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倾国——尘印
尘印  发于:2009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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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心疼的,当然要数一直把苏倾国当子侄看待的仇若痕和楚信。两人每天都给苏倾国带来慕容九州岛的消息,苏倾国却似乎左耳进右耳出,全没放心里去,依旧没精打采。
  仇、楚两人的心情只能用一筹莫展来形容。
  再想不出法子让这小祖宗振作起来,恐怕玄天府史上,将出现第一个因为犯单相思而饿死的府宗。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山路上脚步由远及近,苏矶一路小跑奔到树下道:「府宗,方先生回来了..」
  不等他说完,仇、楚两人已经看到方歌涯青衫翩翩,从容走近。
  他身后,还跟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
  「谈门主?」看清了男人平凡无奇的面目,仇若痕脸色微变。
  谈笑抬手作揖,「两位莫惊,在下只是随故友同行,别无他意。」说着,朝树顶的苏倾国瞟了眼,摇头发笑。
  方歌涯也是一脸笑意,纵声叫道:「倾国,忠魂蛊的解药拿到了。」
  树冠枝叶一阵摇晃,苏倾国总算有了动静,飘身落地,红着眼圈对方歌涯道:「慕容他已经走了。」
  「我知道。」慕容九州岛和贺兰氏正打得天翻地覆,方歌涯途中早有听闻,温言道:「进屋里再说。」目光触及苏倾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他皱眉,叫苏矶和苏璇赶快去准备吃的。
  第九章
  「这个就是忠魂蛊的解药?」苏倾国看着谈笑塞进他手中的一个黑玉小盒子。
  「每日子时服一粒,连服十日,毒性便可根除。」方歌涯替谈笑回答,微笑道:「我原本打算去收集药引自己炼制解药,可巧碰上了谈门主,耽搁了些时日。」
  看到谈笑眼底隐隐然闪过一抹笑,方歌涯清俊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尴尬,干咳两声拍了拍苏倾国肩膀。「你快些把解药给慕容九州岛送去吧。」
  苏倾国低着头,慕容九州岛临别时那冷漠异常的眼神,又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这些天来,男人的音容无时无刻不在他心头盘旋,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做任何事情,只能任细细的痛楚如蚕食桑叶般,一点点啃噬着他。
  他推开苏璇送到他面前的芝麻小桃酥,闷闷道:「慕容那么讨厌我,我去找他,他肯定又会生气。啊!」后脑勺一痛,被方歌涯敲了个栗爆,没好气地道:「你不去,怎么知道他还气不气?」
  「没错,你若不去找,就真的永远都没机会了,呵呵。」谈笑冷不丁插了一句,目光却始终瞅着方歌涯,毫不意外收到方歌涯一个警告的眼神。
  苏倾国完全没看见这两人眉来眼去,只是精神一振道:「方先生,你是说慕容他不会生我的气?」
  方歌涯额头挂下颗汗珠,心说你这小子霸王硬上弓在先,掳人上山在后,就是被人大卸八块也活该。不过看着苏倾国在眼皮底下长大,实在不想这小家伙失望,他一点头,含糊道:「他既然没派人来攻打玄天府找你算帐,应该是不再生你的气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苏倾国用力一敲自己脑门,恍然大悟,顿时容光焕发,往嘴里塞了几块糕点后一迭声叫苏矶备马。
  想到男人已经原谅他了,他心急如焚,简直想立刻插上翅膀飞到慕容九州岛身边去。
  坐骑很快牵到门口,他一跃上马,谈笑突然晃到马前,拉住了辔头。
  「你想干什么?」苏倾国狐疑地瞪着谈笑,这人不会还惦记着那碗面钱吧?
  却见谈笑勾了勾手指,「你就这么去找人,没用的。我教你。」
  苏倾国倾下身子,听到谈笑在他耳边轻笑道:「死缠烂打,再不行,跪葫芦顶油灯,总之求到他答应为止。」
  「有用么?」
  「包管有用。」谈笑胸有成竹。
  「那多谢了。」苏倾国一振缰绳,骏马如离弦之箭,转眼奔出众人视线。
  谈笑大笑几声,转身就见方歌涯无奈摇头。
  「你怎么去捉弄小孩子?」
  「你不是喜欢这小家伙么?那我当然要帮帮他,再说当初要不是他死活不让我上玄天府,我早已经找到你了。」谈笑走近方歌涯,凝望着,直至方歌涯清咳一声别过头,谈笑才笑着扭头,跟方歌涯一起欣赏起崖顶风光。
  他喃喃道:「七年了,终于又可以与你同看日落。你若再不理我,我真要将玄天崖闹个鸡犬不宁。」
  方歌涯唇角含着若有如无的笑容,淡淡回以一瞥。「你一身能耐,都是我教的,你以为自己真能斗得过我?」
  谈笑嘻嘻一笑,才要说话,苏璇猛地发出声大叫,急得直跺脚。「糟了!府宗一个人上路,谁给他做吃的啊?」
  「外面虽然兵荒马乱,只要有盘缠,还是能买到食物的。」方歌涯安慰苏璇。
  「那个─」苏矶在旁刷白了脸,嗫嚅道:「府宗他,好像..忘带银子了..」
  干水之畔,江风劲吹,烽火硝烟遮蔽了长天云日,千军万马在战鼓声里忘情厮杀。江水滚滚,涌起一个接一个血浪。
  慕容九州岛高踞马背,督战江边,看着己方将士不断振臂高呼,前仆后继沿竹筏浮桥冲向对岸敌军阵营,微微勾起了嘴角。
  这几乎是贺兰听雪的最后一道关垒。破此天险,京城很快将成他囊中物。
  连续多日的昼夜猛攻,也已经将敌军的士气和兵力消磨得差不多,己方将士的情绪却正日益高涨。今天这一仗,当定胜负。
  激战的大军忽地大声哗然。看到对岸那面巨大飘扬的敌军帅旗被火箭射中,火焰飞窜着颓然倒下,慕容九州岛身后的将士都喜形于色,震天价欢呼起来。
  「九州岛皇兄,我军攻下干水了!」一个骑着马紧挨慕容九州岛的锦衣男子也精神大振。舜安王慕容眉,面容轮廓也秉承了慕容宗族的俊魅,但更像其生母,眉宇间多了丝阴柔味道。
  慕容九州岛一笑,遽然拔出腰间佩剑。青锋三尺,寒光凛凛,隔江直指对岸。
  「过江!」他断喝,声震大军。长剑凌空虚劈带起道白虹如练,力夹马肚,一马当先飞射出去。
  众人轰然应和,将手头早就扎制好的无数竹筏浮桥放入江中,绵延铺开数里江面,跟着拔营渡过了干水大江。
  万蹄纷沓,势如潮水,荡平了沿途一切敌军残兵败将,挥戈直逼三百里外的京城重地。
  身后,金乌半坠,残照青山寂寥满江血。两日之后,慕容九州岛的大军已兵临京城脚下,驻下大营与守城的数万兵将对峙。
  春夜星空明净,一轮弯月似银钩,照遍一座座小山丘般的营帐,如洒霜雪。
  许多列巡夜的兵士正在营地间来回穿梭,不放过一丝一毫风吹草动。中有一人蓦地大叫,引众人纷纷注目。
  「那是什么?」那人指着夜空,满脸震骇。
  一人长发飞扬衣袂飘舞,就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以无比优雅的姿势凌空飞掠,虚踏几步,落脚整片军营最高的那根旗杆顶端上,满意地看着众人朝旗杆围拢过来,个个眼露崇拜。
  这手功夫,慕容还没见过呢!改天也许该展示给慕容看看..苏倾国很得意地想着,一声轻咳,成功地压下脚底众人骚动。
  认路找人本来是他最不擅长的事情,好在大军这么大个目标,行进到哪里都天下知闻。他下了玄天崖后一路打听,倒也没走多少冤枉路。
  不过,要从这许多营帐里找到慕容九州岛,不容易,所以苏倾国决定用最简单的方法。他深吸一口气,让声浪清晰地传遍军营每一寸角落:「慕容,是我!我把解药带来了!」
  群马嘶鸣,万军尽皆从梦中惊醒。
  熊熊火把照亮营地。
  遥望见被大批侍卫围护簇拥着的男人从座大帐篷走出,苏倾国大喜,飞身跃下旗杆,自众人头顶上方掠向男人。「慕容─」
  「什么人?」侍卫厉声呵斥,齐出兵刃,挡住去路。
  苏倾国身形一顿,止步。并非因为侍卫的拦截,而是他已发现那男人虽然也身材颀长,面容俊美,却不是慕容九州岛。
  慕容眉打量着苏倾国,他是久经风浪之人,听苏倾国刚才那几句,直觉这突如其来的青年多半与慕容九州岛有关,更听苏倾国在嚷嚷什么解药,他心念一动,挥手示意侍卫放行。
  「让他过来。」
  绮丽奢华的描金皇帐内,慕容眉一边笑看苏倾国像个饿死鬼投胎,十指并用,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案头大堆食物,一边旁敲侧击,很快就把苏倾国的底细摸了个清楚。
  他那多年来冷心冷情的皇兄,什么时候找到了这么个武功奇高的活宝?
  「呵呵..」他等苏倾国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笑道:「原来你是我皇兄的朋友,那就在这里过一宿,待我皇兄回来再做定夺。」
  「慕容他人呢?」苏倾国满足地摸着肚子,吃饱喝足后终于想起了正事。这也不能怪他,下了山才发现身无分文,又不想去府里弟子属下产业找人要银子,传回玄天府,多丢脸!
  与其被师侄徒孙们背后笑话,他宁可溜去那些官邸厨房里偷吃的。只是兵荒马乱,沿途官府家也勒紧了裤腰带,没什么他看得上眼的好东西吃,哪比得上面前的佳肴玉馐。
  「皇兄他今夜带了亲卫潜入宫中,如无变故,明天就能带贺兰逆贼的人头回来。」慕容眉话音刚落,苏倾国便跳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
  先前还不是你自己忙着吃喝?慕容眉不悦地皱起眉头,还没反驳,眼前一花,苏倾国已没了影子。
  这等身手,千军万马间取敌首级易如反掌。慕容眉心底不禁泛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突然帐篷帘子一掀,苏倾国又飘回,着实令慕容眉吃了一惊。
  「那个,皇宫在哪里?」苏倾国不好意思地问。
  鎏金流苏宫灯迎风轻摇,烛焰明灭,将栖凤殿的金匾映上阴影重重。
  凤栖梧桐,这正是金盛历代皇后的寝宫。此刻,原本把守殿外的侍卫都已经成了死尸,血迹散乱分布在台阶下、花木中..乌剑割过最后一个侍卫的喉咙,许朝夕带着手下跃至廊下,向一身黑缎华服斗笠遮面的男人躬身道:「皇上,侍卫都处理掉了。」
  「好!」男人摘下竹笠,轻轻抛动着手里那枚紫金如意坠子,笑得狡诈又好看。
  还得多谢贺兰听雪这信物,让他一行轻松地通过了城门、皇宫中处处关卡盘查,不费吹灰之力就潜进深宫。
  一炷迷香放倒了栖凤殿外的侍卫,只要再除掉贺兰姐弟和假太子,叛军群龙无首,必败无疑。他撩起袍角,走向台阶高处。
  「砰!」一声巨响,两扇厚重朱门被许朝夕和侍卫震开。众人如出柙猛虎,冲进殿内,迎面见到宫女、太监便砍,不消片刻,数十名宫人已身首异处。
  「慕容九州岛,你终于来了。」一个已近中年却依旧清丽娇柔的女人声音,从幔帐后传出。
  柔若无骨的一只素手,佩戴着宝光四射的指环和金丝镯,拨开了溅满血污的绫罗幔帐。
  女人宫装云髻,仪态万千地出现众人面前。冷艳不可侵犯的清澈美眸无视遍地尸骸,只在慕容九州岛脸上一转,淡然道:「你杀了四海和真儿,今天还想杀我这未亡人么?」
  慕容九州岛状似无奈地叹口气,「朕对皇嫂一直敬重得很,皇嫂你却非要与朕作对,朕也是逼不得已。不过么─」他瞧了眼贺兰皇后,微笑道:「在引出令弟前,朕还不会送皇嫂你上路的。」
  几个侍卫走上前,试图架起贺兰皇后,被她双目一瞪,终究是金盛最有权势的皇后之尊,那几人都踌躇着不敢动手。
  「慕容九州岛,杀了本宫的夫君,杀了本宫的太子,你就是这样敬重本宫的?」贺兰皇后冰冷的声音里逐渐腾起怨毒,忽地咯咯笑,对慕容九州岛柔声道:「告诉本宫,太子真死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快活?」
  这女人,怕是遭丧夫失子之痛,失心疯了?
  慕容九州岛挑了挑眉,不打算再让贺兰皇后拖延时间,向许朝夕打个眼色抓人,却听贺兰皇后轻声细气地加了一句:「勒死自己亲骨肉的滋味如何?」
  她说得很轻很轻,可慕容九州岛浑身一震,目光有刹那凝滞了。
  「皇上?」发现慕容九州岛神色大变,许朝夕忙着唤了声,慕容九州岛却罔若未闻,只死死盯着贺兰皇后,想从她眼里找到哪怕丁点闪烁。
  可惜,没有。
  他听见自己僵硬地笑:「皇嫂你胡说什么?朕的、朕的亲骨肉早、早就被飞霜她掐死了。」
  「本宫知道你不敢相信。」贺兰皇后娇笑着转身,走进幔帐后。
  慕容九州岛呆立如泥雕木塑,霍然喉咙里迸出声嘶吼,追上贺兰皇后。
  许朝夕大急:「师弟,小心埋伏!」
  「谁都不许跟来!」男人一声暴喝,止住了众人脚步。
  幔帐后,赫然摆放着具剔透的水晶棺。
  透明棺盖下,面色灰败的少年口眼紧闭,穿着杏黄蟒袍,头戴玉冠。脖子间一道勒痕已经发了黑。
  当日,就是这道勒痕,夺走了少年的生命。
  「你离开京城后,我就把真儿从皇陵移来这里。」贺兰皇后抚着棺盖,神情终是化为凄楚。「我答应过姐姐,会好好抚育真儿,结果..」
  慕容九州岛就一直瞪住慕容真的尸身,看少年的眉、少年的鼻、少年的嘴..
  身躯渐渐开始颤抖,寒气似乎不断自地底冒出,缠绕住他的腿往上攀。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茫然摇头,突地伸手,紧扣住贺兰皇后双臂,怒视她,「你想骗我?我的孩子,出世才两天,就给飞霜掐死了!当着我的面掐死了!」
  胳膊被捏得酸胀,贺兰皇后几乎痛出了眼泪,却仍冷冷道:「掐死的那个,是姐姐为了让你死心,叫人从外找来的弃婴,本就快病死了。姐姐虽被你所辱才生下真儿,可真儿毕竟是姐姐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她再怎么恨你,也不忍心对自己孩子下手。」
  「你骗我!」慕容九州岛眼里红得像要滴出血,但贺兰皇后依然不停在说,每一句,都似一刀,凌迟着他。
  「姐姐产后没多久便心火郁结撒手尘寰,她临走时要我照顾好真儿。我嫁入宫中数月都没能害喜,御医说四海无法生育,我就与他商议假装怀孕生产,将真儿接进了宫。」
  慕容九州岛嘶哑道:「皇兄他、他知道真儿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
  贺兰皇后忍着双臂益发剧烈的疼痛冷笑:「姐姐当你面掐死那婴儿,还不是为了断你的念?好不容易才让你相信孩子已经死了,四海是姐姐的意中人,又怎么会让姐姐白费心机?呵呵..」
  她忍不住仰头笑,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多年来,四海专宠我一人,旁人都羡慕我,可谁知道,他喜欢的只是我这张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谁叫我跟飞霜是孪生姐妹?哈哈..呃─」
  臂骨碎裂的刺痛直达脑髓,她惨叫。
  「你胡说!」慕容九州岛仍在垂死挣扎,声音已哑。
  「不信的话,你就去看看真儿左脚底的胎记。」
  慕容九州岛猛地丢开贺兰皇后,双掌力推,水晶棺盖整个飞了出去,落地巨响,裂为数块。用来延缓尸体腐烂的香料味顿时飘满空气。
  手掌战栗着,缓缓地伸向尸身左脚,缓缓地脱下慕容真的靴袜。
  许朝夕被那声大响所惊,怕慕容九州岛遭了伏击,情急下顾不得慕容九州岛之前警告,冲入幔帐后,正见慕容九州岛木然站在水晶棺旁,脸色亦灰白如死尸。他惊道:「师弟,你怎么了?」
  慕容九州岛充耳不闻,隔了良久,倏忽轻轻一笑,弯腰将慕容真从棺中抱出,温柔地抚摸着少年冰冷的眉眼、口鼻、下巴..
  「真儿?真儿..」他轻声唤,自然无人回答他。
  「九州岛师弟!放下他!」许朝夕终是觉察慕容九州岛行为太过诡异,上前想抢下尸体。手指尚未碰到慕容真衣裳,一道剑光飞快横过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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