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阳————zuowei[下]
zuowei[下]  发于:2009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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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笑,估计这笑容也极难看,"胤伯,你的话我都明白,都明白的。"同我在一起,雍总过得不好。先是从堂堂雍州之主轮为阶下囚,如今又被人百般刁难。
只是为何,我从来就没想过这些呢?
离开京兆时,只一心想着这是我可以停留之地,却忘了自己会给雍带来多大麻烦。所幸,这一年的梦,做的很美,美的足够我记一生了。
合眼甩甩头,我没对萦珲说什么,我信我要做的决定他都能理解。
往前厅走一步,便觉沉重一分,直到渐渐听闻雍的嗓音,才不得不深呼吸,重整仪容。他说话时依旧温文,只是那丝丝浮动可以探得他已经微露的怒意。
我挂上笑容缓缓走出去,立到雍的身边,握住他的手,道:"这是谁?"语义中不无轻蔑,此人的模样,我竟从没见过。想来是方入朝不久的,没有资历却来当盐铁使,想必不是加重有些背景,便只是被宇真拿来做炮灰的。
"卿阳......"雍握紧我的手,有几分紧张,道,"怎么出来了?"
我蹙眉,问他:"你以为真能一直瞒下去?"
雍一怔,不语,仅仅一番苦笑。
那新任的盐铁使粗声道:"哼,陛下有旨,慕卿阳速速回京,如有耽搁后果自负。"
我仔仔细细的打量这人,一身绯色官袍,无论宇真拿他当什么,单从官阶看,已是极受宠的了。
我回头看雍,他的面色有些白,这次的结果,从我走出的那一刻起,他心里一定有数了。或者说,从这一任盐铁使到任后的百般作为,他便看出了。很多事,终究要来临,只是早些或迟些。所以这几日,他才如此烦躁。
这一年我很高兴。
只是一年,还太短。
我曾以为,我真的可以与他一起到老,老的一起笑,一起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轻呢,如此简单的道理,却不让自己想通。
想来,还是自己太天真。
继续挂着略带嘲讽的笑。我懒懒道:"你是何身份?也敢这般与本官说话?"
我瞧着那人气得瞪眼,却又不反驳。事实就是,既然要我回宫,我的官阶便远远大于他。看他如此,实在好笑,所以我便笑了。
只是为何,心里那么苦呢?
雍,为何我的梦不能做的长些呢?

启程回京兆的准备很简单,萦珲替我收拾包袱,便可走了。
雍将我送至城门口,一路上,我与他都没说话,什么都没说,只是彼此都该知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与他的这一别,或许,是永不相见了吧。
"大人......你......"隐约听到萦珲的呼唤,我回头看他,他的眼中充满惊讶。
从雍府出来之后,萦珲对我的称呼便改了回来。
我靠在马车边上,问他:"怎么了?"
他摇头,只道:"许是进灰了,大人的眼睛有些红。"
我转了转眼珠子,才反应过来。单手揉了揉眼,却揉到几滴湿。竟是如此舍不得么?我居然如此舍不得么?
雍宛韬!
雍宛韬!
雍宛韬!
"萦珲,我不想离开,可我却不能不走。若留在这儿,或许下一刻,宇真就会要了雍的命,我怎能眼见如此?可是,我真的不想走。你知道么?"低声说这些话时,我才明白,从前以为雍府只是一处停歇地而雍宛韬只是一个过客的我,已将雍府当作家,也将他视作极重要的人。比我的自由更重要,所以我拿自由,去换他的命。
甚至只是,一个没有保障的承诺。
萦珲淡淡地说道:"大人,我也未曾料到,您竟如此喜欢雍宛韬呢。"
是啊,很喜欢,所以才舍不得,也所以才不得不舍得!
只是这舍得舍得,我却只有舍,没有得。恐怕再没机会告诉他,我很喜欢他了吧。
罢了,也不说于他知道,否则他必定如傻子一般,愣上整天。
这么傻的一个人,和我这傻子,真真是绝配呢。
如此想着,竟也能笑起来。

宇真的旨意是嘱我速速入宫,我却不着急。
这一路走的不快,虽无心思去看各处风景,但总是不想去京兆的。
倒是那陪我同回京兆的上任盐铁使不停敦促,催我快些。我晓得朝中并无大事,宇真会在这时候让这人出现,无非是他觉得,时候到了,仅此而已。
回了京兆府中,一切如旧,刘伯笑意盈盈的出门相迎,说是我出雍州那一刻,萦珲就寻人加急报信来了。
我微微牵动唇角,到了声谢。
其实我也知道,京兆我总要来,不为别的,因为我的阿爹在这儿,只是这一点,我便不可能这辈子不去京兆。
"大人......您是否该......"
见我还在闲适的吃茶品点心,萦珲出声问我,如此可好?
我笑,问他:"我如何了?"
"大人,陛下已经下了两道旨了。"萦珲沉沉叹息,对我也无可奈何。
两道么?自我回府坐下,宇真确实已遣宫人传了两道旨来命我速速进宫。只是,我想我还未做好万全准备。
我起身,往里屋走。"萦珲,若我是罪臣,那陛下差我入宫我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可我不是。我不过是省亲归来,按例就算是天大的事儿,还是需得给我三个时辰整顿的。"
回屋里换了官服,我合上眼由着萦珲为我打理。离去前,连那铜镜中自己的身型都未看过,我以为,自己早已不用再如此打扮了。
只是我太天真,怎么那时就以为,离了京兆,便可以永远的离了呢?
跟着宫人入昭政殿,见眼前那一片明黄,心中不禁苦笑,微曲起身,道:"微臣慕卿阳参见陛下。"
眼前那人转过身来,一派盎然笑颜,只是从嘴边出来的话却谈不上善意,他道:"原来卿阳心里头还有朕这个陛下呢,朕还道你早在雍州流连忘返了。"
宇真!
萧宇真!
一年不见,他还是如此睁眼说瞎话。
我离京之前,曾书信一封严明要辞去官职,不在涉及朝廷之事,他派人只说,我省亲假已修满,该是回宫述职的时候了。
前后,完全不同。
"臣不敢。"
他笑,道:"你有何不敢的?卿阳,你早不是头一回无视朕的意思做自己想做的了,还要朕说给你听?难道你忘了,当日朕给了你什么?朕给你那柄剑,便是让你做什么都无需负责,你倒好,就这么给朕走了,还说自己是罪臣,来,你来告诉朕,你持朕的剑,护朕的人,斩朕想杀之人,你何罪之有?你何必要走?你以为,你要辞官,朕就一定会允了?"一字一顿,针针见血。
"臣知错。"我低头敛眉,是的,我曾以为,我为他杀了他想杀的人,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得九州树皇权,我以为我以做到曾经的承诺,我以为我可以走了。我不知,我错在何处?我与宇真之间,错的那个怎会是我!
"够了卿阳,你不累么?"宇真往后退了一步,看似很疲惫的坐下,他支着额,道,"你真的不累么?朕已经累了,你可知道,你说的那一句话,朕一直牢牢记得。可似乎,朕记得,你却忘了呢。"
我一怔,继续沉默。
他抬起头,瞧着我,笑说:"你曾说过,你要变强,要强到保护朕,做朕的左臂右膀。如今,你是变强了,你也有这个能力来保护朕了,可你......却走了!卿阳,你走了,你忘了你曾经对朕的承诺,你忘了,就这么忘了么?记得的,只有朕?"
我合上眼,让自己不为所动。是,从前的我确实那么信誓旦旦,也确实为此付出诸多努力,只为能站在他身边未他挡风遮雨。可......那又如何?
我浅浅的笑,淡淡地说道:"陛下说笑了,陛下说的臣当然记得,可是陛下不觉得,您所说的,全都是您与那位您一手教出来的炎炎之间的承诺么?既然臣不是您的炎炎,这承诺,自然也就不是臣做下的。"否认这个承诺,是否等于,我也在否认那么多的曾经呢?
宇真眯起眼,似乎极怒,他厉声道:"慕卿阳,我不许你说这些,什么我一手教出来的炎炎?你从来就是,你从来就是你听到了么?这话是你说的,你就给我做到,你听懂了么?我不准你满心满眼的只有那个雍宛韬!你听懂了么?"
他看来真的伤心,为我的离去,为我的决绝,为我方才那一番冷漠的话。可是,他的戏我已看得太多,早就分不出何谓真,何谓假,即分不出真假,那就权当他都是假的吧。我冷冷道:"陛下,臣以为,陛下与臣之间,一切都已说透,陛下又何必再做戏呢?"
为了这一句话,宇真原本半合的眸忽的张大,"你以为我在做戏?"他如此问我。
不知为何,面对如此的宇真,我竟真有那么几分以为,他被我伤到了极点,只是,我晓得,这不可能。这人的心是冰造的,只有对着他那宝贝的萧衍才是暖的,这人的身是铜墙铁壁,任何东西都穿不透的。我正色,答曰:"是。"
论起君臣之道,我已是太放肆。这般放肆,早可以用大不敬名义拉下去杖责的。只是我也知道,宇真不会这么做。他如此聪明,不会为了这些却惹人闲话。
他坐在那儿,直勾勾的看着我,看着看着却笑了起来,笑得极大声:"无错,卿阳,你的眼越来越毒了呢,告诉朕,你是如何看出朕在做戏给你瞧的?呵呵。"
是了,这般自信,这般自负,这般放纵,才是他,才是身为林翰天子的萧宇真。
我不答他,只说:"陛下,卿阳曾说,会一世效忠陛下。卿阳知道,我的话陛下已不会多信,可卿阳仍想拿这同陛下做一笔交易。"
"交易?卿阳,你身上沾上铜臭气了。"宇真一拂手,偏头笑了笑,又说,"你不说朕也知道,你要拿你的效忠同朕换雍宛韬的命,是吧?"
"是。"
"朕便允了你,卿阳,你道朕方才做戏为了什么?也不过就等你这一世效忠罢了,那雍宛韬的命朕可以不要,只是你要记住,你答应了朕的事。可不许再有什么变卦。若有,你也别怪朕出尔反尔了。"他懒懒的靠在那边,说的话却不减丝毫震慑。
我单膝下跪,用我的自由,去换这一个承诺,"臣慕卿阳愿一世效忠陛下,做陛下的左臂右膀。"从不曾想过,再说这番话时,竟会是如今这幅境地。
宇真笑了笑,道:"好,好,真好!慕卿阳,朕就再信你这一回。你且听旨,慕卿阳一年省亲假已满,即日回朝就任。朕念你这些年的功绩,特命你领政事堂众相,为群相之首,为朕排忧解劳。此外,朕还要你任太子少傅,亲自教导吾儿。官入从一品,俸禄加倍。"
"臣,遵旨。"

第二十三话
我面前这正朗朗读书的孩童,便是萧毓,云后之子,未来林翰之主。
这孩子,在他啼哭时,我也曾抱过,如今,物是人依旧,只是心境早已不同,萧毓,昨日已满五岁。如此算来,我与宇真,亦相识十年多了。
甩头,将视线停留在这个穿着一袭宝蓝锦衣的孩子身上,相处数日,我可以预见,若萧毓能得良师指引,日后望着这条路上走,他日必定是个明君。
只是,真的如此简单?
宇真的心里,容不下一个华冉,若华冉死,那萧毓又要如何生存?活着,即便还是个皇子恐怕也要承袭叛逆者的血脉,他与这林翰皇位,似乎并无交集。
倒是那洛妃之子宜的胜算大些。
"老师,方才毓儿说的那些可都对?"孩子唤我,冲着我笑了笑,一张粉嫩的脸,尚看不出什么帝王之相,甜甜笑着,如一般寻常人家的小孩无异。
我点头道:"殿下说的很好。"
他凝眉撅嘴,道:"老师说好了,要直呼毓儿的名字的,怎得又反悔了不成?"
乌黑的眼,如同他的父亲,看人的时候总是很专注。
或许是曾经抱过这孩子,也逗他笑过,对萧毓,我有几分好感,不自主的总希望他好些。我笑着摇了摇头,答他:"殿下,您与臣始终有君臣之礼,微臣怎能逾越呢?"
他低下头,瘦弱的肩膀微颤,似是在闹小脾气。
宇真说过,萧毓有四分像他,四分似华冉,这话倒是一点不错的。
明知这孩子在装可怜,却还是忍不住想对他好些,再好些,至少日后他回忆起来,在宫中数载,总有些事是想来还能抿唇一笑的。
"毓儿。"叹息,那称呼便脱口而出。
萧毓抬起头,脸上有着明显的笑意,带着点小小的得意,一幅诡计得逞的淘气模样:"嗯,我喜欢老师这么叫我。"他立了起来,扑到我怀里咯咯笑。
果然还是个孩子。
我小力的扶着他坐好,道:"殿......毓儿,你既是林翰的太子,就该知晓些规矩。方才的举动,旁人面前可不能露。"
"老师放心,这我自然是知道的。"萧毓勾起唇角笑着,那模样,与从前的宇真一模一样。
我怔愣了一下,心道,若这孩子可以一直如此,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若可以,我希望他过得好。
既然他是我的学生,我与他便算有缘,日后若可能,我希望自己能护得他周全,至少,在萧毓还未有能力自保前,我希望他能周全。
"对了老师,我前几日在父皇的寝宫里寻到了这个,同老师身上挂着的东西好像。"萧毓便说,便从袖中取出一物,炽火之色,还略带热息,与我腰间悬着的东西虽形状不同,但想来是系出一门的。只是宇真要这暖玉做甚?
莫非是萧衍要用?那也不无可能。
我低头,对他说:"你随手取了陛下的东西,若陛下晓得了,必定重重罚你。记得要趁陛下不注意放回去,知道么?"
萧毓的乌黑眼珠子转了转,调皮道:"毓儿知道,不过老师也知道了,老师便是同犯。即便我被父皇逮住了也不怕。"
"你呀,就这些小心思,不如用在背书上头吧。"我摇摇头,也拿他没办法。
"毓儿知道,方才不正在休息么。"小脑袋晃了晃,立即又甜甜笑开,"老师,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老师很亲切,毓儿很喜欢老师,所以老师也要喜欢毓儿。我们打勾勾,行么?"
"喜欢不喜欢可不是打勾可以决定的。"我靠在一边,笑着看他又歪着小嘴思考的模样。
萧毓想了很久,才问我:"那老师,喜欢一个人该要如何呢?"
"小小年纪......喜欢一个人,便是要对他好,一心一意为他,宠着他、呵着他、保护......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起来,那个人,便是这么对我说的。
卿阳,喜欢你,所以要对你好,一心一意想着你,宠着你,呵着你,保护你,想你所未想,做你所未做。
这个人......在我离开雍州的三个月来,不知可好。
雍宛韬,你可还好?
回神时,萧毓很认真地看着我,很认真地问:"老师有想要保护的人么?"
"自然是有的。"我答。
"哦。"萧毓的声音有些没精打彩,不过片刻后,他又想到什么似的,变得开怀。
瞧着他,不禁感慨,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好?
就算自以为满肚子的烦恼,其实也都是些可爱的事情。
终究没什么大烦恼的。
如同萧毓,我不知他在记挂些什么,只是他如此,总也是快乐的吧。
那回我离开昭政殿的隔日,宇真便于早朝下了这道旨意,一时间倒也是恭贺声不断。于我而言,官阶如何已非我所在意,起初想到每日要在宫里头多待一两个时辰,心里也是不舒坦的。毕竟,这里有太多过往,且都是如今想来不太美好的过往。
所幸萧毓这孩子机敏可爱,这个把月下来,也还觉得可以。
况且,不知为何,我与萧衍见面的次数极少,倒是云后,时常会差人来问萧毓的学习状况,有时还亲自送些东西来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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