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我有所谓(上)——自带棕色眼影
自带棕色眼影  发于:2009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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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爸爸长长地叹了口气,先睡吧,我明天去问问,如果不行,再找我以前老同学看能不能帮帮忙......
  
  妈妈的鼻音越来越重,我们以前说好的,要让两个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不让他们受委屈,要像其他独生子女一样感觉到被重视......他爸,工资低点都没什么,我不能没工作啊......
  
  嗯。谢承阳听到安慰人时拍在背上的声音。
  
  他爸,我不懂,三十多年的老厂了,怎么说倒就倒?
  
  睡吧,晚了。灯关了。
  
  他爸,明天你一定要去问问,啊?
  
  好好。
  
  我想不通......
  
  睡了......
  
  声音渐渐变小,终于消失。
  
  谢承阳早已经顺着墙滑到了地上,手心里全是汗。
  
  虽然是盛夏,半夜的温度也不算太高,可谢承阳只穿着内裤坐在地上,久了还觉得有些凉。
  
  双眼像没有焦距一样大张着,只能看见被月光照着的挂钟,隐约听见它滴答作响,配合着心跳的声音,很有规律地敲了一下又一下。
  
  不过心跳的频率比它快多了。
  
  他知道那是怎么回事,班上有同学的家长也遇到过,下岗,其实就是失业,端了半辈子的铁饭碗突然碎了,哀鸿一片。
  
  只是没想到厄运会降临在自己的家里,降临在自己妈妈的头上,也让他第一次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其实并不好。
  
  又坐了一会儿,站起来的时候一条腿麻得没有知觉。
  
  靠着墙等待恢复的时候他又想到惊醒自己的那个梦,浑身发抖。
  
  这次看清楚了的,不是哪个女生,压根就不是女的!
  
  心里一顿烦躁,拖着麻掉的腿快速回到卧室,本想一头扎回去睡,却没料到自己的双眼早就适应了黑暗,一进门就先看到睡得全无形象的谢沐阳。
  
  他张着嘴,枕头滑了一半在床边,只靠肩膀压着,一只脚伸得笔直,另一只脚弯成直角,背心早就卷到胸部,露出小半个肚皮。
  
  眼前瞬间闪过一道电光,半边脑袋都木了。
  
  谢承阳屁滚尿流地爬上自己的床,想将头埋进枕头,钻了几下,被个硬邦邦的东西给戳到了额角。
  
  是谢沐阳送的笔记本,那时他把钢笔和笔记本都摊在手上,笑得......呃,很可爱?
  
  用可爱来形容自己的哥哥好象不大合适,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谢承阳有片刻的恍惚。
  
  就在这时,睡在旁边的人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转过头去看,谢沐阳面朝里,身子弓起来,整个脊背几乎完全裸露着对着他。
  
  谢承阳像突然被谁打了一拳一样。
  
  他知道那种感觉,有过两次经验后他也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双手抱住小腹下面,谢承阳想尽量缩小一点,似乎这样才能压住某些想冒头的东西。
  
  心里有两个声音交替着说着话,一个说,睡吧,另一个说,得想个办法。
  
  他就这么蜷着,听听这个说,又听听那个说,摇摆不定,直到天色渐亮。
  
  睁了一晚的眼僵硬而机械地合起来,谢承阳觉得自己好象听见了母亲起床的声音,但又不确定。
  
  当意识终于败给疲倦,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情是--
  
  我完了。
  
  十六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谢沐阳觉得谢承阳变得很奇怪。
  
  还是那种可以例举的奇怪。
  
  比如,谢承阳虽然在暑假很努力地学习,却只看英语书只做英语题。
  
  比如,谢承阳再也不会在谢沐阳没洗完澡的时候进厕所,只是在门外催。
  
  比如,谢承阳突然开始帮妈妈做家务,洗菜扫地什么都做,搞得他在一旁看着很尴尬。
  
  比如,谢承阳不再买卤鸡腿吃,多余的零花钱全都存了起来。
  
  再比如,开学前两周谢爸爸说要带他们去买新的学习用具,谢承阳居然拒绝,理由是旧的用着舒服。
  
  可他那只铁皮笔盒,明明都锈迹斑斑了。
  
  而最最奇怪的是,有两天谢沐阳半夜醒来,发现谢承阳不在床上,出去找人时看见他一个人蹲在厕所洗内裤。
  
  谢沐阳发誓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谢承阳的表情,第一次是那样的惊恐,第二次,惊恐中又似乎藏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谢承阳背着手,半蹲着,背心拖到膝盖,盖不住小腿。
  
  你又在干什么?谢沐阳疑惑地问。
  
  洗东西......
  
  又洗裤子?跟上次一样?
  
  谢承阳局促地点了点头,也许因为蹲得太久,身子有些不稳。
  
  谢沐阳走过去想拉他站起来,谢承阳慌慌张张地后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谢沐阳皱了皱眉,缩回手,在洗衣槽里洗不就好了,干嘛跟偷地雷似的?说着解开裤头小便。
  
  谢承阳连忙别过头,从地上爬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墙角。
  
  谢沐阳边放水边说:洗完澡你不是洗过裤子了?
  
  谢承阳满脸通红,支支吾吾,上次的没洗干净,又,又换了一条。
  
  谢沐阳怪笑,不会是大条后没擦干净留在上面了吧。
  
  谢承阳飞快地瞪了他一眼,发现他还没系好裤头,又迅速调开视线,解决完了快,快回去睡......
  
  谢沐阳抖了两下,收拾好,拧开龙头洗手,等你一起,快点。
  
  谢承阳连推带踢地把谢沐阳赶了出去。
  
  谢沐阳回过头,厕所门正好在他面前关上,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脑袋才没被撞到鼻子。
  
  狐疑地轻敲了两下,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除了水流声什么都听不到。
  
  他摸了摸鼻子,突然贼笑起来--小老弟的裤子上......肯定沾了大条!
  
  暑假从来都过得很快,学生们才刚吃完半个冰箱的冰棒,捉的知了也还凑不起一支足球队,眨了眨眼睛,九月了。
  
  初三。
  
  初三是个颇有些尴尬的名词。
  
  没有高三那样地狱般的紧张和痛苦,却又比其他时候多了几重压力。
  
  开学后谢沐阳很快忘了谢承阳那一连串不自然的怪异举动,也没想到去探个究竟,他找到一项更正直更积极的事情做--考全班第一。
  
  提前半小时起床背英语单词,延后半小时睡觉看物理公式,和班上单科成绩最好的同学组成学习小组,午饭时间都不忘拿着书热烈讨论。
  
  谢父很欣慰,谢母却忍不住有些担心。
  
  谢沐阳嘴里叼着馒头,边穿鞋边含糊不清地说:妈你放心,我身体好,学不垮的......老弟,走了,上学!
  
  谢承阳拿起书包就要跑,谢母拉住他,把他嘴角的牛奶沫子擦干净,注意安全。
  
  谢承阳低着头应了一声,冲到门口穿鞋,谢沐阳已经跑出门去好几米。
  
  快点!我今天要去给药罐子看我昨天花了一晚上解出来的题!
  
  孟巧婷的数学成绩向来全班第一。
  
  谢承阳的手滑了一下,系了个死结。
  
  谢沐阳还在喊:快快快!
  
  咬咬牙,也不解开重系,把长出来的鞋带往旁边一塞,就这样走了出去。
  
  那是十月下旬的某一天,清晨有薄雾,大概中午才会散,谢沐阳一路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偶尔和谢承阳闲扯两句,都是有关学习的事。
  
  自从上学期篮球赛拿了冠军,他就不可自拔地爱上站在最高处的感觉,一颗心全都扑了上去,乐坏了班主任,弄得那老头现在开口闭口地夸,对他赞不绝口。
  
  前天我们班临时测验语文,我比课代表少三分,排了个第二名。不过她数学成绩不好,综合考试肯定考不过我......
  
  谢承阳抬起手捏起一片刚好掉到自己头上的树叶。
  
  药罐子数学成绩好,不过英语一塌糊涂,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用my什么时候用mine。
  
  大叶榕的叶子,有些发黄,更显得经络分明。
  
  据说年级前五十名可以直接升入本校高中部,其他的按中考成绩一刀切。我们学校虽然不是重点,但高中部每年的升学率还可以看的。
  
  这种植物什么季节栽种就什么时候落叶,所以一年四季都有可能黄叶纷飞,某本书上写过。
  
  你呢?
  
  啊?谢承阳被点名,一脸茫然。
  
  谢沐阳双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最近学习如何?不懂的问你哥我啊,我现在觉得没有我做不会的题,放眼望去,都是白菜!
  
  谢承阳看着他一脸轻松兴奋的表情,眼睛有些刺痛。
  
  转了转手上的树叶,他想,大概是时候了。
  
  哥,我不打算升高中。
  
  谢沐阳踏错一步,差点给谢承阳跪下来。
  
  我想念职高。
  
  再次踏错,他......跪了......
  
  十七
  
  谢沐阳整整两天没有和谢承阳说话,第三天是周五,吃完晚饭谢承阳帮着收拾饭桌子,谢沐阳一个人回卧室。
  
  没多久谢爸爸叫他出去,走到客厅一看,那三人坐得端端正正。
  
  谢沐阳有一股强烈的想逃跑的冲动。
  
  谢爸爸说:坐你弟弟旁边。
  
  谢承阳在看他,他知道。
  
  谢承阳只看了他一眼,他也知道。
  
  可是他不想理他。
  
  坐得尽量离谢承阳远一点,谢沐阳心里哼了一声--叛徒。
  
  今天我们开个家庭小会。
  
  谢沐阳很邪恶地琢磨着要不要吹口哨鼓掌,把老爸惹生气,这会就可以不开了。
  
  你们已经升上初中三年级,明年面临着很严峻的升学问题......刚才小承突然提出想念职高,说着谢爸爸看了谢沐阳一眼,相信你已经知道了。
  
  谢沐阳郁闷地点点头。
  
  谢爸爸又把视线转回到谢承阳身上,小承,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一时冲动还是......
  
  不是。
  
  谢沐阳又感觉到谢承阳飞快地看了自己一眼。
  
  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茶几上。
  
  不是的,爸爸。谢承阳双手交握,语速适中,一脸平静我从暑假开始就在考虑这个事情,我很认真的。
  
  为什么想念职高?你不想升高中念大学?谢妈妈问。
  
  谢承阳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学习成绩还是不理想,这样下去根本无法升高中......爸,妈,你们以前不是经常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吗?我想先进职高学一门专业,以后如果有需要,还有别的机会进修吧,比如夜校或者自考?
  
  谢爸爸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有夜校和自考的?
  
  谢承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去图书馆自习的时候顺便查了查......爸,妈,我觉得并不一定要念高中上大学才是学习,何况,我认为升高中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谢沐阳故意嗤了一声,不战而逃,孬种。
  
  谢爸爸虎起脸来,怎么能这样说弟弟?
  
  谢沐阳斜了谢承阳一眼,嘟囔了一句,我又没说错。
  
  谢承阳的手指绞到一起,咬了咬牙,反驳道:我没有逃。我只是选择了一条更实际的路。
  
  哦?我看是更轻松的路吧?
  
  不是。谢承阳说。
  
  不参加中考就不用再没命地复习!你敢不敢打包票说你从没这么想过?
  
  谢承阳突然抬起头,直截了当地盯着谢沐阳的双眼。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直视自己的哥哥,两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敢!
  
  你......
  
  谢沐阳被激怒了,眼看就要站起来抓人,谢爸爸无比严厉地吼了一声,像什么话?
  
  两兄弟一怔,整齐地收敛了斗气,乖乖地埋下头。
  
  谢妈妈拍了拍谢爸爸的手,软言软语地说:我相信小承,他不是个懦弱的孩子......这件事我跟你们爸爸还要再商量一下。小沐,你是哥哥,凡事多包容一下弟弟。小承,在我跟爸爸商量出结果之前,你的学习不能有丝毫的松懈。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谢沐阳歪着嘴,不耐烦地答应。
  
  谢承阳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散会了两兄弟一前一后回卧室,谢沐阳仍然不搭理谢承阳,爬上床假寐。
  
  谢承阳整理了一下笔记,搬着椅子坐到谢沐阳床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谢沐阳先还很自然,慢慢地皱了皱鼻子,翻身,缩腿,面朝墙壁。
  
  谢承阳则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谢沐阳突然翻身坐起来,吼道:你干什么啊?
  
  谢承阳被他吓了一跳,砸了砸嘴,想......跟你说点话。
  
  想说你装什么哑巴?害得我睡也睡不着,跟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
  
  谢承阳垂下头,怕你生气。
  
  谢沐阳冷哼,我早就生气了!
  
  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要去念什么破职高?那是人念的学校吗?乌烟瘴气的。你这种人进去只有被欺负!
  
  可是我真的升不上高中,物理公式化学符号什么的,记了就忘,记忆压根保存不到第二天。
  
  记不住就使劲记,不还有大半年嘛......
  
  可是哥,我失眠......谢承阳采取哀兵政策,可怜兮兮地说。
  
  诶?
  
  每天都凌晨两三点才能睡着,有时候整晚都醒着。我想升学的压力可能的确太大了,已经超出了身体的负荷。
  
  虽然失眠的原因不完全因为学习,但也有那个因素......这样,不算骗人吧?
  
  谢沐阳努了努嘴,没说话。
  
  他盘着腿向前挪,离谢承阳近了点,偏着头去研究弟弟的眼睛。
  
  好象有红血丝,下面也有黑眼圈,精神不大好。
  
  看到他那样,心里有个地方就变得很软,然后塌陷下去。
  
  多久了?谢沐阳闷声闷气地问。
  
  从暑假开始......这是事实。
  
  为什么不给我说?
  
  ......说不出口。这也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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