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说再见————小擦
小擦  发于:2009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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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人不知为什么,拄着一副拐杖。
那男子也惊讶:这亚洲女孩是什么人?一身白色,看似飘然,一双大眼睛却彷徨,手足无措。
"怎么样?"路易看见老友,顿时忘了子聪的存在。
"结果还没出来。"
"无论如何,跌伤了,就应该在家静养,艾伦你连脑子都有毛病。"路易叱责。
子聪忍不住:"我有中国土药,专治各类跌打损伤。"口气似江湖郎中。
艾伦突然脸红,声音轻不可闻:"是内伤,一般药膏无用。"
路易劈头盖脸一顿训:"你硬充好汉我不管。如此发展下去,你职业生涯就此结束,无人救得了你。"原来是同行。
他转向子聪,"随我一道押这人回家。"一副命令口气。
他的德国人本性露出来。
艾伦茫然望着子聪,路易突然醒悟:"安东尼娅,华人。"
"我叫艾伦。艾伦.凡德维尔斯。"
"啊,凡高的国度。"
"是,真不幸,一报上凡字,立刻现形。"他扬起头笑,眼睛在阳光下变得蓝紫,却不敢凝视子聪。
又有少年围上来请艾伦签字,并且越聚越多。
子聪笑着看路易:"他比你受欢迎许多。"
他骄傲地挺起胸:"但他的对手是我。"
"哎?"
"我们并非同一家俱乐部。"
对手往往比战友更懂得欣赏珍视一个人。
"你们怎么走到一起?"
"每月固定几天我们到这里教小孩踢球。"
子聪大跌眼镜:什么?这两个有待朗尼发掘的稀有男士,竟肯做这种小事?
艾伦立刻明白她意思,轻轻回答:"我们也是那样过来。"
"我可以帮你搞到他穿过的球衣和袜子。"路易笑指着艾伦。
小甲克虫开到艾伦的宿舍门口。子聪一看俱乐部标志,叫出来:"啊!是这大名鼎鼎的地方!"
艾伦不置信地看着这女孩:她什么都懂。
子聪似看穿他心思,笑着解释:"这里妇孺皆知。"
艾伦温和地看着她:"她的确值得任何为之奋斗的人骄傲。"一丝骄矜神色也无。
刚要下车,路易叫住他:"可记得是谁铲伤你?"
"并不。"
也是,九十分钟比赛,人人上来飞铲一脚,早已晕头转向,还有什么记忆?
路易载子聪回家,口气带责备:"这人似小孩,永远不懂得保护自己。"
任何人在至亲好友眼里永远是小孩,天真纯洁,毫无心计。惟独敌人,视其为满肚子坏水,即便本性纯良也被批得体无完肤。
"你呢?"
"我会还击。"
"霍,不怕吃牌?"
"我不会用父母给的身体换取虚名。"
子聪沉默。
回到宾馆,她在大厅碰到薇儿。
"那是谁?"
"一个朋友。"最经典的托词。
"香港人效率真高。"薇儿笑。
早上,子聪睁开眼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那地方。
她一语不发,梳洗,早餐也不吃,匆匆换装。
爱莲瞪着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投胎时间。"
薇儿做注解:"米兰是一个充满艳遇的城市。"
"啊!原来如此。"
子聪也不理她们,拿了手袋就走。
有轨巴士开起来叮叮的响,车厢里稀稀落落几个人,特别有味道。
如果没什么事,坐在这样的车上转一天,会是种享受。
但她心不在焉。
急急忙忙跑到球场,子聪失望。
意大利人好睡懒觉,才是早上八九点,哪有一个人的影子。
她泄气地坐下来。
"我可以坐这里?"有人搭讪。
她正在气头上:"不行,除非你是艾伦.凡德维尔斯。"
那人笑出来:"谢谢你。"
子聪一转头,跳了起来。
可不就是他?仍然白衬衫卡其裤,拄着一根拐,神清气爽。
她臊得连头发根都红了。
"我对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有特别兴趣。"他及时化解她的尴尬。
"呵。"她打开手袋,拿出一小小陶瓷药瓶,拧开,一股淡淡清凉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独门密制。"她微笑,并不敢凝视他。
一个女孩是一个女孩。认真起来,也不会像饿虎一般紧紧咬住猎物不放。
"还饿着肚子?"
"你怎么猜到?"
"我打电话到你房间。"
她顿时放下心来。
原来不是自作多情。
不过她可以想象爱莲接电话的样子:"安东尼娅?不,她不在,她一早约会心上人去了,呵不不,你不要失望,我会帮你转告。"
子聪微笑:中学里,爱莲这样帮她打发掉无数癞蛤蟆。
"我的中国名字叫张子聪。"
"我的荷兰名字还是叫艾伦.凡德维尔斯。"
哈哈哈。
"带你去吃乳酪。"
"我的荣幸。"
她一口气吃了双人份。
淑女形象?去他的。
艾伦凝视她,只是笑。
"其实你们国内俱乐部的实力并不下任何豪门。"
他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这是我的梦想。"
"任何球员的最高梦想都是拿大力神杯?"
"不,我认为是超越自己。"
子聪肃然起敬。
"我师傅这一点做的最好,他开创一个时代。"
"你师傅?"
他说出一个名字。
"呵,他,他在全球名宿榜可排到前三。"
"你知道得很多。"艾伦有点兴奋。
"我小时候受堂兄影响太深。他若知道我同你一起,会用枪指着我,逼我讨签名。"
"这次你可以拿一打签名回去,对他说:‘咄,用你全部身家性命来换取。'"
"他会的。"
他们起身离开小店,子聪很自然地帮他递过拐杖。
艾伦自嘲:"好似老态龙钟。"
"你这样的老态龙钟走出去,多少二十岁的女孩子争着来扶你。"
他脸红一下子红到脖子,子聪也尴尬。
他不是那种随便跟女孩开玩笑的人。
"什么时候来看我训练?欢迎之至。"果然,被吓坏了,要跑。
"当然。在你方便的时候,请通知我。"后悔也只好后悔。
回到宾馆已经傍晚,房间静悄悄。
薇儿爱莲留了字条,又出去赶工,这样的生活要持续一周。
子聪丧气,把自己重重扔到床上。
真倒霉。
所以恋爱专家说所有女人万万不能跟自己心仪的那个人约会,诚然金玉良言。
电话响起来,她无精打采地接听。
"是我先看见你的。"那边传来路易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声音。
"不,你不会介意,不然你不会把我的电话给他。"子聪扬起一道眉。
他笑:"你的罗马假日怎么样了?"
"这里是米兰,皇帝。"
"那么,我不介意客串一次记者,公主陛下。"
"说,你打算如何取悦我?"
"我愿意陪你跳舞到天明。"
子聪骇笑:"不不,午夜十二点前我必须回家,否则会现出原型。"
路易无视:"二十分钟后我在楼下等你。"随即挂断。
瞧,不过是段经历,何必当真?为不成功的约会长吁短叹,不是聪明人所为。
她很快梳齐了头发,换上一双柔软的鞋。
他果然已经到,牛仔装,跨一辆突突直响的摩托,吸引众人目光。
看见子聪,他拍胸部松了口气:"幸亏,我以为你会打扮成皇后。"
子聪反唇相讥:"我以为你会骑白马。"
他丢一个头盔给她:"抱紧我的腰。"箭也似冲出去。
子聪靠住他宽厚背部,夜风撩起她长发,她闭上眼睛,听摩托车轰鸣。
这是每个女子心底渴盼的场景之一。
不消一支烟功夫,她看到一个湖,湖边灯火通明,笑语与音乐随夜风飘过来。
"啊!奥黛丽赫本的水上舞会。"
路易躬身:"请允许我做你的舞伴,陛下。"
他们在低不可闻的慢曲中相拥而舞。
子聪依偎他肩膀,嗅到白色T恤传来的淡淡肥皂香味。
艾伦身上也有类似好闻香气。
她轻轻叹息。
头顶传来路易洞悉的笑声:"斯佳丽,不要辜负美丽的夜色。"
子聪平静对上他碧蓝的眼:"谁是白瑞德?"
"不,我从不为任何女人作痴情状。"
子聪凝视他:"所以我们快乐。"
"我愿意送你一份值得回忆的经历。"他握住她的手指轻吻。
她感激地:"谢谢你,路易。"
他忍不住笑:"这句话一出,大势已去。"

回到住处已是午夜。
路易拥住她:"明天开始集训,一切珍重。"
"我会想念你。"
他忽然说:"艾伦脚踝软骨撕裂。"
"啊!"
"明天上午十点在圣安东尼医院手术。"
他拒她可是这原因?
她豁然开朗,感激地流下泪:"我永远爱你,路易。"
他惊笑:"幸亏我懂得那是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他目光骇然投向她身后。
"你们才回来?"正是两位风情万种的模特。
薇儿见怪不怪,爱莲似没听到她声音,看了路易半响,点点头,径自离去。
"那是谁?"路易轻轻问,"那个印第安美女?"
"黛安娜。"
"哗!安迪真好眼力。"
"她不是印第安,只是混血。"
"真奇怪,明明累得脂粉都已脱落,仍然一脸倔强,似吃过很多苦。"
子聪心底一片澄澈,看着他:"她孤身一人在外,需要有人照顾,只可惜她自小只知道照顾别人。"
一进门,子聪问爱莲:"怎样?"
"咄,金发碧眼,似买一送一的男巴比娃娃,一丝神韵也无。"
子聪差点跌倒:"不可以貌取人。"
"谁说的,我从不评论我不了解的人或事。"
薇儿搓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讽刺我。"
"唐爱莲,你会为你的观点付出代价。"

下午三点半,子聪抱着大束海芋,到圣安东尼医院询问:"找一位凡德维尔斯先生。"
"309房间。"
他神智已恢复,脚踝吊得老高,正气定神闲地看书。
一看到子聪,立刻红了脸。
"对不起,临时起意,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人。"
"我现在可以告辞?"她插上海芋,笑问。
"不不不不不。"真可怜,一头汗。
"我不想任何人为我做无谓担心。"
子聪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朋友要来什么用?"她轻轻按住他手背。
他似第一次听见,大奇:"一个人无权让外人为他的喜怒哀乐负责,若不,说明不适应地球生活。"
是个人态度,还是文化背景造就?
"自己的事永远是自己的事。"
子聪微笑:"你们政府对待安乐死,同性恋也是与你一般态度。"
他理直气壮:"谁说有错?"
"伤口如何?"
"小手术。"他淡淡。
一个男人是一个男人。在弱质女子面前喊痛不是大丈夫所为。
两名护士走进来,年长的听见,立刻训斥:"软组织一部分已坏死,从此只能依靠钢钉走路跳跃!"
子聪脸色发青:什么人下的毒脚?
护士仍没好气:"男人,不过一场争输赢的游戏,动辄拳打脚踢,满地打滚,现世!"
可怜的艾伦,刚刚吃了一刀,又无缘无故受一顿训斥。
"不妨事,我所有同伴均经历过类似事件。"他低声安慰她。
那怎么同?
门外有人喧哗:"艾伦。"
艾伦立刻笑出来:"是他们。"
谁?
子聪看见两位高大黝黑的男子,统统乌黑卷发,只是各有长短;一样的高鼻深目,英气逼人,乍一看,似一个印子出来。
黑人和黑人在别人眼里原来就差不多。
那一直不出声的年轻小护士却立刻眼睛发亮:"啊,请各位赏脸签一个名,我小弟是三位的忠实拥护者。"
电光石火,子聪反应过来。
是她有眼不识泰山。
子聪悄悄退出去,只听房间里笑语。
不知哪一个谈笑:"主席老头子听见你手术,急得跳:‘什么人敢在他脚上动刀?我会杀了他!'"
大家都笑。
"下个月能上场?"
"听天由命。"
"奇怪,刚才我好像看见这房间里有别人?"
"一个女子,朝鲜还是日本人?"
"你们喝醉了,眼睛有毛病。"
"我们还带一个人来。"有人神秘兮兮。
子聪的心剧烈跳起来。
她害怕听见是个女郎的名字。
有人自走廊那头慢慢走来,子聪凝视那身影接近,一见之下,后退一步。
天!分明是那名宿榜上排前三的人!
五十岁上下,眉目气度依然可圈可点,只怕年轻时候更是俊美无匹。
连那人也被惊动,艾伦定是他最心爱的弟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
子聪惊悚,速速转身离去。
幸亏堂兄子明不知道她这许多奇遇。
张子聪不是不胆大的,她只是不能适应这种梦幻般的际遇。
太豪华了,她只期望一个小小浪漫的插曲。
她做梦也没想到。
这小子做戏功夫一流。
也不能这么说,他从未刻意隐瞒自己身份,只是不炫耀。
她在那一刻看清自己:辛迪蕾拉的故事可以休矣。
立即收拾行李,趁最早班机回港,重新回到人间,与芸芸终生去争名逐利。就当一场绮梦。

房间电话响了又响,子聪硬着心肠不去接。
爱莲在边上听得不耐烦,一把接过:"安东尼娅,是的,她在,但她不想与你通话。"
"不,我不知道。"
她把话筒扔过去:"你自己与他说!"起身离去。
她拿起话筒,久久不出声。
那边有人轻轻说:"不管我做错什么,请给我一个原因。"
"可是我的朋友得罪你?"
真迟钝,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香港有些人,写一本不知所云的书,拍一部不知所谓的电影,唱一支不知所以的曲子,立刻高人一等,学会用眼角看人,鼻子说话。
这人似火星来。
也不尽是,路易有相似气质。
但他更如一块璞玉。
什么人说的?一个美女最美丽的样子,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美丽。
"你在那里?我有话要说。"
子聪长长叹息。
"我希望能与你面对面。"
"我愿意等你出院再说。"她终于心软。
"我思念你。"
子聪心底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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