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无华瞠大了眼，看向桃子因翻滚而微敞的衣襟，内里光洁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映得其上若隐若现的突起更是诱人——该死的诱人！

　　看着平坦的胸口，分明便是男子的胸膛！

　　「你！」

　　霎时间，月无华彷佛被雷电击中，猛地翻身坐起，扯住桃子衣领向两边一拽，白皙的胸膛立即袒露在眼前，「你、竟、然、是、男、人！」

　　一字一句彷佛是从牙缝中挤出，吓得桃子不住后退。

　　完了，竟然就这么被发现了！

　　这里、这里可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他他，不会被捏碎踩烂拍扁……变成桃泥吧？

　　眼瞅着月无华的脸色由红变青再到紫，而且有越来越黑的倾向，求生本能让桃子下意识地想要逃开，就着跪坐的姿势不住向后挪动，但衣领却被别人攥在手中，丝毫都摆脱不得。

　　好可怕！

　　被这么盯着，身体好像被放在火上煮一样，胆小的桃子闭上眼睛，猛地用手撑地向后一跃。

　　月无华又怎容他脱离掌握，攥紧了掌中衣领，便要将他拽回身边。

　　谁想跃出去的桃子却猛地往下一沉，月无华收力不住，也跟着被扯着向前，两个人再次滚作一团，坠入某个深渊……

　　第四章

　　「姐姐、姐姐，来啊，来抓我啊，嘻嘻——」

　　「别跑别跑——」

　　「我逮到妳了！嘻嘻嘻嘻……」

　　粉艳的桃花林中，几个少女正在嬉戏，蝶儿般来回穿梭于花丛中，当真是人比花娇。

　　「姐姐别耍赖，我刚刚抓到妳了，要罚哦。」粉衣少女抓着白衣少女的衣带娇嗔道。

　　「好好好，小十八去玄女娘娘那里侍奉了几十年，倒也长进了。」

　　「姐姐——」

　　「好吧，妳说要罚什么？还是要讲故事？」

　　「嗯！」粉衣少女用力的点头，「就讲上次没完的那个！」

　　「没完的……是说瑶池仙子思恋凡间与凡人结为夫妇的那个？」

　　「对！」

　　白衣少女宠溺的拍了拍粉衣少女，娇软的声音，开始讲诉着仙凡之恋。

　　半晌，粉衣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姐姐，瑶池仙子怎么知道她喜欢那凡人呢？为了凡人被打下天庭陷入轮回，还心甘情愿，『喜欢』好可怕噢！」

　　「喜欢啊……」白衣少女抬头，视线穿过层层迭迭的绿叶，看向遥远的虚无。

　　记得瑶池仙子被打入轮回前，她还见过她一面，她是怎生说的？

　　「喜欢，就是有一个人，会把妳放在心上，即使自己受伤，也要让妳幸福……」

　　「嗯？好深奥噢。」

　　粉衣少女抓抓头，娇憨的模样惹得白衣少女噗哧一笑，随手从桃林中摸了颗桃子下来，「傻瓜，不懂就别想了，吃颗桃子润润喉，这万年蟠桃可少见呢。」

　　猛然一张大口张开，白森森的牙齿似乎泛着白光，眼见就要把它吞下去——

　　天！不要啊！

　　桃子猛地从黑暗中苏醒，吓了一身冷汗。还好是梦〈桃子也会做梦？〉，不是真的被吃掉了。

　　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桃子这才发现虽然梦醒了，但自己仍旧处于一片黑暗中。

　　眨了眨眼，记忆渐渐回笼。

　　他好像一脚踏空，掉到了什么深洞中，而那人也抓着他跟着一起掉进来……唔，然后就咕咚咕咚的往下落，最后似乎是一下猛震，眼前一黑，他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那么他现在是在洞穴中了？这、这岂不是说，他也随着他掉了下来，很可能就在这附近？

　　想到这里，他猛地跳起，脚下却传来异样的触感。

　　这是、这是……

　　伴随着身畔「唔」的一声，隐约猜到自己踩到了什么，桃子浑身僵硬起来。

　　「嗯……」抚着昏沉的头，月无华慢慢张开眼睛——一片漆黑。静静喘了几口气，发觉自己全身酸痛，肩膀上还一抽一抽的钝痛，显然这便是弄醒自己的罪魁祸首了！

　　呵呵呵，没想到他月无华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该死的小宫女竟然是男儿身，他不但没看出来，反而还将他明媒正娶了过来，真是——太可笑了！

　　似乎那狠狠的一摔打断了愤怒的情绪，获知真相时的震怒愤恨已经退去，独留在心中的竟是一股酸涩和莫名的情绪。

　　奇怪，他怎会让自己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境地？月无华用手背抵住额头，低低笑了。

　　「喂，你……」不知怎的，明明耳畔听到的是笑声，桃子却更加慌乱了，不由蹲下，用手指轻戳月无华，「你、你没事吧？」

　　「别碰我！」一把甩开他，月无华猛地坐起，剧烈的动作带动了胸腔内不稳的气息，他猛烈的咳嗽起来。

　　「你，还好吧……」

　　他们似乎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该不会，受了什么伤吧？

　　「喜欢，就是有一个人，会把妳放在心上，即使自己受伤，也要让妳幸福……」

　　蟠桃园中，白衣仙子的话语隐约在耳畔响起。

　　醒来的时候，他便躺在了他的怀中，从高处落下来，却一丁点儿都没有受伤。

　　桃子一直懵懂的心，似乎瞬间被揉入了什么，酸酸涩涩的。

　　「别碰我！」

　　再次甩开了桃子的手，月无华顺了顺胸口的气，小心地开始探索四周。

　　旁边这个人，从一开始便在欺骗他、戏耍他！让他自以为的报复、迎娶成了一场笑话！

　　他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便该将他碎尸万段，但此刻，他竟然在犹豫！还在对他犹豫！

　　他月无华，何时沦落到如此境地了！

　　深吸口气，将满怀的怒气和郁闷强压下——

　　算了，当下最重要的是弄清他们身处何方以及怎么出去。

　　如何处置他，待到出去后再想不迟。

　　手细细摸索着四周的地面，柔软而湿润。似乎想到了什么，月无华将手臂平伸——

　　果然，触到了湿滑的石头。慢慢摸索着石头的范围，呈一个明显的弧形，他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里，是口废井。想必他们能从高处掉落却毫发无伤，便是因为这些松软的烂泥吧，不然即使有皇族之力护体，他也必受重创。

　　黑暗中，桃子捧着被甩开的手，剎那间心中竟然有种针刺般的疼痛，让他喘不过气。陌生的感觉让他恐惧、心酸又不知所措，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溢出，桃子呆呆的用手沾了放入口中，咸咸的，竟然是泪。

　　霎时间，心彷佛被拧住了一样，桃子呜呜的哭出来。

　　「你！」

　　听到身畔响起的哭声，月无华想试着听而不闻，但那哽咽的声音就在身旁，一声一声清晰无比的传入耳中，让他心烦意乱，无法好好思考。

　　「住嘴！」他忍无可忍的吼道，那哭声果然顿住，但还未待他松口气，便又响了起来，而且似乎有越来越响的趋势。

　　他是生来和他作对的么？

　　不想承认自己被他的哭声扰乱，月无华在心中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他太吵了，让他没有办法好好思考对策。现在只是权宜之计，等出去后，再好好收拾他不迟。

　　想到此处，月无华深吸口气，将手伸向桃子。

　　「喂，别哭了！」

　　一点用处也没有，桃子还在继续哭泣，而且开始打嗝。

　　感觉手掌下纤细的肩膀不停颤动，月无华叹息一声，软下了心，将桃子抱入怀中。

　　「别再哭了，嗯？」

　　低低的，带着些嘶哑，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嗓音，粗糙磨砺般总是带着嗜杀与血腥，此刻却渗入了不自觉的温柔，让桃子错愕的停住了哭声。

　　声音的主人，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只是心中松了口气——好歹让他不哭了。

　　桃子小声地抽气，眨眨酸涩的眼，止不住的打嗝。

　　月无华抱着他，有些笨拙的拍抚着后背，心中暗嘲自己竟然沦落到哄孩子的地步。

　　渐渐的，桃子平静了下来，月无华才道：「我们似乎在口废井中，此时我也不追究你欺骗我的事情了，先想办法出去再说，明白么？不许再哭！」

　　他语气严厉，桃子不禁打了个寒颤，暗忖他说的「此时」、「不追究」，岂不是说等出去了便要慢慢追究？

　　还想说些什么，但那严厉的声音让他不自觉有些畏惧，只得点头。

　　黑暗中虽然看不到，但那尖细的下巴在胸膛上震动的感觉却很清晰，月无华便知道他同意了。

　　放开了桃子，他继续摸索着井壁。

　　这井似乎并不大，刚刚还未发觉，此时沿着石壁摸过去，才发现这井宽不过三尺左右，二人并立尚且可以，若是要坐下便只能上下相迭，想要躺下就不可能了。

　　桃子扯着月无华的衣袖，黑暗中，似乎要有个东西牵着才能让他安心。奇怪了，当年在蟠桃树上也有黄昏黑夜，他怎么没怕过呢？

　　疑惑的桃子没有发现，萦绕在月无华身上，一直让他惧怕的血腥味，此刻却几乎已经被自己忽略了。

　　「呵，我竟然忘了这个！」

　　月无华嗤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

　　竟然被气昏了头，连自己带着这东西都忘记了。

　　摇亮了火折子，那一点微弱的光照亮了井壁，湿漉漉长满苔藓的石壁映入眼帘。

　　忽然衣袖被扯动两下，原来是桃子见到光，情不自禁的也想靠近。

　　下意识地举着火折子转身，朦胧的火光下，桃子的脸便突然的映入眼中！

　　因为哭泣而微微肿起的杏眼还带着微红，白皙的脸颊上挂着几点未擦干净的泪滴，小巧而红润的嘴唇被洁白的贝齿咬住，格外的诱人。

　　视线不自觉地向下，见到那凌乱的中衣经过这一番折腾，几乎完全地敞开了，微凸的锁骨、白皙的胸膛，以及胸膛上那两点粉嫩的樱红，在火光的映衬下，似乎被嵌上一层橘红色的光，媚得惊人。

　　月无华倒抽口气，只觉一股火从口中烧到身上，直窜入下身——竟然有了反应！

　　该死的！他可是男人！

　　猛地熄了火折子，月无华强抑住了身体的冲动。

　　该死，他竟然对个男人，还是此刻身上沾满了烂泥的男人起了反应！

　　可即使他狼狈如斯，他也不觉肮脏，只是那雪白的中衣上，一块块的污渍让他看得极不顺眼，想要扯下这脏污的衣裳，用大红色柔软的锦缎包住这身雪色肌肤。

　　那，想必会是极美的画面……

　　发现自己越想越岔了路，月无华甩了甩头，将心中绮念抛开，倏地抽出被桃子握住的衣袖，没想到桃子握得太紧，非但没有扯开，反而将他带得一个踉跄，跌入他的怀中。

　　甜甜的，似乎很熟悉的气息从桃子的发上传来，刺激着月无华的嗅觉，让他不由回想起亲吻他的感觉，那噙住了便不想放开的香甜滋味……

　　该死的！怎么又想到那里去了！即使知道他是男人，竟然还会被他影响了心绪，着实不该！想到此处，月无华便用力推开了桃子。

　　井中狭小，猝不及防的桃子撞在湿漉漉的井壁上，「啪」的一声回响在井中。

　　未待月无华做出反应，低低的抽泣声便再次响起，在幽深寂静的井中更是显得如此明显。

　　桃子抹着脸，粉嫩的小脸却再次挂满泪水。他似乎不是那么爱哭的，但今日不知怎么的，光想落泪，万年蟠桃的名声说不定都让自己败光了，有谁见过蟠桃出水啊？缺了水分的干瘪桃子可是最不受欢迎的了！

　　想到此处，桃子哭得愈加大声。

　　第一声抽泣响起时，月无华便知不好，接着听到桃子哭得越来越大声，像是孩童般毫不掩饰的哭声一下下刺入耳中，心中彷佛有根弦随着这哭声波动、抽紧。

　　自己是越来越不对劲了，月无华蹙眉，一时之间却突然不愿想那么多，干脆将桃子揽了过来，在他耳畔道：「好了，别哭了，我不推你就是。」

　　好勉强哦……

　　桃子一抽一抽的，觉得满腹委屈，但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这人从第一次见面便很可怕，现在虽然好些了，但他可还记得掉下来之前，他狰狞的样子，好可怕哦。

　　忽然记起月无华暴怒的可怕模样，现在自己竟然在他怀中，这这这——

　　大惊之下，桃子身子一软，便要瘫倒在地。

　　饶是月无华反应迅速，也只来得及在他坠落时拖了一把，垫在了他身下。

　　这一下又是不轻，桃子虽然不重，但好歹也有少年男子的分量。月无华又没练过武，一下被他坐到了下半身的某个脆弱部位，不由闷哼一声，半天缓不过来。

　　「呃……你、你没事吧？」桃子怯生生的问，听声音就知道很疼，他似乎又闯祸了。

　　「还、好！」费力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月无华深吸几口气，勉强忍住了痛，暗嘲这下可好，什么冲动都没了。

　　圈住桃子的腰，将他稍稍提起挪动，远离刚刚受到伤害的地方。做完这一切，不由长吁口气。

　　似乎从遇到他开始，自己便诸事不顺？先是计策被承德帝看穿，接着娶了个男人，然后传来父皇病危的消息，如今又被拉下这废井，竟是没一件顺利的。

　　点上火折子，下半身的痛楚虽然缓和不少，但还是隐隐作痛，月无华索性也不起来，抱着桃子坐在井底观察起四周。

　　火折子虽然带来一丝光明，但光亮并不强，只能照亮半身，更别说看到井口了。他们不知昏迷了多久，现在已经天黑，看不到一点光亮，甚至连星光也没有。

　　看来只能等明日天亮，看清了形势，再来想办法了。

　　月无华叹息一声，熄了火折子，心中暗自希望明日不要下雨，不然泡在烂泥里就更难过了。

　　「为什么把火灭了？」胸前一阵震动，趴在胸口的桃子小声问道，软软的声音彷佛带着香甜的气息。

　　「火光小，看不到什么，现下落入井中，待明日清晨便能看清这里，火折子撑不了多久，要留下以防万一。」或许是被那声音蛊惑，月无华难得开口解释。

　　「哦……」桃子似懂非懂。

　　虽然看不到，但桃子呆呆的张着眼睛的模样，却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月无华将手扶在他脑后，压在胸口，「别想了，先休息一下吧。」

　　「噢……」

　　桃子揉揉眼，最近老是滚来滚去，加上刚刚失水不少，他确实有点想休息了，最好还能有点天上的甘露，洒到身上多么神清气爽啊……

　　这么想着，他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良久——

　　「不难受么？」

　　半梦半醒间，月无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什么？」桃子抬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是说，你的衣裳……很多泥，穿这个不会不舒服么？」

　　「泥——没关系啊。」抓了抓被烂泥沾满，现在有些地方已经结成块状的中衣，桃子满不在乎的道：「我早就习惯了。」

　　桃树是从泥土中长出来的，桃子结在桃树上，对泥土有种天然的亲近。蟠桃园的土受蟠桃树灵气熏陶，带着仙灵之气，偶尔接触到它们都会感到浑身舒畅呢！

　　虽然这里的泥土比不上蟠桃园的，甚至还有股怪味，不过对于桃子来说，却不会难以忍受。

　　习惯了……月无华默然。这小宫女……他，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忽然想起，他还不知他的名字。之前一直小宫女小宫女的叫他，却没有问过他的名字，虽然有个端华公主的封号，但那也不过是虚的。他既然是男子，自然不会是宫女，只不知，他是怎样混进皇宫，连大婚之日都没有被发现？

　　眸子悄悄黯淡下来，月无华将桃子按在身上，问道：「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告诉我，嗯？」

　　「名字啊……」桃子抓抓头，「我叫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