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臣——斐燕
斐燕  发于:2009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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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终是要离开,便不能让黎泱再这样依赖自己,于是有时他便会不着痕迹地冷落他,但每次看到他失落的眼神,却又总会觉得不忍。

  回过头来,他望了望黎泱,「国主本就是个站在云端的身份。」

  「我只想站在你身边。」

  垂下眼睫,穆见清说:「泱儿,你过于执念了。」

  「你曾说过,这一世为我而活,难道你要违背诺言吗?还是说,你己后悔了?」望着他的眼睛,黎泱一字一句地质问。

  穆见清抬眸与他相望。「答应了你的,我从不曾后悔过。」

  怔怔地望了他一会儿,黎泱软化了态度。「今儿个是我的生辰,你不陪我喝几杯吗?」

  他的眼神有些寂寞,眉目也失了平时的凌厉,这一刻的他,就像个孤独的孩子。

  心不由一软,穆见清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黎泱立刻紧紧反握,任他拉着进清华殿。

  他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未曾握过老师的手了,少年时老师教他习剑,常常会握着他的手演练,出门的时候,偶尔也会握着他的手,取笑说怕他走失,那时还曾惹得他恼羞成怒,甩了他的手转身跑开。

  黎泱略微低首,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掌。

  那人的手指纤长,洁白如玉,握在手里微微的凉,却很柔软,他忍不住紧紧握了一下,惹来穆见清奇怪的一瞥。

  他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跟着他踏入从前的寝殿。

  在他刻意的保留下,清华殿的布置与他少年时并没有什么区别。殿里燃着壁炉,大理石的地面铺着淡绿的的地毯,靠西南的方向摆着一具矮榻,榻上有只方形小桌。

  黎泱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坛美酒,又吩咐太监去御膳房传膳。

  方才的宫宴他几乎什么都没吃就出来寻找穆见清了,而穆见清向来不喜欢那样的场合,想来也没吃什么,两人正好一起在清华殿用膳。

  在矮榻上坐下,黎泱拍开封泥,浓浓的酒香立刻溢了出来。

  「这是我刚进宫的时候偷酿的兰芥酒,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黎泱开朗地一笑,倒了杯酒递给穆见清。「你尝尝,味道够不够醇?」

  穆见清看着,不由笑道:「十几年前的酒?原来你小时候就是酒鬼,居然把酒藏在寝殿里。」

  当年他是答应了若芙,要改变凤朝分崩瓦解、生灵涂炭的天命,才会来到曜月成为黎泱的老师,他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学生成为祸乱凤朝的根源。

  听了这话,黎泱瞪大了眼睛,咬牙将杯中中酒一饮而尽。

  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当凤帝来着,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就算凤帝一笑置之,沈栖桐他们也绝饶不了自己。

  何况他都说得这般明显了,穆见清竟还是半点都摸不着边际,难道自己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他真想把心里的感情就这么直说了,然而望着那人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语竟是不敢出口,就怕一旦说了,他连目前的师生之情都保不住。

  想到这里,他眼神一黯,径自为两人斟满了酒,一口饮尽。

  穆见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亦陪着他饮尽杯中酒。

  兰芥酒后劲很强,黎泱酒量极好,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穆见清却是不常喝酒,两杯下去,玉白的容颜渐渐笼上一层薄红,望着他的容色,黎泱心中顿时一动,又为他斟满一杯。

  穆见清按了按额头,压下酒意,「泱儿,你这是要把我灌醉吗?」

  「只喝这几杯怎么会醉呢?」

  「你知道我酒量极浅。」虽是这样说着,他却依然举杯啜了一口。

  黎泱赶紧又为他斟满。

  心里念着今日是他生辰,穆见清也就不愿违逆他,不管他倒了多少,都顺着他喝了下去,如此反覆几次,过没多久便觉得眼前一片朦胧,眼中漾着迷离的水光。

  烛火摇曳,黎泱只见心上人容颜如玉,面颊带了抹醉人的红晕,酒液润着薄唇,那淡色唇瓣益发显得晶莹剔透。

  「老师──」他凑近了些,低声唤道。

  穆见清轻轻应了一句,声音模模糊糊的,握杯的手已经不稳,不经意间酒杯滑落桌案,澄澈的酒液湿了一地,他却恍若未觉,身体略倾,眼睛渐渐阖了起来。

  黎泱触了触他的面颊,只觉手底肌肤微微的热烫。他站起身来,扶着穆见清道:「今日不回愫玉阁了,就在清华殿歇息可好?」

  眼睫颤了颤,穆见清靠着他的肩膀,似乎没有听明白他在讲些什么,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轻细的呼吸吹在颈间,微微的酥痒,黎泱心头一动,侧眸望去,就见他星眸半阖,几缕发丝垂落面颊,温顺地倚靠着自己,全无防备。

  黎泱眸色渐暗,扶着他靠坐床榻,却怎么也舍不得松手。他伸手抚上他的眉,沿着清隽的眉峰,手指滑过纤长的眼睫,再顺着脸颊掠过,最终停在微启的薄唇上。

  穆见清唇舌极淡,如今却因酒液而染上薄薄的粉色,黎泱看在眼里,情潮涌动,再难自禁,他倾下身子,极轻、极柔地吻上了他的唇。

  那人唇瓣微凉,却又如此柔软,呼吸间似有淡淡的兰香,他舌尖微一用力,顶开半阖的牙关,极尽缠绵地汲取着那人的气息。

  蹙眉低吟了声,穆见清仰首,墨色的长发披泻而下,衬着象牙白的颈项,隐约带了丝绮丽。

  黎泱痴痴地望着他,心神一阵恍惚。

  穆见清向来庄重严谨,律己甚严,未曾有过醉容,黎泱原本只想看他一醉,自己也好趁机稍加亲近,却没想到他一旦醉倒,竟有这般风情。

  贴着他的面颊,黎泱思绪翻涌,心中感到一阵喜悦,却又有一阵哀伤。

  心系之人就在怀中,任他恣意亲近呵怜,就是在梦里也不曾有过如此美好的情境,然而他却又清楚地明白,等到明日那人酒醒,这一切便如迷梦一场,那人什么都不会记得,什么都不会知道。

  沉下眼睫,眸中渐渐浮现深沉的悲哀。自己竟只能趁着那人神智朦胧,才能无所顾忌地亲近缠绵。

  然而,纵是卑鄙,他也绝不后悔。

  叹了口气,他俯下身子,轻轻地吮吻着那修长的颈项,小心翼翼地轻啮,唇齿掠过之处,只留下淡淡红痕,那痕迹极轻、极淡,等到穆见清酒醒之时,想是早已褪得干净。

  黎泱闭上了眼睛,埋首在他颈间,嗅着那淡淡竹香,心中却是凄凉。

  见清,见清,你以为我喜欢叫你老师吗?

  如果可以,只愿你眼里只看着我,心里只念着我

  如果可以

  一滴眼泪滑落,在穆见清颈侧的青衫晕开。

  他低首,将人搂得更紧。

  肌肤相触,彼此的气息近在咫尺,黎泱眸色深沉,手指探向穆见清的衣襟,一触之下却又收了回来,重重叹了口气,低头再次印上那柔软的唇瓣。

  这是他最后一次放纵,在这一吻之后,怀中那人依然是他的师,他的臣。

  榻前纱幔垂落,拂过黎泱的面颊,他伸臂紧紧地环着穆见清,烙下细密而绵长的一吻。

  情生意动之时,忽觉怀中的身子陡然僵硬,他悚然一惊,霍然抬眸,只见穆见清正错愕地望着自己,眼神无限清明,全无一丝醉意。

  「泱儿」穆见清的脸色渐渐苍白。

  他酒量极浅,方才已有十分醉意,然而因为离开愫玉阁太久,身子的不适令他提前从酒醉中醒来,谁知面对的竟是这般情境。

  紧紧的拥抱,缠绵的热吻,以及那盛满情意的眼睛

  他想不到自己极尽珍爱的学生,对自己抱有的竟是如此惊世骇俗的情感!

  黎泱顿觉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手臂却仍是环着他的身子,一时间竟不知收回。

  「放开──」心绪稍平,穆见清已有了决定。

  他是断不能再留在曜月国了,并非他容不下着悖德之情,也非是对黎泱全无感情,只是在今日之前,在他心里泱儿只是心爱的学生,是若芙用性命托付的月隐传人。

  然而今日之后,他纵是明白了黎泱的感情,却也不能接受,毕竟维持了十年的师生情谊,让他如何把黎泱当作情人对待?

  更何况自己的身子已日渐衰弱,说不定哪天便撑不下去,撒手人寰,是以他早就绝了情爱之心,若让黎泱越陷越深,最终免不了是个悲哀的结局,自己如何忍心看他如此。

  「你是要走?」黎泱对他了解甚深,已然看出他心中所想,环着他的手臂不由收得更紧。

  「我不能看你一错再错。」穆见清拉开他的手臂起身。

  黎泱怔怔地望着他,忽然仰天大笑。「哈──」起身踉跄退后了两步,他惨然道:「原来在你眼中,我竟是一错再错。」

  「泱儿。」见他神情痴狂,穆见清心头一痛,伸手扶住他。

  「你一定要走?」凝眸看他,黎泱沉痛地问。

  「事已至此,让我如何留下?」穆见清低低一叹,避开他的眼睛。

  「好,好──」点了点头,他推开他的扶持,挺直了身子,眼看着穆见清一步步走出清华殿,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穆见清闻声一惊,回眸望去,只见斑斑血迹溅落在雪白的大理石地面,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而黎泱身形微晃,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他快步走到他面前,搭上他的腕脉,只觉指底脉象紊乱,气血凝滞,显然是黎泱在大悲之下内力反噬,若不及时压下散乱的真气,恐怕会就此落下病根。

  握着他的手,他将一股至纯至柔的真气传入黎泱体内,直到他体内的紊乱真气被逐渐化解,才松开了手,径自运气调息。

  穆见清微阖了双眸,脸色略见苍白,额间满是细密的汗珠,显然为了替黎泱疗伤,耗去他不少的真元。

  缓下心神,黎泱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忽然手指疾点,趁着他调息完毕的那刻,快如疾电地封住他胸前十处大穴。

  穆见清何曾想过防备他,顿时中招仰倒在他坏里。

  「穆见清」紧紧地拥着他,黎泱一字一顿地道:「这一次,我绝不放你离开。」

  第六章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三呼万岁,黎泱端坐朝堂的最高处,眼神下意识地朝大殿右首望去。

  大殿右首本当是丞相之位,穆见清不愿为相,他虽不勉强,上朝之时却依然要他站在右首,而名正言顺的当朝丞相莫诩之,只能委屈地排在他的后侧。

  这虽不合礼治,但一来黎泱坚持,二来穆见清曾是当朝一品的太子太傅,又是帝师之尊,所以反对声浪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然而此时,右首的位置却是空着的。

  黎泱垂眸,暗自苦笑一声。明明是自己把那人强留在清华殿里,如今却又忍不住在殿上寻找他的身影。

  心不在焉地听着朝臣的启奏,处理了几份要紧的摺子后,他便匆匆下令退朝。

  回了寝宫换下朝服,正要往清华殿去时,却听太监总管吴公公提醒,「陛下,散朝时有几位大人在议论说穆太傅今儿个没有上朝,都在猜测原由,您看往后是」

  吴公公算是黎泱在宫里的心腹,黎泱对穆见清的感情,他依稀是知道的,然而这次黎泱把穆见清软禁在清华殿里,对外总该有个名目。

  在别人眼里,穆见清深得帝宠,一举一动自然极受人关注,仅是一日不上早朝便已有人议论,若长此以往,还不知会传出什么流言。

  「他们倒是有心,管到朕的老师头上来了。」黎泱挑眉,冷冷地道:「何况先主在位的时候,曾特许老师不必上朝,那时也不见他们议论。」

  吴公公见他神色怫然,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唯唯诺诺地跟着,到了清华殿却不敢再跟进去,只在宫外候着。

  这宫里头所有人都知道,未得国主旨意,谁都不得擅入清华殿。

  黎泱在殿门处犹豫了一下,终是推门踏了进去。

  殿内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他心中一惊,眉峰不由拧了起来。

  虽说怕穴道封久了伤身,他一早便解开穆见清的禁制,只用药暂时散去了他的内力,令他无法使用武功,而且清华殿外有侍卫守着,照理说他是无法离开的。

  黎泱皱眉,刚要招人来问,却忽然瞥见远处花园里的一抹青影,只见漫天微雪中,那人青衣卓然,负手而立。

  他心头一热,快步走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穆见清侧过头来望他,喊了一声,「陛下。」

  黎泱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今日之前,你从未称我陛下。」

  「是臣逾越了。」他若是始终谨守君臣之份,想来就不至于让黎泱对自己产生那样的感情。

  「你这是在恨我?」黎泱苦涩地问。

  他并不回答,只提出要求,「陛下,外臣不得久留宫中,让微臣回愫玉阁去吧。」

  黎泱并不理会,握住他的手,道:「留在宫里陪我一些时候,好吗?」见他不答,他连忙又加了一句,「回头我让人拟旨,免你每日早朝,旁人只当你如当年那样在愫玉阁隐居,断不会知道你在宫中,坏了规矩。」

  「你既然早有决定,又何必再问我的意愿。」穆见清抽回手来,淡淡地道。

  碰了钉子,黎泱面色微变,怔了半晌才问:「你可还记得,在我临去凤朝之时,你答应给我一个承诺。」

  穆见清神色不动,回道:「我记得。你要的东西,我若能给,自然不会吝惜给你,但若是我给不起的」

  眉峰一挑,黎泱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穆见清,我要的是你。」

  「不可能。」避开他炽热的视线,他亦是一字一顿地回应。

  短短的三个字,就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黎泱顿觉浑身冰冷,内心一时间又是愤怒又是绝望,伸手将他用力扣入怀中,低头便吻了下去。

  这是个迷乱而旁徨,完全无关情欲的吻。

  穆见清垂下眼睫,任他紧紧地扣着,将自己压在殿前的廊柱上,感觉自己的牙关被顶开,唇齿间满是黎泱狂乱的气息,毫无温柔怜惜,霸道而直接的吻,激烈得令他喘不过气来,苍白的面颊迅速染上层丹朱似的嫣红,他喘息着,侧头避开,却被黎泱扣住后脑勺。

  年轻的君主目光复杂地望着他,肆虐的吻渐渐变得缠绵,他被啮伤了的唇细微地刺痛着,对方灵活的舌立刻纠缠上来,酥麻的感觉缓缓在他全身晕开。

  温热的触感从唇畔移开,呵着热气,慢慢从耳垂吻向颈侧,一路轻细地啃啮着,留下艳色的痕迹。穆见清喘息得更急,迷离的眸子里映出黎泱的影子。

  在那细密的拥吻中,他的心忽然乱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中翻涌,让他茫然无措,他闭上眼,压下突如其来的情绪,挣开黎泱的禁锢。

  黎泱未再强迫他,只是环着他的腰,安静地拥着他。

  「陛下──」穆见清凝了凝神,开口唤道。

  黎泱瞪了他一眼,忽然轻啮了一下他的耳垂。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随即耳根处便热了起来,穆见清恼怒地望着他。「你还没有闹够吗?」

  「谁让你又叫我陛下。」黎泱一笑,眉目间的凌厉顿时化作了柔和。

  穆见清推开他的身子,道:「你本就是一国之君,曜月的国主。」

  黎泱眸光晶亮,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口气略有几分得意,「你明明是对我有感情的,为什么不承认呢?」

  他猜想以穆见清的为人,若没有感情,绝不会在清醒时任人如此拥吻缠绵,更何况,方才他分明在那人眼中看到了情动,虽是一闪即逝,但他绝没有错过。

  穆见清摇了摇头,刚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到一阵晕眩,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若不是被一把扶住,恐怕早就栽倒在地上。

  「老师,见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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