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阳————zuowei[下]
zuowei[下]  发于:2009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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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日林翰国之所以会有如此之久的封王历史,原因无它,不过是除了始皇帝外,还未有一位真正贤明有魄力的皇帝罢了。
我的祖辈没有遇到,不代表我没有遇到。
林翰有个传统,也不知是从何时兴起的,总之传啊传的便成了惯例。每一任封王继承人满十五后,当朝皇帝必要送上一位皇子来与其作伴,成为义兄弟。
美其名曰义兄弟,实际上不过就是皇室对封王的一种讨好罢了,那些个可怜兮兮的皇子到了封地之后不是长期幽禁便是成为某人的禁脔。
我父王那一任的义兄弟便是我父王的禁脔,终身未再踏出他的寝阁一步。
我的父王很迷恋这人,这人的脸说不出的味道,不漂亮却很舒服。或许也正是这般的平淡,才无法在皇室中生存落得个质子的下场吧。可惜,他最终的下场是为我的父王陪葬。
我十二岁起,开始期待我的这位义兄弟,不知他究竟会是怎生模样。
十三岁生辰那日,我见到了这个少年。或许称他为少年还有些过早,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孩子罢了--萧衍,这是他的名。他的年纪还没有大到可以赐字的地步,所以他只有名字--衍。
萧衍长得不出色,却和他的皇叔一样有着平和恬淡的感觉。所以我对他的脸很着迷,不过,仅止于他的脸而已。
关于这点,除了我父王与我之外,无人知晓。
别人都以为我喜欢这孩子,并且强烈到要把他据为己有,可事实上,我从未动过他,就连亲吻都没有过。对他,我仅仅着迷于他的脸蛋。
萧衍实在是个无趣的人,我虽然对他不怎么好,却始终未曾让他饿过一餐,也没对他下禁足令。我可以打保票,他的吃喝穿住决计不会比皇宫里头差,可他偏偏整日愁眉苦脸,让人见了就觉得扫兴子,而且,还喜欢动不动的哭。
十六岁对萧衍的性子彻底失去兴趣后,我开始想,若有一个人可以有一张萧衍的脸庞,却有着极其强烈的性格,或许高傲或许倔强或许狡猾或许阴险,都好,只要是有生命力的性格,我想我一定会爱上这人。
十八岁的时候,我的父王过世,那位萧姓质子陪葬,我想父王走的还算欢乐,就不知这质子会否不甘心了。那一年,我继承雍州封王之位--雍屺王。

两年后,在汾州,我遇到了我梦想中的人,他的名字叫卿阳。那一刻,我才知道何为一见钟情。初时,我错将他当作萧衍,他二人很是相似。可第二眼,我便知他绝对不是雍王府中的萧衍,只因萧衍笑起来眼中没有如此多的风采。可惜,汾州之行太短暂,我又急着回雍州,临行时,才想起忘了问他家住何方,改日我好登门拜访,只是这时,他已离开。
我以为,我与卿阳之间的缘,就这么一点点了。
所以,之后想来,总难免怅然。
两年后,在渠水湖畔,我又见到了卿阳。他的确与萧衍有一张相同的脸,可即便是不认识这两人的也可轻易分辨他们的不同。卿阳的脸上总有着神采,或是倨傲不可一世,或又脆弱迷惘让人怜惜,卿阳有太多风貌,在我还未看清之前,已然泥足深陷。
对此,我心甘情愿!
我想我有生之年,甚至是来世都会记得这一幕。那一日,卿阳一身素雅的月牙锦缎右手执一纸扇摇曳向我走来,他的人用这身月牙来衬真真再般配不过。
那时候我定然是愣了,我只道是哪位神明听了我的祈求,又将他送到我面前来。他慢慢走近,却没看见我,只是径自往一茶馆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想起汾州之行时,他的笑容。
我想,卿阳是忘了我的,故而即便我坐在他面前,他也没讲我认出。不过所幸,他还是想起我是谁了。他唇边淡淡的笑,很是好看。
他看似近人,骨子里却透着一股疏离。我忍不住坐在他面前,搭讪起来。
虽然早已猜到,可卿阳眼中全然的陌生还是令我失落,我撇撇嘴,自怜自哀,"你不记得我?也是,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一场,你将我忘了也属正常,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你。"边说还边将声音压低,要做戏,我比谁都熟悉。
他果然有几分疑惑,也有几分笑意。
这--便是我同他的第二次见面,也约摸算是第一次相识。
我的卿阳,只怕天生就是来克我的。在他面前,我无处不是弱点。
呵,相处越久便越觉得我俩是知音至交。我让他住到府上来,他也一口答应下来。这倒让我有些惊讶,我所认识的卿阳绝对是个高傲之辈,本也打算费一番口舌的。他既答应,我自是欣喜若狂。
不过府上一干见了卿阳都着实一吓便是了。
后来细细想来,我都不记得何时起我与卿阳真正的在一起。记得那时候我曾问过他,为何要千里迢迢来找我。
他只是笑,没有半点谎言被揭穿的窘迫:"我听闻你府上有人与我一模一样,我自幼便有一孪生兄弟走散,所以才想着要寻他回去的。"
一个谎言之后,便是另一个谎言。我明明知道,却不愿揭晓。
不管卿阳是否爱我,只要他此刻在我身边,于我而言已然足矣。
他有他的目的,我亦有我的算计。
虽不知卿阳接近我是否与萧衍相关,但我可以肯定他识得萧衍,所以每每见到萧衍他才会若有所思,似是不甘又似脆弱。但萧衍不认识卿阳,所以初见卿阳他才会那么惊讶。
卿阳卿阳,你究竟要瞒我多少?又要瞒我多久呢?

秋去冬又来,我不愿去追查卿阳的来历,却止不住自己越来越爱他。
就是这一年冬天--
卿阳是绕州人,绕州比雍州更南,故而终年不落雪,气候也相对暖和。这一年冬天落了雪,卿阳很怕冷,所以日日都把自己捂在厚实的被褥里。我常取笑他将自己裹得个小猪似的,卿阳却懒得动用他擅辩的嘴皮子,仅仅瞥了我一眼,继续他与周公之约。
唯独那日落雪。我醒来之时平日一直在我身边熟睡的卿阳早已不见踪影,待我起身走向屋外,却发现他只着了一件单衣,站在雪中。消瘦的身影洁白的衣衫与这雪景融为一体,仿佛要消失。
我上前紧紧圈住他,好似确保这人还在我身边一般,紧紧的抱住,不让他有片刻喘息余地。
卿阳终于看向我,眼神是说不出的迷惘,就好像被人扔在半路的孩童找不到归途。
"卿阳......"我唤他的名。
却也在那时,找到了这一年来我如此用心却依旧进不了他的心的理由。他的眼中没有焦距,不是在看我啊。"宇真......"
宇真?宇真何人?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口中的宇真究竟何方神圣!
"那时候我喜欢看雪,绕州从来不下雪的。看到下雪,虽然怕冷,可是我很兴奋,欢欣雀跃的在庭院里又跑又闹。后来宇真给我披了袄子,在雪地里写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的手指都冻红了冻僵了,但宇真还在笑。呵呵......宇真呢?雍,你可知他去哪里了?他躲起来了,我再也找不到了啊,我再也找不到我的宇真了。"
简简单单一个字,我知道他意识到我的存在。雍--这是卿阳对我的称呼。
我抱着他,不知为何反而不怎么想知道那宇真是何人,我只是抱着他蹲下身,在薄薄的雪上写道"不求生同寝,但求死同穴"。
是的,我不需要他忘了他曾经深爱之人,只要他能同我共老。
"你真傻,真傻。"卿阳喃喃着,或许是亲昵,或许是愧疚。

自此之后,我加倍宠他,无论他要什么,我都随他。甚至是拿整个雍州百姓开玩笑,我也依他,只要能博他一笑,游戏人生有何妨?此时,我大致可以明白昔日为何有皇帝愿意染狼烟只为讨好身边美人。
不过,我的卿阳并不美。
我知道我在雍州的名声日渐差了起来,为此王府的管家、食客,包括教导我的老师都说过,我却毫不理会。可心里却渐渐猜到了卿阳的身份。
不是我想猜......后来我曾想过,或许是卿阳心中对我有愧疚,所以潜意识做些让我察觉得到的事,望我早日收手吧。
在我身边,为我所爱的人是慕卿阳。我的卿阳,是会跟我使坏,也有满肚子鬼点子,脑子很聪明却很任性,有时高傲的不像话有时却脆弱的让人心疼的卿阳。我的卿阳......不是那庙堂之上的左仆射慕炎极,不是!
我的作为终究是引起了公愤,有人暴动,自然有皇帝的禁军来干扰。雍州百姓也很是喜悦的夹道欢迎,正如同两年前豫幽二州子民开城引皇军进城一般。
在王府内,我笑问卿阳:"在你心中,我有何位置?"
卿阳撇头不看我,只是轻轻地说:"傻子,你与我都是傻子。"
林翰国第六任君主萧旻,其名为旻,字宇真。
我的卿阳口中的宇真,正是这当朝皇帝。
而他,却不是来迎接他的功臣的。我见他小心翼翼的将萧衍接来,然后安置好才散落的交代卿阳些许。这一刻,我不齿他的品味,居然会舍卿阳就萧衍?就那尊了无情趣的娃娃怎能与我的卿阳相比!
我为卿阳,鸣不平!
而卿阳却又看我,摇头继续说那二字--傻子。
自古成王败寇,我既落到如此,自然无话可说。萧旻下旨将我关押起来,虽然未定罪名,但对他这么个上位之人来说,随便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那是很容易的。
我在地牢里,日日想着的却不是我的生死,还是卿阳。想着他面对萧旻面对萧衍,心中会是何等伤心。

在牢里关了四五日后,卿阳来了,不再是他喜欢的一身月牙白,而是紫色大科绫罗袍。我盯着他,呆了许久才冒出一句话来:"你的鷩冕呢?"卿阳是左仆射,官居从二品,理当冠鷩冕。官袍加身的他虽敛去了那份灵动,却依然是脱不去的风采。
卿阳笑了,他没有姿态的蹲下,斥退了一干狱卒:"雍宛韬你这傻子!"
还会骂我,他应当不错,我点头曰:"卿阳你也是傻子,我也是傻子,我们两个傻子做伴,岂不天上一对地上一双?"
那双晶璨的眸子闪烁片刻,我见卿阳在犹豫,多少也猜出了他想要说些什么。
不忍他为难,于是只能自嘲开口:"怎么了?就算我先赴黄泉,待得数十年之后卿阳你也可下来寻我,我发誓我定不喝下孟婆汤,也不过那奈何桥。"
"逆谋篡位未果,雍,你觉得这罪名如何?"他问。
逆谋?无妨啊,若是卿阳加给我的罪,我便欣然领受。或许我真是又痴又狂,那又如何?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何苦活得那么累?还是贪杯尽欢的好啊。
透过木头栅栏,我拭去他额上的散发,道:"卿阳,我不在你身边,你要记得照顾自己,冬天的雪景甚美,也要记得加了皮裘袄子再去看。平日里吃菜不要太挑剔,要把自己养的结结实实,知道么?"
卿阳一楞,似乎我的话在他预料之外又在预料之中,他站起身后退数步冷然道:"雍,你以为你这般我就会心软放了你么?你的存在......"
我的存在?我的存在会对谁是威胁么?我摇头,心中却暗暗惊讶卿阳的说法。如此说一来是对卿阳的情,二来难道我真不想死?想活着从这里出去?
是的,我想活着走出去,但不是为了功名为了其他,仅仅是想再次将眼前这人拥进怀中好生呵护罢了。
卿阳走了,而那日之后的十多日,我被放了出来。对于过去诸多行迹,仅以一句失心疯带过。是啊,我是疯了,为了卿阳而疯。
他为我送行那日,我抱住他,在他耳边呢喃:"卿阳,我会在雍州立一府邸等你回来,我等你来我身边。"
卿阳脱出我的怀抱,看了我几眼,然后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雍,我至此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使心计啊。"说罢,他转身离开。
是啊,我是在使心计。无论他如何算计我,我始终温柔以对。我要的也不过如此,我用我的温柔吞噬他心中对萧旻的感情,我要他与我共老,要他属于我。

我原以为我要等上数年,却未料短短半年之后,我的卿阳又一身月白站在我面前,我晓得老管家会给他难堪,但是未曾料到,竟见了红。我心中自嘲,明明知道这是何人为之,也早在他挨打时就下定注意不出面阻止,可偏偏见了后,心里还是痛啊。
他落到我怀里的那一刻,忍不住,反复唤他的名!
修养几日,卿阳终于醒了,问我:"如今我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的慕卿阳,你还要么?"
我怎会不要呢?卿阳卿阳,我要的人不就是你么?
他突然环着我,靠在我背上轻声说:"我无法不爱宇真,但却不会再为他鞠躬尽瘁,甚至不愿再面对他。雍,或许我倾尽一生都无法爱上你,可我一定会在你身边与你共老。这样的慕卿阳,你要么?"
"卿阳,我无须你爱上我,只要你有一点喜欢我便成了。要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已经足够我二人共享了。再说,我所要的不过就是与我共老的慕卿阳啊。"
他笑了,就如同寒洌的冬日突然一道暖风。
我有多久没见他笑了呢?真是怀念。
卿阳开口,说着让我啼笑皆非听了又很高兴的话:"呵呵,两个傻子,我跟你都是傻子,天造地设的一对傻子。"
我与他终于在一起了,也终于可以共老了。
那时候,我是如此深信的,深深的相信我与卿阳可以在雍州呆上一辈子,满满的经历岁月蹉跎,老到我们谁都动不了,满口残缺的牙,然后相视一笑。可惜,深信的却未必可以实现,只因我太小看--萧旻!
虽然不再是雍州的封王,也虽然之前在百姓当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但朝廷突来的一句失心疯倒让我得了不少同情分。而我,也安于这般的生活。凭着祖上留下还未被充公的家产,加上我与卿阳的睿智,我们也做起了生意。
雍州从来都不是重农轻商的地方,在这里,商人一样可以名利双收。我挑的自然是最好赚的生意--盐和茶。在雍州做这个生意的人不少,但真正做大的却不多。有人脉、有财力,我做起这方面的生意自然不累,短短半年就有些成效。虽然与那雍州大商的浮云山庄比不得,但比下还是绰绰有余了。
只是近来总觉有些不顺,似是有人背后操控着。盐商本就是靠盐铁使过日子的,他们若不给你好脸色,你又能如何?
隐隐约约,我不安起来,却不想让卿阳知道。
但卿阳还是知道了,原因无它,人家都找上门了。来的不是萧旻,堂堂一国之君怎会屈就?来的似乎是个刚入朝没多久的小辈,瞧他那身绯色官袍,以一个新人而言已是极得宠了。
那人满脸的倨傲,我竭力强调卿阳不在此处,却敌不过突然跑出来的卿阳。他看看我,又看看那人,不语。
直到那人凉凉的嘲讽出口:"哼,陛下有旨,慕卿阳速速回京,如有耽搁后果自负。"
卿阳没有答他,只是走到我身边很平静地对我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那一刻我知道他的意思了--我,成了卿阳的弱点,他不回去,我便有危险。即便我与他二人躲得再远,却还是在萧旻的掌控之下。
卿阳转身,神色立刻变得陌生起来,他懒懒一笑,斜睨着眼前的年轻人:"你是何身份?也敢这般与本官说话?"
瞧,我的卿阳多神气,一句话便让那人闭了嘴。可即便这样,圣旨大过天,谁都无法违抗,卿阳还是要回京兆瑶城。
卿阳,我知道你的苦衷,可你难道忘了你已经应了我要与我同老么?卿阳啊卿阳,你可知道于我而言,你远比我的性命重要!如若不能与你同老共度余生,我要我的下半辈子何用?!
看着他上了马车,看着马车远行,看着这道月牙色的身影再度走出我的生命。
回过头,我对身边的管家交代:"替我给浮云山庄的云庄主写封信,就说我雍宛韬请他来府上一叙。"
卿阳,你可为我放弃荣华富贵,我又为何不可?

散尽了我的家财,包括一干仆从。除了这从小看我长大的管家,其余人全都赏了银子遣退了。在此之前,我花了些小钱在雍州一处山上造了间小屋,把它交给管家打理。希望这小屋可在多年之后容下我与卿阳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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