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
"你不怪他？"
"我不知道。"
柳夏清轻轻抚摸秦毅的头发。是的，他能体会秦毅现在的心情。
秦毅确实无法知道，任何人都无法知道到底该不该责怪。假秦炎是骗了他，骗了他们一个家族，可他依旧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即使亲生的哥哥，也不过就体贴到如此地步了。
能做的，秦炎全部都做到了，但哪有什么用处呢？他终究不是秦毅的哥哥，真正的、亲生的、唯一的哥哥已经在那场浩劫中消散了。
这些事情柳夏清都懂得，可要如何才能让秦毅不再难过，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柳夏清望着大排挡的木头桌子，真脏。油腻，灰尘覆盖了许多，有股破烂抹布的腐败气味。秦毅就那么趴在上面，不动弹。
秦毅一定很孤独。u
任何人了解了自己如此的过去，都会孤独的。
那种被全世界背叛和欺骗的滋味，足够的痛彻心腑。但最痛苦的是，自己竟然都背叛了自己。忘记了过去，选择逍遥的过了那么多年，难道不是一种背叛么？
可是他错了么？
没有错！！起码柳夏清绝不认为他错了。
柳夏清窘迫地注视着秦毅。秦毅就像个受伤的小孩，猫一般地蜷缩着趴在桌上。
现在的秦毅真乖、真可爱。柳夏清的心跳不由地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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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夏日的傍晚，本该是炎热的。
可今日偏偏风很大，风凉。
更凉的一定是秦毅的心。柳夏清默默地陪伴着他，一言不发。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凝视了许久，一直到排挡不再有新客人到来。
"我们走吧。"柳夏清拍拍秦毅的肩膀道。
"走？"秦毅茫然地抬头，道，"去哪？"
"回家。"柳夏清轻声道。
"家在哪？哪有家？"
"我的家。"柳夏清顿了顿，淡淡一笑道，"也是你的家。"
秦毅似有些痴了，喃喃道："我们的家？"
"是。"柳夏清慎重地点点头，道，"以后你就是我弟弟，跟我回家吧。"
柳夏清是担心秦炎，但更担心的还是眼前的秦毅。
秦炎的秘密，以他的实力应该可以守住。何况若他都守不住，别人也不可能帮的了他。
可秦毅呢？他的伤痛，或许只有柳夏清可以帮到。即使不能完全消除，起码也能帮他消减些痛楚。
秦毅久久不语，缓缓地摇摇头，抿了抿嘴唇道："我不要当你弟弟。"
柳夏清一怔，尴尬地愣在原地，不敢开口回应秦毅。
秦毅哈哈大笑，无辜地眨眨眼睛，道："你别忘了，我年纪比你大。"
Chapter 二十五、
柳夏清的家是他租的房子，就在学校附近。他本以为秦毅住不惯低矮的平房，现在他知道错了。
秦毅果然能屈能伸，在这片平凡的小房间里依然过的有滋有味。倒是这屋子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今日报废几个热水瓶，明天少掉几个餐具。秦毅的粗枝大叶是真的厉害，柳夏清不得不佩服。
那夜悲伤的秦毅早已烟消云散，他又恢复为那只比猴子还闹腾的......小野猫。
"那个～～～夏清。"秦毅拖长音调撒娇，声音甜美地仿佛能滴出蜜来。
柳夏清知道他这般一喊，铁了心没好事，于是脸一沉，道："什么事？"
"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牛扒吧？！"秦毅一双大眼睛贼溜溜地瞥柳夏清。
柳夏清下定决心不理他，神情淡然，道："不去，我自己做了吃。"
自秦毅住进来，他们几乎天天外出腐败。这个秦毅，好像有花不完的钱。可柳夏清知道，即使他银行卡上有再多米，早晚也有用完的一天，是需要趁早打算的。
秦毅可不管那么多，撅起嘴巴，柔媚哀怨道："不要，不吃你的。"
"什么不要，难道我做的很难吃？"
秦毅思考一会，摆出一副怯生生的摸样，弱弱点头，嘟哝道："嗯啊。"
柳夏清很配合，做暴怒瞪眼状，揪秦毅的耳朵道："居然敢说我做的东西难吃？"
"老婆大人，我错了，我不敢了。"秦毅眼珠一转，顽皮笑道。
柳夏清噗哧笑了起来，戏谑地扑上去哈秦毅痒痒，惹得秦毅呲牙咧嘴地大声求饶。
其实最初柳夏清听到这样的暧昧话，还是会被噎得说不出话。
不过秦毅没任何越轨的地方，日子久了，两人之间也不再有隔阂，倒真像一对兄弟了。
这样的日子平静而幸福。
有时秦毅也会耍耍孩子脾气，赖在柳夏清的床上不走。
一整夜，他就轻轻抱着柳夏清，像只睡午觉的小懒猫一般，安睡到天明。每每这时，秦毅温热的气息直扑而来，柳夏清心中都有股春风拂过的温暖--亲人的温暖。
两人间纯净的举动，显得柳夏清先前的担心多余了。
可惜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秦毅眼中闪过的奇异神色。
钱总归有用完的一天。
后来的日子，秦毅忙了起来，甚至经常性的彻夜未归。
柳夏清心里猜想他该是赚钱去了，也就不多问。生活一旦宁静下来，柳夏清就怀念起昔日和秦炎一起的快乐。但秦毅夜里的低声呓语，那一声声轻微地对哥哥的呼唤，阻止了柳夏清寻找秦炎。
他只希望有朝一日，秦毅可以原谅假冒的哥哥。然后......然后三个人重新在一起。
那时候的柳夏清，并未考虑过三个人一起的可行性。
三个人一起......多么奢侈的愿望。
秦菲儿这样的女人，柳夏清是不感冒的。所以他从未想过秦菲儿会特地来找他。
"你好。"秦菲儿维持着一贯的优雅，端的一张无懈可击的笑容。
她怎么会来的？柳夏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只好客套地和这位不速之客问好。
秦菲儿亲切地笑着。她这个女人，明明有睥睨天下的野心，却总露出一副温柔优雅模样
。她笑起来都那么的清新典雅，语调轻柔细腻道："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通常有钱人去了别人的平房，总爱四处打量，也好满足下自己的骄傲。不过真正有足够资本骄傲的人，却不会如此，秦菲儿就是这种人。
她不打量四周，也不说来意，只和柳夏清东拉西扯，聊起些客套话题。
她究竟想干吗？她越不提及来意，柳夏清就越担心。
也许这正是她所期望的吧，让柳夏清担心，不正是很好的伤害方法么？
秦菲儿待了一个多小时，全部都在聊些客套话，面上依旧亲切优雅。
柳夏清终于无可忍受，试探着询问道："那个，请问你找我有事情么？"
秦菲儿一双勾魂眸隐含笑意，道："我只是来探望老朋友的呢。"
老朋友？柳夏清并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朋友。
"要不要吃点什么。"柳夏清开始想办法逐客，到时就说没有做饭，叫她一同出去吃吧，看她还好不好意思跟着。
"恩，我也有些饿了。"秦菲儿笑得好亲切，道，"我们一起出去吃点什么吧？"
柳夏清愣住，她居然主动提出一起外出午饭，他还好意思拒绝么？虽不喜欢面前的女子，可他毕竟是个男人，做不到随便回绝美女的邀请。
秦菲儿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逼得柳夏清给她消遣。
哎，不管秦菲儿安排了怎样的陷阱，柳夏清也只得先踏入再打算了。
去的是一家较正式的西餐厅，柳夏清不好意思让秦菲儿这样的女人跑快餐店。
进餐厅时，柳夏清走在前方，他感到背后有冰冷的眼光射过来。
好强烈的恨意。
柳夏清猛回头，对上的却是秦菲儿笑意融融的眼神。这双仙子般的眼眸没有杀气，可柳夏清先前分明感受到寒气。
柳夏清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这里不是很豪华......"
"不啊，我觉得很好。"秦菲儿眉梢眼角带了春意般的浅笑，千娇百媚到柳夏清都不愿再怀疑她了。
"其实我们家族的人，都挺喜欢这样的环境的。"秦菲儿笑道。
柳夏清点点头。
他相信，他和秦炎的初次见面就是在普通的饭店，而秦毅也经常混迹大排档。
秦菲儿伸出纤长细润的手指，轻轻环起酒杯，浅尝一口，唇角含笑道："最近三哥和四哥还经常出入这种小地方呢，也许他们想放松一下哦。"
三哥和四哥不就是秦炎和秦毅么？柳夏清神色一凛，闭嘴不说话。
秦菲儿也不先开口，似在欣赏柳夏清的痛楚，又好像在期待他的冷汗涔涔而下。
两人默默无语。
"他们最近一起吃饭么？"柳夏清终于耐不住，直白地求证道。
秦菲儿优雅地点点头，小心地放下酒杯，动作轻柔到极致，好像稍微用些力气就会伤了她柔软白皙的指尖。
她眼波若水盈盈流动，静默片刻，才若有所思道："是啊。最近家里出了那么大事，所以他们才经常出去找点乐趣吧。"
"出大事？"柳夏清声音有些颤抖，喃喃自语道。
他好怕，怕秦炎遭遇危险。难道是秦炎被发现了？
"哎，二表哥秦阳不幸遇害了。"秦菲儿刚刚还在笑的芙蓉面孔，忽而就蒙上了一层细雨，脸上写满了伤心，当真是我见尤怜。
柳夏清却未动怜惜之心，因为他压根没有关注她。
二表哥，那个秦阳，不是兄弟二人的仇敌么？
柳夏清有些明白秦毅为何最近总是彻夜未归了，他是出去"办事"了，帮秦炎办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是真的么？柳夏清能相信么？而且就算他们的二表哥遇到不幸，也并非一定和秦炎兄弟有关。
何况秦菲儿这女人真的比秦毅更值得信任么？
不！当然该相信秦毅了。
如此一想，柳夏清轻松下来，将方才的忧虑抛到脑后，无事一般同秦菲儿闲话一阵，独自回了家。
可秦菲儿的到访，像一把刀，劈开了柳夏清宁静的生活。
夜静，他又不由自主地怅然起来。
柳夏清初次认识秦毅时，便知他是喜欢骗人的。虽然只是一般的戏弄，但这次秦毅会不会又如此呢？
柳夏清摸摸萧索的床边，一时慌了心神，惨然笑出声。没有秦毅，秦毅连续几日未归了。
放眼望四周，黑夜茫茫、寂天寞地。柳夏清满心迷茫，真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感受。
他希望秦炎和秦毅和好，可是他怕。他怕被骗，更怕同时被最爱的两个人骗。
真相要如何才能浮出水面呢？
只有自己调查，可是柳夏清几乎不认识秦家人。秦菲儿不是他可以相信的。
于是--
柳夏清想到了秦望，大表哥秦望。除了秦炎和秦毅，他是柳夏清唯一能联系到的秦家人，也是柳夏清自认为比较了解的人。
Chapter 二十六、伤害
比谎言更伤人的，是真相。
秦望告诉了柳夏清许多事，都不是他想听到的。
秦氏排行第二的秦阳已不在人世，而秦毅没和柳夏清提过。
秦望"无意"中又泄露了些秦阳的个人隐私。比如秦阳喜好男色，而且特别喜欢娃娃脸的美男。
柳夏清不由地联想到秦毅多日的未归。那么巧合？
柳夏清掰着手指数秦毅回来的日子，可秦毅迟迟未归。
夜夜露冷，柳夏清只得独自掩门。
他多一天等不到，就多一分忧虑。
夜晚越来越难熬，柳夏清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见到秦毅可爱的笑容、漂亮的脸蛋。柳夏清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何想到秦毅与别人上床，心就会一阵刺痛。
秦毅一定是帮了秦炎的忙，他用的方法会不会是和秦阳上床？
好恶心。
秦毅骗了他，他和秦炎早已和好了，却瞒着他。同样地，秦炎也没有告诉过他只字片语。
而柳夏清呢？
还兀自希望三个人在一起，原来有这样愚蠢想法只会是自己。
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都是了不起的秦氏成员。而自己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秦毅敲门的时候，柳夏清正在喝酒，窝在自己的小卧室里喝酒。
秦毅闻到柳夏清身上的酒气，悠悠然笑道："怎么喝那么多？"
柳夏清喉咙有些发紧，讷讷地说："你也知道回来......呵呵。"
秦毅表情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笑嘻嘻地迎上柳夏清目光，道："是不是太想我了呀，那么凶。"
"给我出去！"柳夏清狠狠瞪他一眼，大声道。
秦毅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柳夏清。他似乎被吓到了，轻声咒骂了几句，跺脚跑出柳夏清的房间。
柳夏清冷笑一声，心里提醒自己不去想他。秦毅回来也好，永远消失也罢，都莫要去想了。
可越希望，柳夏清的思绪越紊乱。
他想起秦毅纤细柔软的身子，想起他甜美的轻颦浅笑。他们相聚的点点滴滴，像老电影般缓缓在柳夏清的脑海流过。
酒真是该死。
为何眼不见，心更烦？
柳夏清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他忍不住想见他。
柳夏清冲出卧室。客厅里，秦毅孤零零地坐在小沙发上。看到柳夏清，他舔舔嘴唇，扬起下巴甜笑道："我看我还是去买点醒酒药吧。"
"你喜欢我么？"柳夏清定定凝视他，突地问道。
秦毅一怔，哈哈笑道："你瞧你，真醉了。"
柳夏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回房间，静静坐在书桌前，望着凌乱的桌面发呆。
整个世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柳夏清自己的，还有秦毅的。
秦毅在干吗？是下楼去买醒酒茶了，还是坐在客厅看自己的笑话？
笑话？现在自己真像个笑话，为了那么个不值得的人，喝到酩酊大醉。秦毅这些天不是出去快活么，在外面他有想过自己么？
一定没有，他是风流场中的常客，哪会来想自己？
柳夏清不是个小气的人，在很多时候他都是大方的。
可是现在他很小气，一想到秦毅和别人在一起，他就无可抑制地难受，愤怒。
真是太小气了。
迄今为止，除了秦毅，他就只为秦炎小气过。
秦炎，想到这个名字，柳夏清的呼吸几乎停滞了。他是怎么了，满脑子只有秦毅，他爱的是秦炎啊。
"醒酒茶来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毅踏进小卧室。他手里提了听醒酒茶，说话声音很大，笑容甜美如常。
柳夏清只当秦毅是完全不在意，却没有注意到秦毅微微发抖的手指。
他不知道人越紧张也会装得越轻松，甚至刻意用大嗓门掩盖恐惧。
柳夏清喝了口醒酒茶，抬头看秦毅。
秦毅的眼睛真漂亮，明亮的冰蓝眼睛，顾盼之间有光华流转。空气中弥散着暧昧。柳夏清张了张嘴，可他的嘴唇干涩，发不出一点声音。
柳夏清又大喝一口茶。咳咳。他不小心呛到，不住地咳嗽。
秦毅焦急地拍柳夏清的脊背，关切地说道："没事吧？别那么急。"
柳夏清一把推开秦毅。
他爱的人是秦炎，一直都是秦炎，他居然满脑子都是秦毅，真是太可笑了。
他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好笑的笑话。柳夏清不由地笑出声来，笑得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他用手背抹抹眼角道："我真醉了。"
"我知道。"秦毅蓝色大眼睛的光泽黯淡了一下，随后很认真地点点头。
......
柳夏清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脸色很不好看。任何人若得忍受宿醉，脸色都好看不到什么地方去。
他的脑袋好像被一群野马践踏过，疼得快要爆炸。柳夏清捂着脑袋，睁开眼帘瞥了秦毅一眼，他的头就没有那么痛了。
秦毅穿着昨晚的便装，像只大懒猫般窝在他身边。柳夏清不由庆幸，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对，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么？
即使没有出现上次的局面，可是昨晚所说的话不是更糟糕么？比床第之欢更为可怕，那些话泄露了他心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