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好後,警官拿著我的笔录读了遍,每读一段还要向我确认一下。好不容易等他读完,他又让我在每张上签上名,还要让我按手印。那印泥可不是一般的难洗,我的食指就这样牺牲了。
一切大功告成後,那拽拽的警官便迫不及待地让我走人了。等仪韵那边完事儿,已经过了十二点,我们俩打的到知味观把午饭问题解决了。然後我又把她送到她家,临别,我交代她千万要好好睡一觉,她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
张素馨的死对学校绝对是个损失,全校一时间众说纷纭,但是大家很默契地没有把此时拿到校外去宣扬。有人说她是为情所困,一时想不开所以跳楼了,但是从学姐男友的口供中不难得出他们很恩爱而且没有分手这个结论,何来为情所困?还有人说她是因为学习压力过大,论文所逼迫,所以才导致悲剧发生的。但是学姐那麽开朗一个人,还是提前毕业的,因为学业这个理由似乎也说不过去。不过此次事件最终还是以警方得出学姐是跳楼自杀这个结论告终了──法医鉴定後并未发现他杀痕迹。
尘归尘,土归土。校方以最快速度恢复了正常的校园秩序,宁静再次降临......曾经的那个美丽的身影被人们以最快的速度遗忘了......
翻开学姐给我的笔记,密密麻麻的英文,却是整整齐齐,条理清楚,可见她是个多麽细心而又有耐心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仿佛就在眼前,我又一次失神了。一阵风吹过,笔记本"唰唰"地自己翻了起来,然後停在了某页上......
不同於前面的内容,这一页上有的只有汉字,寥寥几句,不明所以......
窗......还是那扇窗户......破旧的窗棂......
站在窗前,身不由己,一步一天......近了......
好害怕......我会掉下去?
昨夜还是这个梦,我已经爬上窗棂了......
破碎的几句话,看得我惊出一身冷汗,这就是学姐所做的怪梦?为什麽会写在这儿?
这梦当真邪异,我把这页纸撕了下来,下课後一把火烧了,但是那些句子却已印在我心中,挥之不去了......
三月的明媚驱散了前阵子的郁结,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学姐的父母从北京赶来领走了女儿的尸体,当时我们几个和学姐要好的都去送了。二老抱著学姐的尸体泣不成声,场面凄凉得可以。我站在比较後面打量学姐的父母,他们看起来很老,头发都白的,脸上沟壑纵横,学姐和他们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人生中那些不可抗拒的力量我们无法预测,无法抵抗,只能静静地等待它的到来──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逸凡这麽开导我,我慢慢地也想通了,也释怀了。至於那个奇怪的梦,我该庆幸自己没有做到过。
气温又创新高,相比往年,真的很反常,已经隐隐有夏天的味道了。杭州各大商场换季清仓大甩卖,把服装当白菜卖。我和逸凡的衣服都旧了,便趁此机会去淘些便宜货。
杭州人买东西都成精了,所有减价处理的商品,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哪些好,哪些坏了。我拉著逸凡拼命往人堆里扎,可惜所到之处已是一片狼藉,我们的动作始终比哪些大妈、阿姨要慢......无奈,只能和他去专卖店,结果专卖店里早已经都换上夏装了。
"飞飞,算了,我们买些夏装去穿得了!"
"我偏不信这个邪了!"抹一把汗,"虽然这天很热,但是我非买件春装回去不可!"
"好吧!反正是你出钱。"
"嗯,反正是你拎东西!走,先去银泰百货!"
银泰百货、杭州百货大楼......我们一个个逛过来,从一楼看到顶楼,又从顶楼看到一楼。价格和款式,不可兼得也──看得上眼的却被价格吓到,付得起钱的却不能穿著见人。整整一天,我们一人买了一件衣服、一条裤子、一双鞋子,付账时我的心都在滴血。
两双鞋子,全是爱维亚的,我的黑色,他的米黄色,款式是同样的。衣服裤子我和他也是一式两份,就颜色不一样,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全是袋子。我数了一下,裤子上正好九个袋子,便打趣逸凡,"看看,你都成九袋长老了!"
"飞飞,如果我是九袋长老,你就是长老夫人了!"
"少说几句!没看见这麽多人麽!"四周张望了下,还好没人注意我们,我今天可是把我的外贸低调处理了。"晚饭想吃什麽?"
"随便,前面那家麦当劳把!我先去抢位子,你排队去!"说著就奔过去了。
我其实不喜欢吃这些进口的垃圾食品的,我比较喜欢他做的汤圆。
晚上我们睡的是爸妈那套房,明天就是清明节了,我们家讲好了一起去的。爸爸妈妈也从公司赶回来了,老妈还特地去买了些外婆喜欢吃的水果和酥饼,准备供在外婆坟头。
逸凡还是和我睡一张床,不过我在创中间画了条两厘米的隔离带,定下互不侵犯条约。
我入睡很快,但睡眠质量不好,比如今晚,我又做梦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学姐的寝室,我正对著那扇窗户,那扇学姐跳下去的窗户。一步一步走向窗户,然後爬上窗棂,我恐慌到了极点,想让自己快些醒过来,可是却无能为力。梦中的一切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就这麽从窗口一跃而下,闭著眼睛,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与地面亲密接触那一刻的疼痛。鼓起勇气睁眼一看,场景竟然变成了断崖,我就在云雾中一直往下坠......
这一切是这麽的熟悉,可究竟是什麽呢?我想不起来,只是觉得心底很凄凉,全身上下弥漫著悲伤......
等到云雾散尽,出现在眼前的老家的那间木结构的房子,我记得前几年已经拆了的。那房子的光线不好,我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住在那儿的,由我外婆照顾我。现在我正站在房子的正门前,可以清楚地看见门上精致的雕花,突然很想进去看看,试著迈动步子,竟然动了......
门发出"吱嘎──"一声,开了,我走进去,里面的摆设和我小时候见到的一样,只是现在里面没有一点人气。阳光斜斜地从那扇高高的窗户照射进来,我走动所带动的灰尘在阳光照射下无所遁形,看著它们四处游离,放佛时间已经静止。应该是下午吧,我记得我小的时候这个时间都是和外婆在後院里晒太阳。
推开後门,又是"吱嘎──"一声,目之所及,金黄一片──是了,院子里有两棵环抱在一起的梧桐树,每到秋天就会落得满地金黄。一片落叶被风吹过来,我接住,细细抚摩,激动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
外婆,笑得很慈祥,坐在梧桐树下,她跟前有个五六岁的小孩,正在拉扯著她的袖子。那小孩长得很漂亮,浓眉大眼,却很调皮,不正是小时候的我麽......外婆抬起头,看著我,笑了,然後朝我招招手──她竟然能看见我?也是,这梦里没有什麽不可能的......
刚迈开一步,天就暗了下来,一大片云彩遮住了太阳。当云彩散去的时候,弯弯的月儿露了出来,天转瞬就黑了。再看外婆,竟然在我面前了,我把头枕在她腿上,她轻轻地抚摸著我的头发。小时候的我呢?四下张望都没有看见,却看见自己的手变的小小的了,身子也矮了,原来如此......
"飞飞,你来了......"外婆的声音幽幽的,"长大了呢,我回来看你了。"
"外婆,我明天就来看你!"我在她身上蹭蹭,我很怀念她给我的温暖。"外婆,我很想你......"
我还想说下去,被她微笑著制止了,"别乱说,我可不敢把你带去。我只是来看看你,懂麽?"她拉起我的手,摸著我的手指,然後惊讶,"戒指呢?"
"我......在我弟弟手上......"我不後悔把戒指给他,只要他能活著。
外婆掐指一算,更惊讶了,然後又释然地微笑,"罢了,都是命。既然给了他,就好好待他。"
我点点头,"外婆,你给我戒指後我们我老是做奇怪的梦?"
她笑笑,抚过我的眉毛,"还没记起来?时候未到啊。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总有一天会自己知道的。"
撇撇嘴,为什麽外婆和那个宁远和尚都喜欢打哑谜,"你交给我的任务我还没找到......"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时间差不多了,我等你来看我哦......"
一切慢慢变淡,归於虚无,脑袋里一片空白。我惊醒过来,发现逸凡被我抱在怀里。
"是你主动抱我的,你还拿头蹭我......不管我的事,你该感谢我定力好!"他眨巴眨巴眼睛,"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也不完全是......"
"搞不懂你。"他示意我可以放开他。
"再让我抱会。天还没亮呢。"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我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惊讶。
清明时节,杭州就是多雨。今天外边飘起了毛毛雨,不大却密,出去照样得打著伞儿,不然照样会淋得透心凉。气温也有所下降,我们昨天买的衣服刚好派上用场。
我其实并不想和逸凡撑一把伞的,但是我妈一句"别吵了,我们家就三把伞了!"就把我吼了回去。我问她干嘛不是她和老爸撑一把伞,她指指老爸,我就只好妥协了。老爸发福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啤酒肚就是有钱人的象征。
撑伞的自然是逸凡,他恨自然的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把我往他那边搂。为了不被淋到,我也就靠著他了。感觉很奇怪,一开始是我惹上他不假,但是我只是玩玩,结果她当真了,我开始反抗,而现在,我竟然已经不那麽抵触他了,该死,我也开始变质了。
他看我这麽配合,乐了,"你不用担心的,就算你以後也和咱爸一样,我还是不会丢下你的。"
"为什麽就不是你发福?"
"我发福了你肯定不要我了。"
"不会!"斩钉截铁到连他也惊讶。
他顺手摸摸我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然後又把自己的额头贴到我的额头上,"奇怪,没发烧啊。你今天怎麽这麽反常?"
"哪有反常啊?我说的是实话啊,我们是兄弟嘛!"
"只有这麽简单?"
"嗯......还有......"
"什麽?快说!"
"我喜欢你──"拖长音捉弄他,"做的饭菜!"
看他的脸一会兴奋,一会又垮下去,太爽了。
以前老爸是个"马夫",替别人开车的,现在虽然做了老板,但他还是习惯自己握方向盘。
并不像现在城市里的人一样用的是公墓,老家那里都习惯在村子後面那座最高的山上选择一块风水好的地方来建一座坟墓来安放死者的骨灰,外婆也不例外。外婆的坟就建在舅舅家的那块茶叶地上,位於大山的凹槽处,却阳光充足,泉水不断,的确是块风水宝地。
车子稳稳地在村口停下,舅舅、大姨、小姨一干人等竟然已经在这儿等我们等了好一会了──我们每年都是整个家族一块儿扫墓的,非常壮观。
大姐身边还站著一个没见过的男人,是她男朋友,今年刚定的婚,长得不是很帅,但是挺实在的。还记得大姐以前也有交过很多男友,都比现在这个帅了去了,但是大姐对我说,长的好看的男人,玩玩不要紧,但是谈婚论嫁,就要找个实在点的。很有道理,不过还是有长得好又实在的男人存在的,比如我。姐姐总笑著说我还太嫩,说我的优点就是缺点数不完,不过经济头脑挺发达的,以後可以问我借钱。
大姐的未婚夫一瞬不瞬地看著我,我朝他钩钩嘴角,结果被大姐抓了个正著。大姐一边不找痕迹地掐她未来老公,一边恶狠狠地瞪我,"行啊,你小子,三年没回来看我们了,越发妖孽了!"其实大姐也变得更漂亮了呢。
二姐也凑过来,狠狠地把她的魔爪拍在我後背上,然後低声对我说,"好弟弟,你皮肤这麽好,快告诉姐姐你都用什麽化妆品~"
"我从来不用。我天生丽质!"
"哥,他是谁?"现在说话的是我表弟,一直被人当作空气的逸凡终於被人发现了。
"我死党!"
"干嘛扫墓还要带外人来!"表弟似乎对逸凡有很强烈的敌意。
"他仰慕咱外婆已久,我特地带他来拜访啊!"
表弟"哼"了一声,递给我一把伞,"我的给你,我和二姐用一把!你们两个人太挤了,一会山路不好走。"表弟才上初中,个字也挺小的,但是向来都是人小鬼大。
我欣然地接过雨伞,然後对逸凡耸耸肩,"一会山路很滑,全是泥路,你小心啦!"
逸凡讷讷地点头。
爸妈在和长辈们聊天,他们也注意到了逸凡,便问起了。爸爸自已不好回答,老妈也有些尴尬,倒是小姨"哦"了一声。
"你知道?"异口同声,爸妈脸色黑了不少。
"他是小翔的死党嘛,上次来我们家吃过饭的,我怎麽会不记得!上次小翔身边还有女孩儿,挺漂亮的......"小姨的三寸不烂之舌又开始滔滔不绝,爸妈听了脸色立马缓和了。
这个话题的确比较沈重,我们带逸凡来扫墓本生就是个错误,但是是我让他陪我来的,出现现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也怨不得谁。
山路泥泞,幸好没把新鞋子穿来。两边的杂草长的很旺盛,已经有二十厘米左右了,一路走来,裤腿也都被沾湿了。
清明这段时间正是采茶的大好时间,今年又那麽热,茶农们都大丰收了。今天虽然下著雨,但一路上还是看到不少穿著蓑衣戴著斗笠或者是披著雨衣的人在茶叶地上忙活。
外婆的坟墓就在舅舅那块茶地中央,这块茶叶地一直是这片里长势最好的,可是今年却开满了茶花,白白的一片。
"好漂亮!"逸凡忍不住感叹。
"好看什麽啊!你不知道开了花就不长叶麽?今年舅舅家茶叶收入看来会减少很多。"表弟忍不住抱怨,看来他真的不喜欢逸凡。
"小弟啊,我也觉得这花好看呢,有得有失是常理,你患得患失就不对了。外婆生前也很喜欢茶花呢,你不知道吧!"我笑著摘了一朵茶花戴到他头上。
他气冲冲地把我的手打掉,横了一眼逸凡,"我去采映山红!我觉得外婆会更喜欢映山红!"转身没入雨雾中。
大家烧了好多纸钱和纸元宝给外婆,然後又在她坟头供起她生前最爱吃的东西以及一大瓶水──外婆很容易口渴。每个人都很虔诚地在外婆坟前拜了拜,希望她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我们,我倒是希望她能保佑我这学期不挂科。
我们按辈分长幼拜完後,逸凡主动要求参拜我外婆,大人们笑著应允了,只是表弟皱著张脸,低声嘀咕,"一个外人多什麽事,装给谁看啊!"
逸凡竟然跪下去给我外婆磕了三个头,这是出乎大家意料的,连表弟也震惊了。
我不知道他在磕头的时候心里面在想些什麽,不过他都行了如此大礼了,我想外婆会保佑他这个"外人"的吧......
"嘻嘻,飞飞,我又来看你了!"
看著眼前这个穿著古朴,年轻美丽的女子,我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你是谁?为什麽会出现在我梦中?"
"你连外婆都认不出来了?"女子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宠逆地看著我。
"外婆?你怎麽会变这麽年轻了啊!真漂亮。"年轻真好,我由衷赞叹。
"我已经死了就不受形体和形态上的束缚了,当然能够随意改变啦!"
"对了,我买给你的东西好吃麽?都是我自己赚的钱哦!"
她摸摸我的头,"飞飞最能干了。只是那些东西看著不错,却加了太多防腐剂,你也要少吃,不然以後死了埋地里都烂不了。"哪儿的话啊,竟然咒我死||||||再说现在不都火化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