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陌生人————陈陌[下]
陈陌[下]  发于:2009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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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佣人走了上来,将我抬下了床。於是两个月来我第一次离开床,坐在陌生的轮椅上──这个过程弄的我痛的直冒汗。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在这东西上面,我仍然有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被推著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穿过铺著厚地毯的长廊,被抬上雕花边栏的台阶,每往前一点,我的心跳就快了一分,紧张的感觉也越加强烈。
他们推著我来到走廊尽头的最大的房间外。在雕花的大门外,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陈陌,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忘记了你对莫离的承诺,不要忘记了你们之间的誓言!是男人就该坚强点,负起自己的责任,保护好自己最重要的人!
我鼓起勇气,推开了门。然後,我一眼就看见了易子衿。
他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慵懒的斜倚著,长长的棕色头发散落在沙发的边沿,有几绺柔顺的垂在胸前,让我想起在曾经的小公寓里,他最喜欢这样懒洋洋的靠坐著──这个习惯这个姿态仍然没有变。他的眼睛半睁半闭著,微微上挑的眼角显得说不出的邪魅诱人,怀里抱著一个少年。
那少年背对著大门,身上穿著的衬衣已经被扯下了一半,裸露著光洁白皙的肩膀和背脊。他伸出修长的手臂搂著易子衿的脖子,低声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麽,易子衿便微微一笑,手轻轻抚著他的细腰,将他的脸抬起来吻了上去。少年低低的呻吟了一声,更紧靠了过去,浑身像软掉了一样腻在他身上,两个人忘情的纠缠在一起,来来去去吻个不停。
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眼前几乎一片漆黑,就像受到了沈重的一击,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无数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闪过,最终却只剩下有那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浑身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就好像一下子全部迸裂开来,剧痛一下子蔓延了全身,整个人像是被撕成了碎片,连空气里都能听到嗤啦啦的回响。而这些所有的痛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我心里的痛楚!
我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嘴唇咬的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
他果然知道怎样才能最大程度的伤害我,他果然知道怎样才能将我的所有坚持都击垮,让我彻底的崩溃。
那就是将我的爱情踩在脚下,冷冷的嘲笑。


手在不停的颤抖,胃部翻腾抽搐著,我弓起身体剧烈咳嗽起来,伴随著一阵难以抑制的干呕,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
面前的人这才发现了我的存在,停止了亲热。他向我看了一眼,眼睛带著明显的愠怒和被打断兴致的不快。
"你来做什麽?"他冷冷的问。
"莫离在哪里?" 我艰难开口,"你答应过如果我今晚过来,就放过他的!"
"哦,差点忘记了──你是来求我上你的?"易子衿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微笑著看著我,但那个笑容充满了恶意和嘲讽,就像在看一个低贱又可笑的小丑,"真是抱歉,我只是在开玩笑罢了。"
"什麽意思?"我脸色惨白的握紧了轮椅的扶手,金属冰凉的触感仿佛一直凉透了心脏。
"莫离并不在我手上,我可没那闲心抓他杀他。"易子衿悠闲的靠著沙发,语气轻松而不屑,"我说过,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你为了他到底能做到什麽地步而已──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不过,至於跟你上床──你也看到了,我对你半点兴趣也没有。"
我像是被猛的刺了一刀,身体剧烈摇晃著,极力控制著自己才没哽咽出来。我的嘴唇不停哆嗦,想说点什麽,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安东尼,你在生气吗?"少年忽然转过身来搂住了易子衿的脖子──他的脸长得确实也很好看,长长的睫毛和挺直的鼻子,如果不是因为和易子衿坐在一起,他会显得更加漂亮夺目。少年带著撒娇的语气,向他身上蹭了蹭,"你怎麽了?把我抓的好痛。"
"怎麽会?还没开始就痛了?"易子衿温柔又邪魅的对他笑了笑,把他揽进怀里,"那还想要吗?想要我们就继续。"
"恩,当然要......唔......"
随後便是两人唇舌交缠发出的声响──他们竟然忘情的再次在我面前接起吻来,那吮吸纠缠的声音一声声传进我的耳膜,就像尖刀划碎了我的心脏。我想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全身却像冻僵了一般,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不要!"我像疯了一样,终於失控的大喊起来,"你这个混蛋!混蛋!你们太恶心了!别让我看到你们两个恶心的样子,我想吐......"
话没说完,我的脸上就被狠狠打了一耳光,我埋下头,四周顿时安静一片,只能听到我有些粗重的喘息声。我沈默了很久没说话,喉咙里有点腥味。我把口中的血吐在地上,抬头看著站在我面前的易子衿。
"你有什麽资格觉得恶心?"易子衿冷笑一声,"难道你自己没做过这种事?还是说你没被我上过?没有人请你留在这里,你如果识趣的话早就应该滚开!"
我咬紧牙齿,一句话也不再多说,转身就走。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的转动著轮椅,背後响起易子衿狠狠关上大门的声音。
那天的整个晚上我都在流眼泪,最後连眼睛都痛的快要睁不开。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了。在被打断双腿的时候,在被孤零零的扔在房间里度过最难熬的两个月的时候,我都没掉过一次眼泪,而现在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一个劲的往外流。
我想起了我们曾经许多甜蜜的往事──那时我觉得自己很幸福。现在才明白,原来所谓幸福,就是不知道真相。曾经的懵懂和疯狂,都带著不可磨灭的印记深深刻在心里,我记得他的每一句甜言蜜语和每件小事、每个细节,我想易子衿应该全都已经忘记了吧,他总是能很轻易的就让人爱上他,所以就算失去了什麽他也从来不会觉得可惜。
我决定离开这里。因为我不想再见到他,以後再也不要见他。只要脑海里一浮现出他的面容,我的心里痛得受不了──以前也曾说过不想见他,实际上都是自欺欺人的,哪里能不想?看到个略有些像他的背影心就砰砰跳起来,听到一点略有些像他的声音就魂不守舍,连手心都在冒汗。
可现在我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我的心从来都没那麽痛过,仿佛被生生的撕裂,再被狠狠踩在脚下蹂躏,践踏。我宁愿当初自己被卡列一枪打死。如果我死了,下辈子也再也不想遇到他。
"天......发生什麽事了?"晚上女佣来到房间,准备照顾我就寝的时候,惊讶的看著我说道,"你觉得怎麽样?要我叫医生过来吗?"
我看了一眼桌前的镜子,自己脸色苍白的吓人,眼睛肿得不像话,黑圈笼在深陷的眼睛周围。我摇了摇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不用,谢谢。"
"您这是怎麽了?上午不是还好好的吗?"女佣担忧的问著,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问道:"你是在担心......那位叫莫离的先生吗?"
"你怎麽知道?"我吃惊的看著她。
"昨晚您不肯吃饭,安东尼先生来了以後,我在房间外面听到他和你说话的声音了......"她说,"您放心,他不会有事,安东尼先生一定不会对他做什麽的。"
"为什麽?他和你们说起过吗?"
"恩,应该算是吧。"女佣说,"昨天晚上安东尼先生离开你房间之後,就一个人在客厅里喝酒,喝得烂醉如泥,我们服侍他上床睡觉的时候,他一直在喃喃的自言自语──他说他想杀了莫离,恨不得一枪打死他,可是却偏偏不能那样做──他说如果他杀了莫离,以後就没人照顾您了......"
"别说了!"她的话让我一下联想到了晚上我看到的那一幕幕情景,心痛再次袭来。我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再说了......"
女佣立刻住了口,惊慌的看著我。
"我要离开这里,我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我说,"求你帮我离开这儿好吗?"
"您怎麽会有这样的想法?"女佣吃惊的说,"安东尼先生会同意吗?再说您的腿还没好......"
"继续呆在这里,我一定会活不下去的!"我痛苦的看著她,"求求你,让我走吧!如果我不能离开这里,我宁愿马上就死了!"
"您不会死的!"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手微微发抖,我知道她是很善良的人,这两个月来她一直在尽心尽力的照顾我,每次看到我奄奄一息的样子,她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想活了,"我说,虽然咬牙极力控制,但声音还是哽咽起来,"如果让我继续留在这里的话,我还不如死了好。"
"那您准备怎麽办?"女佣说,"没有安东尼先生的吩咐,他们......不会让您就这样离开的。"
"我可以自己走,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就行。" 我说,"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自□由□自□在□□□
一个小时後,当女佣再次推著餐车走进我的房间,我已经做好了所有离开的准备──在下定决心要走以後,我一分锺也没有耽搁。
女佣吃惊的看著房中的景象──所有窗户都紧闭著,台灯之类的电器都连上了电源,接线板被从墙上撬了下来,使得电线暴露在空气里。
"陈先生,"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您的宵夜来了。"
"谢谢。"我打量了一眼餐车,看上去和平时没什麽区别,里面一如既往的放著些杯杯盘盘。我揭开汤罐,把里面装的满满的菜油全都倒在床上。
"小心些,"我对好心过来帮忙的女佣说,"当心弄到你身上。"
"不要紧,我在厨房身上沾些菜油面粉也是正常的。"女佣看著我将她带来的几桶面粉到处挥洒,弄得房间里白雾弥漫,疑惑的问道:"可是您在做什麽?"
"粉尘在空气中达到一定的浓度时,只要一遇到明火就会发生剧烈爆炸。"我解释说,"所以等会儿你带我出去以後,尽量离这间房间远一点儿!"
我点燃了打火机,将它扔在了床上,顿时火苗便窜了起来,猩红的火焰越来越大,发出轻微的毕剥声。
"好了,扶我坐进推车吧。"我说。庞大的餐车下层是放餐具的地方,用一块很大的布帘遮著,坐进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女佣像往常一样推著它出了门。火在紧锁的房间里无声的蔓延著。
每间别墅在底层都会有个储藏室,附带著一扇对外的小门,供佣人们运送储藏各种物品──这栋别墅也不例外。女佣推著我来到这里,因为是夜晚,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我从餐车里出来,坐到事先已经藏在了储藏室角落里的轮椅上──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盘算著如何离开这里,无奈腿断了不能自由行动,一切方法都只能是纸上谈兵,但今天他们给了我这个轮椅,对我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帮助。
"谢谢你!"我对女佣说,"我明白这件事这对你来说意味著很大的危险......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但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您不需要知道!"女佣焦急的说,"赶快离开这里吧!"
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麽,顺著储藏室通道迅速的走了下去,很快就到达了出口处。我躲在角落里,有些紧张的等待著。
一阵爆炸的巨响从楼上传来,跟我预想的时间相差无几,强大的冲击力贯穿了屋顶和地面,连我脚下的地板都在跟著震动。在那之後不到二十秒,别墅里的灯光闪了闪,随即一片漆黑。伴随著电源的短路,整栋别墅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我听见人们惊慌的叫喊,"天哪,怎麽回事!"随即便是凌乱嘈杂的脚步声,那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我确定现在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我了,於是我从储藏室走了出来,回头看去,房间的窗户早已被炸飞,火团带著一股热浪从房间里喷薄而出,夜空中那鲜亮的火焰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浓烟一阵阵的向外冒出来,里面佣人们仍在惊慌的喊叫:"不得了啦!著火了!那边的房间......快来救火啊!"
借著夜幕的掩饰,我顺著四下无人的道路走出了别墅。没人能想到,在这个时候我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离开了这里。我转著轮椅,从容的转过外面向东延伸的道路。别墅的最後一道门渐渐隐没在黑暗的树林中。
我终於出来了。在无边的黑夜里,我回头望著那处越来越遥远的火光。那个人就在那里,而我将永远不会再和他见面。我对他的爱情将会像这火焰一样,激烈炫目的燃烧殆尽,然後,最终慢慢熄灭。
两天之後,我终於重新回到了海边。我闻到了熟悉的咸咸的带著海风的味道,听见阵阵拍打著岸堤的海潮声,突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莫离──
我足足离开了他两个多月,虽然这也并非出於我愿,但我仍然觉得说不出的愧疚──这两个多月来我知道了太多的事情,还为另一个男人伤透了心,在他毫不留情的击碎了我所有的爱情和自尊之後,我终於伤痕累累的回到了这个地方。
然而虽然心情复杂,我却还是急切的想见到莫离,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到他的身边。这麽长时间以来我最担心的人就是他了,虽然知道易子衿并没对他做什麽,但我还是担心的要命──突然消失了两个多月,莫离不知道急成什麽样?要是他看到我的腿都断了,肯定又要伤心,但我毕竟回来了,他应该还是会高兴的吧!
我怀著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按著家门口的门铃,按了好几下却都没人出来应答。
"阿离,是我,我回来了。"
我继续按著门铃,还是没人回答。我没了耐心,在门廊边的盆栽下面拿了一把钥匙──这是我们放钥匙的老地方,我打开大门,转动轮椅走了进去。
"我回来啦,阿离!"我轻声叫道。
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却收拾的很是整齐。那晚凌乱的碎片和血迹早就被打扫干净,看不出来一点痕迹。桌上照旧是我与莫离的合影,还按著原来的样子放在原来的位置。墙上依然是那麽些照片,也都是重新洗过换了相框,好端端的挂著,掩住了墙上的弹孔,看上去还跟几个月前一模一样──只是上面落上了薄薄的积灰。
再走进卧室,床上的被子床单平整洁净,但似乎很久没动过了。枕头边叠放著两件洗好的浴袍,一蓝一白,一件是我的一件是他的。我拿起那件浴袍,上面仍带著莫离身上惯有的清淡气息。
转身走出卧室,到其他各个房间去,均是一无所获。整栋别墅里只有我一个人,安静得只能听见轮椅摩擦著地板的急切而空落的声响。我心里不禁大是焦虑──看样子莫离竟然似乎也很久没再回来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来说明他的去向。
莫离究竟去哪了?难道是去找我了吗?还是说,难道易子衿是骗我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我顿时焦急万分,简直不敢想下去──按理说易子衿向来说一不二,他说他没功夫去动莫离,就一定不会动。但是现在莫离人不在,我又实在不得不去怀疑一切可能性!
这个想法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仍处在危险之中,没错,易子衿知道我的这个住处,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以他的性格,我不认为我这样逃走了他就会放过我。那麽现在,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并且无论怎样,都要赶紧找到莫离!

我离开了海边的别墅,在城区的一家小旅馆寄住下来。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之後的一个月,我用尽了各种方法寻找莫离──其过程比我想象的要艰难许多。如果是在以前,也许我会在第一时间选择报警,然而现在由於我和莫离的身份都很尴尬,为了安全起见,我只能靠著自己一个人微薄的力量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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