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喜乐——王小轩
王小轩  发于:2009年0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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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那天,陈越自己去了婚礼现场。婚礼在一家本市知名的GAY吧里举行,布置得很喜庆。每个到场的客人都在门口领到一支玫瑰,可以献给新人,也可以献给伴侣。既没有伴侣又不愿意献给新人的当然就自己拿著。──陈越就把它别在了自己的领口处。
  虽说长相都是父母给的,但天生有一幅好相貌的人的确占不少便宜。赵薇如此,陈越也是如此。
  陈越本身高大英俊,又是学的设计,懂得穿衣打扮,自然更是显得卓尔不凡。他本不是懂得收敛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其实他上次对平安说的那些话虽然难听了点,实际上也没错──在同志的圈子里因为真爱难求更难守,各人都懂得及时行乐。特别是在GAY吧这种地方,本来多半都是来寻求刺激的人,像他这种有著一幅好皮囊的人就更受欢迎。
  陈越进场後要了杯鸡尾酒轻轻啜饮,眼神却已经将整个空间扫了个遍。在场的很多人都是平时相熟的圈内人,但也有不少生面孔,大约是特意冲著今天这个特殊事件来的,估计其中不乏一些猎奇的人。
  陈越知道今天的主角不是自己,和几个熟人打了个招呼之後,就端著酒踱到一个角落里坐下。这个位置不太起眼,却是个很好的观察角。
  四周的人表情各异──有些表现出真心的祝福,有的却在极力掩饰自己眼神中的不屑一顾;有的真诚地与人交谈著,有的却满脸堆著虚假的笑容,眼神中流露出赤裸裸的欲望。──好一幅世间众生相。
  有时候,陈越甚至会觉得同性恋的世界的确比一般人更阴暗。太多的人在社会的巨大压力和世人的白眼中不由自主地堕落著,并且,越堕落越快乐。比如自己,陈越对著酒杯壁上变形的脸冷笑了一下。
  真应该把向平安带来的。真想看看那张平淡到没什麽表情的脸在这样的地方会变成什麽样子。这里是游离於世俗规则之外的地方,这样的场所最容易诱发出世人心中最深层的欲望。陈越在这里看见过太多的人露出他们最不为人知的黑暗一面。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无法抑制。不过陈越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只有人家围著他转,没有他绕著别人打转的道理。上次向平安态度虽然平和,但无疑是很坚定地拒绝了他的邀请。自己後来又打过一次电话已经是破例,要让他接二连三地送上门去绝对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陈越正想著,透过杯子看到有个人朝他走过来。哈哈,游戏要开始了。他装作不经意地放下杯子,也暂时放下了关於向平安的思绪。
  走过来的这个男人陈越以前没有见过。他身上穿著的那身休闲装,陈越一看就知道肯定价值不菲。但不知是不习惯这套衣服还是不习惯这个场合,他显得有些紧张。个子并不算很高,大约在175左右,但身形壮实,把衣服撑得有些紧。长相倒也一般,但方形的下颌显示他平时一定经常做咬牙这个动作,才能把那块肌肉锻炼得如此发达。
  陈越迅速地在心里对这个男人作了品评之後又端起杯子,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後有人正在向他靠近。
  男人走过来,坐在旁边的一张凳子上,作出刚刚看到陈越的样子:等人?
  陈越摇头:不。
  男人把凳子拉近了一些:经常来?
  陈越还是没看他:偶尔来。
  没有熟人吗?凳子又近了一些,基本上紧挨著陈越的身体了。
  陈越偏头笑了一下:有啊。他本是很英挺的相貌,这一笑竟然不可思议地带著一丝妩媚之意。
  那男人明显呆了一下:哦,哦,呵呵,呵呵。然後又倾过身子去看陈越杯子里的酒:好喝吗?说话间,他的手不经意地抚上了陈越的腰。
  陈越笑过之後,又把脸转了回来,语气也变冷了许多:自己喝喝不就知道了。
  他从倒影中看到男人的表情一僵,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带著种讨好的神色:也对,总是要自己尝过才知道。那只手轻轻地在陈越的腰上捏了一下。
  陈越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走开了。那男人迟疑一下,也连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著陈越。
  陈越放下酒杯,朝门口走去。临到快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正好迎到差点撞上自己的男人。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男人:那边有你要找的人。说著朝一个方向指了一下。
  男人顺著他的手指望过去,趁此机会陈越迅速拉开门走了出去。他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男人冲出门口张望了一下,然後冲著自己破口大骂。
  他笑了一下,顺手扔掉了自己衣襟上已经快要枯萎的玫瑰,快乐地朝停车的地方走过去。坐到驾驶室里之後,他冲著後视镜里的自己咧开嘴,轻轻吐出了一个字:KAO!

  10
  赵薇和郑郝要结婚了,陈越和向平安都收到了喜帖。
  陈越和向平安一共就见过一次面,之後又电话联系了一两次。後来各忙各的,也就没有了音讯。陈越因为帮郑郝弄房子的缘故,时不时地可以见到赵薇,赵薇又时不时地会提起向平安。
  她先是问平安现在情况如何了,陈越就说我跟他没联系,她又问那你有没有介绍他认识点什麽人啊?陈越就不耐烦:小姐,我又不是拉皮条的。赵薇现在倒也慢慢习惯他这种口气了,也不生气,只说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陈越回她:是,我是吐不出,你的平安才吐得出。
  郑郝工作一忙起来就不见人影,赵薇经常找平安帮忙。例如她家客厅里那张布艺沙发,她先和郑郝在家具商场看好了,人家要过几天才送货。等货送来的时候一看,全是零件,得一件一件地装起来。赵薇不懂,郑郝又没空,幸好平安来帮她一一弄好。後来考虑到布面容易脏,平安又陪著赵薇去另配了一套冷色调的沙发套子以备更换。
  陈越夸了这沙发一句,赵薇就得意地跟他说平安是多麽多麽地耐心,多麽多麽地细致。陈越瞪著她:你是不是确定向平安是个GAY啊?我怎麽觉得你们俩关系不那麽纯洁呢?
  赵薇就啐他:果然内心肮脏的人是见不得这世上有真善美的。
  陈越摇头:凭我这麽多年的经验,世间哪里有那样完美的人。你的平安,肯定有他的阴暗面,只不过你不知道就是了。
  赵薇质问道:他有什麽阴暗面?
  陈越答: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不过你相信我说的话──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是规律。什麽是规律?就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东西,谁都逃不掉,谁都改不了。上次银行那个挪用他人存款好几百万的人你知道吧?年年都是银行的先进工作者呢。嘿嘿,嘿嘿。
  赵薇被他说得有点心慌,就追问他:那你说平安可能有什麽不好的地方?你说呀。
  陈越很悠然的样子说:比如他一个成年男子,这麽多年既不找男人,也不找女人,我就觉得说不过去。
  赵薇呸呸两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成天只会用下半身思考。
  陈越很无所谓的神情:我知道你就会这麽说,没准心里还骂两声流氓什麽的。不过我是男人,比你更清楚男人的事,这点你还别不承认。
  赵薇气得找不到话,只好别过头去不理他。
  事後赵薇觉得陈越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就悄悄地去问郑郝。老郑,你说陈越说的这话是不是真的?郑郝想想,很谨慎地回答她:我觉得陈越说的那种是普遍的情况,应该不错。但共性之下又有个性,也不一定就完全适用於平安。
  赵薇听得晕死:我说老郑,你不会以为在写新闻通稿吧?搞得这麽四平八稳的,有意思麽?
  不过说归这样说,郑郝一通上升到相当高度的话还是对赵薇起到了一点安慰的作用。她在心里想:陈越这样说平安,肯定是出於嫉妒。
  她却没有想过,论长相,论资历,论收入,论在人群中的受欢迎程度,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陈越都比平安优越得太多,根本就不存在什麽嫉妒的理由。
  赵薇结婚,向平安自然是要送礼的。考虑到他与赵薇夫妻俩的关系,肯定不能送个红包了事,就琢磨著要买件礼物。可是现在虽说是商品经济了,市场上的商品极大丰富,可是真要挑件什麽称心的礼物倒真还不是件容易的事。
  本来接到请柬的时候离婚期还有著一个月的时间,想著慢慢找总是来得及。没想到还差10来天的时候,突然又接到通知说是要出差。
  之前平安已经跟领导打了招呼,说自己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婚礼。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怕什麽越是来什麽。这次科里能扛事的技术人员出差的出差,培训的培训,除了向平安,竟然走得一个不剩。没办法,客户就是上帝,上帝都召唤了,还能不去吗?
  平安就想著好歹把这礼物给买了吧,也算了件心事。万一到时候非得到结婚当天才赶得回来,这两手空空的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这次的任务来得急,向平安买了当天傍晚的航班。於是下午他就告了假,先到街上去觅礼物。终於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後他在一家小的玉器店里看中了一座的玉雕。
  那座雕塑高约一尺,下方是两片舒展的荷叶,上方有两朵荷花──一朵正含苞欲放,另一朵的花瓣则已经完全张开。花苞上还有只玉蜻蜓立在上头。底座上刻著百年好合四个字,正是新婚的好口彩。
  平安也不是很识得玉,只是一眼看过去便觉得喜欢。细看之下,觉得虽然玉质不是很通透,但雕工好像还不错,线条灵动,色泽柔和,荷叶上还有几颗惟妙惟肖的露珠,似乎马上就要滚动起来。
  他和玉器店的老板问了价,最後谈好4800元。他随身没带著这许多现金,这家店又不能刷卡,他便叫老板把东西包起来,自己赶快去银行取钱。
  储蓄所下午四点就关门,此时已经是3点半了。他紧赶慢赶地跑到最近的一家银行,又排了一会儿队才取到钱。转身出门的时候好像有个排在队伍里的人跟他打了声招呼,大约是问干嘛呢之类的。他低著头没看清,匆匆忙忙地答了句取钱就赶快跑到玉器店里买下了那座玉雕。
  他一出玉器店的门就给赵薇打电话,打了两遍都没人接,可能是上课去了。又给郑郝打,郑郝在下面一个镇上做节目,离市区有30几公里呢。向平安就说,那我就把它带回去,然後把钥匙拿给房东,叫赵薇有空的时候自己去拿吧。
  郑郝想了一下,说要不我看陈越有没有空,叫他去你那儿拿一趟吧。向平安不太愿意看到陈越,就说那样不太好吧。郑郝说没事,反正他有车,而且时间又自由,倒是对你有点不好意思。
  向平安见他这样说,也就不好意思再拒绝,就说那好。
  他回到宿舍里没一会儿,就听见敲门声。他开门看见陈越,就把门打开,往桌子上一指:就是那个。有点沈,当心点。
  陈越看到沙发上摊著打开的旅行箱,看样子自己进门前向平安正在收拾行李。他就顺口问了一句:几点的飞机?向平安回答:8点25分。陈越看看时间,已经快5点了。他又问:你怎麽走啊?
  打车。
  要不我送你吧。
  不用麻烦了。
  这会儿可正好赶上下班高峰,车可没那麽好打。
  向平安抬头看看锺,没事,来得及。
  你不会是嫌我吧?
  怎麽会?向平安看看陈越,他虽然笑著,可总觉得有那麽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会?那我下午跟你打招呼你理也不理?
  什麽时候?平安很茫然的表情。
  就一个小时前的事,你不会就忘了吧。在工行储蓄所。
  哦,那是你呀。我真没注意。这不就是赶著去买这东西嘛。平安指了指那个包装好的盒子。
  你可真行啊,还跟我来个对面相逢不相识。招呼你一声吧,答我一取钱;。我还能当你是去抢银行的啊?
  向平安听陈越这麽一说,忍不住笑了。
  陈越看见他的笑容,楞了一下,又问:你到底要不要搭车啊?不搭我就走了。
  向平安停下手里的活,想想,说那就麻烦你了。,随即起身去找了个杯子,烫过了,又接了杯热水递给陈越:那你坐会儿吧,我马上就好。
  陈越接了杯子,水温正合适,就抿了一口。也不坐,就倚在桌旁饶有兴趣地看向平安有条不紊地往不大的箱子里放著各种各样必备的用品。
  向平安感觉到了陈越的注视,但他恍若不觉,也不抬头。直到把东西都收拾好,关上盖子,加上锁,穿上外套,又拎过一旁的笔记本包背好,才说了一句:走吧。

  11
  陈越见向平安又是背电脑又是拎箱子的,就提出帮他一把。向平安摇头说你把那东西拿好就行了。陈越就果真表情严肃地双手抱著盒子下楼。他问平安:你送的什麽呀,这麽沈?平安答:一座玉雕。
  陈越哇的一声,下这麽大本钱?!你亏大了!向平安不置可否地来了句是吗?。你是不是以後也打算结婚啊?陈越这话问得实在有些离谱,平安疑惑地看著他。要不这礼什麽时候能收回来啊?陈越一幅连这都想不到的神态。
  向平安皱眉,想是不是搞艺术的人思维都这麽跳跃啊。又不知道怎麽回应,决定保持沈默。
  陈越又问:你知不知道我每次参加婚礼都送什麽?向平安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什麽?。我都封个红包,上面写百年好合;,再签我的大名。简单、清楚。送礼金的确比较省事。平安说。关键是好算帐。陈越补充。
  平安暗想,你要算那麽清楚的帐干什麽,难道你还指望也结一次婚捞回来?不过他见陈越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就忍住没说。当然我不会结婚的。陈越仿佛看出平安在想什麽,可是我打算收养个儿子,到时候办个满月酒不就全部收回来了麽!
  向平安终於笑出声来:不错不错,你还真够深谋远虑的。
  陈越把下巴扬得高高的:那当然,我都30出头的人了,能不先做点打算麽?说完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那种飞扬的神采一下子就不见了,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向平安。
  此时的陈越陡然想起了郑郝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那天,郑郝把陈越约出来,一坐下就对他说:
  小四,你打算一直就这麽晃荡下去了?──陈越高中时和郑郝住一个宿舍,四个人里面他最小,郑郝排行第二。郑郝一直叫陈越小四,陈越则叫他二子。陈越生性好强,一直不肯叫郑郝二哥,还先发制人地叫不明真相的赵薇弟妹。
  陈越听郑郝这麽一说就不高兴了:什麽叫晃荡?难道我现在不算事业有成麽?
  郑郝就说:我知道你的工作做得很出色,老沈遇到我的时候总夸你,还说要谢谢我的推荐之恩呢。你也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老沈是陈越他们公司的老总。
  陈越脖子一梗:那你指什麽?你不会想建议我找个女人结婚吧?
  郑郝隔著桌子拍拍陈越的头:臭小子!成天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做什麽!我可不造这个孽。
  陈越翻翻白眼:那你什麽意思啊?
  郑郝收回手,正色说:我不是你们那圈子的人,不过你的所作所为我多少也知道些。成天没个定性,招惹这个招惹那个。
  陈越撇撇嘴:你都知道些什麽了?凭什麽就是我招惹别人,不是别人招惹我?
  你那脾气我还不知道?以前我老想著你心里不痛快,闹腾闹腾就当是发泄,也未尝不是好事。可是你看你这些年就一直这麽东晃晃,西晃晃,就没个停当的时候。你眼瞅著也30出头的人了,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打算什麽?你让我怎麽打算?你们所谓的定下来;就是结婚生子,那我这样的呢?是能结婚呢还是能生子?陈越直著脖子,压低了嗓门朝郑郝吼。
  小四,你听我说。其实这些话我早想跟你说了。无论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只不过是性取向不一样,人性其实都是相同的。你本来不是玩世不恭的人,怎麽会变成如今这样,咱们都心知肚明。但人一辈子总是会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坎坷的,你不能一直躺在受伤的地方不起来。事情已经过去了这麽多年,伤害你的人早已经离开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也在变成对别人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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