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他出国之前,方景和还鄙夷地对他说过:"竟然打算念国际管家学院,难道你想一辈子做谢家的奴才吗?"
和一心一意打算接任方叔的位置,继续做谢家管家的他不同,方景和想彻底地摆脱被人差役的命运,所以毕业之後没有进入谢家的公司──可惜他兜兜转转,最後还是没逃开谢家的势力范围啊。
他无意干涉别人的打算,只想纠正一点:管家才不是奴才!
管家不仅安排整个家庭的日常事务,更是主人的私人秘书和亲信,有著极高的自身素质和丰富的生活知识,才不是任人差遣的仆人那麽简单!
至少对他来说,他热爱"管家"这份工作,并且乐在其中。
4
橘色的夕阳下,管家小源独自屹立在校园门口。
轻轻的风吹拂著他柔软的额发,爱抚他微翘的唇角,感受他光滑的肌肤。他的眉头轻舒,眼神迷离,遥望著远方,露出哲人般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一刻,多麽像一幅美好的画卷!
突然,管家抿紧了嘴,眉头也皱了起来。
事实上,如果走近他的身边,还能听到他的碎碎念:
"怎麽还没出来?都放学这麽久了!怎麽回事?难道是......"他脸色一变,迅速从怀里掏出小黑本,展开到某一页,"......五点整下课,我没记错啊。难道是......"脸色再一变,小黑本揣好,掏出银晃晃的怀表,"......现在五点半,我也没看错啊。难道是......"脸色接著一变,他失声叫了出来:"少爷被绑架了?!"
"......源叔!"
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杞人忧天。
他转头一看,少年微皱著眉,满脸不耐的神色站在他面前。
"少、少爷......"
呜呜,您终於出现了!管家脆弱的心中,涌起深深的感动之情,他深情地凝视著少年,只差没流下两行喜悦的清泪。
"扑哧!"
一个细小的笑声。
他这才注意到自家少爷身边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小男孩,唇红齿白,生得十分可爱。不过这份可爱与少年扣人心弦的美貌相形之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也难怪他刚才一直没发现小男孩的存在。
说是从未见过,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他搜遍自己的脑海,也没能找到和眼前这张面孔匹配的信息。
"这是你的管家?"
小男孩的声音,出乎意料地难听,呃......好像公鸭争斗地盘时发出的嘶叫......而且是好几只同时......
难道这麽小的孩子,就进入了变声期?
他不著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小男孩的瘦小身板。
应该只有八、九岁,还在上小学的样子......
"好好笑哦!我们站在他面前这麽久,他都没有看见我们呢!还一直像个大妈一样碎碎念碎碎念,哈哈哈......"
小男孩笑得直不起腰来,配合他那公鸭嗓,堪比史上最恶噪音!
大妈?大妈......大妈?!
忍忍忍!不信我会忍不下去!
管家努力露出得宜的微笑,维持著礼貌说:"这一位是少爷的朋友吧?"
小男孩停止了笑,露出嘲讽的笑,道:"你不如问问你家少爷,我跟他什麽关系?"说完,便挑衅地看著少年。
他年纪小小,却像一只浑身长刺的小动物,逮哪戳哪。
少年看都没看他一眼,挥挥手,把贴身保镖叫过来。
"把他绑上车。"
淡淡丢下一句话,少年自顾自地走向黑色轿车。
小男孩愣了,管家也愣了。
等回过神来,管家眼睁睁地目睹了一场精彩的变脸秀。小男孩秀气的脸蛋上一连掠过青、黑、红......好几种颜色,被保镖轻松制住後,他又是气恼又是羞愤地大叫起来:
"放开我!你这是绑架!谢昊你这个变态,竟然敢绑我?!快让他放开我!"
变变变变......变态?
管家快晕倒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见自家优雅美丽的少爷的名字和这两个字连在一起!脆弱的心脏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啦!他摸著胸口,小口小口不引人注意地喘息──无论何时他都不会忘记身为谢氏管家的美好风范。
少年侧过头,望著小男孩,轻轻地笑了一声。
别说是幼小的小朋友,就连一把年纪的管家被这声笑冻得颤抖了一下。
"源叔,"少年的声音悦耳,语速平缓,表情平静,"把他的嘴封上。"
......於是,光天化日之下,一向行得正立得稳的管家,被迫参与了一起赤裸裸的绑架事件......
一路上,嘴被胶条封上、身体被绑成肉粽的小男孩不服输地瞪著两只燃烧著熊熊怒火的眼睛,挨个儿往他们脸上发射"火眼冲击波",弄得一干大人心虚不已。
只有谢家少爷丝毫不受影响,还不时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上下打量著小朋友的身体(肉体?)和脸蛋。
小男孩愤怒道:"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翻译成人话就是:看什麽看,你这个变态!
难得的是,少年竟然听懂了,还露出了豔然的冷笑。
"我是不是变态,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天气很暖,真的很暖......何况夕阳还在尽职地散发最後一丝热量......
可是,管家却感受到车座後排正在扩散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天神般优雅完美的少爷......居然会说出这种粗俗不雅的话!
鬼附身,一定是鬼附身!
谢家列祖列宗和没死的老爷夫人小姐少爷,原谅他天生怕鬼,无法为少爷驱逐恶鬼......
下车之後,保镖把小男孩扛进了少爷的房间,管家目睹众人的身影消失後,火速在怀中摸索。
小黑本......他可爱的小黑本在哪里?
他打开贴身小本本,用颤抖的手记下:
X年X月X日,少爷头一次带朋友回来。注:幼童,男性。
5
少爷的门一夜未开,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管家小源,今年二十九岁,很快就步入而立之年,正处於人生的大危机之中。
要进去吗?不进去吗?要进去吗?不进去吗?要进去吗?不进去吗?......
他踱著烦恼的步伐,在门外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再走过来、再走过去......如此反复。
偶然他鼓起勇气,来到门前,右手微扣成拳,高高举起......又软软地放回身边。
偶尔他长叹一口气,垂下头颅,转过身背对房间走几步......又走了回来。
进去吧,如果撞见不应该撞见的事情可怎麽办?
不进去吧,如果真的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可怎麽办?
烦恼的管家,烦恼的小源,烦恼的二十九岁男人。
他的脑海中,不时浮现需要马赛克处理的镜头。
他是个留洋归来的管家,在他身上,既体现了古典传统,又有新潮现代的一面。他知道的比前任管家──他的养父不会少,只会多。譬如,这个世界上不仅有孤男寡女,还有孤男寡男。再譬如,这世上不仅发育健全又良好的帅哥美女受欢迎,还有罗莉正太控。再再譬如,少爷身为十五岁青春少年,却从没有对温柔可爱的女性产生过兴趣,这也就表示......哇哇,总之,虽然留在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只是一个嘴尖牙利、身板瘦弱、声音粗哑的小男童,也难保不会出意外啊!
而身为零缺点的完美管家,他怎麽可以让亲爱的少爷受窘,冒犯到不该触及的隐私?
"叮──"
时针和分针完美地重合在一起,七点整,该叫少爷起床了。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他认命地闭上双眼,颤巍巍地举起手──
扑面一阵诡异的小风,一股力量牵引著他的手腕,顺势将他的手举到更高的位置。紧接著,他被重重推到墙壁上,背撞得生疼。他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麽,一具温热的身躯就压了上来。
柔软熟悉(为什麽他会熟悉啊!)的物体准确地找到了他的唇,毫不犹豫地深入品尝。
啊!啊!!啊!!!
他想尖叫,可惜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能发出的只有含糊不清的唔唔声,听起来就像无比享受一般。
天可怜见,他完全不享受,真的!......真的???
好吧,他承认他确实有享受到,可是......嗯嗯,就是那里......好舒服,好喜欢......
他不得不赞一下少爷高超的吻技。如果男人都选用吻来征服世界,而不是拳头,战争就不会发生,一切都会归於和平。
阿门......和平真好......
他迷迷糊糊地想著,突然听见一声尖叫。
说是尖叫也不尽然,尖叫的精髓在於声调瞬间平地拔高,如火箭升空般急速冲入云霄焉。但这个声音却是又粗又哑,难听得要命。
"你们在做什麽?!"
他一个激灵,半是惊吓半是难受。
在他唇上嘴中肆意掠夺的动作停止了。
少年的唇舌与他浅浅分离。
"嗯?"
尚未清醒的浓重鼻音,甜腻而诱人。暧昧的气息喷在他脸上,热热的,湿湿的,两人的距离怎麽都觉得有些亲密得太过分,害得他都不敢呼吸,拼命憋著气。
唯一庆幸的是,习惯裸睡的少年现在是穿著睡衣的。要是被全身赤裸的俊美少年就这麽紧贴著......他感觉一阵眩晕,鼻子热热的,有红色液体喷涌而的危险,急忙提醒自己──清?心?寡?欲?啊!
少年睁开了眼眸,水气氤氲,似雾非雾。
"怎麽了?"
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是依照本能而问的少年,一副懵懵懂懂的慵懒纯真模样,让管家的心又突突地拼命蹦了起来。
"少爷......"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嘴和少爷的嘴几乎是相贴的,只要动作幅度大一些,就会碰到一起!吓得胆小的管家马上紧紧抿上嘴,试图把脑袋往後靠。可是,脑袋後方是坚硬无比的墙壁,可压缩系数几乎为零;两侧是少爷的手,正好留给他一个放脑袋的空隙,害得他无法转头。
少爷!求求你,快把尊头移开啊!他在心中拼命呐喊。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呼唤,粗哑的声音又响起了。
"谢昊你这个变态!!!"
哇,被少爷折磨一夜之後还能大声骂他"变态",勇气可嘉啊,佩服佩服──不对,他怎麽能佩服辱骂尊贵少爷的人呢?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被这麽一声大喝,少年总算清醒了。
他略微惊讶地"咦"了一声,然後皱起眉头,看著紧贴著自己的管家。
"你怎麽在这里?"
"我......来叫少爷您起床。"管家可怜吧唧地解释。
"起床?"少年重复了一句,然後松开他,疑惑地看了看自己,"那我为什麽在这里?"
一阵静默。
没有人回答,准确地说,没有人能够回答。
然後,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软的丝被之中的小男孩就不给主人面子地大声嘲笑起来。
"切,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谁会知道!"
6
中午时分,管家小源去机场为谢老爷接机。
谢老爷今年不小了,知天命好些年了,头发花白,但保养得还不错,没有秃顶,也没有夸张的大肚腩。他目光依然如年轻时一般犀利,又多了许多经历风霜後的成稳。
他四十岁上才得一子,自然十分看重,一见到管家就问:
"我不在的时候,阿昊怎麽样?"
管家据实而告:少爷每日都过得充实,除了学校的课程以外,还跟家庭教师学习钢琴和书画。闲暇之余,还时常阅读财经读物。最近的兴趣是游泳和下棋。等等。
谢老爷满意地微微颔首,道:"你辛苦了。"
工作得到领导(?)的肯定,管家很高兴。
这时,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要不要说呢?
谢老爷立刻就察觉到他的迟疑,笑了一下,道:"小源,是不是他做了什麽错事让你为难了?"
他接任养父的位置後,佣人和少爷、小姐都改口叫他"源叔",不过老爷和夫人还是像以前一样叫他"小源"。
"不不不......"他慌忙否定,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少爷昨日带了个朋友回家。"
"哦?这倒是稀奇。"谢老爷不动声色,"是个什麽样的人?"
"是个年纪还小的男孩。"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性子很活泼。"活泼到连少爷都敢嘲笑的可怕人物!
时间倒退到今日清晨。
听到男孩毫不客气的嘲讽後,本来就因严重起床气而散发著闲人勿近的阴森气息的少爷,周遭立刻挂起了一股小型飓风。身在飓风中心的管家,立刻腿软软,手抖抖,大气都不敢出。
少年冷冰冰的脸上,突然绽放一朵微笑。却并非冰雪初融,而是风雪交加!
"李弃,"他笑嘻嘻阴森森地叫出小男孩的名字,道:"看来你是睡够了。"
一边说,一边走到床边,单手拎起小男孩的衣领,把他从丝被中扯出来,然後就这麽拎著他走到门边,扔了出去。
管家可以用他珍贵的声誉作证!少爷绝对是用"扔"的,就像扔铅球、扔标枪、扔垃圾(?)一般,小男孩的身体落地後还向前滚了滚。要不是走廊里铺著厚厚的地毯,谢家就不得不把家庭医生叫上门来了。
可贵的是,小男孩不但没委屈伤心地哭闹,还大声地叫骂了起来。
"XXXXXXXXXXXXXXOOOOOOOOOOOOOOO......"
一大串需屏蔽处理的词汇从他嘴里争先恐後地冒了出来。
要不是亲耳听见,管家简直不能相信人类的智慧已经进展到这麽高深的境界,其词藻之丰富、词义之歹毒、词性之粗俗,令他叹而观止。
最後小男孩终於说了一句有意义的话:"怎麽可能睡够,不是被你折腾到凌晨才睡吗!变态!"
这时,管家才留意到,自家少爷美丽无暇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小男孩尤其严重,眼圈黑黑,胜似国宝。
俊美的少年微眯起眼,道:"把他的嘴封起来,源叔。"
......於是管家又被迫做了一回虐待男童的帮凶!
靠近小男孩时,他一不留神,还被狠狠踢了一脚,正好踹在小腿骨上,痛得他......泪往心里流,表面上只是皱了皱眉。风度啊风度!他绝对不会破功。
但是小男孩凶暴异常,他一时也无从下手。
可怜他一个精通多国语言、多门艺术、多种技巧的完美管家,却要做些偷鸡摸狗的这种事......管家的心,在默默滴血......
少爷可怜他势单力薄,又叫过两个男佣。
一番殊死搏斗後,小男孩终於被捆成肉粽,扛下楼去。
管家继续服侍少爷起床事宜。
望著他为自己整理衣著而格外靠近的脸,少年若有所思地说:
"源叔,我刚才和你......"
"没有、没有!少爷你什麽也没做。呵呵。呵呵。"他心中一紧,干笑两声。
少年微皱了下眉,道:"我是问你,为什麽我醒过来时,是和你站在门口?"
原来是自己草木皆兵了,少年还是像以前一样,忘记了对他做过的事情。
他松了口气,又有几分怅然。脸上依然带著笑,道:
"或许是少爷意识不清时走到门口,只是记不得了吧。"
他说的是自己的推测,只是有所隐瞒,不能算说谎。
少年"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道:"周末叫纪医生过来一趟,我有事想问他。"
纪医生大名纪帆,是谢家的家庭医生。
管家答应了一声,在少年离开房间之後,掏出小黑本记上:周末,少爷要见纪医生。
餐桌上,摆著各种各样精美的早点。
少年在一头坐下,小男孩在另一头,双目怒睁。
"我会叫他们帮你松绑。不过,如果你嘴巴还不干不净的,我不保证你会有什麽遭遇。你最好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