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不是他早死,我们又如何能有机会?"
"可现在我们有机会又怎样,不还是一无所获吗?"
重衣放下拨火的木棍,似笑非笑道"温兄何必如此着急,双龙璧在长白山藏了多年,乡野之间怎会只有一人知道?更何况,他们其实犯了个错。"
"错?"
"这长白山不是他们呆惯了的任他们呼风唤雨的江湖,他们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比不上祖祖辈辈在这生活的乡民。"
"你的意思是?"
重衣站起身,走到窗边,正好看见屋子的主人扛着一只猎物满载而归,他趴在窗沿上对猎户笑道"看来今日收获不错啊。"猎户听到客人的声音,举了举手中猎物,笑道"快入冬了,食物减少,这些动物比往常更凶猛也更容易踩中陷阱,这段日子算是我们的丰收季了。"温炎跟着靠近窗边,猎户已经将猎物放下,正磨刀准备剥皮。
看了一阵觉得无聊,温炎又重拾之前的话题"越兄,你还没回答我呢。"重衣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那血腥场面,许久后才低声道"将我们的人分成三队,两队分别监视解玉楼和火莲圣坛,另一队深入长白山各处从这些常住山中的猎户口中探听双龙璧的下落。记着,打听消息的人一定要谨慎行事,我们在注意别人的时候也难保自己不被别人注意。"
"知道。只是,若他们先一步找到该怎么办?"
"怕什么,他们一方找到,另一方又岂会善罢干休?我们只要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即可。只是要吩咐下去,我们埋在长白山的人马行走间一定要分外小心,不能让他们发现,否则事情演变成三方之争,于我们就没什么优势了。"温炎点头"我这就通知去。"刚走到门边,重衣又叫住道"等等。"
"怎么?"
重衣沉吟一番,"这样好了,让靠近解玉楼的人马全装扮成火莲圣坛中人,靠近火莲圣坛的则扮做解玉楼的人,就算被发现,一时半会他们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温炎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我这就去办。"待温炎离去,重衣才缓缓坐回暖炕,搓了搓手,望着窗外的一片银装素裹发起了呆。一个淡灰色的人影突然从那白色的山脊上飘过,重衣心里一紧,不自觉的站起奔到门外。
正剥着皮的猎户见他出来,便招呼道"公子哥,外面凉着呢,没事还是进屋的好。"重衣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是愣愣地瞅着那银白交接处,良久之后才迷朦的低喃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到这里来......"苦涩的笑笑,自己也许真是着了他的魔吧?以至于想见他想的都出现了幻影。
温宁到晚上才不情不愿的从温暖的被子里出来,重衣嘲笑道"你们不愧是兄妹,这怕冷的性子还真是一模一样。"温宁不高兴,大声道"又不是我想这样,只是人家一直住在江南,连雪都不曾见过,怎能不怕冷?"猎户给每人割下大块肉食,也笑着替温宁辩护道"小姐说的是,这长白山的天气就是我们这些常住的人也不一定耐得住,更何况是小姐这样细嫩的姑娘家。"
"听见没?重哥哥自己不怕冷就道全天下人都不怕冷吗?做人啊,不能只看到自己还应该看到大多数旁人才对!"看着温宁故做大人样的教训重衣,屋子里三个比她大得多的男人都有些忍俊不禁,温宁自己却是一副得意样。重衣微微笑着赔了个不是,温宁更是志得意满,温炎看似责怪道"越兄,你何必跟这丫头赔不是?她啊,只要你给点颜色,准给你开个京城第一染坊不可!"
"哥!你胡说什么啊!"
说着说着,老爱抬杠的兄妹俩又吵将起来。重衣拿起自己面前的肉静静吃着,对眼前常发生的闹剧只做旁观。没多久,温炎如往常一样再度败下阵来,温宁见哥哥认输,也就不再得理不饶人,屋子瞬间安静下来,坐在一边的重衣却突然感觉到不习惯,他喝了口酒,微去掉些身体里的寒意,但,心里面猛然涌上的寂寞却是怎么也排遣不掉。
住了十数日,重衣他们还是毫无收获。温炎焦急的在屋子里来回打转"听猎户说,再过些时日,这长白山就要封山,可我们还是没半点消息,这该如何是好?"重衣坐在炕上,神情却不见得有丝毫焦躁。"温兄,你何必如此。不管我们如何急切,这封山的事也不会因此更改。再说,我们大家不都没找到吗?既然如此,我们也就算不得失败。"
"话虽如此,可我......"
"重哥哥!"温宁蹦跳着从门外一阵风的卷进来,抖掉身上的雪,她无所顾忌的坐到炕上,双手在火炉上来回烤着。温炎见了,习惯性的骂道"死丫头!我不是叫你没事别到处乱跑吗?你刚才又跑到哪儿去了?"温宁不理他,待暖和后自顾自转向重衣道"重哥哥,我们都来长白山好几天了,你和哥哥也不告诉我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这也算啦,反正你们做的事我向来不懂。"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珠子开始四处转,语气也变得支吾起来,"只是,你也知道啦,人家跟着来是想也许能见到五月哥哥......可是,这么多天都没见到他的影子。重哥哥,你既然和五月哥哥是朋友,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哪儿才能找到他啊?"
重衣怔住,偏过头,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和六月之间的关系竟然如此脆弱,一旦分开,也许就失去了再见的一切机会。六月临走时说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复苏,他强压住心里的悲哀,沉声道"他一个四处游荡的小乞丐,向来都是居无定所,走到哪儿便是哪儿,我还真不知道在何处找得到他。"
"不会吧?"温宁摆明了不信。"你和他既然是朋友,总有个什么约定好的联系方式吧?"重衣摇头,轻声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我们见面一直都是凭缘分。"
"怎么可能......"温宁沮丧的垮下脸,似乎还是不愿相信。重衣只是笑笑"放心吧,若有缘,总有天会再见的。"那夜六月在自己耳边的喃喃从角落里飘出来,他说的无论自己在哪儿他都能找到,这句话就像是个魔咒,让他的心陡然揪紧,重衣自己也觉得荒唐,可那个信念就是在他心里扎了根。六月,你是不是真的会像你自己说的,无论我们离得有多远,你都会找到我,即使你是个大路痴......
第二天一早,从外面回来的温炎满脸掩不住喜色的冲了进来。"看你的样子,事情有着落了?"温炎点头,四处看看,没见到屋子主人的身影。重衣知他心意,"放心,他早就上山打猎去了,宁小妹还没起床,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找到了。"
重衣挑了挑眉"什么地方?"温炎喝了口热茶,"具体地方还不知道,但我们找到见过双龙璧的人,已经说好明日一早就带我们去。"
"消息有走漏吗?"
"应该没有。"
重衣低头想想,道"明天我去,你和宁小妹还呆在这里。"温炎吃惊"你想一个人去?那怎么行!"重衣好笑"我怎么可能一个人去,我们的人一半我带走。剩下的你将他们集中在这附近,我这也是预防万一。再说,我们要都走了,谁还来看着你那个活宝妹妹?"
"可是,"温炎还想说什么,重衣抬手打断他,示意有人来。没过多久,猎户满脸怒气的走进来,重衣和温炎对视一眼,本不想多问,但猎户却是个管不住嘴的人。他喝了大口烈酒,骂骂咧咧道"也不知怎么了,这几日弄的陷阱,明明抓住猎物了,等我去看时却全都不见,你们说,究竟谁这么缺德,专拿别人的辛苦成果?"重衣和温炎象征性的附和几句,猎户骂了几句,似消气不少,"时间不早,我给几位做饭去。"
温炎待他出去,才转头对重衣道"这猎户的脾气倒真不小。"重衣笑道"换做是你辛苦打的猎物被偷走,你还不一样气个半死。"
"那倒是。"
第 8 章
接近封山,长白山的气候更加恶劣。这日里的风雪比往常大了不少,重衣带着十来人跟着一个乡民不断往深山里走,积雪没膝,迈动一步异常艰难。极目四顾尽皆白雪,若不是有识路人带,他们只怕寸步难行。
乡人领先走着,虽不会武功,但常年行走于冰雪之上,比起重衣这些武功高强之辈走得更稳。他不时回头看看身后人,道"诸位再坚持坚持,只要翻过这个山头,也就到了。"正如乡人所说,翻过山头,就见到一个狭窄的山谷,半腰上隐约可见一个山洞。乡人指了指那山洞,道"就是那里,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哪儿。"重衣点点头,正要下去,那乡人又道"我劝你们别去拿那东西。"重衣有些惊讶"怎么说?"乡人似有些顾忌,重衣对身边人点了点头,后者立即从怀里拿出百两银子,乡人一见,眼睛陡然一亮,弯腰含笑捧过道"其实住在山里的人都知道这附近藏了宝贝,但具体什么位置却没多少人知道。前两年我和几个兄弟无意之间发现这里,进去后就看见那冰壁上竟然镶着巴掌大的一块玉璧,上面两条龙纹金光闪闪的,我们当时就想把它拿下来,可谁知我们只是轻轻一碰,整个山洞就一阵剧烈摇晃,我们以为要塌了,就慌忙跑了出来。"
重衣沉默,他最初也猜到放双龙璧的地方可能会有些机关,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直接与山洞本身相连的大型机关。"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先进去看看。你们几个和他留在外面,剩下的人跟我一起进去。"
"是!"
重衣刚要迈步,一声雄厚的喊声破空而来,震得他耳根子一阵发麻。"越贤侄,既然找到了宝贝,怎么也不通知叔叔一声,难道想要一人独吞吗?"重衣在心里叫了声"该死!"脸上却是半点怨恨也无,他微笑着望向来人,恭谨道"解大盟主说笑了。小侄只是听说这里有些稀奇东西,便想寻去给父亲做寿礼,你也知道,家父的大寿也快到了,我为人子者只是想尽力满足他老人家的心愿罢了。"
"哈哈......好一个大孝子,我若是你父亲,一定为有你这样的儿子而骄傲!"解玉楼一身紫裘悠然而来,虽只一人,但天生的霸气却让在场众人难以动弹。重衣暗中将他和父亲越牧比对一番,在心中叹息道"父亲和此人相比,却是不如。"
"解盟主过奖。"重衣打了个揖,料想今日是不能轻易将双龙璧拿走,便假意给个顺水人情"小侄原本就想先去看个究竟再做打算,既然解盟主来了,不如就和小侄一起进去看看吧。"解玉楼笑道"如此倒多谢贤侄的盛情了,解某人却之不恭,请吧。"
"解盟主先请。"重衣侧过身,让解玉楼先行进入,解玉楼也不怕他使诈,径自大踏步而入。待解玉楼进去,重衣也紧随其后,他悄悄给身后一个侍从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不着痕迹的退出大队,朝来时方向急速遁去。
冰洞里异常寒冷,重衣紧了紧裘衣,饶是他不怎么怕冷也有些耐不住。四周尽是光滑的冰柱,行了没多少步,便来到一处大冰壁前。冰壁噌亮,几可照人,当中有一巴掌大椭圆形玉璧,双龙文饰栩栩如生,正是众人四处找寻的双龙璧。解玉楼看见玉璧,心里先是一喜,随即偏头观察重衣的反映。他素闻越牧独子越重衣聪明过人,武功更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他和越牧一直争夺武林正派的掌舵权,前些年自己还能占上风,但自从越家由越重衣掌管后,他所有的优势几乎被这弱不禁风的娃儿抢光,这次若不是得到在温家安插的探子回报,只怕连这双龙璧也要被抢去了。
"越贤侄,这东西你可认得?"重衣转头看向解玉楼,坦然道"鼎鼎大名的双龙璧,小侄虽见识浅薄,这个还是认得的。"解玉楼朝冰壁靠近几步,道"你倒是很坦率。"重衣一边小心防备解玉楼的突然袭击,一边道"在解盟主面前,小侄就是不想坦率也得坦率,不是吗?"解玉楼哈哈大笑,回声在冰洞里来回荡漾,几乎将众人的耳膜震碎。"那我若要将它拿走,贤侄是否要加以阻拦呢?"
重衣的眼睛沉了沉,很快又恢复最初的无波无澜,"解盟主想要的东西,小侄怎敢阻拦,双手奉上都尚且不及呢。"解玉楼知他说的不是真心话,但也知道重衣现在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他带的人足够多,但真打起来,未必能占得便宜。这一点两人都很清楚,只是解玉楼没有料到双龙璧上的机关,也将自己盟主的身份看得过重,对于重衣的忍让,更是认为理所当然。他走近冰壁,刚想抬手取下,心里忽然一动。放下手,道"越贤侄,这东西毕竟是你找到的,还是由你取下更好。免得被人说是我以大欺小,强行抢夺。"
重衣暗骂一声"老狐狸"笑道"盟主说的是,小侄这就替您取下。"他慢慢走近冰壁,思虑等机关一触动,自己就拿着双龙璧迅速离开,解玉楼一时没有防备,自己也许还能得手,只是凭他的武功,这冰洞怕是埋不了他,未免有些可惜。
重衣的手轻轻地碰触到玉璧,他吸了口气,小心的旋转扭出,刹那之间地动山摇,所有人都是一阵慌乱。解玉楼见势不对,快速朝重衣掠去,想要先将玉璧带走。重衣本想将玉璧扯出,却不知为何玉璧卡在冰壁之中始终不肯脱出,正焦急时见到解玉楼攻来,不愿放手之下,迫不得已和他对了一掌。
"噗!"鲜血喷出,重衣整个人都被震到冰壁之上,解玉楼想要靠近取出玉璧,顶上一块冰石落下,将他彻底阻隔在外,看了看四周,再不走,他指不定就得死在里面。跺了跺脚,罢了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袍袖一挥,面前的障碍便被扫到一边,人也趁势飞出,不多久便消失不见。
重衣靠在墙上,不断咳嗽,鲜血将名贵的裘衣染红大半。望着不断向下坠的穹顶,他突然想起六月。"呵,想不到我到现在还想着你......"迷糊之间他似乎真的看见六月,伸出手,竟然有温度,意识微微被惊醒,他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叫道"你怎么会在这!"
六月掏出怀中的黄色瓷瓶,倒出药丸给重衣喂下道"笨,我不是说过吗?不管我们离得有多远,我都会找到你啊!"六月将他抱起,躲过一旁掉下的石块,便待离开。重衣抓住他,急切道"等一下!双龙璧!"六月见他到现在还不忘拿那惹祸的东西,当即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破璧啊!"重衣不松手,眼里开始湿润"我一定要拿走那东西!你如果不愿意帮我,你现在就出去!"
六月僵住,只得折回,他将重衣放在一边,双手用力,却怎么也不能将玉璧从冰洞中取出"这东西根本就拿不出来!!"
"不可能!能放进去就一定能拿出来!"重衣撑着冰壁,站起身,和六月一起用力想要将玉璧拿出。奇迹似乎只有一瞬间,当两人的手同时接触到玉璧的刹那,原本不断塌陷的山洞陡然停止了一切活动。两人互看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缓缓的,双龙璧轻轻松松的从冰壁中滑出,"嗑"一声脆响后,玉璧竟从中断成两块,在六月和重衣掌中各躺一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六月呆呆的问道。重衣看着掌中冰凉透骨的玉璧,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道"不管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六月点头,重衣刚抬脚走了几步,整个人就一阵天旋地转,他看着走在前面的六月,背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恐惧第一次在他心底蔓延,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却只是扑了个空,张了张嘴,重衣倒下前,干涩的喊了声"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