齿道:"藏得真好......"
秦慕归上去敲门,门却没有锁,一碰就开了。小小的庭院里,一个妇人在桌前坐着,听到声响回过头,细细看了看秦慕归。
小舞本来走累了趴在耶律莫才的背上,此时挣扎着蹦下来,三步两步扑进妇人的怀里,又哭又叫。
秦慕归在月光下望着妇人的脸,走过去在她身前蹲下,把脸靠在她腿上,如孩童般闭了闭眼,轻声道:"落姨,我回来了。"
妇人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三年不见,你不一样了,思远。"

第四十六节
尼姑庵叫做随心庵,随心仿佛是这妇人的法号,这一干人不能随着秦慕归叫她落姨,便干脆称呼她居士。落姨不置可否,这庵里没有别人,她亲自做了几碟小菜,摆在厅里让他们充饥。
小舞拉着落姨喋喋不休说了好一阵的话,吃饭的时候却乏了,不多时把额头靠在桌上埋在饭碗里打瞌睡,其他几个人也差不多吃完饭,落姨收拾出来屋子,回来抱起小舞,领他们穿过大殿往后院的厢房里去。
这尼姑庵看似残旧,大殿里却极为辉煌,菩萨都是金身雕塑,惟妙惟肖。
赵景业问她:"庵里看似香火不断?"
落姨笑着摇头道:"随心庵偏安一隅,山林里地处隐蔽,扬州城里要庙有庙,要庵有庵,道观也不少,都是极著名的,哪里会有特意寻了来的香客?"
小舞这几年长大了不少,落姨抱了一段路就有些抱不动。秦慕归从她手里把睡熟了的小丫头接过来。落姨道了一声谢,放慢了脚步和赵景业他们并排,继续道:"我这里的善款说起来都是秦老爷捐的。几年前随心庵年久失修塌过一次,这大殿里每一处都是秦老爷亲自打点,重新建起来的。"
耶律莫才愣了一会神,道:"你说的秦老爷,是慕归的爹?"
落姨笑着颔首:"正是。"
走出大殿,后院依山而建,这庵子原来比看起来大得多。秦慕归抱着小舞送回房,其他人谢了落姨款待,也各自去休息。
一番折腾已经是深夜了。落姨转回前厅收拾了碗筷,正要穿过后院回自己屋子,却瞧见柳怀生房门大开,白色羸弱的身影趴在院子里呕吐。
落姨急匆匆地去帮他顺了顺气,柳怀生脸色煞白,半天说不出话。许久才勉强能开口道谢。
落姨扶他回了房子,倒了温水给他喝,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柳怀生难为情地笑道:"我从未坐过船,走了近一月的水路,今天一上岸反倒全身难受。"
落姨怔了一下:"那不是已经病了一天了?方才吃饭的时候我也没有瞧出你脸色不好,反倒一个劲地让你多吃......"
柳怀生忙道:"无妨的。此行事务繁重,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打扰了居士清修已经过意不去,还请千万不要告知他们。"
落姨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见他些许恢复过来,起身道:"我即使不说,思远他心细如发,迟早也要看出来的。"
"居士......"柳怀生斟酌了一下词句,望着她道:"居士还是不要再叫他思远了,如今,他唤作秦慕归。"
落姨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u
柳怀生低着头,缓声道:"居士不问来客身份姓名,但今晚与我们同来的人却并非寻常人士。居士今晚初见慕归时就唤他思远,那人刚爬过山路喘息未定,或许没有注意。但若事后想起深究下去,只怕对慕归不大好。"
落姨静静地听完,怀疑的目光落在柳怀生玉白的脸庞上,问他:"你知道些什么了?"
柳怀生抿了抿唇,道:"我父母亡故早,家中贫困难支。我兄长才华横溢,文章出众,却被家事拖累,整日里为生计奔忙,虽在京城也无力去参加科考。秋试在即,家里忽然有人送来一整箱白银,望兄长能放手一搏。我兄长虽然感激,却不肯动那银子,苦于不知名姓不能送还。直到他高中榜眼,后来又做了宰相,才查出来是扬州富商秦如沐做下的善举。我兄长星夜兼程赶到扬州,却得知秦家因勾结盗匪满门下狱,秦如沐病死狱中,秦府上下发配边疆。流配途中,秦如沐的独子和一个下人的幼女被家丁救出。我兄长把扬州知府江文运缉拿逃犯的榜文带回来给我看过,秦如沐的独子就叫做秦思远。"
油灯"噼啪"一声,灯油烧尽了,火光强烈地闪了一下,迅速暗了下去。
柳怀生咬了咬唇,接着道:"事情已经过了四五年,慕归的模样气韵也变了不少,我一开始也没有想起。不久前我府上被烧,兄长的遗物被翻了出来。近日里我常常思念过往,才忽然有些怀疑。"
落姨细细想着他的话,道:"原来你是淡墨探花柳意之的弟弟......你不提起,我倒也忘了他还算是逃犯。" 她起身添了灯油,用细细的小棍拨了拨灯芯,堂里顿时又亮了起来,照得柳怀生的脸色有些发白。她道:"他原来自己改了名字么?你方才说他改叫什么了?"
柳怀生强笑道:"慕归。思慕的慕,归去的归。"他抬头深深看了落姨一眼,"我觉得,现在的慕归就很好。"
落姨展颜笑了笑,他急忙站起身,仓皇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落姨莞尔柔声道:"我也觉得,慕归就很好了。"
她又坐了一会,吩咐了几句让柳怀生睡下,灭了灯出了房子,一抬头,不远处树下,一个修长的身影静静站着。
那个身影走近几步,往屋子里望了一望:"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他刚正不阿,为什么不把我投到刑部大狱里去?"
落姨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尽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她拉着秦慕归走远了些,道:"你带着小舞从我这里走的时候,说回来之时,即是水落石出之日。你现下回来,是来寻仇?"
秦慕归皱眉义正言辞道:"你就不能说是匡扶正义、为民请命么?"
落姨嗤笑道:"我宁可你走了便是走了,寻着一个真心爱慕的人,好好过你的日子。"
秦慕归脸上僵了僵,不经意的往东边厢房里望了一眼,轻叹道:"落姨......我倒是好像真的对一个人存了那样的心思......"
"那好呀。"落姨笑着,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心里却骤然的一沉。莫非是住在东边厢房里那一个......
秦慕归咬了咬牙,嘴角扯起一个笑来:"只可惜我不能信他,他也未必肯信我。"

第四十七节
两人几年未见,在院中的石桌坐下随意说了些话。东方泛白,落姨起身去张罗早饭,秦慕归趴在桌上躺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舞难得起得早,一边揉着眼,迷迷糊糊地出来,瞧见秦慕归,惊讶道:"爷,你起得好早!"
秦慕归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不是起得早,是根本就还没睡。落姨昨晚精神出奇的好,陪着聊了一宿。"
小舞咋咋吐了吐舌头,爬到秦慕归边上,侧脸挨着桌子,懒懒问道:"你们都聊些什么?"
秦慕归哽了一下,把两条腿放上石凳子缩成一团,闷闷道:"我和落姨说,我好像......"他想了想,避开那个字眼,道,"我好像惦念着一个人。"
小舞"嗯"了一声,好奇地瞪着他:"什么是惦念?"
秦慕归把头埋得更低,来回拨弄着石凳子缝里长出来的草芽:"就是......有时候会想起来,忍不住去逗弄他,看他生气、挫败,就觉得有趣。可是,真的发起脾气,又沮丧得很......"
小舞仍旧不懂,撑起身子来,忽然恍悟般惊呼一声,扑上去揪住秦慕归的脸。秦慕归急忙把她不安分的爪子抓下来,笑道:"你不要急,跟对那个人不一样。舞儿,我跟你说过,再不会让人那般对我。"
小舞将信将疑噘着嘴退开,秦慕归舒展开身子,揉了揉她的头发:"我那时候,把那个人当作知己,要什么便给什么,说什么便信什么......现在这种‘惦念'却不一样。"秦慕归的笑里带上一点叹息的味道,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爱上也没有什么。爱上了,就爱上了吧。"
院子头上,忽然飞过一样物事,秦慕归停了说话,怔了一怔,才明白是只灰白鸽子,不过个头比平常见到的略大些,速度也快些。他的目光随着那鸽子冲进某个房间里,片刻后房门打开,耶律莫才从里面出来,看到院子里的人呆了片刻,笨拙地道:"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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