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子弟(二)——狐狸
狐狸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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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心加固过的城墙和防御瞬间溃不成军,仿佛只是幻景制造的一般。月升之族的人们惨叫着,却无法躲避这无处不在的血红色恶魔,它们于转瞬间吞吃身边的同伴,然后变得更加邪恶与凶暴。

  另一根红色的带子从魔王军司令的背后冲了出来,散开,向惨叫的城池狂喜地冲去,开始它残暴的大餐。

  法瑞斯慢慢走进去,整个城市变成了血红色恶魔的海洋。他整个的后背,便是血蛾的巢穴,小怪物们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争先恐后地飞出,无止无境——那里头的血红巢穴似乎无边无际。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血红色飞舞的怪物,法瑞斯看着它们尖叫和恶意地欢笑着,一点表情也没有,但那只是因为他在全身心地感受「吞噬」,没有多余的神经去做属于关系交际类的神情。

  那狂暴飞舞的,不是任何生物,那只是他的血脉,渴望一切力量的贪婪的血脉。所以他能清楚感觉到吞食的一切过程,来自于遗传基因上的满足、以及什么也不剩下的快感。

  他可不觉得在那样的屠杀下,还能有什么东西活着。他正专注地感受到一切力量,然后将之湮灭,据为已有。

  调查报告上说,月升之族从不飘泊于他们的族人之外,他们也没有流放刑,这在当时省了他很多的麻烦。

  他吸了口气,控制住目己把这个拦路生物灭掉的欲望,在他还在魔界时,总是有着过强的占有欲——这被视为某项美德——当他彻底毁灭和吞食某个种族的血脉,任何一只漏网之鱼,都是对他权力的侵犯。

  他攥紧拳头,松开,再攥紧,他恨自己掌心的汗水,一个人应该有常识,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了体内过于强烈的欲望。

  于是只好垂下眼睛,默数绵羊。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十三只、十四只……

  旁边的人在继续判断情势。

  「从上面看,方圆肯定超过一公里。」保罗说,「这哪里是陷阱,根本就是个自然景观嘛!未门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她只是个漂亮的小傻瓜,既不敏感,也不聪明,至少不可能搞出这种排场的陷阱出来。」他说。

  「你老爸真沧桑到了喜欢漂亮小傻瓜的地步了吗?」雷森说。

  「是啊,我真不能理解,他如果真想再娶一个,至少要找个成熟点儿的类型吧,我的高中同学都比那女人像个长脑子的人类。」保罗抱怨。

  「这就是成熟和幼稚的区别了,我是说你和你爸爸的审美爱好,小男孩才喜欢成熟的女人。」植物得意洋洋地发表见解。

  「你说,那只蜘蛛是你继母的公司制造的?」雷森突然说。

  「是的,她总得有点儿事情做吧。」保罗说。

  「而她有动机弄这么一个大魔法阵?」雷森问。

  保罗怔怔地看着他,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等一下,你不会是说……」

  「我只是说,你那位叫未门的继母,似乎比听上去有趣得多。」雷森柔声说。

  可是这怎么可能?保罗想说,可是雷森那副看似温和实则阴沉沉的表情让他说不出话来,他回忆起未门的样子,却总难回忆得很清楚,像个平面的图像,她的黑发梳成精致的发圈,皮肤没有半点儿瑕疵,大张着双眼,嗓音纯真得像孩子。

  一想到雷森说的那个可能性,他就觉得有点想吐。

  法瑞斯已经数到第三十只丰了,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暴力冲动。十三道重封印封住了很多东西,包括大部分属于魔族基因的嗜血和冷酷,这让他像一个人类,他有时候几乎也当自己是人类了。特别是当雷森一次又一次救他的时候,好像他真值得他救似的。

  但是这一刻,他突然回到了另一个时空。一个属于魔界军总司令,法瑞斯•奥里兰森的状态,当他看到活物时,他会想到杀戮,他渴望一切力量,对他来说,大部分存在不过部是吞食的对象罢了。他并不太想回到那里,但那是命定的。

  他是魔界最强的那条血脉,身体的每寸每分都是力量,它们驱使和控制着他,让他态意享受那快感,也为那快乐所征服。

  杀了它,杀了它,他想,死死盯着那白色的蛋。周围一片寂静,红色的土被翻了出来,显得有些狼狈,骸骨散乱着,不知何时静止了下来,它们被吸光了力量,已经变成无用的垃圾。法瑞斯感到脚下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震颤,他知道那东西……要复活了……

  他闭上眼睛,灵魂的某一部分在无声地呻吟,他只能努力压制着它,不然肯定会被当成变态的。

  「开始了……」他喃喃地说,一道白色的烟从蛋壳上缓缓浮了现来,它的姿态如此的优雅,一如那个种族,仿佛月光下轻舞的纱幔,伴着天地间无声的乐音,缓缓浮动。

  白色的蛋壳在化为烟雾,狼狈的红色土地上,尸体的残骸上,一层层烟幕慢慢升起,仿佛和那丑陋的地面全然绝缘,而是由之而升华的一种不沾凡俗烟的高贵存在,虽然它就是由此而生。一如那个种族。

  「天哪。」保罗在轻声感叹。他也的确应该感叹一下,不是哪里都有机会看到这种从如此危险肮脏的地底升起优稚起舞的纱幔,并笼罩方圆一公里区域的……这简直像来到了传说中公主的寝宫,只是这比公主的寝宫更加洁净、更加优雅、更加巨大,虽然里面蛰伏着的,是一只靠人类的痛苦和血肉,得到满足的怪物。

  「这东西是实体的?」保罗轻呼,那白色的雾铺天盖地涌过来,他伸手想把它们推开,白色的物质却绕上下它的手指,带着微微的束缚感。

  法瑞斯正看着这一幕发呆,听到雷森远远在叫,「法瑞斯?」

  那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他转过头,却已不见了雷森的身影,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无边无际的白纱而己。

  他无意识地伸手轻触白雾,它们层层叠叠,轻轻浮动着,暧昧地触碰他,不知何时张开血盆大口。

  他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虽然他知道自己才是有危险的那个人,但至少雷森不在这里,他比任何魔物都危险。

  那个保罗可真是会选伴儿,同是驱魔人,夏克菲尔家的血统并不属于战斗型,看来这种历史让他们把逃跑和自保的手段学习得相当精湛,知道发生了问题就要站在雷森身边,他是他们之中唯一有战斗力的人。

  远远似乎传来保罗的一声大叫,法瑞斯猛地转过身,可是眼中除了雪白什么都没有。白纱靠得更紧了,近乎一种压迫,拂动着触碰着他,像猫杀死耗子前的逗弄。法瑞斯顺着声音跑了几步,然后停下来,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找得到雷森和保罗,现在他正处于某个月升族人的杀阵之中。

  甚至连那株可恨的植物都不在。

  他听到一阵轻轻的笑声。那是一个女人的笑声,带着一种纯然的欢快和恶意,在无边无际的白纱中虚幻地浮动,法瑞斯转过头,在那一瞬间,他的脖子上猛地一紧,纱幔像噬血的怪物,铺天盖地地朝他涌了过来。

  轻柔的纱,可是它裹得那么紧,法瑞斯觉得自己待在一个雪白的茧内,他的手已经碰到了枪,可是却无法进一步移动,那白色的物质钻进了他的每一根指缝内,轻柔但不容置疑地束缚着他。

  虽然柔得让他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但很快地,他感到刺痛。

  白纱里仿佛隐藏了无数细细的钢针,缓慢而坚决地刺入他的身体,仿佛是被无数只蚂蚁同时分食一样,老虎露出了它的牙齿。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想把自己弄成刺猬,或把他凌迟掉,因为一个刚刚从酷刑中恢复过来的月升族人,不会喜欢看到别人痛快死去的。

  他想叫一两声,以提醒雷森自己在这里。是的,理论上他不可能找到自己,可他是雷森啊,他总能做到很多奇怪的事不是吗?

  他抬抬手,准备做个姿势用力喊出来,在那一瞬间,他感到有什么,划破了他的中指。

  月升之族的白纱从不是温顺的蚕丝,它们的本质凶恶而且嗜血,只是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优雅温顺的模样罢了。所以,在感到法瑞斯努力抬起手臂的时候,一道白纱划破了他的指尖。

  虽然体质很弱,可是法瑞斯从来没有流过血,即使他的手指被划破,他的鲜血也不会流出,因为他的血不只是血,他的血是力量。这总体归功于他的封印,它可不只是把力量封在他体内而已。

  但月升之族确实有自己的办法,他们喜欢血,并总能把那东西挖出来,然后吸干它。实际上,他们的刑罚那么专业,里面专门渗入了破解此类封印的魔法。而奥里兰森家的血又是那么不安份,以至于他父亲要花上十三道封印才能把它封住。

  于是,十三道封印被俐落地割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鲜红的血渗了出来。

  那以后发生的事,法瑞斯完全无法控制。

  当他感到有血流出来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要有麻烦了。法瑞斯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血像个只知道吞食的怪兽,在他本身也是那种怪兽时还感觉不到,但这会儿可算清楚体会到了。

  血渗出来,渗到了白色的纱幔上。效果有些像在皮肤上泼浓硫酸,而且还要强烈得多。鲜血瞬间把白纱咬下一个巨大的洞,它们变成无数细小的红色物质,法瑞靳几乎听得到它们吞食时的私语,本来无边无际的雪白,转眼间多出一个大洞来。

  像有人在易燃物里点了把火,那火疯狂地攻击一切,肆无忌惮、毫无章法地吞吃着白色的纱幔,速度快得出奇——法瑞斯甚至根本感觉不到那速度,因为他现在

  的视力不大好,只见红线过处视野一片开阔——因为那种薄薄的东西根本无法满足它们的食欲,像饥饿的人无法因为棉花糖而感到满足一样。

  它们是奥里兰森家的血,习惯于一切绝世宝物浓稠鲜血强大魔鬼的力量,这薄薄的帐幕转眼间被疯抂噬咬得几乎不剩什么了。

  法瑞斯手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他现在根本感觉不到一点儿这些疯狂的红色物质,是从自己体内流出的鲜血。

  一片浓白的帐幔阻住了去势,红色物质附在外头,像红色的蚕一样,开始缓慢的吞吃,罪魁祸首就在里面。法瑞斯知道自己应该谨慎一点,因为他现在什么力量也没有,但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脚。

  他慢慢走过去,这是个很久以前被施以某种刑法的月升族人,然后地被什么人救了——或者说,作为一件武器收藏了——于是她躲过了当年的灭族,虽然她和他们流着同样的血脉。

  远远地,他看到那紧裹的防御纱幔被贪婪的血蛾撕开,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里面的人。

  法瑞斯瞬间不知身在何方。

  他张大嘴巴呼吸,却找不到空气。他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在他的体内,某种巨大的力量脉动着,诉说着最古老和不可一切的诉求,疯狂攻击的血蛾停止了,它们被某种看不见的强大力道所牵引,它来自一个如此古老和高贵的血脉,来自黑不见底深渊的最深处,法瑞斯打赌,现在在魔界,他父亲的双瞳一定会紧缩一下,他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蠢蠢欲动地,想要击破那层层封印。

  可他只是怔怔看着眼前的场面,血蛾们不甘心地扭动着,向那个女子冲去。被攻击的,是一个白色纱裙的少女,她的长裙如此的精致和繁琐,夜袖和裙摆有着层层叠叠的蕾丝,却没有一丝杂色。没有了遮避时,寒风吹袭着她的长裙,繁复的蕾丝像波浪一样优雅地翻涌,层层叠叠。

  那少女,有一头少见的水蓝色长发,一直垂到腰间。

  法瑞斯觉得很想吐,他不知道是因为力量在从他体内涌出来,还是因为他真的觉得恶心。

  那女子转过头,在那一瞬间,法瑞斯觉得世界又崩塌了。

  血蛾冲破了牵制的力量,欢呼着向自己的食物扑去,女子抬起手,白纱迅速生成,试图格挡。可是那没有什么用处,因为血蛾不会被迷惑视线,它们只有一个最基本也最强大的目的:吞食。

  有力量挡在了面前,它们就吞食那力量。敌人从不是它们的目的,它们只是会一直吃,直到吃空一切。

  心跳急增然后急停,法瑞斯出了一身冷汗。刚才还不惜冲破十三层重封印,现在这个人对他已经什么也不是。他失魂落魄地看着那景象,涌动的力量流回了原位,再次被牢牢盖死。

  这才知道,原来一直没有放下。

  法瑞斯慢慢转过身,不想看眼前的景象,他感到脚正发软,直到有点儿狼狈地跪在地上,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处于虚脱状态。

  他茫然地扫过眼前的景象,周围的纱幔残乱而零落,不见雷森和保罗的身影,他听到后面的女子在惨叫,他恍惚地想着,真的那么疼吗?不会比你曾经受过的刑更糟了吧,你们族人实在是太变态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茫然地站在那里,只看到一串血红葡萄一样的残余,正在迅速缩小。她已经被吃光了。

  本来有一堆的问题想要问,这会儿却全堵在喉咙里,那串血肉转眼只剩最上端的小小一点,一只长着晶莹薄翼、吃得油光水滑的血红色蛾子悬停在空中,光是色彩就透着一股凶险。

  接着,它停也没停,嗡地一声冲向一个方向,法瑞斯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它。

  在那瞬间,微风吹开纱幔,露出里面的景象。

  保罗躺在地上,正狼狈地蜷起身体,雷森从他身边站起来,一副疲惫的样子。

  法瑞斯死死抓着手里的那只横冲直撞的小蛾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身体里加了足够的封印,它无法逃走,可是他也没办法让这玩意儿再回到身体里去,只能在那里感觉它愤怒地扑击,一边担心被亡者发现——他不能一辈子攥着拳头吧。

  「怎么了?」他心惊胆颤地间,保罗狼狈地咳嗽,手里的蛾子愤怒地撞击着他的手心。

  「CPR!雷森刚才帮他做了CPR!」植物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尖叫,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兴奋的。

  「CPR?」法瑞斯茫然地说,他一直在忖思着整个战斗过程雷森抖那么安静是怎么回事呢,但他好像从没有听说过这么一种魔法。

  「心肺复苏术。」保罗艰难地说,「我刚才突然被那些纱布缠住,不知为什么就休克过去了……」

  法瑞斯看着这一幕,这真有趣,在刚才自己大开杀戒时,那个一直以来最独裁残忍的雷森,竟然一直在忙着救人。

  雷森掠了下凌乱的头发,他很少看上去这么混乱,看来救人对他比杀人要陌生得多。「好了,这下你没死,你老爸找不了我的麻烦了。」他说,当他说这些话时,并没有看保罗。他快步向前走了一段距离,「那东西哪去了?」

  「我想她死了。」法瑞斯战战兢兢地说,他手里抓着的那滴鲜血正狂暴地冲撞着手心,因为吞食了月升的族人而越发不可控制,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本来就该是已死之人,那些人只是想让她饱尝死前的痛苦而已,那痛苦是即使她在这里复活也无法摆脱了,她注定不停地杀更多的人,让他们痛苦,以缓解自己的痛。反正我很庆幸她死掉了。」他在后面加上一连串的解释。

  「不是她,是另一个东西。」雷森说,他平静地站在肮脏的地面上,并不四处张望。那身影在月光下像个拒绝被穿透的黑洞。

  「我感觉到它了,在某个更深更远的地方,有个什么东西,它的触角刚刚触碰到了这个地域……」他喃喃地说。

  法瑞斯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

  

  

  第十一章

  

  「那就解释了一切!」他故作惊喜状大呼,打断另一个人让他起鸡皮疙瘩的自语,他一点也不想听他用这种语气谈论自己的错误,何况错误的证据现在还在他手里,愤怒地想要溜掉。「她肯定是被你说的那个力量吞了,我说她怎么突然消失了呢。魔界来的生物就该回魔界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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