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是腊月二十九那天到家的。到了之后他给周全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回来了。周全说我还欠着你一顿饭呢，要不就今天还了吧，免得拖过年了。张杰说不了，今天我还得跟老同学聚聚。明天还是吃过年夜饭去放鞭炮吧。周全说那好吧，看来我真得欠到明年了。张杰笑，就得让你多尝几天这欠债的滋味。
吃过团圆饺子，张杰过来找周全。周全妈妈叫他也来吃几个饺子，张杰却不过情面，就坐下吃了两个。周全说你坐会儿，我洗好碗就走。
等周全收拾好，两人出了门。今年没有其它人同行，张杰骑摩托带着周全，直奔二环路以外燃放区。他们到得早，买烟花爆竹的没有卖的多。两人随便买了一点，暂时也不放，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把摩托车停好，坐在地上聊天。
张杰问周全，你跟叶争怎么样了？周全答挺好的。张杰就说，还是得感谢我吧。周全想想，说大概是吧。张杰拍着周全说，什么大概是，你得再请一顿谢谢我。周全说那顿还欠着呢，怎么又是一顿了？那顿是辛苦费，这顿是答谢酒。张杰笑得很狡猾。周全切了一声。
张杰突然正色说，刚才你妈问我，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哦？那你怎么说的？周全抬起眼看张杰一眼。
我说我不太清楚，工作后没什么时间联系。
哦。你倒是会说话。周全明显放松的口气。
本来嘛，我说的是事实。张杰有些得意。不过你妈大概心里有数了。她说你从来不爱吃甜食的人，居然特意打电话来叫她做蜜枣，又巴巴地带到学校去。
周全低着头在地上画圈，没有说话。
不过我发现你这人总能让我大吃一惊呢。上次是突然发奋考了N大，这次又是喜欢上男人，而且还是师生恋，惊世骇俗的事情都被你做得差不多了。真不知道下次还会有点什么。
你还指望有什么？周全白了他一眼。
你妈说你这孩子心思重，看着不声不响的，心里主意大得很。她怕你太用心，以后会吃苦头。
周全的妈妈是市医院的老护士长，现在在体检中心工作。他爸爸在环保局工作。在对周全的教育问题上，夫妻俩算是开明派。以前周全嚣张不守规矩的时候也不曾过分拘束过他，后来出了陈斐的事情后更是从不当面对周全的事情品头论足。
眼下听张杰转述这些话，周全莫名地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把头埋得更低了。
张杰见周全这样，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故作轻松地说，你小子就别在我面前扮失意了。我还不知道你么，心里打定了主意，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要顾忌这些，也走不到今天。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巩固你的胜利果实吧，别让煮熟的鸭子又飞掉了。
周全听他把叶争比作煮熟的鸭子，想象要是被叶争知道了还不知气成什么样子，忍不住笑了。他转过头对张杰说，能交上你这么个朋友，真是我的福气。
张杰摇头晃脑地说，你到现在才明白啊。
四周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人开始放烟火。间歇X1NG地有亮光闪过，伴随着小孩子兴奋的叫声。张杰说咱们也放吧，周全说好。
俩人照例先放了几个给斐斐听。张杰说，把这事跟斐斐说一声吧，让她也替你高兴高兴。周全就说，斐斐，又是一年了。我有喜欢的人了。他人很好，只是是个男的。没想到吧？你会不会祝福我呢？张杰就接过他的话，斐斐肯定会祝福你的。
俩人往回走的时候约好年初六一起回N城，由周全去买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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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慧夫妻俩一直忙到年三十中午才开车赶回S城。一到家，叶慧就钻进厨房里忙活起来。
本来叶慧姐弟俩极力主张上饭店吃年夜饭的，但叶家二老坚决反对，理由是年夜饭在家里吃才有团圆的气氛。叶家姐弟长年在外，虽隔得不远但也难得回家，到家后自然是对父母言听计从。于是由叶妈妈负责采购原料，叶慧主厨，叶爸爸奉献几个拿手菜式。
晚饭时朵朵给爷爷奶奶敬酒。叶妈妈喟叹一声，什么时候我才能当上名副其实的奶奶啊。众人听得一楞，叶争赶快把头低下来，情态倒象足了课堂上怕被老师提问的调皮学生。
叶慧赶快说妈你这话说得，难道你现在不是朵朵的奶奶？实在不行，让朵朵改姓叶。等过了年，她就不叫刘蓓蓓，改叫叶蓓蓓了。
刘军也点头说行。反正他自己父母早逝，上面有个哥哥，生的儿子今年都读大学了，也不会计较自家女儿姓刘还是姓叶。
叶妈妈笑笑，说你们就不用哄得我开心了。叶慧急道，哪里是哄您，我说真的呢。
叶妈妈还待说什么，叶爸爸已经开始打圆场，吃菜吃菜。然后给小争和朵朵一人拈一块拔丝香蕉。又给老伴拈一块爆鱼，吃鱼不好讲话，当心刺。
叶慧也叫朵朵将她的猪小姐拿出来。这次猪小姐说的是祝爷爷奶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把老俩口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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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小小事端就这样被掩了过去。
叶争在接到周全的零点祝福短信时，看着那简单的一句叶子：新年快乐！我想你。爱你。，不觉就湿了眼眶。
旧的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49
叶慧一家三口本打算过了年初三就回上海，叶争说自己年初五回N城。朵朵吵着要跟舅舅去N城玩，后来索X1NG一行四人初四一早就开车回了N城。清晨6点来锺就出了门，叶争又吃了晕车药，一路睡到车开进中山门时才醒。小姑娘头天夜里太兴奋，很晚才睡着，到了车上也撑不住倒在叶慧怀里就睡了。叶慧跟刘军说你看这俩，倒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刘军笑，外甥女像娘舅呀。
他们先去了中山陵。路过写着梅花山的路牌时，叶争说，走这条路就可以去梅花山。朵朵高兴地说那咱们去吧。现在还早呢，要到春天梅花才会开，到时候会有梅花节。叶争告诉朵朵。想到周全约自己一起去赏梅的事，眉梢眼底便带出一缕温柔。
游玩其实是一顶极消耗体力的事情，下午五点来锺几人精疲力尽地回到叶争的住处。稍坐了片刻后就去叶争常去的那家小饭馆吃饭。进门时叶争与老板娘搭讪，还以为你们休业了。老板娘说这时节路上太挤了，反正一家子都在这儿，就不凑那热闹了。过了初七再回老家，回去过正月半。等他们点菜时老板娘问，你那朋友怎么没在呀？叶争面上一红，他回老家过年了。又指着叶慧说，这是我姐一家。老板娘连忙很热情地打招呼，直夸朵朵一看就是个聪明姑娘。
老板娘走开后，叶慧打趣说，她跟你们挺熟的嘛。叶争听她把重音放在那个们字上，就有些不好意思。幸好店里生意清淡，很快菜就上齐了，叶争赶快招呼大家吃饭。
吃好了叶慧叫刘军去结帐，叶争急忙说我来我来，在N城当然是我请客。叶慧也不跟他争，只说那下次到上海来我招待你们。
然后他们就直接开车回了上海。离开时叶慧拉着叶争的手说，好好照顾自己。叶争说嗯。刘军在一旁插话，人家现在有人照顾了。叶慧作恍然状说哦～，对。又说下次有空了一起来上海玩，上次就没玩到。
朵朵问，你们在说谁呀？叶慧说，你舅舅的朋友。朵朵好像很了解地也哦～了一声，说舅舅你下次来记得要带我玩啊。叶争捏捏她的小鼻子说，忘了带谁也不能忘了带你呀，小机灵鬼。
等回到宿舍，叶争给周全发了条短信，我到家了。
周全就打了电话过来。听叶争说话有气无力的，紧张地问是不是病了。叶争说没有，挺好的。就是玩了一天，有些累。
那你早些歇着吧，屋子就先别收拾了。
不用收拾，我姐刚才来都蘌1A0艺砉恕?br /> 你看你福气多好。
好像你福气不好一样。
我福气当然好了，周全想象得出叶争在电话那头撇嘴的样子，笑起来。又压低声音加了一句，遇到你就是我最大的福气。
切！叶争立即表现出对这种谄媚之言的不屑一顾。
我初六，就是后天一早六点三十八分到站，你来接我吧。周全说。
你不是和张杰一起吗？我不去。
可是我希望一出站就能见到你呀，来吧来吧。
叶争眼前顿时浮现出周全那种恳求的眼神，心就软了。他故意不耐烦地说好吧好吧。不过那么早，我要是起不来不怪我啊。
不管，反正我和你不见不散。
那我要真不来，你就在那儿傻等吧。
那我肯定一直等，就算等成望妻石我也认了。
我呸呸呸！不跟你说了，我困了。
那你快去休息吧。果然周全一听叶争说累就缴械投降。
再见。
再见。叶争放下话筒，忍不住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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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全和张杰一出站就看见了寒风中的叶争。因为时间还早，出站口附近人很少，身穿蓝色羽绒服的叶争很是醒目。
周全朝他快步走过去，边走边叫叶争！叶争！叶争立即也看见了他们俩，却只是静静站着，并不走上前来。等周全走到叶争面前，先伸手去抚他的脸，等很久了吗，冷不冷？
叶争偏头躲开，嘴里说着不冷，眼睛却望着周全身后。周全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才看见张杰在自己后面，暧昧地笑着。他转头想说点什么，张杰已经对叶争说，一看见你，全世界的人都自动隐形。
叶争脸色变了变，假装没听见。倒是周全奇怪地看了看张杰和叶争──叶争的脸板着，张杰的脸笑着。在这样的情势下，他仿佛刚想起来似的指着张杰对叶争说，我老乡，张杰。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哥们儿。
叶争收回眼光，也象才看见张杰似的说，你好。
张杰肚里暗笑，想这两人一个装作没见过自己，一个装作没想起自己，倒真真的是一对。也不多说，冲叶争扬了下手，说了声嗨。然后转向周全说，那我先走了。
周全说好，有空联系啊。张杰说你不联系我我也要联系你的，末了还嘿嘿j1an笑两声。周全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欠的那两顿饭呢，就说知道了。一回头去牵叶争的手，咱们走吧。
叶争皱着眉甩开周全的手，眼睛不看他，顾自前行。周全又看见这熟悉的神情，心里说不出的的开心，嘻嘻一笑凑到叶争耳边说，看见你，真好。
他口中的热气熏得叶争的耳朵发烫。叶争转过脸来想翻白眼，遇到周全热切的眼神，脸再也板不起来，低头扑哧一声笑起来。
50
周全在车上打开手机，叫叶争看照片。叶争探头看去，只看见灰茫茫一片，皱眉说什么呀。周全将屏幕向他的方向侧一下，才看清是一张雪景。说是雪景也不太合适，其实就是雪，一大片一大片在空中。
周全说这就是你买松子糖那天的雪，我在阳台上照的。那个光源是我家楼旁的路灯。哦。好像是下得蛮大的，不是很清楚。叶争说。嗯，下次我带你去亲眼看看。
到了宿舍，叶争接过周全拎着的那个纸袋。好沈！什么东西啊。你的蜜枣呀。叶争开心地拆开口袋，果然是两罐子蜜枣，一罐大的，一罐小的。
只要两罐小的就够了，怎么这么多。
本来是装了一大罐的，你说要小罐就又装了一罐。我知道你喜欢这个罐子，不过一时找不到了。我妈说下次再有就收着。周全向叶争解释。
你妈有没有问你带给谁的呀？叶争一直想问，终于没忍住。
问啦，我说一个朋友喜欢吃。
就这样？
就这样。周全见叶争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笑着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你放心，我的事向来是我不愿意多说，我妈就不会多问的。
那真好。我妈就特别喜欢问东问西的，烦死。叶争略带些惆怅地说。好了，你快去洗个澡吧，洗好澡吃早饭。
等周全洗好澡从浴室出来，感到屋子里特别的安静。他边擦着头发边叫叶子，叶子，却没人答应。不知怎的，他突然就心慌起来，急急地到卧室和阳台都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叶争的影子。
周全抓起手机就给叶争打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
叶子！叶子！周全的声音明显把叶争吓了一跳。
你洗好了？我在买早点，马上就回来。叶争回答。
挂断电话，周全披上外套就往外冲。等叶争拎着个袋子走到院子门口，看到周全朝自己迎过来。
周全接过袋子，没有说话。叶争见他发梢还在往下滴水，就说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再吹会儿风头发都该结冰了。
周全还是不说话，只是闷头往楼上走。叶争有些莫名其妙地在后面跟着，絮絮地说：我看见牛奶只有半盒了，不够两人喝，就去旁边的苏果便利店买牛奶。正好看到有三丁包快出锅了，想你喜欢吃，就等了一会儿。
周全仍是不说话，到了401门口才停下来。叶争低着头没留意，差点撞到他身上。正想说你干嘛呢，抬头一看发现房门锁上了，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又没钥匙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刚刚打开门进去，周全就紧紧地抱住了叶争。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出去了？
叶争一边想掰开周全的手一边说，你不是在洗澡吗。再说了，我想五分锺就回来了，谁知道买包子会等那么久。正想说你至于那么紧张吗？感觉到有些不对，平时周全的手总是很暖和，怎么现在那么冷？
叶争费劲地挣脱，转头看着周全说，你的手怎么那么冷？
周全仿佛没听到叶争的问话，喃喃地说：叶子，你不明白我有多害怕。那天我梦里就是这样。──你不见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推开我，冷冷地说，我不喜欢你。;
叶争笑起来，拍着周全的背，你傻啊，连这都信。梦都是反的，你不知道么？
可是，有时候看着你对我笑的时候，我就会想，这是真的吗？会不会下一瞬间就会醒过来？
我看你是车上没睡好，出现幻觉了吧。坐下吃早饭吧，再不吃包子都该冷了。叶争把周全拉到椅子边坐下，突然发现什么似的拉开外套拉链，叫起来：你怎么就这样就跑出来了？！连件毛衣都没穿，这不是找生病么？！难怪手那么冰！
叶争边说边气急败坏地四处找周全的衣服，终于在浴室里找到脱下来的毛衣，逼着他穿上去。又去热了牛奶，装在杯子里叫周全赶快捂手。
周全缓过劲来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措，抱着杯子讪讪地望着叶争，不知道说什么好。叶争见他无辜的表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去撸撸他的头发：回神了？吃饭吧。又皱皱眉头，进房间拿了吹风机出来，叫周全坐到靠近插座那边的椅子上，开始替他吹干头发。
边吹边说，湿着头发，毛衣也不穿，还跑到外面去吹风。你当是在拍八点档啊？再做点夸张的动作，景涛GG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周全嘎嘎笑起来。叶争狠狠地推推他的头，还笑得出来？真要感冒了自己上街对面的药店买药去，我可不伺候你。真是的，本来我还挺清静的，你一来了就不消停。
周全可怜巴巴地说，我错了，原谅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两人吃好了早饭，周全乖乖去洗碗。叶争说，昨天在火车上肯定没睡好，你去补个觉吧。周全说不用了，洗了澡感觉精神挺好的。然后赖到叶争身边去看电视。
叶争试图推开周全襒1NG谧约杭缟系拇笸罚吹植还苋吆咦潘等梦铱靠堪桑梦铱靠堪桑坏米靼铡?br /> 周全拿嘴往叶争脸上凑，说叶子真好，我喜欢你。叶争任由他胡闹着不理他，只是嘴角的酒涡慢慢地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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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叶争说，咱们去鸡鸣寺吧。周全正坐得舒服，闻言后不情愿地哼哼了两声。叶争奋力把胳膊从周全的大头下抽出来，说那你呆着吧，我自己去，一边作势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