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之流光飞舞第一卷摩呼洛伽——FAKEYANG
FAKEYANG  发于:2009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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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
  佘青在外围,蹙眉。
  阿琼低声回报。“那个少年要闯内院游览,被我们拦住之后,就说要找才子对他的对联,对不上就要让他进去。还出言无状,说什么书院不如妓院,学童不如娈童云云,朱老一时生气想要教训他,却被他的护卫挡下,还被反震之气所伤。”
  佘青听得摇头。“老朱昨夜在琴楼耽至五更方归。该提点提点他了,如此修炼下去,比凡人更是不如。——是什么对联?”
  “奴婢想想……什么西湖不西湖的?”阿琼露出一丝羞赧之色。
  “本公子再说一次。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壶——堂堂一个书院,若是对不出下联,就要让本公子进去搜搜看看,如何?”
  锦衣少年一派骄狂,他身侧黑衣护卫惜字如金,一把长剑明晃晃地提在手中,护住两人。
  周遭一阵聒噪。众人早已经听过数遍此联,无人能对,这才相骂起来。
  阿琼忍不住求援似地看向佘青。
  佘青微微一笑。“去把仕林叫出来。”
  阿琼满面疑惑。“许……许少爷?”
  “是啊。没人告诉过你,那些十七八要去考秋闱的试子,论起骈文对联这些东西的文采,都比不过许仕林么?”佘青拍拍阿琼的肩膀,阿琼瞬间羞了个满面通红,依言急趋而去。
  “怎样?是不是比文才比不过,又要来比武啊?哼,莫要小看我这位保镖!如果想跟刚才那位老先生——老而不死谓之贼,应该叫老贼才对。咳咳,如果谁想跟刚才那个老贼一样被震得吐血的话,就尽管来呀!”
  黑衣护卫警惕地看住周围众人。
  锦衣公子洋洋得意。
  “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壶——好联。”
  许仕林的声音清幽幽的,却穿过人群,直落锦衣少年耳中。
  “让开让开——”
  众妖不用他吩咐,颇为忌惮地给许仕林让出一条路来。
  “春林弟弟!”锦衣少年开心地一蹦老高。“他们查出来说你在此地,枉我还不信!”
  原来那锦衣少年,正是瑟楼中与化名春林的许仕林,几乎要一夜春风而未成,却心心念念至此的赵简。而那名黑衣护卫,自然是赵简微服私访时候带在身边护驾的皇家侍卫诸葛正我了。
  赵简迎上去,径直就想把许仕林往怀中揽。
  许仕林却后退了两步,躬身一个深圆长礼。
  “这位公子,你错了。”
  赵简看了看周遭人,忽然笑出来。
  “我哪儿错了?认错人么?”
  “公子,你出的题,明明是平非仄,只能做下联,你所求的,应该是一则上联才对。”
  赵简愣住,一下子小脸涨红。“这,这……”
  他原为找“春林”许仕林而来,临走随便胡搅蛮缠问知州要了个绝对子来当作借口,又哪里会记得去问清楚这是上联还是下联?
  “那……那,”少年的争强好胜之心,让赵简无论如何不能在众人面前丢人。“那有本事你对出个上联来呀?”
  “对了出来,便又如何?”许仕林不温不火地反问。
  “对了出来,本公子就往西湖跳下去,游到对岸,说到做到!”
  诸葛正我皱眉刚想阻拦,自家少主就已经把大话夸出了口。
  许仕林淡淡一笑。
  “公子听好。——至暮野,见木叶,木叶归暮野,沐也木叶。”
  短短十五字,一派秋日郊游图跃然而出。
  比较起赵简那粗俗近于白话的下联,许仕林所对的上联,却是文才斐然,却又天衣无缝。
  “哇,真厉害。”阿琼禁不住小声赞叹。“找他来果真找对了哎!”
  佘青懒洋洋靠在树边。“他可是文曲星下凡。”
  阿琼不解地扑闪着眼睛,将佘青此语轻易当作了一般夸奖。
  那边赵简面子上可再挂不住。
  “春林……我是来找你的。”他扯下脸皮,抓着许仕林的手不放,却终于知道为许仕林着想,贴在许仕林耳边才说了这句。
  “我知道啊。”许仕林也轻轻回答他。“但是男子汉大丈夫,你刚才所说的呢?”
  赵简恨恨地放开许仕林,转身就向着西湖走去。
  数十名雪晴书院教师仆役,就亲眼看着一身锦绣衣衫纨绔习气的赵简,走到了不远的西湖边,捋捋袖子,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黑衣侍卫诸葛正我紧随其后。
  片刻之后,诸葛正我从水面露出,负着不谙水性的赵简向着对岸游去。
  一阵聒笑,众妖纷纷对许仕林的才学夸赞不已。
  许仕林一双清澈的明眸无波无动,穿出人群,对上了佘青的眼睛。
  天色如醉。
  学子们散去之后的雪晴书院,空空荡荡。
  佘青推门进了雪晴房中。
  佘雪晴样貌光华,已经重新收敛,一派端正儒雅清秀学者模样,不露一丝媚态。
  “哦,迤逦来过?”佘青随口问。
  佘雪晴点头。“下午你和仕林对对联时她在我房中。”
  佘青颇为惊讶,“那时你在?”
  “那个来挑衅的小孩,就是那日我在瑟楼看见的那个小贵客。”
  “十三四岁,哪里真还算什么小孩?”佘青谈笑自若地坐到佘雪晴身侧。
  佘雪晴倾尽杯中半杯残酒。“你说,仕林忽然跑去充什么男风小倌,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昨夜就是想这个问题,想得差一些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倒还不至,百思不得其解是真。那客人看起来极为贵气,他是什么人?”
  “当今皇帝的同母弟,排行第五的少年亲王。”佘青告以实情。
  “仕林带仙骨下界,使命会否与此有关?”佘雪晴眼睛一亮。
  佘青却是暗中一震,随即换了柔声。“雪晴你想得太多了。仙人行事,怎会选那种地方?妖魔修行不避污秽,神仙两道,可都是清高刻骨的手段和风范。”
  “那也未必。紫竹林门下善财童子,不就与咱们蛇鼠一窝混迹?”
  佘青笑了一声。“他终有一日会露出马脚。”
  话题一岔再岔,不知道就说到了何处。
  再片刻,房中灯熄,细碎的呻吟声音,蚀骨销魂地响起来。
  许娇容家中,大人都已经安稳入睡,许仕林却睁大双目,躺在床上,静静地不知过了多久,总不能入眠。
  “仕林哥哥。”
  碧莲如小野猫一样跳进来。
  “仕林哥哥,我听到你呼气的声音了,知道你没睡着。”
  “碧莲妹妹。”许仕林躺在那里,肌肤被月光照得已经不止是异于常人的雪白,甚至于透出淡淡银色。
  李碧莲坐到许仕林对面,把脚埋入被窝中。“仕林哥哥,你睡不着,我陪你说话。”
  “……说话多么无趣。”许仕林忽然坐起来,把碧莲吓了一跳。
  “不说话那做什么?”
  “碧莲妹妹愿不愿陪我去一个地方?”
  暗夜中,许仕林的眸子里面竟然射出妖气。
  李碧莲打了个寒战。“去……哪,哪里?”
  “雷峰塔啊。”
  许仕林淡淡的口气,似极了人间的妖孽。

  第十章 禁地•故人(1)

  两个十岁出头的少男少女,在月光之下,衣袂飘飞,还真如仙童一般。
  雷峰塔下,明月当空。塔前一块冲天石碑,上绘一转法轮,一朵莲花,与一篇梵语碑文。碑前另有一块嶙峋飞天之石,上写“禁入”二字。
  许仕林伸手。
  无形气墙将他震到后跌三尺有余,碧莲伸手欲要扶助,却被余力震得脱手。
  “白娘子之事惊动朝廷,此地也算是官府禁入之处。”李碧莲过去扶起许仕林,心疼地为他擦去唇边一丝血迹。“气墙之事,杭州城内人所尽知。只有初一十五,雷峰塔才容许各地高僧入最低三层做法事,超度之前大水中丧身的近万亡魂。”
  “那白……我娘,她在第几层?”
  “许是在上面某层,又或者是在塔下地底,也有可能,实在是与我们完全不同的空间之中,纵使对面,亦不能见,不能知。”碧莲顾不得隐藏,将自己所知据实相告。“所以,仕林哥哥,你是见不到她的……我们回去罢?”
  “她不在地底。”许仕林抬头望住高高塔尖。
  似是触手可及,却又高无止尽。黑天中云雾如一副妖异背景,衬得一座尖尖佛塔,竟如人间魔域。
  “你怎知道?”碧莲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我不知道我为何知道,但我知道。”许仕林伸手一指。“她在最高处——”
  应着那一指,一道天雷轰然劈下。
  碧莲吓得反身将许仕林掩在身下。“好仕林,好哥哥,我们莫再在此地了……回去罢!”
  “碧莲妹妹。你的前尘我不知道,但你此生,是娘胎中来。”许仕林缓缓答她,却不看她,执著凝视住雷峰塔中某处。
  “我为人子,不能尽孝,父母双全,却等同孤独。既然我娘与我近在咫尺,我又为何不能见她?”许仕林说话的声音又清又冷,却比先前的天雷更令碧莲心惊。
  “你从前不就已经隐约知道自己是白素贞之子了么?为何忽然如此痴狂?——你有我爹娘照拂,又有书院众先生教导,难道有什么不好么?”碧莲小心翼翼地问。
  “我只是有一件事情,必须亲自问她,当面问她。”许仕林摇摇头,露出凄苦神色。“碧莲妹妹,你能设法助我入塔么?只要能入去,我信我能找到我娘。”
  “这……此地禁制乃是不空……乃是,你知道那个,观音,观音菩萨么,是她亲自传授法海而布下的……莫说是我,便是……便是,便是谁人也闯不过去。”李碧莲被许仕林逼得口吃起来。
  这少年不动声色之间,究竟知道多少,了解多少,又能领会多少?仙胎,人子,其中所裹的,究竟是一颗什么样的妖魂?
  李碧莲忽然觉得,许仕林是她千年来见过,最为可怕的少年。
  因为李碧莲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掌控到许仕林的所思所想。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变成这样?
  李碧莲心中隐约有几分数,但仍旧不能解释太深。
  “仕林哥哥。”她拉扯许仕林的袖子,“我好冷,好困,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好。”许仕林柔声回答,却自垂下眼眸。“碧莲妹妹先自己回去好不好?我在这里想一想,究竟有什么方法可以入塔。”
  “你——”碧莲气急。许仕林竟然软硬不吃,她跺跺脚,终于决定来硬的。
  “仕林哥哥,得罪了。”碧莲虽然身体幼小,但无声无息一掌落下,准确切在许仕林颈脉,力量稳准集中,仍是令得许仕林在瞬息之间失去知觉。
  “五鬼搬运,七神天马,现!”碧莲捏住口诀,召出搬运小鬼。“将人抬上跟我走——小心噤声。”
  刚才集中气力的一掌,已经是这个躯壳所能达到的极限。要将比她重的许仕林抬回李家,碧莲自忖没有这个能耐。
  幸好对于妖族来说,驱鬼之术,乃是最为根本容易之法。韩娘在杭州地面经营千年,最盛时候可驱鬼三千,撒豆成兵,无人胆敢轻撄其锋。
  谁料,一声低沉断喝,却让韩娘召出的几名小鬼顾不得她的吩咐,尖叫一声,即刻化作飞灰!
  “妖孽!”
  沉沉禅音自身后传来。
  韩娘——或说李碧莲,脚步顿如灌铅不动。
  千年以降,称她一声妖孽之人,如恒河沙数。
  但今夜顶着少女皮囊,再听这声颇为熟悉的称呼,却有莫名的异样感觉。
  李碧莲缓缓转身,却惊讶地脱口而出。“是你!”
  “有人搅动雷峰禁阵,老衲自然御风赶来,瞧个究竟。”
  眼前人白眉长须,袈裟锦绣,竟是百里外镇江金山寺住持法海!
  “大师,我不是白素贞,亦未修邪法害人,更不曾得罪紫竹林你家主人。你截住我,又是什么用意?”
  李碧莲身似清秀少女,说话神态,却宛如韩娘复生。
  “难得你以妖魂占据人躯,还如此大言不惭。”
  李碧莲冷笑。“看好了,此身躯原来的主人,乃是为他人所杀,早已投胎而去。我在雷劫之下兵解,占据无主躯体,又犯了哪一条哪一道天规?”
  “若是如此,千年琴妖何不索性走回正途,去地府转世一趟,也好修个正大光明?”
  李碧莲后退半步,余光瞥向四周——身后是雷峰禁制,身前是法海威逼。
  左右方圆,均是一片开阔视野,距离西湖约有十丈之远。
  笼罩在法海身上莫名杀意之下,李碧莲心中瞬息千转,一面思量脱困之法,一面揣测法海心情真意,所有计策,却在瞟到身后许仕林时凝固。
  “大师要妾身重去轮回,却不知大师对此地禁制伤人之事,又有何解释?”
  李碧莲娇笑着抛出问题,不动声色间移了两步,占正许仕林身前之位。
  “雷峰塔下压有白娘子,众生不可靠近,乃是三界共知。”法海答得理直气壮。
  李碧莲却哦了一声。“当年妾身虽未卷入,但封塔时也在人群之中。禁制如厚墙隔世,却柔不伤人。但如今地上那个唇边的血迹,却所为何来?”
  法海桀桀一笑。
  “妖孽,你顾左右言他亦是无用——无错,他与塔内中人骨肉连心,所以才会被反制禁力所伤,否则,这雷峰塔断隔不阻他。老衲也正是因此感应,即速前来,不料却见了他身边有不该存在之人!”
  “哦,许仕林的身边,不该有妖孽么?”
  李碧莲伸手向虚空一按。
  一座白玉雕琴,精致玲珑,自虚空之中浮现。
  “完,全,无,错!”
  法海禅杖顿地。随着四字出口,四记重击已然着地,雷峰塔前地裂长痕,夺命之力攻向李碧莲的纤弱躯体!
  四记重击。
  却被四声琴音消解。
  李碧莲手中之琴,竟被当作了琵琶,斜斜抱在怀中,指掌如撮,宫长,角徵羽三音尖锐短促,在虚空中竟然化为实体,四道琴光堪堪拦下地上裂痕!
  法海踏前一步。
  李碧莲却连退三步,踉跄间退到了许仕林身上,被绊得跌倒在地。
  白玉琴化入己身。
  一道琴弦,映出明月之光,在夜色中森然凛冽。
  “再过来一步,我便以琴弦勒死他。”
  李碧莲咬牙威胁。
  法海低笑一声,禅杖忽然变化。
  雷峰塔前瞬息竟成一个封闭空间,大钵化为天地,向住李碧莲兜头罩下!
  李碧莲手中琴弦也好,四肢百骸也罢,均被压力死死迫住,不能移动分毫。
  琴音又起。
  今次琴音自李碧莲身上发出!
  简单的商音,有节奏和规律地,一下,一下……
  “好一个以心为甲,以骨为琴——你身上又有多少跟骨头,可以弹拨多少下?”
  法海闲闲站在那里,看住大钵在琴音抵抗下飞离半尺,却又在琴音间隙继续罩下。
  李碧莲的五官之中,开始流下汩汩鲜血。
  她闭上眼睛。
  若是之前,她并不惧怕一个法海。
  但神魂修炼得如何通天彻底也罢,却逃不过妖族所引动的天雷劫命。
  转化为人,可以避过天劫,但却必须接受这具躯体的柔弱与无力。
  李碧莲的身躯,毕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一二岁少女。纵使她从占据躯体那日开始便自行吐纳练气,也尚未完成七年筑基的基本功夫。
  面对法海的深沉狠辣,难道惟有转死返生一途?
  大口鲜血涌出。
  李碧莲眼前一黑,躯体支撑已到极限,即将失去知觉。
  “法师请住手。”
  昏迷之前,唯一听到这句说话。
  心中残念,乃是——操你妈,你终于知道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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