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程——话痨
话痨  发于:2009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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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不能一直陪着你,小菲以后会结婚,哥哥也有自己的生活,我扶着她的手臂让她看着我,但小菲一定要相信,无论我身处何方,小菲都是哥哥最重要的宝贝,哥哥会永远永远祝福你。
  
  27
  周五午夜,天很冷,我们在街边等车。小妹冻的发抖也没有对我抱怨,低垂着头像只孤单的小猫,我把她搂在怀里,帮她挡住风。
  低温下站了很久才打到车,还是赶上了一班特快,中午驶入小城,下午三点转车到达了墓地。
  南方的温度要高一些,但长时间在寒风里呆着湿冷会一点点掠夺体温,尤其在阴天。
  妹妹站在墓碑前发出低低的啜泣,然后哭声被寒风刮走,她的悲伤没有人能给与确实的安慰。我把羽绒服披在妹妹身上,陪着她一直到了闭园的时候。她不肯走,趴在冰冷的墓碑上,如同几年前那个固执伤心的小女孩。
  我很害怕,如果她要一个人活下去,那会有多艰难,那会有多可怜。
  小菲哭,哥哥会心疼。
  我这样说着,把手放在小妹的眼睛上,她才肯站起来,但再也不肯离开爸妈一步。
  我背起小妹,走出墓地。
  小妹趴在我背上呜咽:......哥,你不许离开我。
  她说完又哭,我就没有回答她。
  我们在周日晚上回来,旅途劳顿,小妹洗了澡就睡了,手机打开没多久就有经理的电话进来,他抱怨我怎么一天都关机,他正和北区负责人一行吃饭,店长也在,他说林子午前两天见过我要也一定过去。
  到酒楼的时候他们差不多吃了一半,气氛也比较好,互相敬着酒,经理酒量不行,已经满脸通红,看到我来急忙招呼我过去帮他顶酒,我看了林子午一眼,把酒干了。
  林子午问店长我是不是酒量很好。
  店长笑着回答:小骆是我们店的千杯不醉。
  林子午的手下正向店长敬酒,店长顺势把正向他杯里斟酒的啤酒瓶口移到我面前:人老了不能喝了,还是年轻人替我喝吧。
  我凑过杯子说好,看着啤酒斟满玻璃杯。
  林子午突然拿过他手下的酒向我虚晃了一下,嘴角带着公式化没有感情的微笑:上次招待的很周到,还是由我敬你吧。
  仿佛在责怪我动小心思的唏嘘掩盖了我短暂的沉默。
  我笑了笑:您太客气了,店长关照过如果您有问题任何职员都有义务如实向您回答。
  那之后林子午再没和我有过直接的交流,他是负责人,我只是一桌经理级别领导中格格不入的小职员。除了偶然为领导挡酒,我不发一言的坐着,但尽管不看他的方向,也能察觉他的视线在我每次拿起酒杯后变的灼热,不再冰冷。
  我在那天午夜发了高烧,不厉害,仅仅嗓子发炎和感觉疲劳,请假休息一天。
  中午时,公司来了电话,经理一早出差去了,超市与难缠的供应商合约上出了纠纷,因为之前都是与经理接触的,要我回去应付。
  下午回了超市,纠缠了四个小时才勉强化解了眼前的麻烦,让他们等待三天后经理回来。
  谈判一结束我基本发不出什么声音了,同事劝我回去休息。出了超市发现灰暗阴霾的天空飘了雨。妹妹早上上课没带雨具,我拿着伞打车过去接她。
  看到小妹的时候她正在一个男孩的伞下快乐的讲着什么,一边伸手打着手势,然后两人便一起笑起来,这时他们周围的光线似乎也跟着明快了。小妹然后看见了我,露出被发现秘密的害羞表情,对着男孩的耳朵说了一句,从男孩伞底下钻出又钻入了我的伞下。
  我不能多说话,就听着低着头的女孩轻轻的告诉我男孩的名字,有些胆怯的观察我的表情,她讲起他和男孩怎么认识的,男孩多么粗心大意,他对她有多好,她偶尔会为了某些片断抱着我的胳膊笑,然后很认真地向我保证,她最喜欢的是哥哥,其次的其次才是那个男孩子。
  她快活,我也高兴。
  吃了饭洗完碗,看到了林子午给我的未接电话,我准备不理会他,过会儿就去躺下,电话却又进来了。
  接通电话,林子午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张开嘴,只能发出嘶哑因而难辨音节的嗓音:对不起,我病了。
  电话彼端的沉默维持了很久,冰冷的窒息从话筒里漫延开来。
  我拿开手机看了看屏幕,电话还接通着,过了几秒钟,他挂断了。
  小妹睡下不久,手机在我的床几上响起震铃。
  他这次没有用对他来说意义不大的问句,依他的脾性下达类似命令的祈使句。
  开门。
  心脏紊乱而快速的跳动,我吃力的发音:......别逼我。
  短促的,没有笑意的笑声:我只是一直在逼你?
  我现在没有能力使用复杂的句子解释,任何解释对他也不具意义。
  开门,他嘲讽一样的重复,别逼我。
  雨下大了,在楼道外形成雨幕,风把一些水点吹进走廊。
  很快么,雨点打碎了林子午的声音,接着渗入的雨水和低温与它凝结成形状怪异的块状物,害怕我摁门铃?
  我站在门外,下意识用身体挡住门铃的位置。
  去车里吧。我请求他。
  他看了我一会儿,伸出手,抚摸我的脖子,从领口把手指伸入我的衣服里。
  车里?他的指尖冰冷,像雨水滑过皮肤的感觉,不是病了么,莫非我遇到了一位克尽职守的履约人?
  走廊里很冷,我穿着睡衣,被呛进的冷风引起越发剧烈的咳嗽,牙齿开始打战,但寒冷不是唯一原因......大门后,是我要保护的一切。
  林子午把他的大衣脱下,扔给我,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车门玻璃上,雨水滑出随机产生的伤痕,新旧叠加,林子午一直在抽烟,直到车内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烟草味。
  他摁熄了烟头:我想知道你的条件?
  熟悉的乐队,但正从CD中读出的曲子却溢出与整张专辑违和的慵懒温暖。
  我,我尽力发出音节,付够定金了么?
  林子午的手指掐住我的下巴:你要的是什么,还是你的每一个明天;一直都那么廉价?
  我面对着黑暗里略显焦躁的林子午:只要林先生确认定金,我就告诉你。
  原来你对身体交易这样乐此不疲。
  只要能换到我需要的东西,我看着他,但每一次提出交易的人并不是我。
  他的手指很用力,似乎隐忍着什么。
  ......跪到下面去,用你的嘴,林子午冷冷的说,这是,最后的定金。
  我不动他也没有催促,点燃烟,一支烟很快燃尽。
  做不到就下车。他淡淡的吐出一句,打开顶灯,用打火机击起火焰,凑到嘴边。
  温和的灯光刺得我低下头:......请关了灯。
  为什么,林子午慢慢的吐出烟雾:我想看到你的表情。
  上腹开始痛起来,如同警告:尊严那种抽象的东西,我已经不需要。
  我握紧拳头,跪到后座下。
  林子午的烟头停在空中。
  由于过于用力,手指发颤,我花了些时间解开了皮带。
  林子午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
  ......骆飞,他的声音竟然也有一点嘶哑。
  我几乎发不出声,于是对他做了一个口型:别食言。
  
  28
  嘴里的味道还没过去,我打开车窗想呼吸干净的空气,却发现风变得猛烈了,在冷冽的风中,飘进车内的不是雨点,而是雪花。
  下雪了啊。
  林子午把记事本和笔递给我,随手关上了车窗。
  我写完,递回本子。
  他用了所需多得多的时间读我写下的文字。
  挡风玻璃外,雪花像天使降临,即便在黑夜里,依旧闪烁着并不强烈的白色,它们缓缓地落下,落在引擎盖上的立即化了,仅有一些在雨刷上积存下来。偶尔有大风刮过,风卷着雪形成可见的漩涡,仿佛所有的雪花都在空中飞行,它们中的大多数飞到了我不知道的某处,有一些停留在挡风玻璃上,在我眼前化成了柔和的水。
  城市今年的第一场春雪......那冬天是否已经过去了?
  舍得和你最珍视的妹妹分开?林子午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沙哑,似乎某种情绪从刚才一直延续着。
  我看着快活飞舞的雪花,想到南方小孩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雪,兴奋的打着伞冲进冰冷的大雪中,一把抓起地上浅浅的脏脏的积雪,好像看到棉花糖摇尾巴的小狗。
  舍不得。我说。
  那为什么要送走她?
  上腹的疼痛随着与妹妹快乐的回忆一幕幕在脑中走过,加剧着,但还不至于无法忍耐。
  我的理智还在。
  我拿过本子:我不能给她与其他孩子一样优渥的生活。
  林子午发出讥讽一样的哼声:借口。
  我看了他一眼:因为她最需要的是父母,而不是我--
  借口!林子午提高声音打断我,他把本子扔开,拉住我的领子。
  该结束了,他的声音反常的动荡,你没完没了的谎言。
  喉咙发出灼烫的刺痛,我尝试说话,但句子太长让我很费劲:......帮我找合适的家庭,你拿你该得的......其它事,我没义务,对你说明。
  我握着他的手,他看着我,慢慢放松了手,打开了车锁。
  车门关上前,在喧闹的风声里,林子午用低沉的难辨情绪的声音叫住我。
  他打着火机,烟还未点燃,火焰被风吹灭了:我们都是加害者?
  我沉默着,他也并不等待任何意义上的回答,俯过身体把他的大衣扔给我,拉上了车门,开走了。
  穿着睡衣慌张的出来,连钥匙也忘了带,但我没料到房门竟然开启着,我奔到小妹的房间,那里已经没有人,只留下打开的被窝,以及残存的温度。
  紧张和忧虑加重了疼痛,我几乎跑不动,在卷着雪的风里东倒西歪的走着,每每我停下脚步想嘶喊小妹的名字,声音,如同被黑夜吸走。
  上帝,如果您听得见我的祈祷,请给我一点希望。
  在小区门口第一栋楼底下,我找到蜷缩成一团靠着楼梯发抖的小妹。
  走近的时候,楼底的感应灯应声而亮,我把大衣用力裹住妹妹,想要训斥她,适才黯淡的顶灯在记忆里发出刺目的光线,所有龌龊便无所遁形......恐惧以几倍的速度席卷过来,淹没了我所能发出的最后的声音。
  哥你......别生气,我醒来看到你不在......妹妹仰着头,还在厉害的发抖,她的脸色很差,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
  我搂着她站起来,但她抱住我。
  这是谁的衣服?妹妹低头看着大衣,仿佛刚才低低的话只是风言风语。
  我回答不出。
  ......哥,我不是故意的。她不看我。
  没勇气思考她道歉的缘由,更没勇气询问她是否看到了什么,我用被冷风吹的麻痹的手紧紧按住小妹身上被风吹起衣袂的大衣。
  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小妹小小声地说,似乎又回到了小时生病偶尔的撒娇。
  低头吻在天使的头发上,勉强忍住疼痛,我循着风雪中模糊的路,搂住她的肩膀往回走。
  妹妹在中途哭了,冻得颤抖的哭声和风声连成一片,网兜住我近乎所有的气力,让我寸步难行。
  很想很想告诉她,不是哥哥不疼她。
  只是我,背不动她了。
  那天晚上,林子午离开了城市,而日子照旧一天天过去。
  原来黏糊我的小妹似乎在疏远我,但我已经不需要再去搞清楚那个雪夜的每个片段。超市那里,只要有可能我就请假,即便忙的不可开交,在晚餐时分我也一定回去,做小妹最喜欢吃的东西,甚至带她去过一次快餐店吃烤翅。
  我在等待,等待林子午履约,然而我又希望不屑撒谎的人破坏承诺......再见即是永别,那时我到底该以如何的面孔面对,以为即将被抛弃的小孩哭泣的脸庞?
  我连想也不敢想。
  两周后的星期四,小妹给我电话,说她要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这是两周里第二次同样的谎言,她说的支支吾吾,我也没有多问,叫她早点回来。挂断电话不久,手机响了,我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手指是颤抖的。
  他用淡薄的声音问我:病好了么?
  唔,我回答他,感冒好了。
  他说:那就好。
  沉默了片刻,我呼出一口气:我们谈谈,你在哪?
  在你门外。
  你妹妹不在。林子午站在门口做出没有询问味道的判断。
  我有些不安,仿佛触摸到随着他的到来一并跟从的约定,侧过身体,但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安静的看着我的脸。
  既然准备放弃,就别露出这种表情。
  林子午说完从我身边经过,脱下大衣随手扔到沙发上,踱到餐桌前。
  你做的?
  我关上门,坐到沙发上,仰着头靠着:嗯。
  可以么?
  我笑了笑,没回答。
  他坐下:你不吃?
  我没胃口。
  林子午吃完饭从大衣口袋取出烟,没有立刻点燃,看着我,似乎改变了想法,他靠近我,居高临下的俯视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睛慢慢溢出类似感情的东西,附上了黑色的眼瞳,明晰的眼神变的朦胧。
  我闭上眼睛,拒绝回答。
  嘴唇上温润的触感,他的动作很慢,舌尖滑过口腔带来微热的温度,他没有探入太深,最后仅剩下嘴唇的接触,然后一点点滑开,但他迟迟没有走开,用脸颊贴着我的脸。
  结束后,我们回去东山,他的声音很轻,没有冰冷的柔软。
  心里一痛:你都做到了?
  ......慈善协会的常理士,妻子是妇产科医生,他用脸颊摩挲我的皮肤,儿子五岁时出意外死了。
  我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他进了我的房间,我没反对。
  无所谓,过去的,又一个春天到了,他像陷在自己的回忆里,东山的叶子开始绿了。
  睁开眼睛,头顶上是发出青白光线的顶灯,我在他耳边喃喃:都不是那个春天了......
  有腥味的液体涌进口腔,我咬着牙齿咽下,伸手但够不到开关,他带着低低的喘息,把我摁在床上。
  林子午关上了灯。
  
  29
  灯亮了,很刺眼。
  我眯着眼盯着天花板,有些迷糊,思维还没从黑暗中脱出。
  推开他的手,花了点力气坐起来,靠着床头喘气。
  他从客厅拿来烟,在我身边点燃。
  飘渺升起的轻烟里,那首风格迥异的曲子隐现在每一缕的灰色里,闲散的,温暖的,让我有点着迷。我向他伸出手,他看了看我发抖的手指,然后将嘴里点燃的烟递给我。
  房间里响起火机单调的击打声:什么时候对你妹妹坦白,我没时间耗在这里。
  我衔着滤嘴,深吸进肺里。
  ......很快。
  他不放过我:称职的哥哥要怎么斟酌说辞,抛弃一直被他保护的妹妹?
  够了,我扔掉烟:别逼我太紧。
  打火石无法打出火,林子午放下火机,灼烫的火苗在他眼中跃动起来:一旦背叛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你,知道吧?
  我笑了笑:余地?那种奢侈的东西,我没有。
  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门骤然被碰上的声音。
  类似冰块的东西堵到我的咽喉,我从床上摔下来,等我追到门口,客厅里漆黑一片,只剩下我。
  她什么时候来的?
  那种伤人的话,她听到多少?
  你觉得呢?林子午站在卧房门口,背对着光线,只剩下边缘光亮的黑影。
  告诉我,什么时候?我朝他吼。
  林子午在黑暗里说:你睡着时。
  嘴里尝到了咸腥味,我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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