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之流光飞舞第一卷摩呼洛伽——FAKEYANG
FAKEYANG  发于:2009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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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女口中清啸一声。
  佘青再不自惜,急催功力,布下漫天罗网,却终究晚了一步。
  龙女现出本体,化向天际,直落江中。
  钱浙比佘青慢了一步用气劲去挡,眼看挡不住,竟也怒吼一声,现出逴龙原体,人面龙身,口中一串烈火刹那照得暮色钱江壮如海洋,追住龙女而去。
  杭州城中,但凡能抬首望到此景的百姓,无不当下叩首,拜伏于地。
  金龙赫赫,龙女入海,空中瑞雨彩虹同起,细密水珠,溅湿呆立岸边的佘青一脸。
  龙女自水中起时,岸上一阵欢腾。
  她身上所负的,竟是先前扮作龙女的那个少女!
  逴龙紧追缠绕在后,明霞光色,艳丽无匹。
  善财童子、佘雪晴、许仕林三人,正赶到此处,瞠目结舌。
  “她无龙筋,这勉力施为,到底是所求何物?”佘雪晴不解。
  善财面色如金纸一般,已是摇摇欲坠。
  无龙筋,却以本体入海,一时半刻之后,龙体必毁。
  而她所负那少女,岸上凡人无知,善财童子等随便一望,便知已经死绝。既如此,龙女救她,便只有一个后着。
  正如五年前,韩琴借转李碧莲之魂一般。
  龙女之魂,入那少女凡躯。
  则祭女不死,钱王无罪。
  佘青的如意算盘一场落空。连佘雪晴手中的龙筋,亦无法再威胁到善财童子分毫。
  她不算聪明,不算美貌,永远盛气凌人。
  但钱浙爱恋她,善财关心她。
  佘青忽然明白这傻姑娘有什么优点。
  单纯,直接,那种滚烫坦荡的生命力。
  与白素贞身上那温暖柔和的生命力一样,都是佘青所难以企及之物。
  佘雪晴忽然伸手抽出系回许仕林腰间的那条龙筋。
  飞身而上。
  此时将龙筋还体,龙女或许有救。
  一道无形柔劲将他挡回。
  “佘青,你要看着她死?”佘雪晴咬牙,撤出长剑。
  佘青冷眼看住善财。
  善财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佘雪晴剑光一振,硬闯。
  佘青不动不作,漫天彩虹光辉,全化入黑暗之中。
  烛阴闭眼。
  天地齐黯。
  一道烟花爆开。
  祭祀少女软软昏迷于岸上,钱江浪潮如奔马千里,状已成狂,却不逼近,转头向东而去。
  大胆之人上去探那少女鼻息。
  “……还活着!”
  欢呼四起。
  神龙现世,真真大祥瑞之兆。
  佘雪晴咬牙站在那里。
  善财面无血色。
  佘青的眼光轻飘飘地压过来。
  善财被那眼光压得,禁不住笑了一笑。
  ——这世上可有比这更难看的笑容?
  云水忽然一凝。
  善财拧身掠近。
  一条金色大鲤鱼躺在河边布满砂石的角落,奄奄一息。
  善财小心将鲤鱼捧在手心。
  “怎么,还要留在这里么?”
  佘青幽幽的问句,钻入善财心中。
  “你早知道我奉师命到你身边监视?”
  “最早牺牲你那傻师姊来做戏的人,本来是你。”
  “你又不曾信过。”
  “那现今,你,还要留下来么?”
  佘雪晴忽然想到些什么,偷偷拉过许仕林。
  “仕林,那个,那些是龙族,但是,呃……”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许仕林稚气未脱的脸上,淡然神色却似比佘雪晴还要从容。“先生,仕林不需要解释。仕林永远只信先生一人。”
  佘雪晴心中狠狠一撞。
  善财童子忽然大笑。
  “我当然要留下来,我为何不留下来?”他理直气壮地问。“我要买下琴楼隔壁的地盘,建座男妓楼,再将两楼之间的地盘挖个大大的池子,养鱼!”
  他冷哼一声,捧着金色鲤鱼,大摇大摆地走了。
  迤逦带着李碧莲才刚刚追到此地。
  呆呆地看着众人。“发生了何事?”
  佘青笑一笑回答,“没事。”
  佘雪晴哦了一声。“是么?原来想招揽的,现在变成大麻烦。你要如何收场?”
  佘青不理他,忽然去问许仕林。
  “仕林,你知道烛阴的典故么?”
  许仕林点头。“西北辟启,何气通焉?日安不到,烛龙何照?——烛阴即是烛龙,又名逴龙,是山海经中所提及的上古神兽。”
  “不错。‘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晵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钱江王不是龙,而是烛龙。”
  山海经是闲逸小说,许仕林虽然读过,但在师长面前不敢引述,只能转以楚辞中之比兴应对。佘青替他说出原文,众人乃有恍然大悟之感。
  龙族本受天庭管辖,钱江王却不把龙族放在眼内,甚至与天庭井河不犯,划界自治,却原来,竟是远古时主天光照幽冥之神!
  “那烛龙又是何来历?”迤逦追问。
  “女娲之子。”
  众人又皆都一震。
  “龙蛇本为一体,烛龙近蛇而非龙,如能收纳,与我族大大有益。只可惜……”佘青轻描淡写地把事情推诿过去。“先带仕林回去书院吧,也该换条衣带了。”
  迤逦忽然心中一动。“那这龙筋已经无用,那我拿走了哦?”
  迤逦和碧莲回到琴楼时候,正是教坊开课时分,人客如潮。
  白日祭祀并未影响到世人夜晚的欢娱。歌舞声声,红灯一盏一盏挂起,临水凉风,花团锦簇,直似换了世间。
  善财动作极快,说到做到,连夜拍出钱财来请了一伙工人,在楼外空地上开始挖坑造池。
  楼里弦乐丝竹,楼外铁锹棒槌,倒也互不相干。
  迤逦自去接客。
  碧莲上来,待在善财童子的房内,看住水缸里的金鲤鱼。
  鲤鱼恹恹地沉在水底,似是不愿见人,可惜鱼不能闭目,游到哪里,都是琉璃缸内的一片刺目风景。
  “喂,我说上仙哥哥,她为何会是这个模样?她现在还是龙族公主不是?”
  善财换了件碎花衣服,将酒盏放在床榻上,一副宁愿醉死的模样,懒洋洋答,“她神魂已入那祭女体内,这是她本体所留的龙鳞龙血所凝结不去,化出的水族形态。”
  “可能再修?”
  “待那祭女寿终,我会再想办法。”
  “人寿长,鱼寿短。待人寿终,鱼早就死了,你就算想拼合回去捏个龙哪吒出来,也是不能。”
  “我自会设法延长鱼的寿命。”
  “上仙哥哥,你是好人坏人?”李碧莲忽然岔开话题。
  善财一愣。“我当然是大大的好人。”
  “唉,可惜了。”
  “怎么说?”
  “若上仙哥哥是坏人呢,碧莲倒有一个法子。”
  善财饮尽杯中陈酿。“我说琴妖妹妹,你莫要再一口一个上仙哥哥了,叫到我浑身发麻。有话直说,请。”
  碧莲掩口娇笑。“那日祭祀上的祭女不止一个,上仙哥哥知道么?”
  “不止一个?”善财凝神回忆。
  “不错,一个扮观音,一个扮龙女。”
  “嗯……可惜无人扮我……呃?”善财猛然想到什么。“你的意思是?”
  “延鱼寿不易,绝人寿不难。”
  “祭女阳寿,会为幽冥所记,隔世予以嘉勉,这手脚,又如何做得?——慢。你是说,祭女有两人?”
  碧莲忽闪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地府会派人来登记祭女名姓的哦?”
  “照理来说他们会去问受祭的神祗……”善财噗哧笑了出来。“钱王那边是失心疯问不到的了。杭州有我在,自然大小事情都来问的是我。琴妖妹妹,好心计。”
  “哪里哪里,比不上我那青弟万一。”碧莲眯着眼睛去挑烛心,少女躯体竟流露出带丝沧桑的妩媚风情来,善财看得有点错愕,忽然又想起那夜云雨,瞬间尴尬起来。
  “……又或者,此计实在是青蛇授你?逼钱王犯错不成,干脆来诱我欺天盗命?”善财终于笑得好看了些许。
  碧莲拍拍双掌,轻盈跳落地。“这世间只有必蠢之人,可没有万全之计,是不是?”
  善财与她对视片刻。
  “我去看看迤逦姊姊……”小姑娘飘到门外。“哎?单老板来看来看,你说,是不是天意在提点你什么呢?”
  善财依言翘首出去。
  歌舞升平之外,角落里鸨母正在和一男一女说话。
  男是老者,女是少女,看得仔细些,便认出,她竟是庙会上扮观音那名少女。
  凝神细听,只听那老者说,“标致成这样,还是刚扮过观音的,少说也要加三成价。”
  “最多加一成半。且不能现付,三个月后若安稳妥贴无事,才能给你。”
  “对岸‘柳莺阁’可说了,加我两成半!还有好几艘舫上也说我家孩子俊俏懂事。最少二成。”
  “那您带着孩子去对岸吧。”
  “算了算了,这孩子体弱,经不起折腾。一成半就一成半,这么着,您今夜就把人交接了,也省得再占家里吃住。”
  “这个,奴家做不得主。现今这会儿客人还多呢,你先带着孩子在雅间歇歇,也顺便开开眼色。我一会儿同老板商议了就来同你说,如何?”
  善财拿扇子敲了碧莲的头一记。
  “你看看你,若是不乖乖听话,就叫许娇容把你卖了!”
  碧莲翻个白眼。“那孩子也就十三四岁,认真可怜。要卖,至少及笈了才卖啊。”
  “喂,你个做惯花魁的,从前不是同我说,女孩子最好是十一二岁开始学艺么?……哦,对了,你都十岁了,要卖,倒是真能卖卖看价钱了……”
  碧莲一掌打回去。“妈妈上来啦!你好好把这小观音收着。”说到小观音时,见善财不屑的表情,碧莲忍不住做了个鬼脸,“不空绢索到底是怎么教徒弟的啊?龙女就又傲又单纯,你就又……哈。”
  “又什么?”善财好奇追问。
  “……我不告诉你。”李碧莲转身从背后的暗门秘道往后门溜了出去。

  第七章 书院•妓院(1)

  人世间有不少有福之人。
  菩萨在人间行走,遇见有佛缘的生人,按顶授记,言明此人多少世内,必定成佛——
  这样的人,此生会安详离世,诸般妖魔鬼怪难近,恶业不生,横祸不至。
  待到下去阎罗殿间,阎王叹口气也只好把人直接送去授记的菩萨那里,大家打个商量,接下来要修几世,怎么修。
  也有人会要去做平安善人,救世间。
  也有人会选投为乞丐妓女,在无间沉沦中早修慧业,早得解脱。
  又一种,曾遇仙佛两道中人,或予施舍,或蒙献祭,此等大福报,不会改变此生宿命,却会在死后转世之时,得到奖赏,转为有福之人。
  所以一旦各地祭祀上有诚心虔意作下福报的人出现,地府会派小员上来,记录下该人的名字阳寿,以作备忘,待到该人寿终之日,自有程序处理。
  一般而言,这种事情,都由该处的山神土地,或是守护之灵汇总回报。
  但杭州乃是一处特别之地。
  宋朝气数,眼看将尽。
  南面龙气,却还未断。
  这座城池所蕴藏的丰裕灵气,正是出人杰,扭乾坤的前兆。
  同时,也是吸引四方散仙游道,妖魔鬼怪,来此潜伏修炼的无辜香饽。
  仙界佛国,在此敏感又敏感的时间节点上,都不愿多事,唯一勉强仍在世间行走的,也唯一南海普陀珞伽山紫竹林之主,俗呼为观音的不空绢索。
  观音本为梵译之误,Avalokitasvara,阿梵珞惜探舍伏喇,拆字出错,把好好的“观自在”尊号译作了观世音。
  唐朝时候,为避李世民之讳,又略为了观音菩萨。
  事实上,“观自在”并非一位菩萨的尊号。
  世间众之流传误解颇多,几宗几派,纷争不断,俱都自称正统。实际上,如今暂摄人间的不空绢索,乃是六位观自在菩萨中的一位。
  ——圣观自在,摄地狱道。
  ——千手准提,摄饿鬼道。
  ——师子无畏,摄畜生道。
  ——大光普照,摄修罗道。
  ——不空绢索,摄人道。
  ——梵如意轮,摄天道。
  人间示现的不空绢索,即为善财龙女之师,普陀珞伽之主。
  善财是他派在人间的代行者,三界诸势,凡事自然乐得推给他处理。
  所以善财轻轻松松告诉阎王席下小官:本次龙王祭上的祭女,姓苏,杭州人氏,时年虚岁十四。
  两下对勘:阳寿本该二十五岁。给善财面子,多延十年,三十五岁善终。
  两下满意而归。
  而另一名在祭典上死去活来令人惊魂的扮龙女的祭女,姓刘名唤五儿,年纪较长,已满十八,并已订亲,半个月后就将过门。
  善财很容易地查清了她的阳寿:世代善人,今世享福至八十六岁,五代同堂,来生已经预定得转男身,投生殷实诗礼传世门户,亦享善终。
  八十六岁?就算善财能等,金鲤鱼等得才怪。
  凡人阳寿,偷天换日,偶有仙人下世之波动,更是常有笔墨勘吏之错误。
  更何况是连究竟有几名祭女都搞不清楚的这笔临安烂账。
  一年之后,刘五儿已经完婚有孕,却遇上难产,母死而子活。
  同时,善财童子精心营造的一座小小花园也终于完工——小花园夹在琴楼和他新买的瑟楼之间,拥有偌大一个华丽鱼池,和池畔的万丈繁花。善财将小园命名为“花港”,一时间无边风雅,自成一派。
  池中有三千尾金色锦鲤,还有一对世所罕见的纯白鲤鱼。一时之间,杭州游人争相来游览观看,善财童子果真应其名字,财来如水,多多益善,白天是名胜风景,晚上更有别样风景名胜,男欢女爱,各自分明。
  一年前扮过观音而后被卖入青楼的苏氏少女,李碧莲小妹妹亲自给她取花名叫“代儿”,亦已经挂牌求售,冰清玉洁,令人心向往之。
  许仕林周岁十一,虚岁十二。
  雪晴书院新设了两部:集中接收女弟子的“风荷苑”,与专门为应试秋闱的举子开设特训课程的“平湖苑”。“红绡翠盖”和“湖天一碧”两块匾额专门重金找了米芾之子米友仁题写。一时之间,雪晴书院已经成为杭州最大最有名的书院,名震江南。
  大家的生意都做得风声水起。究竟是敌是友,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找人的,似乎都慢慢淡忘于脑后。
  这一年内有两件大事发生:
  一件,是有人来向碧莲小姐提亲了。
  前世韩娘的李碧莲窘到不知如何自处,许娇容却十分坚定,拉着碧莲说了一宿的话,最终,坚定表示:碧莲是要嫁给仕林,亲上加亲的。
  碧莲松了口气,一派天真模样:“碧莲愿等仕林哥哥考得状元回来。”
  李公甫许娇容夫妇大为称赞女儿懂事,对雪晴书院的教育,也是啧啧赞叹。
  另一件,就是善财童子半年前买来闭门培训的三十个小倌已然做好准备,琴楼的姐妹楼瑟楼准备下鞭炮烟花,选在立秋日大举开张。
  在此之前,善财准备在花港弄个轰轰烈烈的宴会,宴请从汴梁、洛阳、扬州等地邀来的六位男风花魁,并遍邀杭州城内的好此道者,以求一举攻占市场,一战成名。
  此盛会令道学先生们闻之脸红,提则大骂,而龙阳中人则一面津津乐道,蠢蠢欲动,一面又犹豫观望,不能决绝。
  “男风大会”的请贴一张一张不疾不徐地发出。
  许仕林的书法清峻有力,正在佘雪晴房中,为善财誊写请贴。
  “琴韵墨香,尤宜秋夜;玉苑琼城,別分春色。娈丽不过明珠欲探,流盼更甚碧水长晴。”——许仕林支颐思索片刻,随口给出意见。“明珠欲探与碧水长晴之间,似骈而不工,是不是改成长凝较为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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