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妃嫣
妃嫣  发于:2009年0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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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夜大怒着拍马赶上去,这要是在他的兵营里,胆敢抗命的一刀一个杀了算数。
只听到身后众人惊恐地叫着:"陛下,小心啊!" 以萧子夜的性子简直就要骂人,光知道叫有个屁用,但是此刻哪里还顾得上骂人,眼里只看到檀意映吓得青白的小脸和死死拉着缰绳的手。
好在 "叶子"是最好的良驹,虽然檀意映的马受惊后跑得极快,却也渐渐逼近了,两人与身后同样赶过来的内侍们已经相距了很远。
萧子夜一边催着马,一边朝檀意映大叫:"夹紧马肚子,稳住,小心!"
檀意映只觉得又痛又怕,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他知道如果马跑得力竭失啼,自己就算贵为九五至尊也只怕一样保不住性命。虽然听得到萧子夜的大叫声,他却没有一点办法。
他一边继续抓紧缰绳,一边惶恐地大叫着:"马疯了。"
转过头就看到萧子夜的马已经驶到了自己的身旁,喝道,"陛下,莫怕,有臣在一定保你平安"。
不知道为什么,檀意映只觉得自己有点安心了。
萧子夜要"叶子"靠近檀意映,结果那匹马感觉到了威胁,侧了侧身跑得更快了。
眼看着檀意映的身体被马抛动着,萧子夜勉强自己冷静,奋力追上,然后说道:"陛下,跳过来吧!"
檀意映瞪着他,眼睛瞪得极大:马疯了,难道萧子夜你也疯了吗?这样子跳马岂不是要了我的小命?
萧子夜驶近他叫道:"陛下,跳到臣这里,臣接着你!"
檀意映拼命摇头:"你接不住的!"
"接得住的,臣一定接得住的,这么一直跑,陛下早晚也要出事的,何不干脆一试。"萧子夜也是急了,把话说明白了,瞪着他,表情凶狠无比。
檀意映吓得几乎要哭出来,连话都不敢说了,哪还有跳的勇气。
"再不快就来不及了!"萧子夜急得眼睛都红了,也亏了他艺高人胆大,仗着一流的骑术,脚夹紧马肚子,空出双手做了个接人的手势,"臣一定接得住!还有先帝在天上看着你呢,他也会保护你的"
檀意映的手紧紧拉着缰绳都被磨破了,一手都是血,脸上仍是犹疑不定,跳还是不跳,他才只得十三岁,这一生没有经过这样艰难的选择,当然不像萧子夜那样当机立断。
这样迟疑着,疯马更加受惊,眼看着要朝右首跑开去,他会没命的!
"真没用!"指望这小屁孩是不成了,萧子夜干脆把心一横,松了缰绳,用力朝萧子夜的方向跳了出去,冒险骑在了那匹疯马上,狠狠一记手刀劈在马的脑袋上,疯马一声惨叫,脚步一顿,庞大的身体眼看就要倒了下去。
萧子夜搂紧檀意映的腰,施展轻功就要带他离开。
檀意映的心才刚一松就掉到了谷底,他的脚被东西缠上了。刚才那一阵狂奔,他只顾着夹紧马肚子越紧越好,现在一动才发现他的脚已经紧紧缠到了马蹬子上,脚好痛,仿佛要被撕裂的痛。
萧子夜发现不对劲,这才看到檀意映的脚被马蹬子缠住了,上半身被他抱住,下半身却还挂在那疯马的尸身上,更糟的是,被他用力一带,那马的尸身正向他们两人砸来。
萧子夜的心一凉,也亏得他身经百战,急中生智,连忙用劲一把拉断马鞍和马蹬子的接口,正要施展轻功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抱紧怀中的檀意映,心中只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檀意映受伤,他答应过檀意成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弟弟的。自己的身体却重重地撞在地上,背部和头部一阵剧痛。
檀意映眼看着那马尸压下来,萧子夜以身体护住自己,檀意映虽然被萧子夜压得非常难受,却没有受伤。
然后萧子夜浑身是血昏了过去,他心胆俱裂,只觉得一颗心生生被马蹄践踏过了似的,明明萧子夜这个人又骄傲又讨厌,和自己最不对盘了,为什么肯这么舍命保护自己?
檀意映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分明感受到他的重量,只觉得天昏地暗,泪水忽然就这样滴落下来。
他大叫着"萧子夜",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檀意映的心往下沉了下去,赶紧用手指颤抖着接近萧子夜的鼻端,还好,还有呼吸。
可是使劲推着身上的人,那个人一动不动,用力打了他一巴掌,还是没有一点声息,此刻檀意映倒宁愿萧子夜像刚刚那样凶神恶煞似地瞪着自己,或者像平日那样傲慢地盯着自己,也比这样强啊,心中一阵惶恐,大叫道,"来人呢。"。
内侍和侍卫们这时已经赶到,几个人把那马拉开,抱出萧子夜和檀意映,日光照出萧子夜青白的脸和紫色的唇,眼睛紧紧闭着。 他早已昏了过去,却还是紧抱着檀意映不放,几个人想要扳开他的手都不行。
檀意映只觉全身脱力、他被吓坏了,也不想离开萧子夜的胸怀,就道,"算了吧,他心里想着要保护朕,用足了劲、估计得醒了才能松手。"
众侍卫吓得面无人色道:"皇上没事吧?"r
"朕要是指望你们,早就出事了,半天不见人。"檀意映顿时大怒:"你们瞎了吗,朕不是好好的,出事的是萧将军啊,宣太医,叫太医立刻到这儿来!"
侍卫们立刻分头行事,其中有人见檀意映的脚还和那马镫缠在一起,跪下道:"陛下,您腿上还缠着马镫。"
檀意映冷声喝道:"蠢材,解开不就行了啊,太医怎么还不到。"比起这个,他他此刻心思全在萧子夜的伤势上。
那人吓了一跳,立刻随着其他人一起小心扶住檀意映,让他靠在萧子夜怀中,帮他解开那马镫。
小心解了一阵,太医终于到了,太医用金针刺穴,才让昏迷的萧子夜放开檀意映,好给他仔细诊断。
萧子夜主要是撞到脑袋,其他都是外伤,而檀意映除了腿上被马镫挂到,手上被缰绳磨破,基本没有受伤,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第 5 章
檀意映只得下令立刻召来最好的大夫, 小心守着萧子夜,他自己也睡不着,干脆也守在一边。
夜深了,萧子夜还没醒过来。
檀意映看床上的萧子夜身上涂着药膏,脸上额角也有些青紫。他之前甚至不能想像萧子夜这样强悍的人也会那么软弱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生气。
檀意映就这样哭了起来,心里一边骂着"萧子夜笨蛋",为什么救他呢?
泪水滴在萧子夜的背上,檀意映连忙用袖子擦掉。自己真是软弱,若是被萧子夜醒过来看见,只怕又要大骂一句,"真没用了。"刚才那紧急关头,若是换作是皇兄在马背上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萧子夜跳过去吧,不仅因为勇气,更因为信任吧,自己的忧郁其实是因为还不够相信萧子夜吧,如果按照他说的那么做,萧子夜现在就不会出事吧。可是萧子夜在最危险的时候,还是舍身救了自己。
不少内侍都赞叹"大将军真是英勇",还说他和萧子夜是"主仆情深",可是
檀意映想着想着,他的手就忍不住轻轻地拂上了萧子夜的脸,然后是额头的伤口,
那个人忽然动了一动,檀意映缩回了手,屏息,但是萧子夜并没有醒。可能是因为难受的关系,萧子夜轻轻呻吟了一声。
檀意映试探着叫了声"萧子夜",对方没有醒,然后萧子夜忽然大叫了一声"陛下!"
檀意映连忙俯下身去"朕在这儿",抓住了萧子夜的手。可是萧子夜似乎根本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他的声音变低了:"觉之,觉之,你放心......我答应了你,就一定护着意映没事。"
然后他牢牢地抓住了檀意映的手,口中却还是一叠声地叫着觉之,语气时而轻软如春风,时而酸涩苦楚,也有恼怒气愤,有时甚至咬牙切齿,他已经沙哑的声音却一直固执喊着那个人,不过短短二字。却被他赋予了那么多的感情。
檀意映的手上剧痛,可是他的心却更是一阵莫名搅痛,原来根本不是为了他,萧子夜这样拼死不过是记着对自己兄长的承诺。
檀意映虽然还坐在萧子夜的身边,但是突然觉得自己离萧子夜那么远,而这段距离,怎么也无法拉近。
檀意映收回了手,慢慢地扣起五指,让掌心留下指甲的痕迹,仿佛这样子,可以减少内心的疼痛。
檀意映的心很烦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就这么呆坐着,谢瑞实在看不下去,来劝主子睡觉,"陛下您歇歇,这里有奴才来守着吧。"谢瑞只怕檀意映累倒,打算接过照顾萧子夜的工作。
"不。"一个字但是有不容抗拒的威严。
"陛下情深义重,但是您年岁尚小,真是长身子骨的时候,您成日说要比萧将军长得高,可是这样整夜不睡恐怕是不成了,而且您这样不眠不休,便是萧大人醒了,只怕也要担心。"好说歹说,檀意映这才被说动,可是躺在床上也根本睡不着,他心里那莫名的痛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谢瑞就来禀告檀意映,萧子夜醒了。
檀意映赶到萧子夜那里时,正好看到太医出来,太医跪下上奏:"启禀陛下,萧大人已经醒了,病情并无大碍,只需慢慢调理。"
"醒过来就好了。" 檀意映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萧子夜面色看起来还是很不好,他正坐着喝药,看到檀意映来了,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会,然后才舒了一口气:"陛下没事就太好了。"他的声音远不如平时那样中气十足,却听得出欣慰。
"萧大将军,你都这样舍命救朕了,朕岂能有事?"檀意映故意用这样满不在乎的口气说话。
"陛下要是真有什么事,臣万事难辞其咎。"萧子夜的语气却越发凝重。
"朕不是好好活着吗?别紧张。"檀意映反过来安慰萧子夜。
"到底是累得陛下担惊受怕了......"
"你别这么说,明明是朕自己的错,打马球太危险了,朕以后再也不玩了。"檀意映终于放弃了马球,因为他再也不能看萧子夜为了自己担心了。

第 6 章
而且檀意映担心萧子夜的头痛宿疾,天天命人送补药给萧子夜。萧子夜并不相信此道,但是皇命难违,也只好把自己当成药罐子,把那些人参、鹿茸、党参、北芪、杞子尽数灌下。
岂料,几天以后他无故出现喉干舌燥的症状,他也不放在心上,只道是天干物燥,岂料在陪着檀意映上课时突然鼻子出血。
吓得檀意映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要招太医前来。
"不就是流点鼻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止了血不就得了。"萧子夜阻止檀意映。
檀意映怎么肯听,急道,"你就是不当心自己身子,以前打仗不能好好医治落下了毛病,现在还不好好调理?"
太医诊了脉,看了舌头, 问道,"萧大人,您近来是否进补了?"
"怎么,补得不够吗,那么以后让人一天给你送两盅?"檀意映急了。
"补过头了,陛下爱惜萧大人赏赐不要原是一片好心,殊不知进补也要因时、因地、因人制宜,过犹不及,反而会伤了身子。人参、鹿茸更会引发虚火,医书上叫"血热妄行",不宜多食。幸好萧将军笛子不错,只是流点鼻血,若是虚不受补,损伤肝脾,那就糟了。" 太医笑道, 开了药给萧子夜细心调理。
然而丞相李密的病情始终没有起色,医药无效,似已难治。
檀意映带着萧子夜亲至相府视疾,见他骨瘦如柴,仅属呼吸,料知不起,便问他道:"百岁后,何人可继君位?"
李密顿首道:"先帝临终,曾有遗嘱,知臣莫若君,陛下可得之。"
"傲凌为朕师,学识渊博,可为相乎?"
"举贤不避亲,傲凌是我侄儿,我看着他长大,他的学识人品陛下都可以放心,只是他长于富贵,有时行事未免不知人间疾苦,需由孟离疆为左相,方可相辅相成。"
"朕知道了。"
"傲凌和孟离疆年纪都轻,和陛下应该谈得来,只是怕陛下性子执拗,若是和他们在政事上有了争议,他们两人很难说服陛下,那时要听听萧将军的意见。"
"我是粗人,只懂打仗,不懂这些。"
"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 昔日东吴大将吕蒙,孙权劝他多读兵书、史书,亦大有长益。再说以陛下性子,真能压得住陛下的也只有将军了,若是到时候明明占理却因为词穷而说不过陛下,岂不可惜?"
"丞相所言极是,萧子夜定当勤奋读书,叫人刮目相看。"
"陛下,老臣就快死了,有几句话一定要斗胆对您说。"李密的声音已经很虚弱。
"说吧。"萧子夜握紧黑德的手。
"您会听吗?"李密亦熟知他脾气,但是仍不想放弃最后努力。
"你先说来听听。"他让他讲,但是听不听就是他的自由了。
"哎,您还是......"李密忍不住叹息。
"快说吧。"他催促。
"萧大人,他性子直率,有时似目中无人,但是他本无恶意,何况他劳苦功高,陛下理应以礼待之,却不要以世俗的礼仪来约束他,而且要记得在您危难之际,肯舍命相救的也只有他。" 李密语重心长。
"朕难道怠慢他了吗?"檀意映长眉一挑,心中不乐,他虽然肯舍命相救,却绝不是为了自己。
"没有......"李密一时喘不过气,休息了会,"但是,陛下他日亲政之时,无论如何要念着些萧将军的好处和先帝的恩情,他是顾命大臣,就算是有错,也不可以加刑。"
"你这是在威胁朕吗,难道朕就一定会置萧子夜于死地?"檀意映简直就要当场翻脸,为什么只提皇兄的恩情,他将来就不会对萧子夜恩宠有加吗,他脸上就写着要杀萧子夜吗?
"陛下,您太年轻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萧将军权柄在手,老臣只是怕有个万一。"李密只能继续叹息,"萧将军......"
李密的另一只手抓住萧子夜的手,眼睛却看着檀意映。
"我会竭尽所能,一如既往。" 他的意图,萧子夜心领神会。
"那就好,这样老臣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李密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李密,不要......" 檀意映狠狠攥紧李密的手,脸上也十分紧张,刚才的火气已经不见了。这位老人家虽然无趣,但是对他尽心尽力,如今离别在即,也叫他肝肠痛断。
"萧将军,请带陛下离开。" 李密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决。
"萧子夜,你敢碰朕?" 檀意映的声音不高,但是充满威慑力。
"陛下,如您所言。老臣快死了。我不想让您看着老臣死去。"他心愿已了,再无牵挂,让檀意映留下为他送终,也不过是徒惹檀意映伤心而已。
"李密,朕......" 檀意映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老人家为白虎西国操劳了那么久,他的最后意思,自己没有理由违背。
"李密,朕走了。"他与老人家告别。可是李密出人意料地没有回应。"丞相大人?"萧子夜也试探地唤了一声,结果还是一样。他伸手探了探李密的鼻息,然后对檀意映摇摇头。
"李密,朕命令你醒过来。这可是皇命,你竟敢抗旨不遵?"虽然发号施令,檀意映的声音却微微颤抖。
"陛下,没有用了,丞相大人走了,请节哀顺变。" 萧子夜抱住他,按照李密的最后意思将他带离。
"李密,你给我起来,起来啊!"萧子夜仍然执拗地喊,连朕都忘了用。
"檀意映,他死了。"萧子夜大喝一声,直呼其名,希望能够镇住情绪激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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