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漠————淮槐
淮槐  发于:2009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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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见老黑竟激动成这样,直叫丢脸,从背後撞他一下,老黑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羽飞却是大笑不已,连带著众人都笑起来。
一群人来到指定的空地上,一切物什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忙著後续的工程,老黑急不可待便加入了厨子的行列。一时人来人往忙乱不堪。
羽飞静静瞧著黑压压一片的人各司其事,眼中却是静如凝冰。
隔著一片人头,遥遥望见了对面人群中,和周围几个人商量著什麽的夕漠。文儿不在他身边。篝火映照著他的脸,影影绰绰,昏黄却又温暖,好似梦幻摇曳。
羽飞无意识的捏紧了拳头,却不期然正好撞上了抬头的夕漠视线。
如此一望,刹那也是千年。m
夜已深了,拜了圣旨,得了封赏,御史一声令下众人俱都欢吃痛饮,渐渐的放浪形骸起来。冬日的西疆寒冽异常,士兵们围著火堆团团而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嘴里骂骂咧咧全是粗口,却格外地有一种亲切之感,让人不禁也跟著今宵有酒今宵醉,与尔同消万古愁!
羽飞应酬著众人,说是应酬却又不算,心中是愉悦痛快的应酬今日倒是第一次。一干人全是豪爽之辈,说话不必左右思虑亦不必考虑繁枝末节,各个都以真性情示人,端的让人脊髓骨里都轻松惬意。酒酣耳热之际,目光再一次与夕漠不期而遇,大家酣畅、爽快、欢喜,而夕漠却总是一副落落寡欢的模样,就连这犒赏的美酒,在他眼中嘴里亦成了洗涤忧烦的漕泊。
羽飞微微蹙眉,略作凝思,当下起身乘著酒兴,便要当众舞剑助兴。众人只道这御史如传言般严正冷酷,方才一番混迹却不其然,而今又见他不在意身份尊位,愿为大家夥舞剑助兴,一时轰然叫好,更多了几分热烈。
羽飞步入场中央,任篝火团团围作一圈。映照著火光,只见他长身玉立,持剑而笑,不似昨日的娇媚无骨、妖娆动人,却似雪中骄阳灼灼而亮,明媚不可方物......那笑不再是少年的青涩,亦没有求而不得辗转反侧的挣扎,抹去了明珠蒙尘的隐忍不甘,也没了软弱的犹豫不决意短情长......那样的笑,是什麽呢?那样睃睨群雄、傲视天下的笑是什麽呢?自信?实力?是一切尽归掌握的悠然?还是对世俗世事的绝然?
夕漠心中烦乱,举壶猛饮一气。
羽飞已动,剑气如虹,白衣若霞,轻灵中夹有万钧雷动,顿息中犹有游龙绵延。只看这起式,众人便惊服不已,叫好连连。夕漠却是大惊,羽飞何时竟练就了如此功力!
忽而,天引焦雷,鼓声顿起!随著羽飞的钩刺挑抹,声声传入人心,起到了意想不到的震撼人心之效。穆宾跟随羽飞多年,虽难说心意相通,此时却是配合无间,鼓声并著剑气,化作炼魂无数,一时似阴气索桥,天昏地暗,煞气无双压抑得人心鼓荡,一时又如天兵天将纷纷踏凡,奔涌不息滚滚而来,让人热血腾然,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何人开了头,众人正自迷醉,却听得兵刃相击,与鼓声相和,不由得纷纷效仿,不一刻,已是声声连片,铿锵勃然。一时间,只留得鼓声、兵刃、铁器撞击之声,场中之人更是化为了一匹炼霞......
夕漠恍然失了神,酒杯倾斜,琼浆流泻......眼前这一幅画面,强烈冲击著视觉,太阳穴亦跟著突突地跳,蔓延的血红中,画中人──仿若神祗......
!!撞翻了身旁的酒坛,夕漠摇摇头,意图让脑袋有片刻的清明,却只能感到沈重的恶心感。不想听到这鼓声,不想听到这撞击声!夕漠跌跌撞撞,绕开兀自不能回神的众人,离席朝後方墨林深处走去。
林深如海,遮得住火光,遮不住悲伤,掩得住人声,掩不住凄凉......
无人之境,月光格外得清凉,树影摇曳,沙沙风响。灌一口烈酒,辛辣的疼痛,灼烧一般。
"夕漠哥!"文儿在席间便一直瞧著夕漠,见他离席,匆匆跟来,却不想他人似醉了,跌跌撞撞脚程倒快,这般赶来仍是差点跟丢了。此刻才一赶上,便见到夕漠扶著树大吐的狼狈样。
上前扶起夕漠,轻抚其背,文儿的心五味陈杂。恰好撞上感觉到人而抬头的夕漠,一瞬间眼眸凝视著眼眸,眼神纠缠著眼神,搞不清楚夕漠眼中的晶亮是什麽,文儿却是痴了。原来,原来一直渴望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一个眼神......
忽而又心情黯然,文儿尚不及明白自己这样的变化,便见夕漠闭著双眼,将脸凑了过来......唇上温温软软......心剧烈的震颤著,哆嗦著......夕漠哥......
终不枉自己多年痴情,不负这三千里路,一身风霜。自己,自己终於盼得了一丝回应麽?
"羽飞,羽飞......"
声若蚊吟,感到怀中人突然僵硬的身子,夕漠用力的搂紧,用力的吸吮著对方的耳珠颈项,用力的把他压入自己的怀里,"羽飞,羽飞......"身子颤抖著,这样的拥吻竟然是这样的痛苦著......
羽飞......夕漠抱著怀中的人,脑中不断闪现著他焰中起舞的美丽,闪现著他宝马轻裘遗世独立,闪现著他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眼泪,滑下脸颊......
衣衫被粗暴的撕去,冰凉的空气,锥刺的痛......被抱著,被这个人抱著,做著自己最渴望的事情,然而文儿,心中陡升的凄苦却流向了四肢百骸。
醒觉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被他抱过了......被他抱过了......从十岁便开始的梦想,八年了,整整八年了......被他抱过了,却,无端的想放弃了......也许,在这之前我会坚持,会继续,他不过是喝醉了而已......然而在这一刻,在一切疯狂席卷过後,我终於累了,那种爱就像现在的冰冷、粗暴、仇恨、无奈一样,都已是深入骨髓的疼痛......
呵!本以为被当作羽飞,被深情的对待,便会有更多的留恋,至少也有甜蜜的收藏......可惜,我得到的只是绝望,只是疲累......就像羽飞哥和夕漠哥的爱,也许他们不明白,可是我懂,即使深知彼此的爱也有著无法跨越的鸿沟。
一个是大漠野鹤,一个是高堂奇葩,一个厌倦了俗世,一个却背负著血海深仇,他们本身就已经携带了数不清的无可奈何,都是绝路上的人,上天不曾给过他们选择的机会......然而我不同,我没有父母,没有背景,没有过去,也没有负担,我可以自由的选择和舍弃,所以,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合适的人,只有自己才可以给夕漠哥带来真正的幸福,只有这样,才能解脱所有人的痛苦。然而,我错了,就像他们的爱情,就像我的爱情,一样的绝望。
没有人,没有人可以替代谁,也没有人,没有谁可以忘记谁......
最後深望他一眼,他眼中满是痛苦......原来大家一直都是如此的纠结......缓慢的但是坚定的推开他的手,他也只是一瞬的怔愣,随即默然。
原来大家都没有醉,只是不想醒著而已......
整理好衣衫,理好发髻,向来时的路走去,只是不知还能不能回去......
没有人,没有人可以替代谁,也没有人,没有谁可以忘记谁......
...............
夕漠哥,我也一样。
第二十二章
天地间除了万丈玄冰,还留下了什麽?
也许是血,也许是泪吧......
羽飞,看著手掌殷红的一片,疼痛吗?他只是无动於衷而已。三寸的透骨钉,尤比不上心中的那根刺。
起初,紧随著越文而来,看到的是通奸一样的恶心仇恨,透骨钉几乎要了那两个人的命。然後,犹豫尚没有平复,便看到了什麽灼痛眼睛的东西......两个拥吻慰贴的人,各自流著自己的泪,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
透骨钉就这样改变了方向,钻入自己的手心。
问题,自己一直没有去面对,原来它并没有就此而消失......
可惜,我是燕语非,不是浅酌楼的羽飞,也不是季安勤......
又一个人走了。夕漠转头,望著树林影处,就这麽走了,不说一句话麽?摸索著,找来滚落一旁的酒坛。辛辣,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夜未归,待到黎明破晓时,军队已从酣梦中苏醒,远远的听著隐隐约约的整合操练声,夕漠抖抖衣衫,舒展蜷了一夜的筋骨。幸而内功护身,不然这一夜的大漠冬冷,足够要了一个人的命了。
深深呼吸一口,寒冷让胸肺有一丝胀痛。经过昨夜,再次看这世界,又是一副新的样子了。心中有一丝惆怅,有一丝哀伤,却也轻松了不少。果然是应该吃一剂猛药。
展开身形掠过树林,从後方进了自己的大帐。本想著文儿的尴尬,所以才彻夜不回,谁知帐里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难道文儿一气之下不告而别麽?这样也好,不见便不见吧。只是他的安全却是......
"来人,叫赵氏兄弟进来。"
帘子应声打开,夕漠不禁张大了眼。文儿端著一个比浴桶小,但却是普通脸盆两倍大的木盆,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夕漠赶快上去帮了把手。接过那只木盆时,二人指尖相触,夕漠偷眼望去,见文儿似乎无所觉的样子,暗道自己多心,转念一想,却又更加不知文儿所思,越多了几分谨慎。
"在外面冻了一夜,你先用热水擦洗一下吧。这一时节,能弄到这些热水也不容易了。"文儿的语气依然温和,却始终不曾抬眼。
夕漠应道:"多谢你了。"也不抬眼,自去洗漱。
听得这一声谢,文儿昨夜虽想通了,却也忍不住身子一顿。
"太客气了。"
声音很细,几不可闻,夕漠用湿热的毛巾慢慢的擦过脸迹,静静听著身後人掀帘出去的声音。
"将军,京城有文书下来。御史大人请您过去商议。"隔著帐子,青涩的小兵的声音。
"知道了。"
简单的擦洗一下,拍拍脸部肌肉,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麽疲累。夕漠匆匆便赶到了羽飞所在的主帐。
帐中除了几位主帅以外,下面站著一个送军报的官员,连汾都也派了人过来。见夕漠进来,羽飞当著众人将文书在烛火上细细的烘烤,除去蜡封,取出信件,递给卓鸥。卓鸥诵读过後再还给羽飞,羽飞看过後传给夕漠。
文书是皇上的亲笔信件,著季安勤在边疆谈妥和解事宜。只是礼节改了许多,比以前隆重了些,甚至要出城迎接使者。而信中隐讳所言却是与古邑使者有关。这次古邑使者是朝中的一个文官,在交际上很有一套,这却也没什麽,炎雷是此次战役的主将,又是掌控了大多数军权的亲王,自然要亲自检视,这也不是重点。不同寻常的是,炎雷的母妃,上官纤是上官家的嫡系长女,而上官家虽是古邑人氏,在这众国纷纭之际却又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上官家世代行商,生意遍及五国十一岛,富甲天下,其总家根地却是建在一个买来的海岛之上。家训云,不参政不为官,为官者或入宫闱者,自除上官籍,不再是上官家人。也正是本著这一条,方在这混世中得以壮阔。上官纤嫁入帝王家,自然不再是上官家人,然上官氏传至这一代人丁衰落,也不过只上官纤与一位兄长而已。其兄长也只得一子,上官淼,而这次的使者队伍中意外出现的也正是此人。
倒不是说这上官淼有多了不起,恰恰相反,上官淼不好商务,专著於许多杂学,算术占卜音律书画无一不好,却又不过随手拈来,只这水利方面颇有见地,又生长於海上岛国,水性水力再无人比他更精通。前几年游玩之时信手整治了一处多年淤积的江患,才情初现便一鸣惊人,之後顺江而下治理水患十数处,解决了姚国齐荒不少难题,成为天下公认的水利大师。而此人性格乖张,做事时时任性而为,自那年之後,却不再有何作为。去年姚国相请救治江患也是被他一口拒绝。
而今,燕朝南方布罗河上游决堤,一年来修修补补十数次,却每逢大雨便发洪灾,百姓苦不堪言。这次的皇上亲信也只是为了相请上官淼罢了。
羽飞看完书信,对皇上的小题大做不以为然,心中却另有算计。其余各人却也只是贯彻皇命而已。
待众人计议完定,零落离去後,羽飞看向夕漠,至少可以再多待些时候......
穆宾自帐外走入,看到夕漠也在,稍微的怔愣。夕漠见状起身欲离去,羽飞却开了口:"有什麽事就说吧。"
"大人,上官淼已到了军营东北百里之内,扎营在连山山脚北,炎雷并不在军中,上官淼似乎在等与其的汇合。"
夕漠听罢心中一惊,已在百里之内,可是军中探子却无人知晓。连山刚好是个死角,也是探子最薄弱的地方,虽说从那里攻打不易,可是敌人突然冒出来却是会贻误军机。羽飞来了才几日之限,眼线已经遍布到了这种地步麽?而炎雷不在军中这样的机密又如何得来?
唉,羽飞你要的到底是什麽?我一直在你的世界之外麽?
羽飞垂首凝思,道:"立即预备,我们即刻便到连山。"抬首看到夕漠脸色,羽飞心中也是一怔恍然若失。
"你怎麽还愣在那里?"羽飞不悦。
穆宾微转头颅有些不耐,"大人,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哼,至於上官淼,是皇上太过於......小题大做了。"
"穆宾,江山天下百姓为首。你也是军人,你所做、我所求不过是在保我黎明百姓。而以你一人之力可保得几人?上官淼却可保我江南数万。如此,怎算得上小题?"
闻言,夕漠微动。
穆宾耿直了脖子,不平道:"我所做,只是为了保大人。大人自可救得黎民百万!"
............
"既如此,你还不照我所说去做。"
"......属下遵命。"
"既然你要去,我去挑精兵数百随行。"夕漠起身。
"不用了,我带的人足够。"
"我的人对这边比较熟悉,带上更方便一些。"
闻言,羽飞深深看著夕漠,夕漠却撇开了头。
"多谢。"
夕漠匆匆出了大帐。羽飞却是心中五味陈杂。
两个时辰後,数千人已浩浩荡荡在去连山的路上。冬日的山野颓废,看去却也是一番景致。看看漠然的日头,羽飞估摸著时间不足,炎雷可能马上就会得到消息,自己必须取得先机,不然只怕事情难成。
转头看向护在马身右侧的小兵,这个是夕漠执意安排的亲随,年纪不过十七八,看起来倒是机灵,不知有何特别。
"小哥,要到连山还需多久?"
"回大人,即使走大漠过去也得到明日正午。"
"哦,这样啊......"
"......大人若是赶时间,小的还知道一处,我们朝西返回一截,再北上到永山,穿过一片白桦林便是连山的西侧了。只是这片白桦林向来是兽群的聚合地,若是时间巧合可能会遇到狼群。"
"那麽如果走那条路,何时可到连山?"
"走那里的话,傍晚便到连山西侧,为了避开月龙江,我们还得绕连山大半周,到达对方的军营应该是晚上了。"
"既然傍晚便可出了白桦林,应该无碍。我们便就此折返吧?"
"大人既然决定了,小的自有办法避开狼群。"
这少年虽机灵却又本份,懂得进退,羽飞不禁赞叹,难得的是对地形熟悉。要知道这可已经是在古邑境内了。
大军折返西行北上,到了永山,却见竟是两座相连的驼峰山,那少年直直向山脚走去,眼看著面前无路只有上山一途,众人俱都心存疑惑。羽飞在马上却是一副悠闲之状。穆宾也只得吞下了嘴边徘徊的疑问。
少年见羽飞如此,心中不禁感激这份信任,也不管身後渐渐的骚动。
到的山脚,却见山侧巨岩後竟有一处不小的裂缝,可五人并行。众人这时已是静默了,穿过十几米的裂缝,之後豁然洞开,竟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白桦林,如迷阵一般。
踩著格外厚积的的落叶,一行人由少年带路,只听得树叶的沙沙声,不时掺杂兽鸟鸣叫。军中数千人,却是无一丝人语。
只见少年在前面时而闭目静听,判别方向。不时的绕过一些高大的树群。羽飞下马命人给马匹全上了套龙,自己紧跟在少年身侧。穆宾等护卫随即跟上,将羽飞和少年纳入保护范围。少年回头对羽飞微微躬身,继续前行。羽飞更是暗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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