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色如伤————木荒[上]
木荒[上]  发于:2009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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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望著拾月送来的食物,齐槿却是微微皱眉道:"怎麽只有一副碗筷?"
拾月答道:"适才奴婢去厨房的时候,闻得王爷有吩咐过,‘幽竹居'既是公子居住之地,因而便只准备公子的膳食用物......"
齐槿一愣,不料萧晏竟有如此一举,当下哭笑不得,不由自主地看了燕沈昊一眼,却见他虽是面色阴沈,倒是并不见明显怒气,心下一叹,对拾月道:"拾月,你再去拿一副碗筷过来好吗?就说是我要的。"
拾月一怔,不由自主看了占据了齐槿的床的阴郁男人一眼,应声出去了。
虽然只有一副碗筷,但送过来的食物倒是极为丰盛且精致的。齐槿望望燕沈昊,想要叫他起来吃饭,但目光一触到他的伤口,又犹豫了,想了想,却是唤了平日里服侍他的另一名侍女叫做摇云的进来,吩咐她喂燕沈昊吃饭。他待人素来温和,虽然萧晏吩咐过在这里他便是主子,但他却从未摆过半分主子架子,对她们十分尊重,此刻对摇云提出这样的要求来,言语间便显得有些为难。
虽相处时间不久,但幽竹居一众侍女却是极喜欢这个温和清秀的公子的,且平日里这位公子好伺候得很,从不主动提什麽要求,今日难得见他提一回,摇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虽是奇怪公子的床上怎麽突然多了一个受伤的男人,但她倒也并不多问,只端起碗走过去,便要喂燕沈昊吃饭,用的自然是桌上那副仅有的碗筷。
却不料燕沈昊并不领情,眉头一皱,冷冷道:"下去!"目光却是直直射向齐槿。
摇云不知所措,只得回头看向齐槿。齐槿无声一叹,对摇云略微尴尬地笑了一笑,道:"摇云,你......先下去罢。谢谢你。"
摇云摇头道:"公子怎麽说起谢来了?奴婢可担当不起。"一边却是将手中的碗筷自然地交到了齐槿手中,然後便走了出去,还不忘小心地带上门。
齐槿看看手中的碗筷,又抬头看向燕沈昊,一时便有些无措。燕沈昊却是目光湛亮地看著他,并不言语。
犹豫了一下,齐槿终於还是抬起手,却是将碗筷放下,换了桌上的紫米补血粥过来,用勺子舀起,缓缓递过去,也不出声。
燕沈昊仍是定定看著他,却是毫不犹豫地张口吞下,倒让齐槿愣了一愣,随即低垂了眸,舀起第二勺。
二人便这样你喂我吃,并无人出声,一室中只闻勺子与碗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拾月早已是将另一副碗筷拿了回来,但见室中光景,却是将碗筷悄然放下,又悄然退了出去,然後小心带上门。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齐槿沈默地自床边起身,将手中碗勺放下。燕沈昊见他只是站在桌旁,似是发愣的样子,不由皱眉道:"你怎麽不吃?"
齐槿沈默了一下,低低道:"我不想吃。"
燕沈昊眉头皱得更紧,声音低沈:"你竟然不吃饭?"想了想,又道:"或者你也要我喂你?"
齐槿一愣,转头看著他:"怎麽会......"却见燕沈昊微微吃力地自床上起身直走了过来,当下瞪大眼睛道:"你......"
虽然燕沈昊内力深厚,身体复员能力也好,但此次到底伤得不轻,况时间尚短,伤势仍自尚重,又因伤在腹部,因而虽只是几步,倒也走得颇为吃力。待站到桌前,目光向桌上的食物一扫,提起桌上的乌木镶银箸,却又是一顿,抬起眼望向齐槿,微有犹豫地问道:"你......喜欢吃什麽?"
齐槿睁大眼睛愣愣地看著他,下意识地答道:"这些......我都喜欢吃。"他因自小生活清苦,因而倒是向来不挑食的。
燕沈昊的目光却是变得复杂,抬眼问道:"这些都是你告诉萧晏的?"
齐槿一时没明白过来。燕沈昊见他沈默,便以为他默认了,心下便不由有些气闷。其实因为齐槿不挑食,况他自小便不是那种爱提要求的人,因而他住在宁王府期间虽是食物用物极好,却都是萧晏自己安排的。只因萧晏见他性子安静,便猜想他食好清淡,因而便特地吩咐了厨房,又见送过来的膳食他果然不排斥,这才放下心来,自此便吩咐厨房特地注意幽竹居这边的饮食。而这一切,齐槿虽是心有感激,却是不知内情了。
虽有些莫名气闷,但燕沈昊却是发作不出来,当下将桌上食物又扫了一遍,将一众菜色都记在了心里,这才犹豫著夹起一箸菜递到齐槿嘴边。
齐槿见他真给自己喂饭,早是惊得呆了,当下睁大一双小鹿般的眸子无措地看著他。燕沈昊却是皱著眉头道:"张嘴。"
齐槿下意识地张嘴,燕沈昊便将菜送进了他的口中,虽是动作笨拙,倒也是十分小心。齐槿一口菜吞下去,方省起发生了什麽,当下眨了眨眼,然後却是刷地红了脸。
燕沈昊见眼前的清秀容颜蓦地变得绯红,不知为何心情便好了大半,只觉这从没做过的动作也流畅了很多,目光在桌上审视了一番,然後又夹起一块冬笋递过去。
齐槿却不再张嘴了,而是连忙道:"我......我自己来就好......"说著便要去接燕沈昊手中的筷子。燕沈昊却是手一动避开了,皱眉道:"你不喜欢?"他因是从没这般服侍过人,见齐槿竟还不乐意,便觉有些气闷了。
齐槿无措道:"不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半晌方讷讷道:"我......习惯了自己吃......"
燕沈昊想了想,终於还是把手中碗筷递了过去。齐槿连忙接过,自己坐在桌边吃了起来,只是吃了几口,却又停了下来,犹豫道:"你......"他性喜安静,吃饭时旁边有个人目不转睛地瞧著的这种情况倒是从未遇到过,当下不由甚觉尴尬。
燕沈昊道:"你不是喜欢自己吃?"仍是定定瞧著他。
齐槿只好辛苦地吃了几口。燕沈昊见他淡色的唇微动的样子,不知为何竟是食指大动,忽然出声道:"我也要吃那个!"
齐槿正夹起一块豆腐,闻言不由手一抖。燕沈昊却是直直盯著他。齐槿只觉这辈子都没这麽无措过,当下手僵在空中,不知道是该往那人口中送,还是往自己口中送。
燕沈昊却是忍痛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出声重复道:"我要吃!"
齐槿定定地盯著面前精致的食物,沈默片刻後将筷子放下,然後却是起了身去。
燕沈昊不意他突然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去哪里?"
齐槿挣扎了一下,见燕沈昊虽非抓得很紧,但力气却是不小,他根本挣不开,当下放弃,却是缓缓转过了身来,直直地朝燕沈昊看过去,静静道:"王爷,你到底想做什麽呢?"

 

槿色如伤12

燕沈昊当下一愣。
齐槿直直地瞧著他,静静道:"王爷既已知晓我不是齐瑾,又何必做出如此种种?王爷既然恨我,只须直接杀了我便是。或是王爷觉得不够解恨,因而要故意慢慢折磨?"
燕沈昊的目光渐渐变得阴沈,手上也无意识地加大了力道。齐槿虽是觉到痛,却也并不挣扎,只任他握著,眸光清亮而平静。
燕沈昊紧紧盯著他,良久,方沈声道:"那你呢?"
见齐瑾闻言一怔,燕沈昊缓缓道:"那你呢?当初在一线谷的时候,又为什麽要救我?"
齐槿身子一僵,蓦地苍白了脸色。见眼前人迫人的目光直逼过来,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唇微微动了动,却是什麽也说不出来。
为什麽呢?自己问自己。
然後却是缓缓垂下眼帘,将眼中那抹苦涩悄然掩起。
却终究还是什麽都没说。
燕沈昊定定地看著眼前人苍白的脸,轻颤的睫,虽是目光冷冷,但心里却似有一丝莫名的情绪泛上来,说不出是心动,或是,心疼。
却终究也是什麽都没说。
齐槿却是忽然抬起眼来,静静地瞧了过去。
一眨不眨地看著燕沈昊,漆黑而明净的眸子,像一汪清澈却又不见底的湖水。
燕沈昊心里忽然就是一跳,手不由自主便松了一些。
齐槿将手自他手中静静抽出,然後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却是停在了墙边。
仰起头,静静看上去。
墙上,挂著一把剑,样式古朴,便似浸满沧桑。
齐槿轻轻将它取下,然後缓缓转过身来。
燕沈昊的目光自递到眼前的剑一点点缓缓移上去,最後定在那双平静的眼睛上,声音竟然平静极了:"你这是什麽意思?"
齐槿看了他片刻,然後伸手,轻轻将剑身自鞘中抽出。
剑身雪亮,映出平静的容颜。
然後清亮目光抬起,静静看过来,道:"王爷要动手的话,现在就可以动手了,不必再等。"
燕沈昊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剑身,而後果然将剑接了过来。
却不是握著剑柄,而是直接握上剑刃抽了过来。
鲜红血珠自冷白的剑身上滑下的时候,齐槿忽然就松了手。
然後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目光盯在剑身上,始终未曾抬起,然後却是忽然转过身,便要离去。
燕沈昊却是手一抬,将剑横出拦在他面前,冷冷道:"站住。"
齐槿脚步一顿。
燕沈昊拉过他的手,将剑柄再次放回他手里,然後抬起他的手,对准自己的胸口,望著那双惊愕的眼淡淡道:"那天晚上,你说你不恨任何人,其实,我一点都不相信。"
齐槿的目光渐渐抬起来,一向清澈的眸子忽然变得幽深,先前尚在颤抖的身体竟一下子变得平静起来,手臂微扬,剑尖微起,直直指向燕沈昊。
"王爷是在赌我不敢动手?"
燕沈昊静静看著他的眼睛,忽然就有了一点笑意:"不,我在赌你不会。"
"!"的一声,长剑坠地的声音。
齐槿唇角浮出一丝微微的苦笑:"燕沈昊,你到底,想怎样呢?"
燕沈昊却是静静望著他,问道:"那麽你呢?"
"轻羽要救你出去的那次,你为什麽不跟他走?"
"一线谷的那次,又为什麽要舍命救我?"
"而刚才,又为什麽,竟然,下不去手?"
狭长的凤目带著慵懒而深沈的笑意看过去:"你先回答我,我就回答你。"
齐槿沈默。半晌,弯下腰去,将宝剑拾起,拭去剑上血迹,插剑入鞘,而後挂回墙上。
眼前是映了淡淡阴影的墙壁。并未转身,齐槿静静道:
"不跟轻羽走,是因为我不想走。"
"救你,是因为我想救。"
"而没动手──是因为我本来就没想过要杀你。"
转过身来,齐槿目光平静如无风之湖。
"我说过我不恨任何人,并没有骗你。"
燕沈昊眼中仍是那抹慵懒深沈的笑意:"想麽?真是个好理由。"
忽然一步步走过去,虽是吃力,却仍是站到了齐槿面前。
伸出手去,捧起那张清秀的脸,一字一字道:"那麽你记住,我这样,也不过是因为我想这样而已。"
齐槿静静站著没有动,任温热的双唇贴了上来,再然後,强硬的舌头钻进来。
只不过,在燕沈昊气息不稳放开他时静静看过去:"那麽,王爷是把我当作另一个轻羽?"
燕沈昊眼中蓦地滑过一丝怒气,但只一闪便即隐去。却听齐槿平静的声音继续传来:"或是因为齐瑾死了,世上只有惟一一个跟他长得如此相像的人,王爷便起了恻隐之心?"
燕沈昊皱著眉头看了他半晌,忽然眉头舒展,似笑非笑地瞧过去,道:"你本不是这样的。"
齐槿一愕。
"你本不是如此尖刻的人,亦不是如此在意的人,却突然计较起来,那麽惟一的可能就是,你喜欢上了我。"
在齐槿惊愕的目光中,燕沈昊继续道:"毕竟,只有爱上的人,才会如此在意对方心里在意的东西。"
看著面前那登时煞白的脸,燕沈昊无声一叹,伸臂将那轻颤的身子揽进了怀中。
"其实这并没什麽值得害怕的,就像我觉得自己开始在乎你,我就一点不害怕。"
察觉到怀中的身子蓦地一僵,燕沈昊不由收紧手臂,微微苦笑道:"或许,我该感谢萧晏的,有些东西,真要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瑾在我面前跳下崖去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过的是什麽。那几年忙於为皇兄夺位,为了权利野心奔忙而一直没有去找他,等终於有机会的时候,结果他消失了。"
"然後是你。在太医说你的毒解不了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要死,也该死在我手上才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
"我不知道这代表了什麽,或许是喜欢,又或许不是。"
"我只知道,我开始在乎。"
"很在乎。"
轻轻将齐槿放开,看著他的眼睛道:"但你要相信,你并不是瑾。你永远代替不了他。"
"就像他,也永远不会再活过来,代替你一样。"
齐槿目光古怪地看著他,忽然问道:"那麽,万一他活过来了呢?"
燕沈昊老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齐槿沈默,然後道:"王爷的话很精彩。"
燕沈昊的眉头皱起来。他自觉自己说了这许多,又是真心话,齐槿却是如此表情,不免便起了一丝怒意。
齐槿却是静静道:"就像王爷适才说的,王爷也本不是这样的人。"
燕沈昊一怔。
齐槿静静道:"一个平日里不会说或不屑说这种话的人突然说出这种话来,便只有两个原因,要麽,他是要使听话的人相信,要麽,便是他其实不过是想使自己相信而已。"
燕沈昊的面色霎时阴沈。
齐槿却是面色未改,仍是十分平静,道:"无论我的原因是什麽,但王爷的原因始终都是真的齐瑾死了,再不可求,而我,恰好有张和他一样的脸。"
"你的在乎,你的喜欢,不过都是因为我像他。"
静静抬眼望过去,齐槿道:"我虽然没有恨过谁,但我也知道,若真是恨一个人,恨意绝不会那麽容易就消掉。所以,你在乎的,不过是我像齐瑾的那部分,而真正属於我自己的那部分,你却很恨,恨,我为什麽就不是他。"
"啪!"
声音委实太过响亮,以致於出手的燕沈昊和门外正走进来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惟一面色未改的人,是齐槿。
轻轻将被大力掴得偏过去的脸转过来,然後看了燕沈昊一眼,齐槿静静转过身去。
燕沈昊却是一把将他抓住:"站住!"
齐槿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或是王爷希望我能把这边脸也一并送上?"
燕沈昊阴沈地盯著面前的人,手越握越紧。
他们这边这般冷冷对峙,这来访的二人也是当场被慑住了。见燕沈昊目中怒气狂飙,心知不好,也顾不得屋子里弥漫的冰冷窒息了,忙几步过来。
"昊啊,你这脾气还是没怎麽改啊,唉......"
"燕大哥,你怎麽能这麽对王妃呢?呀,都肿起来了!王妃还受著伤呢......"
来人正是西凉国的陛下萧烈和未来皇後萧遥。闻得萧晏在宁王府受了重伤,两人当即吓了一跳,因而便一起前来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却不想一来便看到如此吓人的场面。
齐槿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轻轻掠过,微一欠身道:"参见皇上,皇後。"
虽然讶异他竟一眼将二人身份猜了出来,但眼下却顾不得去多想,萧烈一把拍掉燕沈昊的手,皱眉道:"昊,你把王妃都抓疼了。"
其实齐槿疼不疼他又怎会知道,但他如此一说,燕沈昊倒果真松了手。而他一松手,齐槿转身便走。
燕沈昊脸色一变,又想去抓他,却是被萧烈挡住了,只见萧烈无奈道:"昊啊,你那麽对王妃,王妃没给你一巴掌已经是很不错啦,要是小遥啊,我早就被......"接受到萧遥射过来的危险目光,当即一顿,然後道:"好啦,你自己也受伤了,还不快去床上躺著?啊,连手上都是伤口......"当即把燕沈昊推到床上躺下,又给他的手上药包扎,这才抬起头来问道:"昊啊,你们这是怎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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