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之流光飞舞第一卷摩呼洛伽——FAKEYANG
FAKEYANG  发于:2009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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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财童子合掌一礼。
  大钵顿时消逝无踪,雷峰塔前地面裂痕悄然消逝无踪,恢复无灾无劫模样。
  法海冷哼一声。
  善财童子抬起头来,面色苍白。
  杭州之事紫竹林交他全权处理。
  但一点一滴至满城风雨,是人是仙,俱都瞒不过去。
  法海早起疑心,却不便插手。如今许仕林误触禁制,也难怪法海如此卖力,以缩地成寸之术,连夜赶来。
  白蛇之事原本由法海经手,如今善财又要如何掩饰交代?
  “贫僧见过上仙。”
  法海生受了善财一礼,才骄慢地回了一礼。
  善财唇边有一丝难看的笑容。“法师数年未见,精神仍是矍铄。”
  “上仙一别经年,却为何手染杀业?”
  “如此人间魔途,现修罗相,亦是慈悲。”
  “难道上仙与贫僧一样,奋力降妖,惟叹妖氛难尽?”
  善财冷冷答,“法师何必追根究底,以至分别心起?”
  一声呻吟。
  许仕林的手指微动,眼看便要醒转过来。
  李碧莲原本下手便不重,加上重伤之后倒伏在许仕林身上,鲜血流淌,温热黏腻,自然将许仕林惊醒。
  “得饶人处且饶人。此女并非心术不正之妖,法师若给小仙薄面,还请将人交给在下处理如何?”
  善财一手抱起碧莲,一手点下仕林睡穴。
  “上仙既然如何吩咐,贫僧何敢不遵!只是南海……”
  “我近日必回普陀珞伽,家师那面,一切由我担待。”
  “那贫僧便回金山寺静观众生此局了!”法海沉声,禅杖一伸,“请!”
  东方鱼肚初露。
  善财叹了一声,另只手抄起许仕林,直奔雪晴书院而去。
  “浑身筋骨碎裂大半,血流太剧。”
  灯下佘青检视李碧莲伤势。
  佘雪晴则尽力护住韩娘妖魂,魑魅魍魉织出妖网,邪氛弥天。
  善财闭目靠在门口。“你们略微收敛些。杭州地方多少双眼睛看住,这样冲天妖气,若再引来什么变故,我亦无法再行回护。”
  “今次多谢你了。”佘青走到善财身前,屈膝一拜。
  他以男子身躯,行此端庄委婉的女子之礼,一瞬之间善财竟觉心头一荡。
  大典经咒立时自行升起,荡涤邪念。
  善财生生受此一礼。
  “现今如何打算?救活她,还是重作转世?”
  “龙女一事,现今幽冥界必定疑窦重生,人落了那边,不定又有什么变故。”佘青叹道,“现今的阴司,不比当年昏聩了。”
  “哦?”佘雪晴依善财之言收纳妖气,行功完毕,撮唇吐出浊气,起身来看碧莲。“阴司现今何人主掌?为何不比当年昏聩?”
  佘青转望善财。
  善财哈哈一笑。“雪晴兄可听过包拯此名?”
  “一甲子前的人物,名动大宋的包青天?”
  “无错。”善财解释,“他生携异骨,刚烈洞察,以法家入道,直窥天界。原本可以白日升仙,但他主动请求入幽冥界为判官,断阴阳,拯生死,辨忠奸。不久前被地藏王钦点接任阎王之职,缓缓着力,浓浓用笔,幽冥之风为之一振。”
  佘雪晴一叹。“此等人物,只抓鬼,不抓妖,岂非吾等之幸?”
  佘青掩口一笑。“你怎把善财上仙也归在妖孽之列了?——正因如此,韩娘之躯,不得不救。我记得白佘山藏有重造筋骨之灵药……”
  佘雪晴精神一振。“不错!我这就召回迤逦,由她护韩娘回白佘山一行。”
  善财自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瓷瓶。“师尊的杨枝甘露,我仅剩这些。一滴可护元躯一日不坏,请迤逦姑娘酌情运用罢。”
  “所谓一夜露水,白日恩情——佘青代韩娘谢过。”青蛇掩衽,又作一礼。
  善财平视他眼眸,伸手稳稳扶住。
  白日里,书院侧畔静室,佘雪晴设下茶点,款待李公甫许娇容夫妇。
  “斯文中人,原本应该敬鬼神而远之。但我等查仕林碧莲之状,夙夜梦游来到书院,似被迷了神窍,此事可大可小,因此连夜送至我的好友,栖霞岭抱朴观白犀道长处,行法事以驱邪避害。”
  为妖扮人,行走人世,第一要义,乃是能够信口开河,任意摘来,敷衍成事。
  “阿弥陀佛,”许娇容急得眼中盈泪。“不瞒先生,我家实在……唉,确是容易招惹是非的门户。但仕林碧莲都是无辜小儿罢了,怎会就如此?”
  李公甫以眼色制止妻子胡言乱语,清清嗓子,“那如今小女和仕林人在抱朴观中?先生是否可带我们去看看?”
  “正有此意。”佘雪晴折扇一挥。
  行到抱朴道院,那位白犀道长道骨仙风,一看便知是德高望重的正直高人。
  但高人行事莫测风采,当即告知许娇容夫妇说,许仕林与李碧莲身上有妖魔余气,必须闭门开道场,七七四十九日方能清除。
  再引他们夫妇前去,远远见到小道士开齐水陆道场,隐约似是许仕林与李碧莲的身影盘坐在阵法之中,意识昏沉,无法对话。
  见惯了奇人异事的李家夫妇在殿前上香祈求了三清保佑,留下丰厚的香火资钱,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对佘雪晴则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送走夫妇二人,所谓的白犀道长——一柄成精的拂尘,连忙前来见过妖主。
  青蛇白蛇在之前的逍游岁月中,麾下收了无数下属,亦结下了数不清的人脉。金山寺一战罪孽盈天,雷峰塔之后身殁名折,虽然大部羽翼离散,但区区些许化道气修行的小妖,仍是可以召之即来。
  这时候,真正的许仕林,在书院后的某间静室内,盘膝静坐,闭目守心,不发一言。
  而真正的李碧莲,则被迤逦所携,向白佘山去。
  原本在妖族而言可以缩地成寸瞬息即达的所在,却因为李碧莲那不堪一移柔弱无辜的身躯,而不得不借助人间工具。一辆青缎马车,载着迤逦同李碧莲,颠颠簸簸地前行。
  “涂兄弟。”
  迤逦从车中探出脑袋。
  车夫年轻,沉默,戴着大大的斗笠看不清楚面貌。
  迤逦将水递出来。
  “喝口水,歇歇罢。”
  车夫不用歇,迤逦也不用歇。需要歇息的是车内昏迷的李碧莲。
  野林子里满地是枯叶,景致倒也可人。
  迤逦索性跳下车,随手一枚劲气,打下天边一只野雁。
  “涂兄弟,我烤给你吃吧。”
  车夫默默走去树边,坐下来,略点了点头,便拉下斗笠假寐,不再言语。
  迤逦擦出掌间火,烧着枯叶,开始慢慢拔毛料理那只大雁。
  人间烟火,送出禽兽香气。
  “涂兄弟,你说,若是在数百年前,你我也遭人打杀,葬于众生腹中。那便又如何了呢?”
  迤逦突发感叹。
  车夫略微抬起斗笠,比划了几个手势。
  ——原来他竟是哑的。
  迤逦却懂得他的意思,娇俏一笑。
  “是,我已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却还在这里伤春悲秋。是我不对。”
  她扯下一只雁翅,递给车夫。
  车夫摘下斗笠,开始慢慢撕咬起来。
  那车夫一身黝黑肤色,但细看他容貌,却是出奇的端正帅气,甚至隐着一丝娇媚女气。
  “涂兄弟,现今之世,你是唯一随青蛇修人欲大法的了吧?”迤逦又递给他雁腿。“涂山九尾,最是世间绝色。但听说人欲大法修到后来,要么如我白姑姑般直修第九重之艰险,要么如青蛇般男女互转之辟异。我们从小相识,若是将来你选择转了女体,却不知我还认不认识你的样貌?”
  车夫没好气地看了迤逦一眼,简单地比了一个手势。
  迤逦笑道,“好好好。青蛇算是你的师傅,我不多嚼舌。”
  车夫认真地打了长串手势。
  迤逦点头,轻叹。“是啊,上古灵蛇,涂山白狐,当年是多么兴盛。现今你与他一样,一族只剩一身,一身即是一族。不过涂兄弟你有九尾护生,可化体还魂九次,只此一样,就令得群妖羡慕之至了。将来人欲大法修成,三界之中,任意遨游,六道众生,皆可长生,涂山一族必定是能够再续而荣盛的。”
  车夫吃完雁腿,将斗笠盖了回去。
  他粗衣陋服,形容低调,与众多妍色鲜明的妖族比起来,大不相类。
  但迤逦却见过他与青蛇□的模样。
  一狐一蛇,男体女身,人欲为法,合欢为界,胴体似镜,发乱如织,细密汗珠如一张孽网,收拢住再难得见的春色。
  而涂山白狐为修闭口禅而自绝五音,平时是个哑巴,却在情动之时会发出低沉压抑的喘息声。
  迤逦见过不少次青蛇与他人□模样。再妩媚俊俏,哪怕是青蛇自身有七成肖似的佘雪晴,只要在青蛇他眼波一动一移之间,便会生生被比了下去。
  惟独白狐,姿色上初看毫不起眼,细查却无瑕无疵,在青蛇面前辗转坦然,竟别有一番天成意趣,一者至巧,一者至拙,生生平分了这世间光采。
  迤逦跳上车。
  马车粼粼前行。
  迤逦哼唱起歌来。
  “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物有微而陨性兮,声有隐而先倡。夫何彭咸之造思兮,暨志介而不忘……”
  唱着唱着,迤逦忽然自己笑出来。
  “涂兄弟,我小时候初认识你,你还是被封在画轴之中的白毛阿九。后来不过百年,涂九歌这个名字便已经名动三界。”
  上古时候,黄帝娶九尾白狐于涂山。
  今日涂山最后血脉指“涂”为姓,以“九歌”为名。迤逦这阙小曲,调子当今世上早已失传,却正是屈平所作的《九歌》之中一阙《悲回风》。
  涂九歌一面赶车,一面侧身比了一个“唱得好”的手势,灿烂笑容,叫人心折,却纯然毫无邪念。
  迤逦正要回她一个微笑之时,却脸色陡然一变!
  前方明明是一片山路,却在涂九歌回头的刹那,变作了一片悬崖!
  那并非巧合,却好似……迤逦在瞬息之间失去形容能力,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
  那是专等涂九歌分神的一刹,而设下的一个,陷阱!
  马车继续前行,眼看要跌落深渊。
  涂九歌来不及回头——他只看到了迤逦那陡然变色,惊恐的眼睛——从迤逦的瞳孔之中,映照出来的前方景色,却依旧是无惊无险的窄窄山路。
  涂九歌无需回头。
  他手中马鞭一扬,马车已经平平移向半空。
  悠悠佛号声从空中传来。
  云端乍现一排金山寺的僧侣,各持法器,沸反盈天,光幻二象之间,不知何为虚何为实,人影忽大忽小,似逼似退,八方四面,包围过来!
  迤逦下意识地护住李碧莲身躯。
  然后惨呼出声。
  透体气劲自周遭射破车壁,迤逦只觉冷厉剧痛,护身元丹已经被破。
  痛楚间眼前一片昏黑,依稀见到涂九歌反身入来车内,打出手势——“莫移莫动,守住灵台”。
  迤逦咬牙想要开口,却又见前方巨大山壁上伸出一枚佛印,正正击向涂九歌后背!
  迤逦以最后一丝气力推开了涂九歌。蛇元自然运起,雪白妖芒,遍体通透。
  佛印加身。

  第十一章 迤逦•遍照(1)

  “真是个傻姑娘。”
  迤逦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个明显的痞子,背上插着桃木剑,手里摇着把破落蒲扇,蹲在自己面前。
  衣也痞,人也痞,脸也痞,笑得也痞。
  她下意识妖气一凝。
  那人退开两步。“喂喂,真有力气。”
  “你是谁?碧莲和阿涂呢?”迤逦翻身坐起,看到自己躺在先前的落叶堆上,周遭山路如常,毫无打斗痕迹。
  “那边啊。”痞子随手一指。
  迤逦见到不远处涂九歌正抱着碧莲走过来,忍不住跳起来想要奔过去,问清楚之前之局究竟发生何事,眼前人又是谁。
  但脚下一酸,竟是站不住。
  痞子一把扶住她,她却在最快时间内推开对方。
  “喂,我不会害你。若不是我路过,你那位小兄弟一人,还真制不住为‘八极迷阵’所扰的你。我说小妖精,你修得不赖哇。”痞子
  “你说什么?”迤逦为话意所惊。“什么八级迷阵?什么小妖精?你——”
  她妖氛一动就想要动手。
  制住她的人是涂九歌。
  涂九歌将手中碧莲就这样坦荡荡交给那痞子,看得迤逦睚眦欲裂。
  涂九歌急忙几个手势,迤逦顿时愣住。
  “你说,先前,我是被自己的心魔所困?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影?此地并无人攻击,只是被布了个迷阵?”
  痞子在旁边帮腔。
  “是啦。你乱动手,差点伤了你同伴知不知道?虽然有几百年的修为,但沉心静气之法,跟这位小兄弟比起来,你还差得远啦。”
  “你是什么人啊?就算我被法阵所困干君底事?”迤逦一听见那人讲话便又怒火上升。
  “我叫月遍照。”痞子有个出乎意料的风雅名字。“是不干我事,你的攻击伤不到这位功力奇诡的小兄弟,但差点伤了那个不省人事的小姑娘。”
  迤逦一震,看向涂九歌。
  涂九歌点头。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们是妖精?……你插着桃木剑,你是捉妖的道士?……还有,我们的马车呢?”
  “姑娘你的问题真是不少。不过,也该先答两个在下的问题吧?这位小兄弟似乎不良于言,我都还不知道我救了的人,尊姓大名哩!”
  迤逦面上一红。
  涂九歌推了她一把,带些怪责的味道。
  “好啦好啦。我叫白迤逦,他叫涂九歌。小妹妹叫李碧莲,清楚了吧?现在该答我的问题了!”
  “哈。你们是妖,一眼便知。我不是道士,我是多年前西域来的僧人,中土儒释道三教归为一流,十分特别,所以我留住此地。至于你们的马车……”月遍照嗤笑出来。“刚才你被心魔所迷之时,被你自己给拆毁啦!”
  今次迤逦面上,已如红霞漫天之色。
  雪晴书院中,许仕林不饮,不食,不言,不动,盘坐在静室之内,已经整整一日。
  “小祖宗。你是要学人修闭口禅还是怎的?”佘雪晴推门而入,见到桌上第三餐饭仍旧纹丝未动放在原地,拂袖就将整张桌子扫翻。
  一片震动之声中,许仕林依然不动如山。
  佘雪晴伸手一抓。他在门口,许仕林在房内,距离亦有数尺,本非伸手可及,但不知如何地佘雪晴这一抓,就将许仕林瘦弱的胳臂抓在了手中。
  佘雪晴加劲。
  许仕林仍无反应。
  枯槁死灰之色,竟在十一二岁少年的身上显现。
  佘青轻笑一声,从门外走入。
  “好一对孝悌的兄弟。”
  孰料一日一夜都如死水的许仕林却陡然睁开双目。
  那眼中布着血丝,同小小少年身份,绝不相衬。但眼角勾画之间,仍是深不能测。
  “兄弟?”他声音有一丝颤抖,随即又闭上眼眸。“先生何出此言?仕林并无父母,何来兄弟。”
  “仕林!”佘雪晴忍不住提高声音。“如果你是怨我们没有将事情说太清楚,那我现今可以告诉你,你父母健在——”
  “健在何处?”许仕林陡然睁眼,声音比佘雪晴更高。
  “雷峰塔,金山寺!”佘雪晴脱口而出。
  许仕林嘴角勾出一丝冷冷微笑。“那便请两位先生,带仕林去眼见为实。”
  佘雪晴反手将架上砚台扔下地。
  “说来说去,你还是就只这么一个要求,就是要我们带你去雷峰塔见白娘子,是不是?”
  许仕林闭目不言不动。
  “若是那么容易,为何我们这么些许人,近在咫尺,自己不去?仕林,你从前并不是个不为他人着想,任性自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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