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你的眼看到了我自己————见独
见独  发于:2009年0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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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你就不用送我了!"
"啊?"他的话让我诧异。
"今天就算送别吧,明天......我怕我会受不了,忍不住说出来......"他犹豫着低下了头,似乎掩盖着什么。
"忍不住说什么?"他的反应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
"总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给我回信,还有......等我回来......!"他的两只大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隐隐作痛,像是要确认着什么。
"知道了,一定!"这种情况我只能答应。
我再次被他紧紧揽入怀中,"喂!"我表示强烈不满。却没有丝毫作用。
至于他忍不住要说什么我最终没问出来。不过,早晚会有机会。只是,这个机会也许要很久......

说好不去送他的,可我还是去了。为了不是太显眼(穿了身和尚袍)我远远的站在一个角落里凝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和往常一样显得足够精神!那张健康而有型的脸时刻散发着活力。这小子一走至少要几个月才会回来吧!我不仅感叹,心里莫名有种失落感,是的,那感觉就是亲人离开的感觉--不舍又无奈!
他不时朝四周张望,像在找些什么。傻瓜,不是说过不让我送你了吗?还在期待什么呢?不过,明明说不来送他却在这里偷窥的自己不是也很奇怪吗?我苦笑,原来我和他都是傻瓜。
不久一辆中巴停靠在他的身边。他停止了张望,随意地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颗娴熟地点燃,眯着眼朝天空吐了口烟圈,随之又低头搭下眼睑。眉头紧锁像是有无限的烦恼......他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学会抽烟的?
深深抽完最后一口,他随手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踩了一下。将随身的背包随意地斜挎在肩头跳上中巴,在临上车前他缓缓朝我这儿个方向瞅了一眼,我立刻反射性地将身体躲在墙角深处......再探出头时那辆中巴已朝相反的方向驶出。
注视着那辆载着阿程的车消失在天际,莫名其妙的失落感越来越重,相处十几年的朋友就这么走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呵!我笑,却有什么东西不听话地从眼角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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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程走的前两个月我确实有些不习惯,原来习惯这种东西是很难改掉的!
起初他每星期都会寄封信,不时还会打电话来。
"你的信还真是多呢!"大师兄有时是个极为刻薄的人!
阿程告诉我他在哪里适应的很快,还交了几个新朋友。生活和学习都很顺利让我放心。他会很好的适应新环境这点我从未怀疑过,他就是那种生存能力很强的人。他问我怎样,我说我和他在的时候一样好。他问我有没有淡忘他,我说如果淡忘了怎样?如果真的淡忘了怎么可能给你回信呢?傻瓜吧,只有傻瓜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心里好笑,却又甜滋滋的。
今天也是,手里捏着阿程刚寄来的信正准备拆开来看。门"砰"地一声被突然打开。还真是个冒失的小鬼,看着小师弟上气不接下气地闯入我的房间。我没好气的寻问"出啥事儿了,急成这儿样?"
"静远师兄,大师兄让你到山门那里......"他说这话时气喘嘘嘘的。
"为啥?"干嘛要到庙门口,难不成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像是要迎接什么人吧!"
"哈?"我叹气。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原来就这么回儿事。这不是常有的嘛,何必大惊小怪急成这样?
我面带笑容,心里却想着如何遁形。
"哦!对了,静远师兄,大师兄说这是师傅特意吩咐的要你过去,师傅也在......"他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这眼光似曾相识,好像得自某人的真传。
"唉?师傅也在?"我没听错吧?
师傅他老人家随着年岁渐长已鲜管寺里的事,特别是近两年几乎都是师兄在处理。是谁这么大面子让他老人家出门相迎?我多少有些好奇,有想一睹其庐山真面目的冲动。
"嗯!错不了,刚还看到师傅往山门方向去了。"他一脸肯定。
我微笑"好!你先去我马上就到......"既然是师傅的吩咐我也不好违背。
"嗯!那师兄你快点儿,我先过去了......"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说完便像小免似的窜了出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未经多想,赶忙将那封信随意放入口袋,尾随小师弟朝山门奔去。
我以为是迎谁,到那里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李颉那家伙。远远看到师傅他老人家站在最前面,见我来便示意我过去。我缓缓走过去站在他身后。
不久那辆熟悉的黑色大奔便自远驶来停在一旁。先下车的是阿木,他还是老样子雷打不动黑着一张脸,我打赌他如果哭绝对比笑好看。
他熟练地打开后座的车门。我注视着那个所谓大人物的出场。最先探出车厢的是一双纤细的腿,穿着黑色高跟鞋。是个女人!她缓缓下车,一个看起来大约60岁左右的妇人,盘起的卷发刻意地束在后首,白皙的皮肤证实她是个养尊处优的豪门太太。她高贵优雅地朝我这个方向走来。
最后下车的就是李颉,他跟在妇人身后,看到我时略显惊讶,微张了张嘴随即露出笑容,我礼貌地向他点点头。
妇人来到师傅面前显得很激动"了然,你还好吗?"她呼唤着师傅的法号眼角有些湿润。
毫无疑问师傅跟这个妇人一定认识而且交情不浅。
师傅朝妇人一揖,神情泰然"贫僧一如往昔,李夫人一切可好?"
师傅的回答泰然的如一湾清水。
"嗯!"老妇人激动的已经在抹眼泪了。
悄然抬头的瞬间我与她的目光相对。本能的面带笑容,她却惊诧的睁大了双眼,半张着嘴,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玩意。我依然保持着笑容,只是有些木讷。我是不是长得太帅了?
下一刻发生的事让我始料未及......上一刻还用呆滞的目光盯着我的老太太,下一刻便如猛虎扑食似的将我搂入怀中嚎啕大哭,嘴里不停叨念着:"小晴--小晴--我的小晴,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可怜的女儿......"
"哈?"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状况?女儿?是谁的女儿丢了吗?"唉?唉?唉?等等......等等......"我已被这突发状况弄得不知所措,努力整理思绪。两只手在被抱住的时候就已机械地停在空中不知道该停留在什么位置。
我将目光投向她身后的李颉希望从他那里寻求帮助,岂料他一脸凝重的背过身去,为什么?他是打算袖手旁观?"我的女儿,是妈的错,别再离开妈了......好不好?好不好?小晴......"
怀中的老太太在我肩头哭得泣不成声,动情之处坦而言之有那么一刹我的心被揪痛了。这就是那个失去女儿和丈夫的可怜老人吗?怜悯之情油然而升,本能地将悬在空中的双手轻轻抚上老人的肩头。
"不哭,乖。不会离开了,再也不会离开您了好吗?"无法再让她哭。
良久,感觉怀中老人的哽咽稍缓,她慢慢仰起头双手轻抚上我的双颊"真的吗?小晴,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是如此的渴望得到我确实的回答,一次又一次的寻问,目光中闪烁着泪花。
我是个很容易被感染的和尚,即使我知道她真正说这番话的对象不是我,可我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这样的相遇我梦里期待了多少次?已不记得了!
"嗯!"我使劲地点着头"是!是真的。不会离开,再也不离开了......"
她欣喜的笑了,含在眼眶的泪水悄然流下。透过她的眼瞳我注意到那里面的自己同样流着眼泪,她用手轻抚着我的眼角,替我擦去那只有在梦中才流下的眼泪。
勿须我特别注意我也能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凝固,显而易见突如其来的状况吃惊的不是少数人......何妨呢?我和这个老妇人只是同样需要一个亲人的拥抱而已......
师傅一脸的平静。李颉则不知何时转过了身子,仍然微蹙眉头,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炽热。这样的李颉很奇怪!
"老夫人,我们进去慢慢聊好吗?"我反手覆上她从一开始就紧抓不放的手。
她扑闪着饱经苍桑的双眸,如渴求着一件珍宝似的凝望着我,似有还无的噙着几滴辛酸。"好,我都听你的小晴--"
鼻翼一酸,一股暖流由脊背涌入心头。掺扶着老人径直往里走。一路上她从未松开握住我的手,我也欣然让他握着。
徜徉在她对自己慈母般真挚而善意的渴求,我抛下了仅存的理智。一会儿,只是一会儿,请原谅我小晴,让我扮演你的角色,就一会儿......

第五章

她坐在我身旁,面目慈祥,残余着激动过后的温情"小晴,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是不是受了很多苦?"他一遍遍追问着相似的问题。不欺然,泪水如江水般哗然而下。
"当初我应该劝阻你父亲的,至少不让他做得那样无情......"她继续哽咽"不过现在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不会离开我了对不对?对不对?"她的嗓音几乎沙哑。
我茫然,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个?该如何回答?现在才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尴尬局面!
表情从未如此疆硬地干笑着,朝她不住点头。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自打我们进来居然连一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见到。呵呵,看来自己惹的麻烦还得自己扛......
"嗯!这些年我过得还好......"我应付着当她在问我。
"那你不会再离开母亲了吧?是不是,是不是?"她重复。
"啊!再不离开了。"
她突然紧握住我的手,有些隐隐作痛,不知这般的老太太也会有如此手劲。世间亲情还不是一般的伟大呢!
我使出浑身解数连哄带骗才让她躺下来休息,自己已是筋疲力尽。
"小晴,不要去太久噢!"临出门时她对我说。我回头给她一个肯定的笑容。像是吃了定心丸她乖乖闭上眼睛。
出了门我重重舒口气......小晴,如果你知道你的母亲如此记挂你,你还会离开么?佛祖!如果可以,请保佑这个可怜的老人早日和她女儿相见吧......
"怎么样?我母亲好些了吗?"一出门就碰到那个人。
他靠在门柱上嘴里斜叼根烟,一副庸懒的样子。我一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就是你关心母亲的态度吗?我累的懒得搭理他转身就走。
"谢谢!谢谢你安抚了她脆弱的心......"他淡淡一笑里面尽是苦涩。
讲完这番话他便淡然离开,留给我一个坚强的背影。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呢!
到底是怎样的家庭?遭遇过何等境遇,才造就像他这样一个骄傲、倔强、出众又孤寂的人?原本是可以很幸福的说......不过,这种事儿也不是我能操心得了的!

忽然想起还有封信没来得及拆,却找遍全身也不见踪影。是不是落在哪儿了?我寻着来路寻找仍一无所获,难道会自己飞了不成?摸着空空的兜,心里有那么点不是滋味......要怎么给阿程回信呢?如果不回他一定会很生气吧
唉!真是不平凡的一天......

接下来的几日我一直被老太太抓着不放,明明和他人相处都很正常,偏偏就把我一个人认错。无法解释。
今天恰逢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和李颉的母亲--那个慈祥却神智不清的老人坐在凉亭中细品着我亲手烹制的毛尖。我是个喜爱享受的人,自然也懂得如何享受。
随意嘬了口杯中的茶微笑着倾听老人的每一句话。几天下来我已习惯现在的处境,倾听,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行有效的方式,更不会陷彼此于尴尬。
"静远!"
"啊?"我下意识应道。
等一下,刚才她是称呼我静远,而不是小晴!我惊异地注视着她。
"你是叫静远吧?"看到我不自然的表情她略微勾动了下嘴角带着一抹苦涩 。"我听他们都是这样称呼你的!"
"哈--?"我瞪大了双眼。
"不要用这样奇怪的眼神盯着我"。意思到自己的失礼,我慌忙收回目光。可是她明明知道我是谁却......
"其实最初看到你时我确实把你认成了小晴--我唯一的女儿......"她顿了顿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你知道她确实长得和你有几分神似......""原谅我的失礼,你明明是个男生我却这样说。"她鼻翼微动。
注视着那个因失去女儿历经岁月磨砺而苍老的老人我还能说什么?无言的微笑已成为我最好的回答。她抬眼瞧了我一眼随之又低下了头,目光停留在她手中的茶杯。那里不知何时飘着一片落叶,它在杯中打着转像是在跳舞,它在那里显得如此美丽和协......
"最初确实是我将你误认成了小晴,可我心里清楚地知道你不是。这无疑给我的是又一次沉重打击......我多么希望你是啊!"她眼中蒙上一层薄雾,我以为她又要哭出来,可她没有。她坚强的吸吸鼻腔控制住即将涌出的泪水"原谅我的自私,我不仅骗了你们也骗了自己......"犹豫片刻"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这样骗自己。我清楚地知道现实,可是这现实却让我痛不欲生......"她终于无法抑制大颗的眼泪从眼中流出来,"所以-所以我埋葬了自己的心,努力忘记现实......所以,医生说我神智不清......"她轻笑"那我就神智不清!""我是不是隐藏得很好?"她苦笑回望我,空洞的眼神充斥着泪水。
"不,如果是我也许也也会这样吧......"我几乎脱口而出。
本就被泪水充斥着地眼睛再也经不起任何细小动作,随着老人紧闭下眼睑两道热泪顺着脸颊两侧涌了出来。我用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眼睛不知何时潮湿了,以至于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哭吧!如果你觉得哭出来好受就大哭一场......"我没有权利让她不哭,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让她不哭......
她伏上我的肩头呜咽着,我知道她现时需要的就是一个肩膀,我愿意借给她。从未这样感受着别人对自己的需要,从她微颤的身体接触感觉到的竞是温暖。这种似曾相识好像在遥远的梦中感受过,很奇怪不是吗?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老人停止了抽泣,缓缓离开她依偎很久的地方顺势抹了两下脸颊试图抹掉所有哭的痕迹。像是为了稳定情绪,她做了个深呼吸。良久,嘴唇略微动了下扯出一抹微笑,我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静远--"她拉长尾音。
"啊?"
"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当然可以,如果能帮得上老夫人的话请尽管开口。"我毫不犹豫。此时的我如果真能给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些许帮助,哪怕只是一点点我都会不遗余力。问题是像她这样的人会需要我帮她什么忙呢?
"静远,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常期陪我--嗯,给我讲讲经,我想有你给我讲经对我的身心一定有帮忙......"说完就充满期待的凝视着我,眼瞳中带着薄雾。
"啊?"我几乎惊呼出来。
她轻咬住自己的嘴唇颇为局促,我为我的失礼有些内疚。可是她的要求实在是......放在台面上是给她讲经,实际上是陪在她身边排解多年对女儿的思念......这话不用说明我也很清楚。说实话我真心希望她能健康快乐地生活可是我又怎么能违背自己的心意......我犹豫了,没想到她会要我帮这个忙,可我又不忍心一口回绝看到她伤心的面孔。思之再三我说"这件事静远无法一人作主,需要问及师傅才可定论......"
似乎早料到我会说这句,她挑挑眉绽开笑容"这事儿我早和了然提过了,他说只要你同意他没什么意见。"
"哈?"我头晕,师傅啥时就轻易把我卖了。卖了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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