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若成欢————尘色
尘色  发于:2009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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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臻却依旧不肯罢休:"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嫉妒怜儿,他不会跟你争的,哪怕他比你牺牲得多,比你更有资格拥有这个天下,他不会跟你争的,也不会任人摆布,即使是我......怜儿爱的人是毓弋,我清楚得很,既然答应与你好,自然也不会翻悔,你根本不需要嫉妒怜儿,你根本不用防著他,你大可以放了他,怜儿不会跟你争的。你根本不需要下这麽一道旨意!"
"你无理取闹!"凤殇咬著牙看了毓臻半晌,仅仅说出那麽一句话来。
毓臻毫不退让地回了一句:"你残酷不仁。"
"你!呵呵......够了,毓臻,够了。"苍凉一笑,凤殇终於敛起一身冷怒,"毓臻,你不要忘了,我是皇帝。"见毓臻只是无声冷笑著看著自己,凤殇微声道:"没有一个皇帝会允许威胁到自己的东西存在的。不要说哥哥根本不可能在淮州,即使是真的在,到今天,到这局面,我也只能杀了他!"
"为什麽?"
"你还问我为什麽?"凤殇直直地对上毓臻的双眼,"今日在这皇位之上的人若换成了你,你会因为顾念兄弟之情,而放任一群反贼吗?"
毓臻先是一怔,随即冷声说道:"怜儿不仅是你的哥哥。你不要忘了,这......"
"这天下是用他的命换来的,对吗?"凤殇淡淡地接了下去,"既然如此,我决不允许有谁,危及到这个天下,哪怕那个人是哥哥自己!"
"借口!"毓臻脱口而出。
凤殇一笑,背过身去:"就当是吧......我确实嫉妒哥哥。"顿了顿,他才低低地道:"毓臻,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话音落下,凤殇慢慢地合上了眼,眼睫轻微地颤动著,似是有泪,却始终是干的。
过了很久,他身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渐渐的,远了,门开了又关,关上的刹那,发出"喀嚓"的轻响,跟心里某个地方重合了起来。

真明二年的冬雪来得特别早,漫天盖地落遍了沧澜的每一个角落。
静王府里多了一道不时响起的压抑的咳嗽声,静王毓臻便三日两头地让人从外面请来大夫,开下各式药方,让人不禁好奇,究竟是谁得了病,让静王如此挂心。
"大哥,咳咳,我这是每年冬天都会犯的,过了冬就会好的,你不用这麽劳师动众地请大夫啊。"小柳半靠在床上,平日还带著血色的脸上多了几分苍白,人也像是瘦了,目光却还是精神的,看见毓臻捧上来的药又跟昨天的不同了,终於忍不住叹了口气。
毓臻笑著把药递给他:"每年都犯的病,你不会厌烦麽?能根治总是好的。何况大哥也不是请不起大夫,何不让你少受点苦呢?"
小柳哭笑不得地瞅著他:"就是有点咳......咳咳,咳嗽而已,没别的不舒服了, 久了就能习惯。"
"还说习惯!一句话说下来也断断续续的,好受麽?而且,你不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人也瘦了,脸色也差了。"毓臻习惯地揉了揉小柳的头,"你啊,让大哥替你找人治了这病,才不会愧对你爹的托付。"
小柳抿了唇,埋头喝药,不再说话。
又是这样的动作。要是自己不吃药,或者再反驳几句,说不定就连"乖,听话"这样的词都会蹦出来了。
自己身体不好,在他眼里看来,就变成了某个人的替代品,是该好好宠著,好好护著的。
小柳暗自一笑,也是福气罢?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阵,小柳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突然道:"对了,大哥,我听府里的人说,这几天皇上出宫去了,是真的吗?这样好吗?皇上不留在宫里,跑到那麽远的地方去,好吗?"
毓臻却是一怔:"你哪里听说的?"
小柳也怔了:"大哥不知道?"
"好一阵子没上朝,不清楚。只听说是罢朝一月,倒没听说过皇上出巡的事。何况,之前也没看见有在准备。"
小柳这是彻底地愣住了:"大哥,不是出巡,是微服私访,不过宫里好像有给府里报了一声,说是皇上四天前动身,要去淮州的样子。"

十七

小柳话音刚落,毓臻几乎是反射地哼了一声,吓了小柳一跳,不解地看著他,半晌才见毓臻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
"大哥?"
毓臻摇摇头:"没什麽,就是觉得可笑。"
"可笑?"小柳不懂了,"我说了可笑的话?"
毓臻还是摇头,柔声道:"不是你。只是觉得有人真是可笑得很。下了令还不安心,非要亲自去才罢休。"
"大哥是说......皇上?"小柳听出点矛头来了。
毓臻没有回答,只是问:"小柳,要是有一天,大哥可能会威胁到你,你会杀了大哥麽?"
"当然不会!大哥一天是小柳的大哥,就永远都是大哥,就算大哥要小柳的命,小柳也不会伤害大哥的。"小柳想也不想便道,显然是被毓臻的问题吓住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大哥为什麽这样问?"
"没什麽,你休息吧。"毓臻笑著拍了拍小柳的头,"只是有人,却狠心得很。"
小柳张了张口,想要再问,一抬头却看到毓臻眼里深处掠过浅浅的失望,心中一惊,干咳了两声,住了嘴。
毓臻似是没看到小柳的异样,沈默著坐了一阵,突然刷地站了起来。
"大哥?"小柳又是一愣。
毓臻这才回过神来,掩饰地笑了笑,看了小柳一阵,才开口:"小柳,这几天大哥可能要出一趟远门,府里的事都会交代好,你要有什麽需要,尽管吩咐下人,要是有急事,也可以让管家传信给我。还有,身体不舒服记得要说,药一定要吃,知道吗?"
小柳听他说下来,不禁一笑:"知道了。大哥你放心,小柳会照顾自己的。你不必挂心。"迟疑了一下,小柳终於忍不住补上一句,"也别冲撞了皇上......他,毕竟是皇上。"
毓臻脸上一窘,只当作没听见,干咳一声转过身去:"那麽你好好休息吧。"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毓臻也说不上自己心中想的什麽,明明那天凤殇已经说得明白。
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无论如何,淮州府的凤临余孽,非杀不可。哪怕,怜更在里头也一样。
因为他是皇帝,所以可以狠心绝情,连自己哥哥的命都不在乎。哪怕,这天下是他哥哥拼了命去换回来的。
还有,因为他嫉妒。
明明凤殇已经说得明白,毓臻也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那个人可以狠绝,哪怕下了令也不甘心,非要亲眼去看著,亲手处理掉才甘心。
毓臻心里却有一抹不安,始终挥之不去。

淮州地处南方,离盛京千里,毓臻却只用了三天时间,换了两匹快马,日夜兼程地赶到了。
淮州知府在听清他的来意後,吓得顿时软倒在地。天子微服私访,到了淮州,按路程算也该到了三天了,他却始终不知道,以後要是追究起来......
毓臻一看这阵势,就知道凤殇不在州府之内了。
他还记得凤殇的那道密旨,只道他是下给淮州知府的,所以一进城便之奔州府而来,哪知道一问之下才发现完全猜错了,一时间,他也不禁愣在了当场。
"王,王爷?"淮州知府见他站在那儿不说话,以为他是生气了,更是惊惶,颤著声叫了一句。
毓臻摆了摆手,只是站在那儿思量著,过了一阵,突然抬头问:"淮州的驻军,不是你管的吧?"
淮州知府一时愕然,只是点头:"本来是归州府管的,但是自皇上登基以来,就由皇上派来的人掌管,大半年过去,就跟州府完全脱了关系了。"
毓臻却像是松了口气地笑了出来。还好,没忘掉。
当初淮州军队还归州府掌管,淮州知府被陷害,还是怜更给救回来的,由此可见,这淮州军里,必定有凤殇的亲信。只是他本以为是淮州知府,哪知道却原来是另有其人。
"王爷?"见毓臻松了口气,惴惴不安的淮州知府自然也跟著松了口气,又问了一声。
毓臻挥手:"你回去吧,就当本王今天没有来过,安分地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皇上那里你也不用费心去猜,不是冲著你来,你没做亏心事,自然也不会有惩罚落你头上来。"
"是,是,王爷说的是。"淮州知府连连点头,见毓臻毫不迟疑地拨转马头就走,一会儿就不见了影踪,这才慢慢地站起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淮州自古便是军事要地,淮州驻军担负著南方一线的屏障重任,现在天下归一,这屏障的作用自然也没有了,但是毕竟是个敏感的地方,驻扎的军队一时解散也足以乱了民心,所以凤殇登基两年,淮州军一直留著,只是更多的分去了开荒造田,或是协助州府,也逐步削减了人员,到这一年,只剩下大约五千兵将。
驻军首领是个叫安然的青年将领,三十岁上下,一脸沈稳,是凤殇亲自调派到淮州的人,在他受命之前,朝中的人甚至不知道安然这个人的存在。
面对半夜三更出现在军营中的静王,安然倒也并不显得意外,甚至连淮州知府的那种惊惶失措都没有,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正经八百地行了个礼,便吩咐下人给毓臻安排住处了。
"安将军,安顿之事暂且不急,本王有事要问你。"
安然不以为然,依旧让下人去准备,一边悠悠道:"王爷别急,有什麽事,安顿下来再问好了,反正王爷已经晚了一步,一时半刻的差别,不大。"
毓臻心中一下猛跳:"安将军的话是什麽意思?"
"王爷风尘仆仆来到淮州,可见是有急事,最近朝中安定,能有什麽急事让王爷如此?数来数去,恐怕也就只有皇上微服私访一事吧?"安然淡淡地回答道,"只是末将不明白,王爷既然知道皇上是微服出宫,为何还要千里迢迢地追来呢?"
安然一句话,让毓臻顿时愣在了当场,为什麽要追来?
他该是放心不下,怕怜更真的在淮州,怕凤殇真的狠下心来杀了自己哥哥。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心中浮起这一想法,又下意识地觉得不对。总有一抹不安,盈在心头,叫他不得安生。
"王爷?"安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毓臻顿时回过神来,只道:"安将军不必管本王为什麽来,听安将军的意思,看来皇上确实是在这里了?"
安然似是叹了口气,随即便道:"两个时辰前还在。"
毓臻一惊,脱口便问:"那麽现在呢?回去了?"
安然摇头,终於叹出一口气来,小声道:"是安然没用,阻止不了皇上。"
"把话说清楚!"
安然吸了口气,道:"自皇上登基以来,淮州军就一直在暗地里搜查四散潜伏的前朝余孽,大约两个月前,皇上来了旨意,说淮州有凤临余孽,要加紧搜查,我们找了一个多月,才终於找到了对方的落脚点,於是传书上报。本是要按皇上之前的旨意,就地格杀,可是行动前却又收到了皇上的加急文书,说是会亲自来一趟,让我们暂时不要行动。结果......"
"结果?"
"结果皇上一到淮州,就将‘格杀'改成了‘劝降'。"安然连连摇头,"皇上从前是绝不会如此心软的。"

结果皇上一到淮州,就将"格杀"改成了"劝降"。

皇上从前是绝不会如此心软的。

毓臻坐在那儿,只是心中一片不堪。
安然自然不会懂,可是,毓臻自己明白。
凤殇是为了他,才改了主意。在毓臻来看,自然恼凤殇太过狠心,但是在凤殇来说,在一个皇帝的考虑里,凤殇从来没有做错。
"那麽......"好一会,毓臻才勉强说出话来,"皇上现在在哪?"
安然眼色一暗:"皇上亲自去劝降了。"
毓臻一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著安然:"你,你怎麽能让他去!"
安然脸色一变,沈声道:"皇上坚持要去,只带了二百人,还明令谁都不许私自跟去,要不是这样,王爷以为安然愿意留在这里枯等吗?这里是淮州,皇上要是出了事,担罪的就是淮州军,就算不管这个,当年永明太子有恩於安然,安然曾发誓此生效忠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後已,如今皇上有危险,王爷以为,安然被迫留在这里,心里会舒坦吗?"安然一通话吼出来,半晌才一收敛,怏怏道了一句:"安然越矩了,请王爷恕罪。"
毓臻看著他,半晌才僵硬地一摇头:"是本王太冲动。那麽......皇上带去的人......"
"都是军中精英。"安然直接接话,"而且,对方人数不多,皇上又身手了得,就算真的冲突起来,也一定会没事的。皇上是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护,一定会没事的,王爷放心。"安然的声音渐渐细了下去,厅中一片死寂,那一声声安慰,安慰的是毓臻,又似是他自己。
毓臻也不说话了,坐在那儿,手里捏著茶杯,手心已经尽是冷汗。

"将,将军!皇上回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有人小跑进来,一脸惊喜地叫。
安然和毓臻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往门外看去,那报信的人又喜冲冲地跑回头去,不一会,就听到门外一阵骚动,有人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身锦衣,眉目如画,眼似琉璃,正是凤殇。
"皇上......您,您......"安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声音里都有点哽咽了,"您总算平安回来了!"
"皇上。"毓臻也走上一步,迟疑了一下,才低声叫出口来。
凤殇像是没看到毓臻似的,只是淡淡一笑,扶起安然:"劳安将军挂心了,是朕太任性。"
安然更是激动,一边站起来,死死地捉住凤殇的手不肯放,一边连声道:"不是不是,皇上您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安将军。"见安然似乎没有平静下来的迹象,凤殇叫了一句,冷淡地抽回手,见安然终於收敛了起来,才缓声吩咐:"安然,反贼冥顽,不肯归顺,朕也没耐性跟他们耗下去了。朕刚回来,他们大概会稍有松懈,你这就带人去剿了吧。记住,格杀勿论,一个,都不许留!"最後一句,语气如霜,字字掷地有声,叫人不禁一寒。
安然一震,才扬声应道:"安然遵旨!"说罢,匆匆一礼,小跑著就走出门去了,远远便听到他喝令召集兵将的声音。
等安然的声音远了,毓臻才走到凤殇身边,轻声唤了一句:"瑾。"
凤殇回过眼来,淡淡地扫过毓臻身上,半晌冷笑一声:"静王怎麽来了?"
毓臻心里一紧:"瑾?"
"哦,你看朕都忘了。"凤殇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无奈一笑,"静王来淮州,当然是担心朕将哥哥杀了,是吧?"
"瑾,我......"
没等毓臻说下去,凤殇便又打断了他的话:"那麽朕就明白给静王说清楚吧。珞王确实是在反贼手里,反贼正打算用他来要挟朕,所以朕让安然去把人全给杀了。静王要是够狠,不妨现在去把安然杀了好截下来,否则,"他微微仰起头,直直地看著毓臻,冷冷一笑,"否则,现在就滚回盛京去,朕不想见到你!"
"你说什麽......"毓臻本想解释几句,这时听凤殇这麽一说,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下意识地捉住了凤殇的肩,"你见到怜儿了?怜儿还没有死?"
凤殇一咬牙就要挣扎起来,压抑著声音低吼出来:"是,我见到了,就是因为见到了,我才要安然杀了他们,我就是要安然杀了哥哥,你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就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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