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子弟(二)——狐狸
狐狸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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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从爆炸的火车上跳出来,落地的是处斜坡,脚下一条不知名的河流蜿蜒而过,也许白天风景不错,但现在黑洞洞的,活像条冥河。车子被炸成了两半,爆炸的冲击力让它的一部分偏离了轨道,斜斜地横尸开去。

  「爆炸的是我的车厢……」保罗说,瞪着那堆被炸碎黑色的残渣,爆破点在车厢的后方,「我坐的位置。」

  「幸好你不坐在靠近我们的那一边,不然被卷进去,我们真是大无辜了。」法瑞斯评论。

  保罗仍瞪着那节焦糊的车厢,火车上人很少,他不知道有没人死,但场面已经是够乱七八糟。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扫了下号码,却没有接通,直接按掉。

  「你手机是什么牌子的?」法瑞斯锲而不舍地问。

  「是我老爸特别订做的。」保罗说,朝雷森打了个手势,「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付多少钱?」驱魔人干脆地说。

  保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逃亡的生活真这么让人堕落吗,雷森?我听说你逃家了,对此我很支持,你家简直是培养变态杀人狂的温床,但你不该不带一点儿钱。人一旦没了钱就要堕落,看到你堕落我真伤心。」

  手机又响了起来,保罗再次俐落地把它按掉,继续说道,「好吧,我付你钱,只要你告诉我老爸,这里一切安好,虽然发生了爆炸,可不是在我那一节车厢,我所坐的位置。可能会晚一点,但我会在三天之内到指定的反省地点。」他从口袋里拿出皮夹,晃了下,里面装着层层叠叠的卡片。「还好我随身带着。」他安慰地说。

  另两个从灾难现场穿睡衣跑出来的人羡慕地看着他。

  「我不能让我老爸知道我又出车祸了……」保罗说。

  「又?」雷森问。

  「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真是见鬼,我的衣服、我的箱子、我的护照、我的游戏片、我的车钥匙、我的管家……」

  「管家?」法瑞斯说,想起刚才在车厢上他收到简讯的事。「你不可能瞒得了这种事情,保罗,而且如果有人要杀你,也不会只试三次就罢手……」

  「电子管家,但上帝保佑它——虽然它的远端监控让人想发疯,但光是那套系统就花了三十万呢,有这点儿钱干什么不好啊!」保罗说,「最近我老爸不停地在向我灌输『自力更生』的观念,我就知道这些恐怖活动全是他老婆的杰作。一个老爸不停向儿子推崇这种伟大的口号,多半是不准备再管他的死活了——要知道他以前连作噩梦都是我和哥哥长大后,娶了个漂亮老婆再也不理他了——所以为了避免被抛弃得太难看,我还是自力救济比较好。」

  雷森并不太理解保罗所说的父子关系,不过他清楚记得,上一次看到保罗时他还是个跟在哥哥后头的小鬼,但后来他哥哥死了,于是这本来无所事事的小鬼便突然成为了家里的长子,庞大长辈群们观注的重点,能冠以族姓的人。

  老实说,这不是什么好事。

  「莽撞的尝试常以死亡告终。」他劝诫。

  「不是『常以失败告终』吗?」法瑞斯问。

  「在这里是死亡。」雷森干脆地说。

  「真令人惊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保罗哼了一声,「请原谅你的关心让我毛骨悚然,我会付两百块……」他说,手机又响了起来,他不理会它,任它这么不停响着,和警笛声混成一团。

  雷森看看法瑞斯,后者茫然地看着他。

  「两百块够吗?」驱魔人问。

  「钱不多,不过你只是打个电话而已。」法瑞斯嘀咕。

  雷森朝保罗点点头,表示同意,棕发男子并没有立刻接通电话。「你搭档?」他好奇问。

  「关你什么事。」雷森说,保罗同情地看了法瑞斯一眼,接通电话。

  「嘿,爸爸,我这里出了点事情,可能会晚一点到。」他对电波另一头的人说,「行了,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咱们犯不着这样互相欺骗。鉴于比起你儿子,现在你总是更喜欢相信外人,我在这里刚巧碰到了雷森帕斯家的人,考量一下他们家的历史、族姓、辉煌功绩,我决定满足你的爱好。」他说完,把电话递给雷森。

  「别胡扯了,把电话给我吧,保罗。」雷森说,这会儿他的声音像个再正常不过的年轻人,甚至和他的「新朋友」还有些亲昵,他接过电话,微笑,「您好,伯父。」

  法瑞斯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他从没发现这个人有如此高超的演艺天赋——驱魔人的声音温和有礼,不光装起乖宝宝来是专业级的,干起纨裤子弟们欺骗家长的行当来,显然也很有心得。

  「我现在和保罗在一起,我们是在火车上碰到的……是的,我们聊得很愉快……接下来的事听起来有点儿惊悚,刚才有一节车厢爆炸了,好像最后面的某一节……不,我们离得很远,只是仍要紧急疏散,所以刚才有点儿乱。」他认真地说,仿佛他真的准备对保罗的安全负责,而不是收了他两百块钱。

  「您看这样行吗,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员警还要做些调查……我们定下来会再给您打电话,他说他要三天内赶到什么地方,很着急的样子……不急吗?安全第一?那当然……管家?它可能在疏散的时候被跺碎了,当时的情况挺乱的……您太客气了!这是应该的,他就像我的弟弟一样……当然,下次Party我一定去,再见。」

  他按掉通话键,把手机还给朝他竖起两个大拇指的保罗。

  「哇,老兄,专业级别。」保罗说,把手机拿高,动作夸张地丢进口袋。

  「两百块。」雷森说。

  「你得等我找到自动提款机吧。」保罗说,一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这里离下一个城镇不远,他们可以徒步前行。

  「对了,那东西是什么?」他问,指指法瑞斯的肩膀。后者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肩上的蚯蚓竟长出了双薄薄的绿色翅膀!

  「某种……呃,忘记自己是植物的植物。」他说,估计着它是爆炸发生时飞上来的,毕竟用那两只细腿很难逃走。而如果它有本事长出手脚来,那么再长出一双翅膀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我当然记得我是高贵的植物。」蚯蚓嚷嚷,「只是为了达到目的,我可以做任何事——」法瑞斯抓住它,粗鲁地塞进口袋。

  「哇,它还会背电影台词?」保罗好奇地说。

  「我们如果能快点找一家银行,我让它唱歌给你听。」法瑞斯说,口袋里传出一句闷闷的抗议,「我绝不会为了金钱出卖尊严。」

  保罗感兴趣地看了他的口袋一眼,「不过可惜,它背的都是很土的台词。」他评论。

  看到毫无城府的少年走了一段路,法瑞斯故意落下来,悄悄对雷森道,「嘿,看到那只蜘蛛了吗?和在林边镇攻击我们的是同一只。」

  雷森挑了下眉,看着那只趴在保罗肩上的黑色生物,「哦,真的哎。」

  「这不是『真的哎』的问题!」法瑞斯提高声音,「它怎么会还没死?你都把它烧熟了!还有,你和这小子是什么关系?」

  「家族世交的儿子。」雷森简短地说。

  「雷森帕斯家的世交会是……等等,他的眼睛是紫色的!」

  「猜对了,他姓夏克菲尔。」雷森说,然后,毫无征兆地,他一把抓住走在前面的保罗,手上猛地用力,然后一脚扫过他的腿,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放倒在地,膝盖紧抵住他的胸口,左手紧卡住他的喉咙。

  这一系列动作俐落得无懈可击,从开始到完成不超过一秒。法瑞斯惊讶地看着雷森把拇指按在保罗的喉咙上,然后他想起他曾用指头切割可乐瓶,或是他的指尖之下,蛇皮被剥开、玻璃粉碎的情形,这个人的身体像一个放射源,里头藏着无数的利刃。

  「好了,保罗,我们可以好好谈一下。」雷森柔声说。他们此时已经远离了疏散的人群,警车还没有赶到,周围是大片浓郁的黑暗,不会有人注意这里。

  那位未成年者惊骇地躺在地上,冰冷的触感抵住他的脖子,像猎手尖锐的牙齿,随时准备切开喉咙。他茫然地张大眼睛,不明白情况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转变,实际上,雷森动作突然得让法瑞斯都吓了一跳。

  「关于那只蜘蛛,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攻击者问。

  「蜘、蜘蛛?」保罗问,说话都不太利索了。虽然就驱魔人世家来说,年轻人们会开一些暴力的玩笑很正常,可对雷森,就从没有人能笑得出来,因为他的眼神像在说,「我一点也不介意真的一刀割下去,你的命对我什么也不是」。

  他指指保罗肩上的蜘蛛,「我要听真相,你最好一个字都别说错。」他说。他的审问技巧并不怎么样,他也不需要那技巧,因为没什么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撒谎。

  「我真的是……不太明白。」保罗结结巴巴地说,「你说……丽迪娅吗?它只是未门……我是说我继母,送我的一只宠物,平时住在玻璃瓶里,你能把刀子拿远一点吗?我确定它已经割破皮肤了。」

  法瑞斯在他旁边蹲下,努力放柔声音解释,「他是想知道,三天前你的蜘蛛在哪里?」

  「它一直和我在一起……出了什么问题吗?」保罗说。

  「那是不可能的,保罗。」雷森说,法瑞斯嗅到一股微弱的血腥味,从保罗的脖子上,雷森的手指下面。

  这小子还真敢干啊,他想——夏克菲尔,世界上最古老和强大的种姓之一,他们的双眼可以看到冥界,他们的梦通往命运之神的宫殿,他们的手指指引历史的道路,当然这些都是浪漫的说法,比较实在一点的说是他们一般会被赌场禁止进入,因为他们可以直接看穿牌面。

  他并不很清楚这个族姓的能力到达什么地步,因为他们总是神秘兮兮,不过他们大都死于自杀,有机会被谋杀的还真是一个也没有。

  「你到底要听什么解释……」保罗结结巴巴地。

  「不管什么解释,说给我听。」雷森冷冷地说,指尖下,鲜血顺着保罗的脖颈向下滑去,无声地渗入地面,下面的土地是红褐色的,河水的滋润让它柔软潮湿,像干涸的血酱。

  少年急促地呼吸着,最初是因为雷森的手指,可是他渐渐感觉到了另外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他像躺在冰块上。整个后背寒意阵阵,他能感到土壤的骚动和私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翻动着、私语着,想要撬开土地,爬上地面。

  「下面有东西……」他结结巴巴地说,这时,一只枯稿冰冷的手从土里猛地伸出,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他惊呼一声,不到一秒的时间,无数只手从地底伸了出来,像春雨后破土而出的嫩芽,却像钢铁一样寒冷和坚硬,拽住他的四肢和身体,向地底拼命拉去。

  雷森一把抓住袭击保罗的怪手,他刚碰到,它使迅速退却了,他拉住保罗的手,把他拽起来,雷森的手非常冷,保罗觉得自己像凭空接触一大片冰块,鉴于他戴着黑色的手套,也许该说是「蒙了一层布的冰块」,但是,在接触到他的瞬间,些想撕裂身体的手纷纷退却了,像从站起身体上掉落的粉末,纷纷落回地面,然后消失。

  保罗紧抓着自己的手腕,瞪着雷森,好像他才是袭击自己的凶手。「那是什么!?」他叫道。

  地上,苍白的手指们蠢蠢欲动,保罗勉强地靠到雷森跟前,注意到没有一只妖魔试图触碰驱魔人,尽管他拥有更加诱人的血液。他不安地小声道,「你是怎么回事,雷森?」

  雷森没有理他,只是眯起眼睛看着周围的环境。红褐色的土地微微涌动着,像一面不安的赤色海洋,并且可见很快便会掀起涛天巨浪——有很多东西在地底下,想要出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最好帮我解决这个麻烦。雷森,毕竟我还欠着你钱呢……」保罗叫道,法瑞斯转过头,好奇地听他们在说什么,正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他脚下的红泥里冲了出来,像抓救命木板一样死死拽住他的脚踝。

  看上去是极度渴望鲜血的肢体,法瑞斯做出判断,它并不是想把我拽入地下,它想要撕裂我,让鲜血和碎肉渗入这片海洋,解除它们的饥渴。

  可精准的判断是精准的判断,即使现在是考试他一定能拿满分,但是当处于实践的立场上,法瑞斯还是只能站在那里,一边狼狈地试图抽回自己的脚,一边知道自己是狮子口中的羚羊,尽可以挣扎,却什么用也管不了。

  又是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他的裤脚,法瑞斯一个失重,跌倒在地上,另几只手迅速冲出来,抓住他的肩膀。

  他的后背可以感到下方的土地一片兴奋的翻涌,无数东西聚集到这里,凭着气味、凭着嗅觉、凭着饥渴、凭着天性,有着温暖血肉的身体转眼间便会被锁定。

  「这是什么鬼东西!它们的叶子是白色的!」口袋里的植物探出脑袋,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它指的可能是手指的颜色,但那腔调把气氛弄得活像恐怖片。

  向下拉拽的力量越来越大,就在这时,被干手无意闻触碰到的植物发出另一声尖叫,「把你的爪子拿开——」它薄如蝉翼的翅膀猛地张开,变成了滑翔机一般大,它急速向空中飞去,身体也变大了数倍——看上去是吓坏了——但是不像它的同胞们呈黑绿色,仍是翠绿的色彩。

  在它飞向空中的一瞬,法瑞斯一把拽住它的身体,那上升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大,然后他整个人被拖到了天上。

  虽然眼见一条饥渴的手臂被甩掉、在下面不甘地挥舞是件高兴事,但是法瑞斯却没有这个精力庆祝,他像体操运动员一样最大限度地伸展双臂,死死抓住那棵植物,一边艰难地嘀咕,「这东西可真是锻炼臂力啊。」

  「我真不能相信,这是什么植物,居然也配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上头的生物傲慢地说,一边越飞越低,法瑞斯的脚都要擦到那些手臂了,他大叫道,「飞高一点,白痴!」

  「你该去减肥!」植物叫道。

  「你该庆幸我不是个女人,不然你早就被扯下来撕成碎片了。」法瑞斯嚷嚷,在空中悲惨地吊着,「这场景看上去有点儿像哈利波特,不如你以后就叫扫帚吧……」

  「哈利波特不是吊在扫帚上的!而且你超龄了!」植物叫道。

  「你怎么连哈利波特都知道。」法瑞斯嘀咕。

  雷森抬起手,—把抓住法瑞斯的脚,另一只手抓着冻得浑身发抖的保罗,手上猛地用力,把后者整个儿提了起来,「带上他。」他说。

  保罗被他翻到了「扫帚」上面,压得它重重一沉,法瑞斯的脚碰到了地面,连忙把借力把扫帚抱得更紧了些。

  「你们在虐待童工!」植物愤怒地叫道,可是愤怒归愤怒,没有人权还是没有人权,它只好努力把翅膀张大,保护这两个该死的人类。

  「你能长出脚来,能长出手来,能长出翅膀来,变大一点没问题。」雷森理所当然地说。

  「这是虐待!是惨无人道的虐待——」扫帚大声尖叫,法瑞斯抱着它,在空中晃来荡去,决定只把它当成噪音,「你看到了吗,保罗?」他问,保罗趴在那根飞天扫帚上,觉得胃被顶得难受,一边艰难地答道,「是的。」

  ——在雷森的周围,饥渴的上地翻涌着,干枯的手臂舞动着,却没有一个敢靠近雷森三尺之内。

  「不只太古植物,连死灵都知道欺软怕硬了。」法瑞斯感叹。

  保罗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雷森,终于忍不住问,「你们怎么会变成搭档的?这比太阳明儿就不升起来了还奇怪……」他停了一下,视线慢慢向远方扬起,眼神也越发惊骇。

  夏克菲尔家的眼睛能看到冥界,这说法也许有点儿夸张,但他们确实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小时候总能看到有幽灵围绕在床边,但保罗眼中的景象可升级了不少——他确实能透过它们看到冥界,那个无比神秘的空间,甚至如果他不是那么专心,他经常会误入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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