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晚辞——凤耶雪
凤耶雪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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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袭水脸上青红交接,瞪著肖隐狡黠的笑,琢磨不定他话中揶揄和真实的成份比例,但肖隐的表情神态以及话语都让他又气怒又可笑,吃惊得言语难形,心如雷鼓,震动半响,最终压下感觉被愚弄的愤怒冷笑:"肖隐,玩笑开够了,该吃药了。"
  肖隐怔了下,脸上笑容瞬间僵了一丝,苦笑地牵著唇角淡淡地叹息。
  武林晚辞18
  自小镇出来,由肖隐带路一路东行,水路开阔只一月余便到达大蔺,正是二月初,大蔺地处东南,即使这样的寒冬时节,除去海风萧瑟外,风雨甚少,也不似大汉的寒冷干涩,当然也海风也如利刀刮面,灼痛难挡。
  大蔺虽与大汉语言相通但货币却并不相通,两人本也身无长物,即便有在大蔺也行不通,固而便是入了大蔺境内,进入城阁,两人却仍是无处落脚,最终不得不露宿城外。
  大蔺民风开放,远比大汉的拘谨来得开通,街上行人如流水,车马如龙,熙熙攘攘,擦肩接踵,挥汗如雨,便是夜已深沈,但远在城外也能听到城内阁楼里丝竹糜烂之声,畅笑声中喧哗繁荣尽显。
  两人落脚处是一座丘岭山包,柏松环绕,一座小小的花神庙孤立在丘岭顶峰。
  这是座被废弃的花神庙,祠堂里碑文上刻著一首赋词,因年代久远已斑驳不清,只隐隐看到一行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肖隐咀嚼般地反复念著这一句,盈盈叹息,这首词,即便不是大蔺子民,他也略有耳闻,大蔺史上第一位女皇被尊称为萦皇的碧绫,曾经有一段令人称羡的姻缘,也正是这段姻缘令她脱胎换骨,退红妆披盔甲登上庙堂,主宰大蔺皇朝达三十年之久。
  这段词据传说,萦皇曾追随心爱之人南片北战誓与那人携手天涯,然而萦皇垂青之人却始终未爱上她,萦皇悲愤下,割青丝,暂尘缘,发下重誓,穷其一身,要那人生不如死!
  最终怎麽样已再无人知道晓,大蔺奉天帝盛年病逝,萦皇斩太子登皇位,铁血统驭三十载,有了今天大蔺的强盛,这位女皇令不得不折服。
  嘘吁地感叹一阵,回过神来,花神庙只余他一人感动哀叹连连,秋袭水倚在庙外一棵树下斜坐著,摆弄著一截碧竹。
  碧竹切口处还渗著水渍,想是才砍伐下来,竹身结实,色泽光滑,秋袭水用匕首削著竹结,打通内里,在竹身上雕磨出几个圆孔,肖隐兴趣盎然地坐在秋袭水面前不远处静静看著他的动作。
  "你会吹笛子?"
  看那架式自然是在做笛子,肖隐微感惊讶,秋袭水性情狂妄,虽然衣著儒雅,与他相处这多久,他清楚的知道秋袭水并非什麽文雅之人,识书认字,懂医理,但不见得有文采,倒不知原来看似嚣痞的秋袭水还有吹笛子。
  秋袭水一刀一刀极为认真,听闻肖隐的询问并不抬头,淡答:"朝戟最喜欢的乐器便是笛。"
  肖隐笑容僵住,他到是忘了,他那师弟似乎真喜好笛,只是他从来没关心过,因而时日久远,至至忘了。
  入了大蔺境界後,秋袭水变得沈默许多,亦不再与他争风相对......
  原来是思念朝戟了啊......
  秋袭水刻好後,弹了弹凑近唇边试探地吹了两下,音质还算不错,比不得名字制作的精细,但音调却是准的。
  秋袭水双眼眸光柔软地抚著笛身浅笑:"朝戟心烦时就爱吹笛子以求静心,我不通音律,初时并不感兴趣,只是时日久了,竟也会在不经意间吟唱起朝戟喜欢的曲调,後来朝戟便开始教我吹笛做笛,折腾了许久,我地终究没什麽天赋,唯一学会的也只一首......"
  说著,已轻轻吹起来,音调婉转低冷哀伤,缠绵幽长。
  肖隐心颤动著,胀痛得难受,这首曲子──真巧啊,居然是这首曲子,碧晴空失踪的那三年里,梦清每每醉酒总如歌如泣地弹琴吟唱,他看著哀痛欲绝的梦清却只能无力地静坐在一旁,静静听著他一遍又一遍地唱著,最後抱琴失声痛哭......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
  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
  寂寞沙洲冷。
  ......"
  一曲终,两人怔怔相望,眸中各含忧伤,寂静无语。
  夜风凄冷,瑟瑟狂鸣,撩得衣发狂舞,相隔不过丈许却恍惚千里,但沈寂中和谐的气息又温暖无比。
  尘沙袭击著面孔,肖隐眼睛微闭,朦胧的水光中笑赞:"好曲。"
  秋袭水滑动著喉咙,想说什麽,怔愣了片刻却抿紧了双唇,缓缓起身:"秋某去找点吃的回来,肖盟主不防先升火。"
  "秋袭水!"
  肖隐霍地站起来大喝一声叫住他,看著秋袭水僵冷地背对著他站定,缓缓吐出一口气,"你吹我唱,原也可是可以配合的天衣无缝,秋阁主,你在逃避什麽?害怕什麽?"
  秋袭水没有回头,但僵冷的声音却清淅地传来:"肖隐,除了朝戟,秋某谁也不要。"
  肖隐僵硬地站著,脸色缓缓透上青灰,短促地冷笑一下,"朝戟他为你做过什麽?让你这麽刻骨铭心?"
  "不需要他做什麽,他什麽也不用做,我喜欢他,喜欢他的凛凛正气孤傲不羁,喜欢他冷得像铁也可以柔得像水,他的每分每毫我都喜欢,已经说不清为什麽......他在我心里,就像华阳灼热,像月光清冷,像川穹旷野,像河流清澈......我不知道该怎麽形容,总之他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完美无缺的,秋某此生不会再对他以外的人动心,永远不会。......肖隐......你明白......不是吗?以你的执著你的痴狂,你怎麽还会说出这麽可笑的话来?"
  武林晚辞19
  "可笑?"肖隐脸色灰白,喃昵著低冷地笑,"不才在秋阁主眼里就是一则笑话麽?"
  二十年前如是,二十年後亦是如此,他肖隐的存在他肖隐的心就真的那麽可笑麽?为什麽都这麽不屑一顾?不怨垂怜?
  肖隐按著巨烈起伏的胸膛在心里自嘲:肖隐,你不是碧晴空,你没有他弱柳扶风盈盈如月的姿容,你也不是朝戟,没他有侠义正凛孤高冷傲的气势,你拿什麽做这般乞求之姿肯请怜惜?
  秋袭水僵了一阵,久久再听不到背後声响,低声道了句小心,往花神庙後的深林走去。
  肖隐一人伫立在祠堂前,庙内微弱的烛光在寒风袭击下跳跃著,将那碑赋照得阴明不定,肖隐苦笑,缓缓伸手抚过自己僵硬的微笑的唇角,哈地低呛一声,"终究是自做多情了......"
  梦清......求不得......秋袭水......也同样求不得......
  忽然间觉得天地凄冷独余他一人孤苦伶仃,寒冷遍袭全身。
  冷得刺骨,冻得心凉。
  脑中纷乱地一团,不想再呆在这里,这里这麽冷这麽冰这麽寒......他为什麽还要呆在这里?
  茫然间踉跄著往丘岭下走,不知不觉间提起内力运著轻功踏枝凌踱花叶,在旷寂的夜风下朝著灯火通明的城内疾奔。
  高高的城墙不过轻轻一跃,跳过墙头,似乎热气立及迎面扑来,花香,茶香,酒香。
  这东河城是不夜城麽?
  循著酒香跨进门槛,扑鼻的浓香,琴瑟乱耳,茫然地睁眼,一室繁华。
  刺耳的嘲笑声穿破耳膜递来:"咦,蓝兄,记得你曾说你府上侍卫俱是江湖一流高手,却为何有人闯入?司抚府也敢擅闯的倒也少见?看起来像个斯文人?呵呵深更半夜,失魂落魄地游荡?莫非是个痴儿?还是被我们这美酒吸引来的酒国知已?"
  大笑声顿时震天响,有人接口:"哈哈......不错,不错,这玉泉,真乃人间第一美酒,妙极,天下间无人能抵其魅力。"
  肖隐愣愣地自茫然间回神,定眼一看,不由苦笑,暗自责难,一时发愣,居然莫明其妙地私闯民宅,哦......不,司抚......司抚府,东河城司抚大人的坻府。
  醉人的酒香弥漫著整个院落,水上亭阁里,四个青年各据一方,衣著华美,气质俱都雍容,夜光杯里汁如琼桨,亭口两侧两名女子一琴一箫相配绝纶,那两张素颜更是清雅脱俗。
  而亭中,三名舞女,轻盈的旋转,舞衣如虹,身姿如玉。
  肖隐淡定微笑,有礼一楫:"不才正是这被酒香吸引不知不觉间便闯了进来,失礼失礼......怪只怪这酒香太过迷人,以至不才失了心魂,乱了神魄,才会胡乱闯进。"
  这话中三分自责却有七分责难於这亭中美酒,顿时令亭中四人大笑。
  "失了心魂,乱了神魄!倒是本大人的酒的不是了!"
  一角白衣的青年拍案而起,抚掌长笑,示意舞女退下,却招手要仆丁再送几坛美酒来,一面对肖隐道:"凭兄台这番话,本大人再怎麽也该让兄台偿偿这美酒了,请坐!"
  肖隐亦不客气,拱手谢礼,身形纵跃,点水穿梭,一瞬眼,已自七八丈外的岸边跃进亭中坐定。
  白衣人笑赞:"好身好,看不出来兄台一派斯文,倒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失敬,在下蓝逸天,东河城司抚。这三位是我的损友,都是些满身铜臭的商人,与兄台的清雅难以相敌。"
  "喂喂!蓝兄,你这话是什麽意思?我们刀山也为你上了油锅也为你下了,倒只得个损友的名号?"
  其他三人顿时不满地玩笑起来:"罢罢罢我们都是满身铜臭的商人,为免污了你这清雅之地,我们还是识相自动离开,莫要打挠了司抚大人结交清雅之士。"
  "唉唉......真是交友不慎遇人不淑......有了新人忘旧人啊......"
  蓝逸天闻言板著脸,冷冷笑道:"是啊,本大人向来喜新厌旧,旧人慢走,不送!"
  "啊............"
  那三人立时媚眼乱飞,哀怨之色尽在其中。
  蓝逸天噗哧一笑,嘻骂:"你们这几个混蛋,除了捣蛋还会什麽,别吓走了我的新酒友。"
  说罢朝肖隐微笑:"他们不正经惯了,兄台勿要当真,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肖隐隐著笑,盈盈地拱手:"蓝大人多礼了,不才肖隐,自大汉来访友,深夜路过此处,被酒香勾了进来,让几位见笑了。"
  "啊?肖兄远自大汉而来麽?贵客,贵客!我大蔺与大汉定下百年之约,商贾婚姻互通,结邻邦之好,可谓千古佳话。"
  两人如此虚委半天,仆丁终於送来了杯盏酒坛,先前的舞女之一在蓝逸天的示意下盈盈地起身来为他斟酒。
  肖隐举杯浅啜,入喉甘甜,浓香沁脾,真如仙酿令人神醉,连赞几好酒。
  蓝逸天面露得色,将这玉泉酒的妙处细细道来,一点也不避嫌,令肖隐好一阵惊讶,蓝逸天三位朋友中有人笑骂:"蓝兄忒不厚道,每每拿这偏方来骗人,你说了千百回,也没人能真真酿出玉泉来,也唯有真正的蓝氏族人才酿得出玉泉,说还不如不说!令人捶胸啊!"
  肖隐微笑看著蓝逸天四人的嘻笑怒骂间的互动,友谊在其中浓郁,作为旁观者都觉温暖幸福,知已难求,蓝逸天却能得三位知已,难怪人生得意,意气风发。
  琼液自喉间滑落,香气沁透五脏六腑,灼辣清凉同时燃起,令人心醉神迷。
  恍惚间他已喝得多了,头脑昏沈起来。
  迷糊地嘲笑,他的酒量真的很差呢......
  从前,更多的是看著梦清借酒消愁,他对酒其实并不十分喜爱。
  可是今夜,他真的想醉。
  一醉解千愁......但愿醒时,日已高照,鸿雁已归,沧海已平......
  武林晚辞20
  噙著笑,想就这样酣然入睡,四肢百骸却开始酸麻,如万蚁攒动,熟悉的麻痹感遍击全身......
  体内的毒又发作了?
  茫茫地睁著眼,手一颤,杯盏落地,铛铛碎响。
  "肖兄?"蓝逸天几人惊愣,低叫。
  原来这毒,秋袭水并没有给他解开啊?这一个多月来,都没有发作,他以为秋袭水已经暗中替他解了?呵呵,原来没有麽?那这一个多月里......秋袭水都是悄悄给他服下解药的麽?所以,他才会误会,才会产生错觉。
  麻痹侵袭全个身体,那从骨子里发出的酥麻令他再也坐不住,软软地跌倒,幸而被蓝逸天接住,询问:"肖兄怎麽了?要紧麽?秦,请嫣大夫。"
  "好!"话落秦已奔出水阁很远,声声回荡。
  肖隐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暗悔怎麽就这麽莫明其妙地独自进城了?这下该如何是好?秋袭水的毒,别的大夫恐怕未必能解,他若一直口不能言,秋袭水也很难找到这如今的处地──
  该怎麽办?
  蓝逸天也察觉了他既不能动亦不能言,不再询问,抱起肖隐匆匆出了水阁送至一房厢房。
  放下肖隐,蓝逸天道:"肖兄这病看来怪异得紧,没有一点片兆便突然发作......不过,东河有位大夫极有名望,医术极棒,应该能治肖兄的病,肖兄不用怕,尽管安心养病,在下等人虽是文人却也喜结交,犹其大蔺崇武,肖兄那踏水凌波的身姿更是令在下折服,正愁不知如何挽留肖兄在府上做客呢......也算是缘份?"
  肖隐听在耳里,又惊又讶,却只有在心中苦笑。
  这个蓝逸天倒真是好客,素不相识的异国人,居然就这麽收容了,只是......这毒......咳,但愿他口中那位东河很有名望的大夫真的能治。否则他岂非就要这样做个活死人?
  那酥麻感越来越强,不疼却比痛更令他难以忍受,若能出声,只怕他早已大吼大叫起来。
  少倾秦便折了回来,气喘吁吁的模样,倒是他边的大夫,四五十岁的光景,面白如玉,畜著胡须,修翦得极为光洁,发丝如墨一丝不拘地束著,气息平稳,整个人优雅脱俗。与秦的气喘吁吁成为鲜明对比。
  肖隐虽然视线有些模糊,却还是看清大夫精明的双眼,那是一双练武之人的眼睛,明亮如炬。
  而且这双眼睛透著熟悉,仿佛很早以前便见过只是一时忆不起来是何时何地见过?
  "嫣大夫,我这位朋友得了什麽病?"
  蓝逸天等大夫把完脉急忙询问。
  嫣大夫淡道:"不是病,是毒。"
  说罢,袖袍一挥,针包便在手,打开针包,动优美流畅,双手十指一起一落间,只捕捉得到银练闪逝,银针却已扎在肖隐几处要穴上。
  肖隐只觉全身一阵刺痛,身体痉挛地抽搐了下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却是秋袭水,冷笑的模样,令他忍不住咬牙切齿。
  而另一道光亮则是来自那位大夫,蓝逸天叫他嫣大夫!
  嫣,这个姓氏,非常特别,就他所知,只有祈月教内有一只嫣姓......
  嫣大夫......他是祈月教的什麽人?他和朝戟有著什麽样的关系?
  可惜他再没一丝余力来捉住这一束光点。
  醒来时,窗外日阳高照,隐约还有鸟啼声,莺莺鸣叫。
  "呃......"
  眨著眼试探地动了动酸软的身体,虽然无力,却可以动了。
  勉力坐起来,门刷地被从外打开,是个清秀的小丫环,瞪著圆溜溜的大眼睛叫:"肖爷,您醒了?身上可好些了?"
  说罢也不待肖隐回答,一扭头就跑:"我去告诉大人。"
  肖隐眨著眼,怔笑,起身整便好衣冠,刚踏出门口蓝逸天便自月门进来急呼:"肖兄怎麽就下床了?嫣大夫说,你中毒了,这毒他不能随便动,没有解呢,肖兄还是回房休息,有什麽需要只管吩咐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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